八年後
寧家的客廳坐著四個主要的家庭成員,寧天童剛下飛機,原本一臉的倦容此時換上不敢置信的表情,她實在難以理解爸媽何以對她提出這麼荒謬可笑的要求?
沉默長達五分鐘,寧天童決定蹺起二郎腿,閉起眼睛小憩,她才不在乎爸媽用什麼眼神看她呢。
因為寧天恩要結婚,而未來的姐夫是補教界搶手的首席生物學老師,於是甫從醫學院畢業的寧天童就被急急忙忙地召回國,指派任務代生物課一個月。
為了這件事,寧天童取消原本要和同學到箱根遊玩的計劃,心裡的委屈此刻還沒平衡過來,怎料她爸媽居然還要求她去代教姐姐的國小課程一個月?
這對她來說根本是不公平的!
「生物課一個禮拜不過上兩次課,一個月也才不過要你教八次,而且你是醫學院畢業的,對你而言,教高中的生物學只是牛刀小試。現在只是要你再幫忙代國小課程一個月,和國小一年級的學生玩一個月,這對你來說,簡直就是家常便飯,你只要拿出本性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你動上一點腦筋,這麼輕鬆的工作,你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姐,你說話公平點,是你要結婚,也是你要度蜜月,我為什麼要將你們夫妻倆的飯碗扛在肩上?」
「我們學校就是臨時找不到代課老師,剛好校長是爸爸的國中同學,爸爸已經代替你答應校長要去代課了。」寧天恩陳述事實,希望寧天童盡早接受。
「我不會去的,姐,你休想打我的如意算盤。」寧天童表現得相當堅持。
「你就幫忙代一個月的課有什麼關係呢?爸已經答應人家了,難道你要讓年近六十的老爸重執教鞭,與國小一年級的小鬼頭廝混一個月嗎?」為了自己的幸福著想,寧天恩繼續苦口婆心地勸說。
「爸老了!」寧秀遇可憐兮兮地提醒小女兒,意欲軟化她的決心。
「古有代父從軍。」蘭欣也在一旁幫腔。
「姐,在你計劃出國去度蜜月之前,你就應該想清楚這個問題,而不是把這個問題丟給我,或是丟給爸爸。你別奢望我會答應你的要求,你還是趁早取消機位,改訂其他計劃吧。」
「現在只是要你代課而已呀!」
「問題是我不願意呀!」
「媽——」寧天恩轉而求助於母親。
「媽,你不能每次姐姐想怎麼樣你就答應她,你和爸已經寵壞她了,我看未來姐夫有他好受的!」
「寧天童,你從小就愛和我爭寵——」
「夠了,天恩。」蘭欣出言制止寧天恩的口不擇言。
「哼!」
「你哼什麼哼,天童說得沒錯,你的確是被寵壞了。」蘭欣出言斥責道,知女莫若母,她知道再說下去,天童只會更反感而已。
「媽——」寧天恩收到母親犀利的一眼,立刻噤口。
一場家庭戰爭就此結束,但沒有人妥協,恐怕還有得吵呢。
☆ ★ ☆ ★ ☆ ★ ☆
寧天童痛恨自己竟然這麼沒原則,她根本不該心軟答應代課的,那麼她現在就不會坐在冰果店任眼前這個小鬼頭耍得團團轉。
沒錯,剛開始的時候,她的確狠心地讓老爸去幫姐姐代課三天,不過當她看到母親責難的眼神後,她就後悔了。爸的確是老了,古有代父從軍,更何況她只是代父教書而已,她又有什麼好推托的。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代國小一年級的課,除了上課要扯破喉嚨維持秩序外,竟然還要做家庭訪問。
這一個月來,她除了要去補習班教生物課的那幾個晚上,幾乎每天都把時間耗在學生的家庭訪問上。
現在就只差眼前這個小鬼了。都七歲了還搞不清楚自己家在哪裡,分明是誆她嘛!從中午下課到現在,她已經陪他在冰果店坐了兩個小時,這小子還是不肯帶她去他家。
「任書境,你放學後不回家,爸媽不會擔心嗎?」她小心翼翼地陪笑著,和二、三十個小魔頭廝混了一個月,多少知道他們都是吃軟不吃硬的。
「我外公知道你今天要做家庭訪問,所以很放心。」任書境甜甜地笑著,他已經吃了一盤綜合水果,現在又要了一客香蕉船。
「你家裡除了外公還有誰?」學生的資料檔案中,這小子的最不齊全,寧天童決定趁此機會好好的盤問他一番。
「我不想說。」
還真是三緘其口呢!「老師送你回家好不好?」
「我幹嘛這麼早回去?」
「都快二點了,我要是不趕快送你回家,我擔心你爸媽會去報警。」
聞言,任書境的臉色沉了一沉,「他才不會……」
「誰不會?」
「你不懂啦!」
「好吧。」既然他不想說,寧天童也不再追問,小學生也是可以有小秘密的。「老師累了,所以想早一點送你回家,你快吃。」她催促著,還好只剩下兩口。
「老師你真沒用,上次寧天恩老師陪了我五個小時,她都沒喊累。」說著,任書境伸出小指對她比了一個「好遜」的手勢。
「可是我真的不行了,就算你不走,我也要走了。」寧天童說完便站起來,她拿著帳單到櫃檯去,就不相信他會死賴在這裡,不跟上來。
也許是寧天童太低估了現在的孩子,因為任書境真的沒跟上來。她剛跨出冰果室的腳猶豫著是不是該縮回來,要是再過五分鐘任書境還是不跟上來怎麼辦?是不是要她拉下老臉,進去把他揪出來?
