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騎士之戀 第六章 法西斯的秘密
    夜幕低垂,聳立在黑暗中的香港天主教主教座堂流露出一份靜寂安寧的氣息。  

    典雅古樸的禮拜堂內沒有任何現代化的照明系統,只有無數巨大的白色蠟燭,在黃銅燭台上發出明亮火光,將高大空曠的教堂燃亮。  

    教堂兩側都安著以彩色玻璃嵌成的花窗,窗上是不同的聖經故事,教堂前壁也有一只四十多米高的玫瑰窗,燭光在窗上反射出柔和如紗的光芒,令堂內顯得更加肅穆,莊嚴。  

    就在濃厚而寧靜的宗教氣氛中,銀發的騎士把佩在腰間的聖劍解下,跪在聖壇前,舉起右手,一次又一次地在胸口與前額畫十字禱告。  

    用銀煉整齊地東成馬尾的銀發在燭光下反射出令人眩目的光采,黑色皮大衣的下擺在地上散開,雖然跪著,但上身依然挺直如劍,本來溫文爾雅的五官此時毫無表情,唯有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聖子雕像的水色眼睛內流露出虔誠與期盼--期盼可以以虔誠的禱告,換得心靈上的平靜。  

    「法西斯,起來喝杯水吧!」一直在旁邊陪著他的凌雲到休息室裡倒了一杯水,遞到法西斯面前。  

    「不用了。」法西斯搖搖頭,正要繼續禱告,卻被凌雲用力扯了起來。  

    「由下午到現在,已經快十小時了,無論如何,你一定要休息一會兒。」不理他的反對,凌雲捉住他的手臂,強行把他拉到用紅木制成的長椅坐下。  

    法西斯無法再拒絕他,只得坐在長椅上,接過他手上的玻璃杯。  

    杯裡盛的是溫水,適當的溫度滋潤干澀的唇瓣,滑過冰冷的喉頭,為身體帶來洋洋暖意。  

    「有沒有覺得好一點?」靠攏在他身邊,凌雲用擔憂的眼睛看著他,忍不住問。「剛才到底發生什麼事?我從未見過你這麼難受的樣子。」  

    他不想強迫法西斯,但是,剛才的事實在太奇怪了,那個輕浮的男人,即使看上去人模人樣,但是根本就是「魔」。  

    它為什麼會認識法西斯,見到它後,法西斯又為什麼會變得那麼難受?  

    「我……不知道。」法西斯困惑地晃著頭,游移不定的眼神不經意地掠過手上的玻璃杯子,看見浮在水面上一雙冰冷得像玻璃珠子的眼睛,法西斯心頭劇震,手一抖,杯子便掉到地上去了。  

    在清脆的玻璃碎裂聲中,法西斯好不容易回復正常的臉色再次蒼白起來。  

    「法西斯!你到底哪裡不舒服?不如叫醫生來吧!」感到交握著的手,在瞬間變得冰冷,凌雲著急地站起來,打算打電話叫醫生來為法西斯診治。  

    才走了一步,法西斯就從後把他拉住。  

    「凌,我們立刻離開香港。」  

    「什麼?」凌雲一怔,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們不可以再留下來,我們走!立刻離開香港!」法西斯用右手把他緊緊抓住,用更加清晰的聲音將話說得更加清楚。  

    「但是,我們還要對付天魔!」凌雲當然不會輕易答應。  

    殺死天魔,關乎他一生的夢想!好不容易才有天魔的線索,他怎能就此罷手。  

    「我們不是他的對手!剛才那一男一女的力量你也看見了!他們都是第六級妖魔,要收拾他們已經不容易了,而他們只不過是天魔的手下,天魔的力量絕對在我們想象之外。」  

    「我知道。所以,法西斯,我剛才已經計劃好了,我打算改變主意,與密宗合作,藉助他們的力量消滅天魔。」  

    在回來的路程上,凌雲早就想好了,既然天魔的力量超出意料之外,而降魔金剛杵在他手上根本無法發揮力量,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將它歸還密宗,再利用密宗的力量為助,消滅天魔。  

    「不足夠,根本不足夠!」法西斯的聲音近乎吼叫。  

    「法西斯,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向來是最英勇的……為什麼會突然間變得這麼膽小?你到底在怕什麼?」凌雲踏前,單膝跪在法西斯面前,從下而上地看著法西斯臉上紊亂不安的神色,眼神既不解,又擔憂。  

