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的北京。
正月天裡的華北,漫天飛雪。
窗外,潔白乾淨的雪蓋滿了房田屋舍、樹頂葉梢。因此,放眼望去,一片沒有邊際、銀白的世界,充斥著一股超然、純淨的美。
時間是靜默的,直到她的一聲歎息,擾亂了這份的靜默。
空間是沉寂的,直到她的一隻小手,探出窗來,打破了這一份的沉寂。
她,名喚蕙蘭,由於生得可愛討喜,一直就是父親姚動的掌上明珠,更是姚家人的最愛。隨著年歲的增長,褪去兒時的可愛稚氣,如今的姚蕙蘭,不但是人如其名般的纖細乖巧、蕙質蘭心。且其楚楚動人的姿色,就好比是朵初開的白牡彤,雍容華麗的氣質中,又帶著份少女嬌嫩的美。
可不是嗎?瞧她,一襲淡粉色上等做工的上衣服貼著她那玲瓏曼妙的身軀,而裸露在粉色衣裙之外的肌膚,細白若雪,頸上那一張眉目如畫般的臉龐,更是足以教男人癡戀,女人妒恨。
姚家世代子孫皆以採礦為業,為一、二十年來,姚動憑著他從不間斷的努力與毅力,不但嚴守住原有的家業,而且還將其發揚光大,使得如今的姚家,不但掌控了所有北方的採礦業,堪稱北方第一大望族。而富可敵國的姚動,則更被稱之為煤礦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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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可惜的是,姚家雖然家大業大,只是一直以來就人丁單薄。姚動的元配夫人聽說是長得美麗動人,然而出於身子骨一向單薄,因此不但沒能替姚動多生下幾個胖壯的兒子,其原本虛弱的身子,更是在生下姚蕙蘭之後,便撒手人寰,結束她年方十八的短暫生命。
而據說姚動由於愛妻至深,因此在愛妻去世之後,一直無意再娶。因此載至目前為止,這家財萬貫的姚動,膝上便就只有姚蕙蘭這麼一個女兒,頗有後繼無人之憂。
不過話說了回來,雖然姚動膝下無子是沒錯,但正所謂的女婿即為半子,因此這只要是誰能娶得姚蕙蘭為妻,做了姚家的乘龍快婿,那麼可想而知的,這姚家偌大的產業,也就可以輕輕鬆鬆的掌握在手裡了。
於是,就憑著這一份與生俱來的美麗與財富,更使她——姚蕙蘭,贏得了北方第一佳人之名。
窗外,潔白的雪花漸漸的飄落在她白裡透紅的小手上,合起掌來,一股沁人心魂的冰涼立刻鑽進了她的手心裡。僅管她手心底是冰涼涼的,但她的身子骨卻是熱烘烘的,而那張巴掌般大的小臉更是紅撲撲的,正無言的訴說著一股不為不知的秘密。
再過一個月,她,就十五了。
十五歲——是如花般的年華;而十五歲的她——心底,更藏著個夢幻般的憧憬。
正所謂的少女情懷總是詩,因此這麼樣的一個年紀,本該就是美麗的;而這麼樣的一份情懷,則更是詩意的。而就為了這一份滿是詩意的情懷,使得她竟就是忍不住紅著臉的想著、盼著——
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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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爹爹是這麼說的,那年娘剛懷了她,而正巧爹爹的好友,也就是狄揚的父親,千里迢迢的專程自南京前來探望他。於是兩個人,多年不見的好友,就這麼把酒言歡的暢談起家事、國事、天下事來。而據說當時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先起了頭,總之兩個人就這麼談呀談,居然就談出了這麼個約定來——如果娘生下的是個男孩,那麼就讓兩個小傢伙結拜成兄弟;反之,如果娘生下的是個女娃的話,那麼就讓這一對小男女,將來長大後行婚之禮,好讓狄家與姚家結成一輩子的親家。
於是,當時的她,還躲在娘親的肚子裡;而他,則是個五歲的小男孩。
如今,十五個年頭過去了,而狄揚,那個自小即與她定了親的男子,他,也該有二十了吧?