咦,地上這個圓圓的鐵製項鏈是什麼,圖樣還挺詭異的,是一個挺醜陋的骷髏頭。寧天童好奇的撿起地上的項鏈。
「老師!老師!」
嘿嘿!這小子還是投降了。寧天童順手將那條項鏈扔進垃圾桶。
可是她才一轉身,一把槍立刻抵住她的背,「不要叫!否則我的子彈不長眼,誤殺了你,可就算你倒霉。」
一個被刻意壓低音量的男聲從她的身後傳來,寧天童馬上嚥回到了嘴邊的聲音,所有的驚恐瞬間被壓抑到最小。沒錯,如果她無緣無故死在這裡,真的只有一個理由——就是倒霉。
「剛才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小鬼呢?上哪去了?老實說。」
原來他的目標是任書境。天啊!台灣的治安實在太糟了,連上街吃個東西都得擔心身邊的小孩會被綁架。
寧天童看不見站在身後要脅她的人,但他的聲音聽起來犀利陰冷,想必是個到了關鍵時刻絕不手軟的傢伙。
「你說是不說!」
那男人顯然是對寧天童的沉默失去了耐性,竟然故意扣下扳機,她聽見扣扳機的聲音,頓時腳軟。
「老師!你是誰?」任書境大喊,因為他看見一個帶著安全帽的男人站在寧天童身後,兩人之間還隔著一把手槍。
完了!小男主角上場,這下子非得見血才能收場了。寧童驚慌的暗忖。
她還來不及轉頭看向任書境,就驚覺一顆子彈擦過自己的襯衫,待她一回頭,子彈已射穿任書境的右肩。
天啊!她聽見他在尖叫,但她還來不及多想,耳邊便傳來更多震耳欲聾的槍聲。
她街上前護住倒在血泊中的任書境,她的學生竟然在她面前被槍殺!