    面對凌雲的提問,法西斯沒有回答,只是緊張地抿著唇,全身繃緊得像一根快要斷掉的弦線。  

    「每一次遇到困難,扶持我、鼓勵我、保護我的都是你,法西斯。那麼勇敢、可靠、忠誠的你,到底是什麼令你變得這麼不安、害怕?法西斯,告訴我!難道我不可以為你分擔嗎?」  

    「我也不知道……只是,只是……」  

    法西斯遲疑多時,在紊亂之中,勉強地將心中的想法整理起來。  

    「我只是覺得,如果繼續留在這裡……凌,我有很可怕的預感,我們將會失去彼此。」  

    「你認為我們會死,死在天魔手裡?」凌雲問。事實上,他並不認為法西斯會比普通人更加害怕死亡。  

    果然,法西斯搖搖頭,說。「不!不是死亡,而是……有些事情……比死更可怕。」  

    「是什麼事情?」  

    「當你發覺……我不是我……」法西斯用不太肯定的語氣,說出心中的預警。  

    「你不是你?法西斯,你到底想說什麼?」法西斯的話,聽得凌雲一頭霧水,毫無頭緒。  

    「我也不知道……我覺得我不是法西斯,應該怎樣說呢?在我之前還有另一個我,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我,我經常有這種感覺……我真的是法西斯.劉易斯嗎?」法西斯露出困惑的神色,右手不自覺地插入發際,把本來束得整齊的銀發拉扯得凌亂散開。  

    「如果你不是法西斯,那你是誰?」聽他越說越離譜,凌雲忍不住反問。  

    「我不知道……」法西斯茫然地搖頭,滿頭柔軟的銀絲隨之晃動。  

    看著他向來溫文爾雅,理智而有條理的舉止在此時完全變質了,凌雲並沒有覺得厭煩,反而有種要憐憫呵護他的沖動。  

    「你是法西斯.劉易斯,純種的白俄羅斯人,父母都是商人,家境富有,小學時讀的學校是聖彼得小學,十歲時,父母在私人飛機失事中意外去世,十三歲到意大利讀書時,在橋上第一次遇見我。想不到一個星期後,我們又遇見了,原來你也是神學院的學生,我們成為最好的朋友;在我十八歲生日時,你向我表白,你說,你很愛我,希望可以永遠與我在一起,我答應了,於是我們陷入熱戀,直到現在,難道這些都是假的?」  

    「當然不是!」法西斯激動地否認,過去的一切歷歷在目,怎會是假的?  

    「這就是了。」凌雲用力點點頭,緩緩地伸直身子,用雙手抱著法西斯的頸子,把頭埋進他的頸旁,輕輕摩蹭幾下,接著說。「法西斯,一定是你最近太累了,才會不停地胡思亂想。反正我從未去拜祭你的父母,等解決天魔後,我們一起到白俄羅斯去,住在你的家中,帶著鮮花到你父母的墓前,探訪你童年的鄰居,朋友,到時候你自然就會清楚你自己到底是誰了!」  

    「或者你說得對。」知道他在拼命地想辦法安慰自己,法西斯勉強提起精神,勾起一抹微笑,拍一拍他的頭說。「凌,謝謝你。」  

    「我們之間還要說謝嗎?」凌雲難掩得意地笑了笑。  

    他也是個男人,可惜,法西斯向來表現得比他成熟,能干,難得有安慰法西斯的機會,他當然要好好把握,借機滿足自己想要呵護他,照顧他的沖動。  

    「的確不必。」至此,法西斯才露出一抹真正的笑容,伸手,他溫柔地托著凌雲的下巴,把他的頭抬起來。  

    「凌,我愛你。」  

    伴隨輕細愛語的,是溫柔而細膩的親吻,凌雲俊美的臉孔上浮起一抹笑意,也把唇貼上去。  

    「我愛你。」糾纏的唇是愛的誓約的交換,即使性格與抱負有著天淵之別,他們的心從來相貼。  

    「法西斯,我越來越希望可以盡快解決天魔了,殺死它後,我們先去白俄羅斯,然後,一起回梵蒂岡去,我們會受到英雄式的歡呼,所有以前與我為敵的其它紅衣主教,都要來巴結我,我將會成為新一任教宗,各國的元首都會來出席我的就職典禮,我就職後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委任你為滅魔騎士團的團長。」  