狄揚——該是個什麼樣的男子,才配得上這麼個豪放不羈的名字呢?
狄揚——真是不知道他究竟是長得什麼模樣?什麼樣的性子?他,可溫柔嗎?可懂得憐香惜玉嗎?可會像自己現在這樣的思念著她嗎?
猛然的收回雙手,貼上自己一張紅燙的臉。然而,遮得住的是臉上的那抹飛紅;而遮不住的,則是眼底眉梢的那份嬌羞。
其實從小到大,她一直就是在家人百般的呵護中長大,而且只要是好開口想要的,爹爹總就會想盡辦法地幫她做到。因此在她衣食無缺、安然自在的生活裡,她理當不該再去苛求些什麼的,只除了——他。
哦!可不是嗎?此時,如果真要說在她十五歲年輕的生命裡,可有什麼遺憾的話,那麼用不著再多想的,就只這麼一個,那就是她一直沒能見到他。雖然她明知道,一個未出閣的好女孩,是怎麼也不可以有這種瘋狂且不合乎禮教的想法,但也不知怎麼的,她竟就是忍不住的好想瞧一瞧他的模樣,就只是瞧一瞧而已。
窗外的雪花仍是不住的飄飛著,而遙望著這一片銀白的美景,她禁不住的又歎了口氣,唉!如果可以的話,那麼她願以眼前的這一切,來換得與他的相見。
哪怕就只是一眼,匆匆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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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的夜裡,仍是一身粉色妝扮的姚蕙蘭,在府裡丫環的陪同下,蓮步輕移的來到了姚動的房裡。退下的丫環,關起門來,姚蕙蘭立刻丟開腦子裡的禮數教條,走上前來,屈膝坐在姚動的身旁,親密的摟著姚動的臂膀問道:「爹,找我什麼事?」
「什麼事?哦?難不成沒事,我就不能找你聊聊天嗎?」只見姚動板著臉,瞪著雙大眼的問道。
「唉呀!爹!」姚蕙蘭一張紅灩灩的小嘴立刻嘟得半天高;整個身子就膩在姚動的身上,大發嬌嗔:「你明知道人家不是這個意思的嘛!」
笑紋緩緩的自姚動滿是風霜的臉上泛了開來,而望著蕙蘭那愈來愈嬌美的姿態,他這才驚覺到光陰的流逝,曾幾何時.那個整天吵著要他抱抱的寶貝女兒早已不見了。而如今,膩在身旁的她,早已是個不嬌滴滴、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
總彷彿還記得那個下著大雪的夜晚,他懷裡緊抱著剛出世的女兒,在女兒的嚎哭聲中,眼看著愛妻離他而去,他——是那麼樣的痛心疾首和無能為力。緊接著的,是他看著女兒從牙牙學語,到開口叫了他第一聲的爹,直到現在,她都已經長這麼大了。
可不是嗎?時光——一直都是這麼的飛快而無情!