「保護小少爺!」
現場登時陷入一片混亂,寧天童仍是會意不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意識到一個身著黑衣的魁梧男子拉開她和任書境的距離。
「去找一個醫生來,我們得盡快回去,否則小少爺性命不保。」
突然冒出好多人,寧天童被突發的事件驚得一愣一愣的,只聽見那名魁梧男子發出命令。
「我就是醫生!」情急之下,寧天童道出自身原本的頭銜。
一聲尖銳刺耳的煞車聲引起眾人的注目,一輛黑色車子立刻停在她的眼前。
「走!」那個魁梧的男子二話不說便將寧天童扔進車子的後座,隨後任書境也被丟進來,正巧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胸腹上。
「痛……」寧天童痛呼一聲。任書境長得不是挺高大,沒想到他竟然這般重。她掙扎地想起身調整他的位置。
「頭低下!」駕駛座上的人高喊。
寧天童下意識抬頭,發現有一顆子彈朝她的方向襲來,雖說被防彈玻璃擋住了,但也足以讓她嚇得魂不附體。
車子超高速地向前衝,然後左彎右拐,寧天童根本搞不清楚狀況,不知身處何方,唯一知道的事是車子已經駛離槍戰地點。
「醫生!快救小少爺!」她還在那發什麼愣啊!開口的男人語氣不怎麼好。
寧天童聞言,才明白自己被扔上車的原因,立刻伸手探向任書境的頸動脈。
「還活著!」她大聲地告訴駕駛座上的人,醫生的職責之一就是向家屬報平安。
當然還活著,若小少爺死了,他們這群人得準備陪葬!「趕快救他,別讓他到家之前死了!」
他聲音好大,吼得她心頭震了一下。
「你放心,只是右邊鎖骨斷了,人昏了過去。」她將初步的診察結果告訴他。
「右鎖骨?右鎖骨下面不是有很多條血管嗎?」他大驚,也想跟著昏過去。
「是啊,所以他才會流這麼多血,不過並未射中重要的血管。」
他狐疑地從後視鏡看她,然後脫口問:「喂,你是不是正牌的醫師啊?」
「我今年剛從醫學院畢業,還沒考上執照,所以還算不上是正牌的醫師。」她解釋道。
「原來你是三腳貓的密醫啊!糟了,帶你回去我準會被老爺罵死!」
隨著他的哀號,車子快速轉進一條山間小路。
☆ ★ ☆ ★ ☆ ★ ☆
「小少爺呼吸漸弱了。」林強在一旁慌張的提醒她。他真懷疑眼前這位自稱是醫生的小姐怎麼能這麼冷靜,她從剛才就一直看著顯微鏡裡的東西,根本就沒有對危在旦夕的小少爺做什麼急救措施。
「快給氧氣罩。」她依然面不改色地吩咐。
「你到底行不行啊?」當林強知道自己帶回來的醫生果真是個密醫時,他差點嚇暈過去,但錯誤已造成,現在他只能拚命禱告,希望小少爺長命百歲。
從剛才子彈射中任書境的那一刻開始,寧天童高懸的一顆心始終沒有放下來過。她心裡緊張死了,還好子彈穿過右鎖骨,並沒有留在體內,相信這種失血的場面她還應付得來。
不過大量的出血雖然暫時止住了,但她現在必須盡快找出他的血型,幫他輸血才行。
「你別吵我。」她頭也沒抬一下,只是專注地看著顯微鏡下的動靜。真是不錯,沒想到任書境家裡這麼有錢,竟然在家裡自辟一間手術室,而且裡面的設備一應俱全。
「你十分鐘前就說過這句話了,你到底還要搞多久?」他好緊張,他敢肯定小少爺的生命正在這個笨醫生的手中流逝。
小少爺的性命,就是他林強的性命,小少爺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他十條命都不夠賠!
「別急……」寧天童下面的話被一個響亮的關門聲給淹沒,她立刻轉身看了闖入者一眼。
「書書!」一個滿面皺紋的老頭,他拄著枴杖奮力地來到手術台邊,不停地喚著任書境的小名。
「他沒事,只是有點虛弱。」寧天童不忍心看老人家老淚縱橫的模樣,於是開口解釋,卻沒想到自己的善意會換來老人極度不滿的一瞥。
「聽說出事的時候,我孫子和你在一起,而且還是為了你,書書才會中槍的。」
真是天大的冤枉!寧天童真想這麼說。但是在看見他眼中迸出駭人的殺意後,她立刻噤口。
不用想也知道他全把過失推到她一個人身上,她何其無辜啊!
寧天童心中的警鈴突然大作,她相信要是她把任書境給醫死了,這名老人家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殺她陪葬。
「我已經盡力在彌補了。」她的聲音顯得微弱。
耿武雄鄙夷地瞪了她一眼,大聲的對林強吩咐道:「還不快去弄一個正牌的醫生來!」
「我就是醫生,你幹嘛一定要他再去抓一個來?」寧天童急切地為自己爭辯,只要是牽扯到專業問題,她就不容許別人看輕她,現在在這裡她是醫生,所以她最大!