    凌雲用夢幻的語氣說出他對未來的憧憬,法西斯耐心地聽完後,笑著追問他。「之後呢?」  

    「之後?之後,當然是王子與王子,永永遠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凌雲用指尖彈一彈法西斯的眉心,用一種「你怎麼這麼笨」的眼神斜睨著他。  

    法西斯失笑,正想說什麼,一股低沉而充滿魅力的聲音突然憑空響起。  

    「完美得就像童話故事的結局,可惜,要完成你的夢,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殺死我。」  

    「誰?」凌雲猛然驚覺,大喝一聲,挺直身子左右張望,法西斯亦第一時間站起來,拿起聖劍,在凌雲身邊戒備。  

    四周突然寂靜,但是,久經戰陣的兩人卻明白眼前的平靜,只不過是風雨前的平靜,隨時會被打破。  

    片刻後,禮拜堂內點著的燭光火苗突然同時拔起,教堂前壁響起「裂裂裂──」的剌耳聲音。  

    兩人不約而同地向上看去,只見教堂前壁巨大的玫瑰玻璃窗上開始露出裂痕,接著,一聲清脆的玻璃碎裂聲響起,四十米的玫瑰玻璃窗碎裂,彩色的玻璃碎片如雨撒落地上。  

    法西斯揚起大衣擋隔,卻見在彩雨之中,一條白色的人影如天神一樣,從天而降,白色西裝與黑金交纏的卷發隨風而起,深邃的黑眼如同皇者一樣俯視一切。  

    在他踏上地面的那一刻,彩雨同時停止,而他與眾不同的出場,已經令凌雲與法西斯同時震驚。  

    站在祭壇前,他第一個看的人是凌雲,被他那雙黑得發亮的眼睛一看,凌雲瞬間竟膽怯起來,腳步不由自主地向後退。  

    直至背脊碰上法西斯的肩頭,他才醒悟過來。  

    凌雲,你在干什麼,難道你會害怕嗎?回過神來的凌雲暗暗質問自己,勇氣亦隨之回復過來。  

    「你是誰?」凌雲邊問,邊用充滿敵意的眼神,上下打量眼前的男人。  

    他的身材高大,有一頭黑金交織的卷曲短發,一張長得很俊很俊的臉孔,穿著黑色皮鞋,整套的純白雙襟西裝,看上去就像是一個事業有成的中年男人。  

    整張臉上,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從容勾起的唇角,還有眼角處深深的笑紋,乍看很親切,甚至令人有一種沖動,想要不顧一切地親近他,依靠他,向他說出所有秘密。不過……有一種可怕的預感在提醒凌雲,不是!眼前的人根本不是他看上去的樣子!  

    「你很想見的人,更正確來說,應該是你很想殺的人。」  

    北冥浩天微笑,風輕雲淡的語氣卻令凌雲大受震驚。  

    「你是天魔?」在男人身上他根本感覺不到任何魔氣,只有一份驚人的氣派。  

    「我叫北冥浩天。」北冥浩天有禮地彎一彎身,自我介紹,眼神落到在場的另一個人身上。  

    被他的眼神掃過,瞬間,一份莫名的敬畏由心底而來,竟令法西斯的指尖微微顫抖,但是當眼角看到身旁的凌雲時,他再次回復鎮定。  

    他必須堅強,因為他要保護的人就在身旁!  

    北冥浩天別有深意地朝法西斯笑一笑,之後,再次看向凌雲。  

    「就如艾莉絲所說,你們的確是個驚喜!特別是你。我真是想象不到,我竟然還會再看見你。」  

    「我不認識你!」凌雲立刻蹙起眉頭,今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好象所有人都認識他和法西斯,但是,他們卻根本不認識對方!  