「爹,你怎麼啦?」蕙蘭見姚動緊鎖著雙眉、一臉落寞的神情,於是便連忙的收起笑臉,不解而天真的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沒關係,你告訴蘭兒,蘭兒幫你想辦法解決。」
舒開攏著的眉頭,姚動忍不住的笑了開來。雖然他的蘭兒從小到大,都是教眾人給寵著、慣著的,但他很慶幸的一點是,他並沒有因為這樣而被寵壞了。從小到大,她一直都是個最孝順、最善解人意的好女兒。「爹哪會有什麼心事呢?爹只是在想,蘭兒今年幾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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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過了這個年,蘭兒就十五歲了。」
「十五歲!」姚動點頭又搖了搖頭的,最後又伸出手的碰了碰她耳鬢的長髮,喃喃自語的說道:「都這麼大了,看來爹是該幫你找個好婆家了。」
一聽到「婆家」這兩個了,蕙蘭又嬌又羞,百般不依的低歎著道:「唉呀!爹!蘭兒不嫁,蘭兒只想陪著爹就好了。」
雖然明知道這是絕不可能的事,但聽起來,就是教人甜進心窩裡去。「傻丫頭,這所謂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怎麼傳先生沒教你嗎?」
蕙蘭低著頭,羞紅著臉的不說話。傳先生是爹爹專門為她聘請的老師,雖然古有明訓:女子無才便是德!但爹爹卻是十分的不以為然,因此自小她便跟著傳老師讀書識字,而在傳老師的調教下,現在的她,不但是知書達禮,而且琴、棋、書、畫,可說是樣樣精通。
眼看著女兒一副羞答答的模樣,於是輕摟著她,姚動緩緩的說道:「其實這一、兩年來,上門來提親的人多得很,而我一直以你的年紀還小回絕了人家,而現在也該是時候了。所以蘭兒,你老實告訴爹,你自己的心裡可有什麼打算沒有?」
低垂著眼,蕙蘭的心底倒真是慌了起來。她不明白爹爹怎麼還這麼問她呢?因為她的婚事,不是早在十五年前就定下了嗎?
「蘭兒,怎麼不說話呢?這兒又沒有別人,沒什麼好害羞的。」
悄悄的抬起頭來,蕙蘭鼓起了好大的勇氣、紅著臉,低著說道:「爹,蘭兒記得你以前不是說過嗎?說,說蘭兒自小就與……他訂親了嗎?」
表面上,姚動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但其實心裡,最擔心的可就是這一點。自己的女兒,從小看著她長大,他還會不清楚她心裡在想些什麼嗎?這丫頭似乎早已認定,自己是狄家未來的兒媳婦,總有一天,狄家的大花轎會依當初約定的來迎娶她進門。
而難就難在狄家,雖然他和好友都是言出必行的人,然而大約就在兩年前,狄家二老都相繼的因病去世,因此這兩年來,狄老的獨子狄揚,倒也是十分爭氣的一肩挑起狄家的家業。只不過這狄揚,雖然偶爾仍有書信往來,但對於這一門親事,他自始至終卻是隻字未提的。
不知道這狄揚的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其實要真說這門親事,他可還真是傷透了腦筋。一來,雖然這狄揚是好友之子沒錯,但從來他就沒看見這孩子,因此也就更不知這狄揚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而這蘭兒要嫁給他,他可會好好的待蘭兒?二來,這狄家可是遠在南京,是他見不著。碰不到的南京,因此他更不得不擔心,這蘭地要嫁過去,萬一被人給欺負了,這可怎麼辦才好呢?而如果可以的話,不知道這狄揚是不是願意婚後仍留在北方,接管他姚家所有的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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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怎麼啦?你怎麼不說話?」
不想讓她也擔心的,姚動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只是爹要一想到,你就要嫁人了。心裡總就捨不得。」
抬起眼來望著姚動——她記憶中那堅強而俊朗的父親。真是堅強嗎?真是俊朗嗎?不,似乎不再是了,怎麼她一直沒發覺,爹爹臉上的皺紋多了、鬢上的白髮也多了,爹爹——真的老了。