「林強,去找五袋O型血,我要幫他輸血。」寧天童趾高氣揚的命令林強,卻瞥見他一動也不動,她忍不住火大了,這個死人剛才還催她救人,現在竟然杵在那裡有如一尊石像,直到那個老人用眼神示意他離開,他才敢退下。
「你有什麼本事?」一個小女生會有多大能耐,林強怎麼會瞎了眼帶這種醫生回來?耿武雄目光裡佈滿了不屑。
「請放低你的音量,更別污辱我的專業!」竟然把她看得這麼低!寧天童心中頗不是滋味。
「好,那你就拿出你的專業,別在正牌醫生來之前,讓我的孫子死了。」他在任書境的身側坐下,冷聲警告她。
「如果你平常多積點口德,你孫子一定能長命百歲。」她發現自己非常討厭眼前的老傢伙,雖說他的表現是基於愛孫心切,但她就是覺得他太咄咄逼人,一點老人應有的慈愛都沒有。
「夠了,你這個死丫頭少囉唆!」他對著寧天童大吼,然後轉身吩咐屬下道:「去通知書書的爸爸,告訴他兒子受傷了。」
等耿武雄命令完畢,就輪到寧天童表現她在日本所學,雖然她功課一向不理想,也被看不順眼的老教授當了幾門學科,但對於任書境這一點「小傷」,她還是胸有成竹。
才十分鐘,動作迅速的林強不知道去哪裡綁來一個老醫生,這位醫生看起來相當可靠,在老人的示意下,他熟稔地幫任書境輸血,清洗傷口、縫合,一直杵在一旁的寧天童根本幫不上任何忙。
手術室的門扉再一次被人撞開。
「小境!」
來人快速走到手術台邊,看著手術台上那一張蒼白的小臉,呼喚著任書境的另一個小名,但是任書境依然沒有睜開眼睛,惹得大夥一陣心焦。
待傷口處理完畢之後,這位忠厚老實的老醫生總算說了一句讓寧天童相當安慰的話,「他沒事,還好急救措施處理得當。」
聽到醫生的宣告,所有的人都吁了一口氣,胸口上的窒息感消失不少,尤其是寧天童,她的緊急處理得到前輩的肯定著實讓她增加不少信心,她將目光掃向室內所有的人,那副驕傲的模樣彷彿自己是位神醫一樣。
「我可以走了嗎?」老醫生用一種虛弱的語氣問向耿武雄,只要是有眼睛的人,便會知道那老者是這屋子裡面呼風喚雨的人物。
耿武雄遲疑了一會兒,才道:「你走了,誰來照顧我孫子?」他才不管這位老醫生聽見他的話後會不會腳軟。
「爸,別強人所難。」看見老醫生驚恐的模樣,他斜睨了林強一眼,知道一定是林強用槍押著醫生來的。他一向不喜歡岳父大人這種霸氣的作風。
「你陳叔不在,書書又受傷,家裡非得有一個醫生不可。」耿武雄的語氣甚是堅定。
「老爺,讓這位醫生走也是可以的,只要留下小少爺的代課老師就好了,反正她聲稱自己是醫生。」林強建議道。
所有的人因為林強一番「言之有理」的建議,一同看向一直杵在角落、現在又假裝沒聽見的寧天童。
她真恨自己剛才沒偷溜,現在只能用「羊入虎口」四個字來形容自己。
寧天童不敢迎視眾人打量她的眼神,只要能留著小命就好了,她現在不敢奢望對方會大發慈悲地放她走。
「我是書境的爸爸,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請你暫時留在這裡照顧他。」
帶點禮貌性的低沉嗓音飄進寧天童的耳朵裡,她依然低著頭,真想大聲說出「不願意」,可是又擔心話一出口,馬上會有一顆子彈飛過來鑲進她的身體裡。
他們到底是什麼來頭?搞不好是黑社會。她越想心裡越不安,只能無奈地點了點頭。
「算你識相,我敢說只要你回家,你馬上會被黑青幫那些雜碎炸到身體開花。」耿武雄似乎很滿意她的「自願」,她欲開口反駁,卻被人搶先了一步。
「你確定是黑青幫的人所為?」他說話的同時又轉過身去,讓終於有勇氣抬起頭的寧天童沒有看見他的長相,只發現他的背影相當挺拔,也相當熟悉。
「到書房說。」
耿武雄說完,一群人就朝門口移動,包括寧天童尚未謀面的任書境的父親。
不過寧天童並不感到遺憾,有這麼惡劣蠻橫不講理的父親,又有這麼一個調皮惹人嫌棄的兒子,那他這個中生代鐵定也是壞蛋一個!
等所有的人都離開這間手術室之後,寧天童走向她的臨時學生,看著這個受了槍傷的磨人精。
任書境已經看到持槍者了,分明可以躲得遠遠的避開槍擊,可是他為什麼要跑過來叫她一聲「老師」,反而讓自己中彈?