    「我們已經千萬年沒見面了,你不記得我也是應該的,只是,想不到曾經高高在上的你竟然轉生為人了。」北冥浩天露出淡淡的感慨神色。  

    裝瘋賣傻!凌雲也不再理他,趁著他自言自語之際,暗暗地朝法西斯打個眼色。  

    與他心意相通的法西斯,表示明白地點一點頭,右手用最輕柔的力度,不發出一絲聲響地把聖劍從劍鞘拔出來。  

    凌雲亦凝神聚氣,將體內靈氣漸漸凝聚起來。  

    准備妥當後,兩人再次交換一抹眼神,雙腳同時往大理石砌成的地面用力一蹬,飛身而起,以鷹隼之態向北冥浩天殺去。  

    閃爍銀光的劍尖,與凌雲凝聚靈氣,無堅不摧的右腿同時襲至,北冥浩天竟沒有絲毫閃避之意,反而悠然一笑。  

    左手輕輕一揮,一股強大的旋風在室內翻起,將在場的一切卷起,也令兩人身形大亂,東歪西倒。  

    「雕蟲小技!」翻身騰後,在旋風中,凌雲冷哼一聲,右手戴著的所羅門之權戒閃動碧綠靈光。  

    「以天父之威能!」  

    旋風在靈光下轉瞬平伏。旋風剛止,在北冥浩天左面的法西斯已瞄准機會,舉劍再上。  

    面對北冥浩天,法西斯心中總帶著三分畏懼,為了消除畏懼,更不得不用上全力。  

    體內靈力傾洩而出,聖劍暴射白銀聖光,交織成劍網,由四方八面向北冥浩天刺去。  

    站在劍網中心,北冥浩天英俊的臉孔上毫無畏懼之色,直至劍鋒堪堪擦過臉頰。「鏗!」劍身響起清脆的聲音,沒有人看見北冥浩天做了什麼動作,只是眨眼之間,他已單足站立劍尖之上。  

    沒有絲毫重量感,就像一根羽毛沾在劍鋒上,輕如無物,法西斯不慌不忙,握劍的右手一翻,將北冥浩天從劍尖扔下,同時,凌空兩個翻身,在北冥浩天未落地之前,已攻至他的背面,無聲無息地疾刺一劍。  

    凌雲亦已拿出降魔金剛杵,配合法西斯的攻勢,由正面向北冥浩天襲去。  

    降魔金剛杵在他手上雖然無法發揮該有的佛法力量,但是杵尖本來已銳利無比,足以殺傷任何擁有肉體的人、物。  

    劍尖與杵尖同時刺上北冥浩天,法西斯驚覺劍尖如觸鋼鐵,連他的西裝也無法刺穿,更見聖劍上的聖光像被冷水潑中的火堆一樣,倏忽熄滅。  

    「法西斯,你退步了。」北冥浩天回頭,悠然地向法西斯笑一笑,法西斯驚愕之際,一股巨大的沖擊力忽然出現,如炸彈一樣,將他遙遙震飛。  

    「法西斯!」  

    眼見法西斯撞上牆壁,口吐鮮血,凌雲驚叫,也顧不得面前的北冥浩天,飛身撲救。  

    北冥浩天卻不肯放行,側身,往左斜斜地踏前一步,已擋住凌雲去路。  

    「將降魔金剛杵交給我。」  

    「妄想!」  

    凌雲冷喝一聲,翻身躍起,雙手抓緊降魔金剛杵,由上而下,朝北冥浩天當頭砍下去。  

    「因父,及子,及聖靈之名。」眼中銳光飛閃,凌雲口中念誦禱文,右手所羅門之權戒閃閃發光,將他體內靈力強加在降魔金剛杵之上。  

    催動之下,降魔金剛杵泛起熠熠綠光,凝聚如同刀鋒,眼看就要由頭頂開始,將北冥浩天一分為二。  

    北冥浩天勾唇,露出從容輕笑,本來插在褲袋中的右手伸出,迅捷如雷地往凌雲右手手腕抓去。  

    凌雲只覺渾身突然僵硬,就像石像一樣,無法動彈。  

    輕易壓制凌雲後,北冥浩天伸出右手,拿過他手上的降魔金剛杵,邊輕撫純金的杵身,邊喃喃自語。「降魔金剛杵呀降魔金剛杵,你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竟能令如來心神顫動不安?」  

    將掌心按在杵身,半閉雙目,以心神潛入,試圖透析,指尖泛起冰冷藍光,模糊不清的畫面開始在他眼前出現,但立刻又消失了。  

    就像徹底抗拒他一樣,降魔金剛杵杵身不單止黯淡無光,更隱隱響起悲鳴。  

    知道一時間無法達成目的,北冥浩天放棄地睜開眼,打算將降魔金剛杵帶走,之後再作打算。  

    不過,臨行之前,有一件事,他非做不可!  