禁不住的紅了眼眶,一股初生的哀傷就這麼的梗上了心頭,教她好生的難受。於是有些激動的樓住了父親,蕙蘭急忙說道:「蘭兒不嫁了,蘭兒也捨不得爹,蘭兒要一輩子陪著爹。」
雙臂回摟著女兒嬌小的身子,縱然心底有千般的無奈與不捨,但姚動也只能是佯裝淡然的接著說道:「傻丫頭,你都已經長大成人了,就算爹再怎麼捨不得,你還是得嫁人。這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知道嗎?」
「爹……」
安撫的拍了拍蕙蘭的肩膀,姚動立刻笑開了臉:「好了,別說這些了,瞧我們兩個,說得好像你明兒就要嫁人似地。」
雖然爹爹是笑開了臉沒錯,但不知怎麼的,看在她眼裡,她仍是覺得好生的難過。「爹……」
「好了,與其咱們倆在這兒胡思亂想的,倒不如你笑一個給爹看,然後再陪爹到園子裡去走走,你說好不好?」
表面上,蕙蘭聽話的笑了,而且笑得十分的開心、燦爛。但其實在她的心底,卻是第一次領會到,原來這就是所謂的離愁。
而這離愁,竟就這麼揮之不去的盤上她心頭,且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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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樣是漫大的飛雪,一片銀白的世界。
身子倚在窗前,凝望著窗外的美景,蕙蘭一雙水汪汪的明眸清澈如水,而一張菱角似的朱紅小嘴更是輕輕的抿著,微揚的嘴角,正漾著朵又喜又羞、又嬌又怯的微笑。
緩緩的低下頭來,再小心翼翼的攤開教她給信捏在手心裡的信,蕙蘭不厭其煩的、一個字一個字、又從頭到尾的看了一遍。
姚世伯:
前些日子接到世伯您的來信,信中曾提及小侄與令千金的婚事。由於信中不便多談。因此,待小侄將家中瑣事安置妥當,必定親自前往貴府商談此事。
祝均安
侄 狄揚 敬上
他就要到家裡來提親了,而且還是親自過來的。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把家裡的瑣事給安排好?更不知道他一究竟會什麼時候才會到呢?而想著想著的,蕙蘭輕輕的咬住了下唇,以止住自己那就快泛開來的微笑,然而止不住的,卻是那抹漾在臉上的羞紅。
垂下長長的眼睫得細望著信上那龍飛鳳舞、瀟灑不羈的字跡,蕙蘭又忍不住的臆測著;不都說所謂的人如其字、字如其人嗎?而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麼他的人——他該是這般的卓然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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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緩緩的,小心翼翼的將信給摺好,然後雙手合攏的將信給兜在手心裡,唇邊帶著抹少女如夢似幻的笑,她的一雙眼是迷迷濛濛的落在南邊的方向。
好想看一看她那未來的夫君。
那狄揚——是真的好想、好想看一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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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姚府一向寧靜的走廓上,只見蕙蘭和她隨身的丫環菊兒,偷偷摸摸的往前廳的方向走著。
「菊兒,」蕙蘭走著走著的,是忍不住又拉住了菊兒,羞紅著臉,支支吾吾的說道:「我看我們還是別去了,要是教人家看見了,那不丟死人了嗎?」
先是瞪了蕙蘭一眼,菊兒挑著眉的低聲問道:「怎麼?難滿你一點都不好奇,那個姓狄名場的人究竟是長什麼模樣嗎?」
她怎麼會不好奇呢?打從她懂事以來,她盼的、望的不就是有一天,她能親眼瞧一瞧她那指腹為婚的夫君,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嗎?因此當菊兒告訴她,狄揚現在人已要在前廳與爹爹談話時,她恨不得立刻放下手中那未完成的刺繡,飛奔到前廳去看一看他。
然而,想是想、盼是盼的,但真要她這規規矩矩的大家閨秀,偷偷躲在前廳的屏風後偷看他,做如此大膽而又敗壞視俗的事,她怎麼敢呢?