他們這一家子好奇怪,最老的動不動就暴跳如雷,一開口不是抓就是殺,再不然就是恐嚇。小時平常頑皮古怪,在學校裡人緣欠佳,她也不太喜歡,可是他卻在危急的時候幫她躲過槍擊,而那個中生代好像比較仁慈一點,可是誰曉得他是不是笑裡藏刀呢?
既然暫時不能離開,她還是凡事小心一點好。寧天童不斷的提醒自己。
☆ ★ ☆ ★ ☆ ★ ☆
寧天童終於把任書境那個小鬼頭哄睡了,從他清醒的那一刻起,他就沒命的嚎啕痛哭,說他的肩膀痛死了,哭得呼天搶地,害她因為對他有些愧疚而任他予取予求。
趁著黑夜,她心想樓下一定沒人吧,於是她放緩腳步,一邊揉捏著酸疼的頸項,一邊踩著厚重的地毯步下階梯。
當她來到一樓的大廳時,就開始不客氣地翻尋著酒櫃內的名酒,她非得喝上幾杯來提振自己脆弱的神經不可。
她實在快暈倒了,這一個月來著實將她折磨疲憊不堪,為了讓姐姐、姐夫倆能夠度個快樂又逍遙的蜜月,她除了每天要和國小一年級的小鬼糾纏之外,還要奔波到補習班教生物課。憑心而論,這些多餘的差事她可以不計較,但是關於今天下午的槍殺案,她就不得不發發牢騷了。
想到槍殺現場她仍然心有餘悸,一仰而盡杯中的酒,然後她調整姿勢躺在沙發上,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在血液中肆虐的因素,她突然覺得全身舒暢無比,絲毫沒有發現大廳裡還有別人。
任立允倚著窗邊,享受周圍的昏暗,並試著理清思緒的同時,他發現了這個闖入者。聽說她是小境班上的代課老師,沒想到她會這麼年輕,下午沒仔細看清楚她的長相,更沒注意到她竟然有一副姣好的身材。
這女孩是怎麼回事?竟然私自翻出岳父最喜歡的名酒,而且絲毫不客氣的喝將起來,一點也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只不過是不想開燈而已,可室內的光度並沒有暗到令人目不視物的地步啊。他才想出聲向她打聲招呼,就看見她大剌剌地仰躺在沙發上。
他有點失笑,在商場這麼多年了,第一次發現有人這麼缺乏警覺性地躺在陌生人家中的沙發上,更何況這裡還是每個人都會進出的大廳。
任立允走過去,靠近她,發現酒杯還歪歪斜斜地讓她拿在手上。
她看似睡著了,他衡量著是否該抱她到客房去睡覺。
是她!
當他的手鑽到她身後欲將她抱起時,他認出她來。多年未見,她似乎改變了不少,才讓他在下午的時候沒有馬上認出她。
任立允雙手微用力,將她抱在自己胸前。她的雙唇輕啟,吐出一連串髒話,他起先迷惑地皺著雙眉,因為他沒聽懂她囈語的重點,只聽懂她用日語罵人的部分,更甭提怎麼會曉得她在罵誰,但瞧她夢囈中用的字彙頗有趣,也就跟著爽朗地笑起來。
他走上樓梯,旋開客房門上的把手,發現房裡沒有開燈,他便藉著窗外投射進來的月光走到床邊。
他想將她放到床上,卻沒料到被床腳絆倒,他的手滑了一下,重重地將她拋向床上,自己也壓在她柔軟的身軀上。
她一定醒了!他的鴕鳥心態讓他恨不得自己能就此消失。
「任老師!」
這小妮子眼睛倒好,已經認出他了。
「好久不見,寧天童。」想著他倆現在的姿勢,他有些怯懦的開口。萬一惹上什麼誤會可就不好了。
「不會啊,我們常常見面呀……」她舉起雙臂勾住他的頸項,不讓他離開自己的身上。
「你在作夢?」看她笑得香甜,且一派胡言,他開始懷疑眼前的她是否真的清醒。
「當然,要不然我怎麼會遇見你。」她弓起上身,在他的額頭印上重重的一吻,然後再一次進入夢鄉。
「喂,寧天童!小女巫!小王八蛋!大密醫!」不管他怎樣的叫喊,她都沒有反應。
任立允心中一陣竊喜,因為她還記得他,尤其是在夢裡還經常遇見他。
他訝異於自己喜歡這個新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