    看著渾身僵硬石化的凌雲,北冥浩天深邃的眼中寒光一閃。  

    驚世魔力隨之顯露,銳利凍氣擴散四方,令人心寒,左手緩緩舉起,一道冰藍天雷轟隆而下,將禮拜堂的尖頂破開,亂石崩雲之間,雷電在他掌中纏繞,化成魔球。  

    如慢動作回放一樣,北冥浩天慢條斯理地舉起手,將掌心魔球往凌雲擲去。  

    無法動彈的凌雲眼睜睜地看著魔球逼近,電光火石之間,銀發的騎士突然沖出來,以身軀為他擋下。  

    「啊呀啊啊──!」魔球打在他腰腹之間,強大的電流隨之爆發,本來已受了內傷的法西斯被殛得慘叫起來,渾身冒煙。  

    「法西斯!」凌雲尖聲大叫,看著法西斯受苦,他感同身受,眼眶赤紅如血。  

    「你……」想不到他會突然沖出來,北冥浩天一時間也楞住了。  

    「啊!」冰藍電光流轉爆射,痛苦得青筋凸現的法西斯拚命抵抗,雙手緊緊抓著地面,試圖以自身力量將體內的電殛逼出體外,電流沿著地面擴散,不斷在他四周爆飛,將大理石的地面轟得四分五裂。  

    與此同時,法西斯竟發覺自己的體內深處正有一份強大的力量源源流出,與魔力電流互相抵消,互相吸引。  

    溫柔的水色眼睛內閃爍起詭異寒光,不一會兒,在他身上肆虐的電流竟完全消失了,身軀就像沒有受過任何傷害一樣,甚至比之前更加充滿力量。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也沒有時間去理解,將電流完全驅走的法西斯第一時間躍起,以身為盾擋在凌雲身前。  

    「法西斯,你快走!」連一根指頭都無法動彈的凌雲著急地要他拋下自己離開。  

    「不行!即使要死也只能死在一起。」法西斯堅決拒絕,舉起聖劍,渾身戒備地注意著北冥浩天的舉動。  

    即使明知與他的力量有天淵之別,法西斯依然願意捨命一拚,即使明知道只有千分之一的機會,他也要拚盡一切,保護凌雲。  

    北冥浩天卻沒有如他所想地加以迫害,只是佇立原地,用感慨的眼神看著他。  

    「法西斯,我以為我已經很像人了,想不到你比我做得更出色。真不愧是我的愛將!」  

    北冥浩天的聲音並沒有特別響亮,卻令法西斯渾身一震。  

    「你……你說什麼?」  

    「你忘記了身份,忘記了的過去,也忘記了你的主人,不過,我想你不會忘記『自己』──真正的自己。」  

    北冥浩天笑著彎起眼角,左手舉起,指尖在半空畫出一個圓圈。  

    一面圓鏡隨之出現,以奇異的力量懸浮在法西斯面前。  

    看見鏡子,法西斯反射性地閉上雙眼,但是,一種奇異的吸引力在引誘著他,迫使他睜開雙眼,看清真相。  

    一如過去,在冰冷的鏡中,他看見的是另一個冰冷的他。  

    冰凍、無情、冷酷,英俊的臉孔像覆在一層冰霜之下,一眨不眨的雙眼射出像玻璃珠子一樣的光芒。  

    每次看見那些沒有溫度的光芒,法西斯就會畏懼地移開眼睛,但這次,他沒有。  

    定定地看著鏡子,突然間,他看見鏡中人的雙眼泛起一層妖異的紫藍螢光,接著,「他」對著他咧唇而笑──一抹沒有笑意的笑容。  

    「啊!」看著那抹笑容,法西斯的雙膝倏忽發軟,連站也無法站穩,崩潰似地跌跪地上。  

    「法西斯-劉易斯,第一名追隨我的將領,炎獄四大魔將之首,擅用魔劍,冷酷無情的冰之魔物。」  

    在北冥浩天平淡的聲音中,法西斯的頭痛了起來,無數畫面,遺失已久的記憶像洶湧的洪濤,瘋狂地流入他的腦海之中。  

    他看見一個男人,一個長得和他一模一樣的男人穿著銀白的戰甲傲然地站立在寒冰之巔,一雙冰般眼珠俯視地上蒼生,反映無情光芒……  

    他看見由冰雪結成的劍刃舉起,一個又一個人頭滾到地上。  

    他看見無情的魔物在鮮血飛揚中冷冷微笑……一抹沒有絲毫溫度的笑容……  

    那是誰?那是誰?那是誰?  