從小跟在小姐的身邊,菊兒哪會兒不知道蕙蘭的心思,於是拉起了蕙蘭的手,菊兒附在蕙蘭的耳旁,輕聲的說道:「你放心,我們不過看一眼就是了,等看過他之後,我們立刻就走,這樣不就神不知龐不覺了嗎?」
低垂著頭,蕙蘭悄悄的抬起眼來,悄悄的看著菊兒低問道:「但是,這、這萬一。萬一要讓人家知道了,那……」
「沒有人會知道的,包括老爺在內。哪,我們就躲在大廳後面那座又長又大的屏風後面,只要我們不出聲,就絕不會有人瞧見咱們的。」菊兒見蕙蘭仍是一臉的遲疑,於是最後不得已的,只好招認:「其實從小到大,每次府裡要來了什麼特別的客人,我就都躲在那兒偷看偷聽。連一次失誤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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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蘭一聽,立刻伸出手擰了她一下道:「好哇!原來就是這樣,難怪你的消息總是比別人多。」
「小姐,別說這麼多了。走,我們快到前廳去吧!」
「可是菊兒,這樣好嗎?這萬一、萬一要……」
「沒什麼好萬一的,哪,你要再不走,待會兒要看不到他,可別後悔喔!」
「可是……」
氣極敗壞的瞪了她一眼,菊兒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一把拉住了蕙蘭,然後邊走邊低嚷著道:「別可是了,走吧!我的好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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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姚府寬廣的前廳裡,男男女女的幾個僕婢,規規矩矩的分站兩旁。而姚府的主人,姚動高坐在主人座上,在他右前方的貴賓座席上,則坐著位陌生的男於,兩人正閒談著。
終於看見他了!而他——可就是狄揚嗎?
悄悄躲在屏風後面的蕙蘭,透過屏風細小的縫隙,一雙水汪汪、靈活的眼睛,目不轉睛的注視著眼前的這位陌生的男子。
他,雖然是坐著的,但那高大而又不至於太過魁梧的身軀,在一襲簡便的日色衣束的裝扮下,給人一種玉樹臨風的感受。而那剛正、五官分明的輪廓上,只見兩道濃黑的劍眉下,一雙明亮有神的眼,而挺直的鼻樑下,兩片豐厚的嘴唇,正侃侃而談的微笑。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發覺,他竟是這般的俊挺、出色。而愈是這麼偷偷的望著他,一抹嬌羞不已的臊紅,則愈是悄悄的佈滿了蕙蘭粉色的臉頰。哦!她只要一想到,眼前這英氣煥發、風度翩翩的男子,便是她未來的夫君,那麼她的嘴角,就是忍不住的直往上掀動著。
於是這麼癡癡的凝望著他,蕙蘭的一片芳心,竟就這麼為了他而眩惑不已、蕩漾不定。
這時,站在一旁的菊兒輕輕的碰了她一下,害她羞得連忙收回視線,硬是不肯回過頭去看菊兒那張取笑她的臉。
「姚世伯,其實狄揚這次前來,一來是探望姚世伯,二來則是,」狄揚先是停住了原本就要就說出口的話,接著只見他站起身來,一張年輕出色的臉龐上,充滿絕對的真誠。「則是想跟世伯商談有關……」
而只見姚動立刻大笑的點了點頭、又擺了擺手的,一雙精銳、閱人無數的眼裡,則儘是滿意之情。「我知道,其實你是專程來談你和蘭兒的婚事,是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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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狄揚是想……」
姚動先是打斷了他的話道:「這婚事是我當初和你爹訂下的,而當時我也沒想到,我會就只有蘭兒這麼一個女兒,因此……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成親後就留在北方,接管我姚家的產業?」
緊接著的,是一陣的沉默。
蕙蘭有些心慌意亂的連忙望著狄揚,卻只見他仍是一臉的堅決,搖著頭:「狄揚在南方,亦有自己的家業。」
歎了口氣,姚動倒也是十分看得開的接著說道:「也罷!天上所謂的女大不中留,我是不該強留你們的。」
聽見爹爹那無奈而傷感的長歎,蕙蘭的心立刻一緊;一心痛地絞著手裡的手絹,只為那從小疼她,愛她,呵護著她的爹——教她該怎麼才捨得下呢?