    「啊啊啊──!」腦袋刺痛欲裂,法西斯發出淒厲的慘叫。  

    「法西斯!你怎麼了?法西斯!法西斯!」  

    眼見法西斯臉色蒼白如紙,抱頭痛呼,凌雲嚇得高聲大嚷。  

    「法西斯!法西斯!」心中慌張驚惶升到最高點,被北冥浩天以魔力壓制的凌雲全身上下竟進發出極為耀目的碧綠靈光。  

    他一定要救法西斯!一定要!  

    凌雲拚命催逼靈能,身上靈光倏現,靈力不斷上升,霹靂啪啦的響聲不斷,黑色的卷發飛起,肌肉繃緊,靈光如一條天龍沖霄而起,更隱隱泛起一股凜然的至尊皇氣。  

    感到空氣中泛起了他一生最討厭的「氣」,北冥浩天的臉色微微地沉了下去。  

    短短一瞬間,他想起了過去的事。  

    「千千萬萬年過去了,而你依然令人討厭!」殺氣倏然狂飆,冰藍魔光閃爍如電,北冥浩天真正認真起來,  

    「殺了你!」沖破制衡,凌雲大吼一聲,雙腳用力蹬起,雙腿如子彈般向北冥浩天猛然轟出。  

    碧綠靈力凝聚成龍,纏於足上,龍頭張開巨口,向北冥浩天噬去。  

    即使感到他的靈力已經大大提升,北冥浩天依然毫無懼色,縱身迎上。  

    兩人的身形在空中交接,撞擊的力量在四周產生強大的沖擊,禮拜堂內的一切物體被吸扯半空,發生爆破。  

    拳腿交加,戰得如火如荼,靈力與魔力亦在互相磨擦,電流籠罩如網。  

    冰藍電光在空中亂射,雷電交加,碧綠天龍漸漸顯得無力,凌雲落在下風。  

    一道轟隆的雷電聲響起,雷電劈在凌雲身上,他痛叫一聲從半空跌到地上。  

    北冥浩天亦從半空緩緩落下,電光在他背後不斷劃過,冷凍藍芒映臉,光暗交錯,將他英俊的五官烘托得凜然有如雕像,更如真魔降世。  

    冷眼俯視倒臥地上的凌雲,正要給他最後一擊,一個冷得有如寒冰的聲音突然阻止了他。  

    「停手!」從地上緩緩起身,法西斯本來束起的及肩銀發已經散開,閃耀著冷冷銀光,卻未及他一雙水色眼睛中的光芒冰冷。  

    由冰魄結成精魂,以寒霜化為軀體,他是魔將之首,炎獄第二層寒冰世界的主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妖魔戰將。  

    看著已經回復本來面目的手下,北冥浩天笑了。  

    「給我一個理由──停手的理由。」  

    「你不是想知道活佛如來為什麼會突然間心神大亂嗎?」法西斯的聲音也變了,本來節奏分明,抑揚頓挫的語調,此刻毫無起伏,平板得就像機械的聲音一樣。  

    「我遲早會知道。」北冥浩天好笑地勾起唇角,示威似地揚一揚手上的降魔金剛杵。  

    「如果你真的在意他,你只會想早知道,不想遲知道。」凝視北冥浩天,法西斯的眼神冰冷,沒有絲毫動搖。  

    「好,成交了!你說吧!」北冥浩天聳聳肩頭,張揚殺意隨之收斂。  

    「還有一個條件,將降魔金剛杵交給我。」法西斯提出第二個條件。  

    「可以!」北冥浩天漫不在乎地將降魔金剛杵隨手扔開。  

    所謂的密宗秘寶,降魔法器,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哂。  

    「當手觸上降魔金剛杵的那一刻,他預見自己的死亡。」知道他言出必行,法西斯沒有尋求任何保證,將自己知道的直接說出來。  

    「死亡……怎樣死?」北冥浩天沉吟,想起如來曾經對他說,預見死亡的事。那時候,他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他絕對相信自己的能力能在任何情況下保護如來。  

    「被刺死,滿地鮮血。」  

    「被刺死?」北冥浩天何等睿智,一雙利眼已立刻落在地上的降魔金剛杵上。「就是它?」  

    「陛下,請記住你的承諾。」法西斯踏前一步,擋在降魔金剛杵之前。  

    「放心!我向來一言九鼎。」北冥浩天將眼睛抬起,似笑非笑地看著法西斯,接著,又看一看痛苦地卷曲在地上的凌雲。  

    「法西斯,我真的想不到,你竟然會愛上他。」  

    「陛下愛上的人,不是更令人意想不到嗎?」法西斯用冰冷的聲音反擊。  

    「哈哈!你說得對!」北冥浩天大笑,轉身離開。  

    走到門前,漸漸寒流刺骨,北冥浩天覺得冷,把衣領拉高,向雙手呵一呵氣,接著回頭,向法西斯親切地揮手道別。  

    「法西斯,我的愛將,再見了!下次的見面應該就是今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世界滅亡的那一夜,希望到時候,你不會選擇當我的敵人。」  

    這是忠告,也是警告。  

    法西斯沉默,用如冰的眼睛,目送他走出禮拜堂外。  

    ◇◆◇  

    「凌,有沒有覺得好一點?」抓著凌雲的右手,法西斯將力量源源送入他的體內,為他修補體內創傷。  

    當身體稍稍回復力氣,凌雲第一個問的問題就是。  

    「你到底是誰?」  

    「法西斯-劉易斯。你最忠誠的騎士。」法西斯彎身,親吻他的手背。  

    「不是!你不是!」當冰冷的唇碰上凌雲手背的那一刻,他渾身一震。「你到底是誰?」  

    法西斯的容貌一如過往,但是他的氣息、他的眼神、他的體溫,全都變了,變得冰寒徹骨,這不是他的法西斯,絕對不是!  

    「我是法西斯,我是!」聽到凌雲的質疑,法西斯如冰的眼中露出淡淡的悲傷,看見一瞬間從他眼底流露出的傷痛,凌雲差點兒便動搖了。  

    「你不是……你完全不同了,由你身上流露出冰一樣的強大魔氣,你不是人!」  

    剛才法西斯與北冥浩天的對話,他聽得清清楚楚,他的法西斯……他的法西斯根本……不是人。  

    「對。我不是人,我是天魔帝閻座下四大魔將之首。」要承認的,始終要承認。  

    知道再沒有瞞騙的可能,法西斯親口說出他的真正身份。  

    「為什麼要騙我?你有什麼目的?」聽見他親口承認,凌雲的心受傷了。  

    「沒有目的。」法西斯搖搖頭。「十八年前的一個夜晚,我在意大利旅行時,感到有一股不尋常的力量在我附近出現,一時好奇之下,我去看了,我看見一個小男孩在屍體堆中發出無聲的哭泣,我產生了興趣,於是,我一直在你身邊留意你的一舉一動。」  

    「你一直在看我?」凌雲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  

    不可能!那時候他已經開始擁有靈力了,怎會感覺不到有一頭魔物在他的身邊?  

    「我是四大魔將之首,魔力只在天魔陛下之下,當時的你只不過是一個剛剛能運用靈能的孩子,當然不可能發現我。」法西斯解釋,頓一頓後,才接下去說。「我一直看著你長大。漸漸地我想要接近你,和你說話,你十二歲那一年,看著你孤伶伶地站在橋上哭泣,我終於忍不住了,於是,我變成一個與你年齡相近的少年,將手帕交給你,你接受了。忽然,我覺得很高興,但又不滿足;一個星期後,我想到辦法了,我再次將自己變成少年,到神學院上學。為了不露出破綻,我利用鏡子封印自己的力量,編造自己的記憶,令自己由內至外,完全地成為一個人類,一個會長大、會哭、會笑、會受傷的人類……」  

    「原來你一直在騙我!」凌雲咬牙切齒,用恨恨的光芒瞪著站在他身前的法西斯。  

    「凌,我從未想過忘記了一切的我竟然會那麼地愛你。但是,即使現在封印破解,即使我已經回憶起一切,我依然愛你。」  

    相較於凌雲的激動,法西斯顯得很冷靜。愛上的已經愛上,憶起一切,並未改變他的心。  

    「我不愛你!我不會愛一頭『魔』!」凌雲尖叫起來,俊美的五官完全地扭曲變形。  

    他竟然被一頭魔欺騙了!他竟然愛上殺死他的父母,他的姊姊的牲畜的同類!  