「世伯,對於這件事,狄揚倒有個兩全其美的方法。」
「喔?」姚動一聽,立刻眉開眼笑的追問道:「是什麼兩全其美的方法?你倒是說說看。」
接著只見狄揚那高大的身子一屈膝,跪在地上,仰起頭,他一臉嚴肅的、就事論事的開始說道:「世伯,不瞞您說,自爹娘相繼去世後,晚輩一直忙於掌理家業,且晚輩自認自己年紀尚輕,因此,此時實在不便談論婚嫁。」
皺起眉來地,姚動一臉的茫然。「你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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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伯,終身大事——本就不可兒戲。因此,當初的一句戲言,又豈可當真?」挺直了背,只見狄揚昂著頭,毫無畏懼的將心裡想說的話,一氣呵成的全說了出來。「而據我所知,蕙蘭小姐貌美如花、賢慧有加,並且更有北方第一佳人之美名。因此狄揚相信,在這人親上親的北方,蕙蘭小姐必定能找到一位比我更加出色且合適的如意郎君。」
屏風後,只見蕙蘭的一張小臉上,一片茫然的死白。
屏風前,遠站在大廳旁的那些僕人,開始交頭接耳的議論著。而原本高坐著的姚動,更是激動的站起身來。指著狄揚,憤怒的高聲大喊道:「說了半天,原來你根本就不打算要這門親事,你只想毀約退婚,是不是?」
咬緊牙根的,狄揚硬生生的背下「背信忘義」這四個大宇。「是的,不瞞世伯,晚輩這次前來,就是想徵求世伯的同意,好退了這一門的親。」
毀——約——退——婚——
就這麼一瞬間的,蕙蘭只覺得眼前這世界彷彿全變了樣。此時,在她的耳朵裡,就只聽見「毀約退婚」這四個字,不斷的在那兒盤旋著、擴散著。於是死命的緊捏著手裡的手絹,她讓自己尖銳的指甲一根根的往手心裡扎;而緊閉著雙唇,下敢發出任何聲響,她讓那錐心般的痛楚,一刀刀的往心坎裡劃。
而就在這時候,一旁的菊兒連忙的握住了她的手臂。抬起眼來,在迷濛的淚霧中,她看見了菊兒那自責、難過和憤怒的眼。而原本只是想告訴菊兒,這不是她的錯,然而誰知道這才一開口,見她那委屈、難堪的淚珠兒,開始成串、成串的在臉上奔流開來。
於是不想再偽裝,也無力再偽裝,蕙蘭緊緊的摀住嘴,飛快的一個轉身,然後便朝內堂方向狂奔而去。而伴隨著腳步聲,只覺那一聲聲強自忍下的哽咽聲,是那麼樣的淒楚、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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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一旁伸手未能及時抓住她的菊兒,整顆心一急,竟也忘了她們現在的處境,然後是邁大步的追著蕙蘭,嘴裡更是忘開形的大叫著道:「小姐,你等等我呀!」
菊兒這一跑、一喊的,可把大廳裡的姚動、狄揚和僕婢們,震得全停下話來。於是眾人不約而同的回過身來,接著就只看到那一面碩大的屏風後,一前一後、相繼的跑出了兩位姑娘朝裡面狂奔而去。
當自己回過頭來,望見那一身粉藍狂奔而去的身影,姚動的腦海裡,立刻被轟出一陣短暫的死白。而緊接著,連一丁點兒思考時間也沒有的,姚動更是火速的朝著同一方向奔了過去。「蘭兒!」
而原本在廳裡議論紛紛的下人們,也全都一個接一個的,驚慌地跟著跑了過去。於是,不過才一瞬間,只見偌大的前廳裡,竟是空蕩蕩的就只剩下狄揚一個人。
直挺挺的站在原地,只見狄揚俊朗的臉上,有著抹不確定的迷惑。
那個跑在前頭,一身粉藍。輕盈的姑娘,可就是——姚蕙蘭嗎?
緊攏著雙眉,此時在狄揚的眼裡,似乎還看見方纔她那掩面低泣、狂奔而去的模樣——
於是遙望著前方那道通往內堂的長廓,狄揚臉上那抹不確定的迷惑,逐漸的、一點一滴的擴散開來。
怎麼,難道他——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