    此時此刻,凌雲的心痛得瀝血。  

    「凌,你也愛我,我們說過會永遠相愛。」曾經以性命相許的愛情不會在一夜之間變質。法西斯相信,凌雲只是一時間無法接受。  

    「我愛的是法西斯,是身為人的法西斯,不是一頭魔!」  

    聽著他像冰一樣的聲音,看著那雙沒有眨一下眼,像冰一樣冷的眼睛,凌雲歇斯底裡地大叫。「我恨你!我恨你!你是魔,我只會恨你!我恨不得殺死你,用你的血洗清你帶給我的屈辱。」  

    他愛的不是魔,不可以是一頭魔!向來視魔為最大敵人的他,竟然被一頭魔欺騙了,就好像人類愛上一頭牲畜,這是不可以,絕對不可以發生的!  

    被心愛的人鄙夷,甚至說出要殺死他的話,法西斯冰一般的臉孔上也不由得出現一絲裂痕。  

    他沒有說話,只是走到一旁,將掉在地上的聖劍拾起來。  

    「你真的想殺我?」持劍站在凌雲身前,法西斯問。  

    「是!」凌雲用赤紅的眼睛瞪著他。  

    在他斬釘截鐵的回答中,法西斯默然,伸手,輕輕撫弄聖劍的劍鋒。  

    感到他身上的強大魔氣,聖劍抗拒地彈動著,發出凌厲的劍氣。  

    「連你也不再認我了……」指頭被劃傷了,流出白色的血液,看著自己的血,法西斯喃喃自語。「是人,是魔,對你們而言真的這麼重要?」  

    就因為是魔,所以,即使他付出真心,也不能夠被接納?  

    如冰的眼睛轉動,落在凌雲身上,他正在瞪著他,眼中不再有熟悉的愛意,只有炯炯的恨火。  

    「你殺死我吧。」法西斯淡淡說著,將劍倒拿,遞到凌雲手上。「我會將護身的魔氣降至最低,聖劍應該可以殺死我。」  

    「你以為我不敢?」凌雲緊抓劍柄,眼中射出熊熊烈焰。  

    「不是。如果我死了,你會快樂,那麼我可以去死。」其實,魔與人一樣,亦貪戀生命,不過,如果他的死亡,可以平撫凌雲的創傷,那麼,他死了又有什麼關系?  

    「別以為說這些話就可以動搖我的心,除惡務盡,只要是魔,就應該死!」凌雲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拚命地在腦海中回憶起家人死時的畫面,以勾起對魔的種種恨意。  

    他成功了,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烏亮的瞳孔之中,只余下堅定。  

    把聖劍送前,對准法西斯的左胸刺下,在寂靜之中,凌雲的耳朵聽到所有最微細的聲音,鋒利的劍尖刺穿皮衣與下面的皮肉,聲音份外剌耳。  

    但是,當要更進一步時,凌雲的手顫抖了,劍尖無法再進-許。  

    「凌,你下手吧。我早就宣誓,會將我的一切奉獻給你,包括我的性命。」  

    法西斯的聲音再次響起,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凌雲覺得他的聲音雖然冰冷,在深處卻依然留有熟悉的溫柔。  

    指頭抖動得更加厲害,凌雲再也拿不住手上的聖劍,鏗的一聲,劍便從他的手上掉到地上。  

    「滾!你滾!滾滾滾!」蹲跪地上,將頭埋在雙腿間,凌雲瘋狂大叫。  

    他恨法西斯!恨他竟然是一頭魔,但是,他更恨自己,恨自己竟然愛上一頭魔,恨自己竟然無法下手殺死他!  

    「凌……」法西斯想上前把他抱住,但踏前半步後,他便停步了。他清楚凌雲的自尊心有多強,現在上去,只會令他受到更大傷害。  

    「凌,對不起!」向凌雲深深地看了一眼,法西斯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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