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命難違 第四章
    第二天,雖然雲層較厚,但是個好天氣。太陽半遮半掩地從雲層後露出和藹的笑臉,在暖暖的陽光下,風不再那麼寒冷。

    秦嘯嵐獨自站在頂層靠近船尾的護舷旁,眺望著大海和跟隨其後的萬通號。即便受了創,萬通號依然雄偉壯觀。

    遠遠看著萬通號,嘯嵐心中充滿了自豪,那真是一艘華麗的大船,難怪骷髏王想得到它。

    再看眼前的海狼號,她同樣讚歎不已。今早起床後,沒人阻擋,她盡興地把這艘海盜船逛了個遍。昨天就覺得「海狼號」與「萬通號」很相似,今天在明亮的陽光下,更看出了它們的異同。

    兩者都是首尖尾寬兩頭翹的新式船型,同樣裝置齊備,兩側安裝護板以增強抗擊能力,並設有小船以備救生搶險之用。不過也許是因為走私的需要,海狼號多了一層貨艙,但它沒有華麗的裝飾,體積較小,因此相比之下更顯靈巧。

    它有四層,底層是壓艙和貨艙,二層是船工居住地,第三層是船工們主要的工作場所,船舷炮也裝在這層;頂層則是了望及作戰場所,這層居高臨下,視野開闊。可以想像,當遇襲時,它可立刻向下發射弓箭火炮,達到克敵制勝的效能。

    看著這樣偉岸的大船,嘯嵐心裡對船主人產生了一種敬畏。能掌控指揮這樣的船,霍海潮一定是經驗豐富,膽識過人的人!

    「你就是那個愛惹老大生氣的小子嗎?」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她回頭,看到身後有個身材粗壯、長相凶狠的男人,這人給她的第一個印象就是——這才是真海盜!

    她本能地後退了一步,拉開與他的距離。

    「怎麼不說話?你怕我嗎?」那人可能也意識到自己兇惡的長相,摸摸滿臉的落腮鬍笑道:「不要怕,小兄弟,我是老大的副手,叫何成。聽說你是老大從萬通號帶來的隨從,是嗎?」

    「只是臨時的。」得知他是霍海潮的副手,嘯嵐不再緊張。

    「你長得真俊,要是穿上白衣懦衫,一定是個翩翮佳公子。」何成的語氣充滿恭維,可嘯嵐卻覺得他的目光,讓她有如吃到腥味逼人的角螺肉般隨心。

    懶得回應,她轉頭看著身後的萬通號和在眼前翻滾的海濤。

    何成趨前,她本能地後退。「我要去做事了,火……喔,老大也許在找我。」

    「不會,老大忙著咧。」何成笑得眼睛都快沒了。

    「就因為忙,我才需要他。」隨著這個聲音,霍海潮帶著幾個人走了上來,他今天穿著一件白色短衫,下著黑色寬口褲,顯得乾淨俐落,儒雅俊挺,就像他的臥室一樣,絲毫沒有海盜的氣息。

    而且嘯嵐細看後發現他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光著腳,而是穿了鞋子。這點與她倒是不謀而合,就不知他腳上的鞋是否也像自己一樣,是特製的軟底鞋?

    「阿嵐是我的隨從,他的活動由我安排。」霍海潮冷冷的語氣與往日相同,但當他的目光轉向正盯著他的腳看的嘯嵐時,不由心裡惱怒。

    這小子依然如此放肆,看來昨晚的火銃還沒把他砸醒!

    「是,老大。」除了嘯嵐以外,何成及眾人紛紛回應他。

    「阿嵐,隨我來。」他簡單下令。

    「為什麼?」嘯嵐防衛地問。

    又來了!這小子哪來這麼多的「為什麼」呢?

    霍海潮皺起了眉頭,晦暗的眼中閃過一道銳光。「因為你是我的隨從!」

    嘯嵐不理會他的警告,直率地說:「暫時是,到了五嶼就不是了。」

    「所以呢?」霍海潮希望自己凶狠的語氣能讓他想起「規矩」而閉嘴、服從!

    可那該死的小子不上道,依然在挑戰他的權威。

    「所以你最好不要太常使喚我,否則等我離開後你會很不習慣。」嘯嵐一副為他好的表情讓他恨得牙癢癢的。

    「那是我的問題。現在,跟我走!」他咬牙說完,轉身欲走。

    嘯嵐看出他很惱火,知道自己的不順從讓他在這些手下面前很沒面子,可是想到昨晚他眼看自己連番出糗還哈哈大笑,心裡就按捺不住報仇的衝動,於是她故作無知地問:「跟你去幹什麼?」

    「跟我走就行了。」霍海潮壓抑著即將爆發的脾氣說。

    「你不回答,我就不跟你走。」料定他不會把她怎樣,嘯嵐無畏地說。

    眾人的驚喘聲在風中清晰可聞,長庚趨近低聲說:「在船上得服從老大。」

    嘯嵐張嘴欲辯。

    「阿嵐!規矩——你忘了嗎?」霍海潮的聲音溫和得讓人頭皮發麻,但秦嘯嵐依然揚著頭,張著無辜又無知的大眼睛看著他。

    見這樣明顯的暗示都沒能達到目的,霍海潮明白這小子是在故意激怒他,不由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宏亮,驚飛起一群海鳥,目睹這一幕的人們都很好奇,從來沒有人敢如此大膽地違抗老大的命令,可這個瘦小的隨從哪來這麼大的膽子?而一向嚴厲的老大今天被他一再挑釁為何不發怒,反而笑了呢?

    「好吧,你既然還沒記住規矩,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笑聲一停,他立即抓住她的手。

    他大膽的碰觸,引起嘯嵐的堅決抵抗。

    「放開我!」她低頭想咬他。

    「你要是敢再咬我,我會讓你更難看!」霍海潮俯視著她威脅道。

    「那你放開我!」嘯嵐不退讓,依然用力掙扎。

    這次霍海潮沒有為難她,放開了她的手。

    驟然失去拉力的嘯嵐沒有防備,向後一仰,跌倒在甲板上,引起一陣哄笑。

    「可惡!」她忍著屁股上的疼痛爬起來,狠狠瞪了面無表情的霍海潮一眼,轉身想離開這裡。

    不料身後傳來他的一聲厲喝。「下去!」

    嘯嵐一愣,回頭看著他指著舷梯的大手。「下去?」

    「你一再違反規矩,難道以為可以不受懲罰嗎?」霍海潮的聲音不大,可是大家都能聽得到。

    「懲罰?」嘯嵐看看四周,想起這畢竟是海盜船,不由心一沉,有點緊張。

    她的表情毫無遺漏地洩露了她的心情,霍海潮的嘴角似笑非笑的揚起。「我該痛揍你的屁股,還是像懲罰其他人那樣,脫了你的衣服將你吊在桅桿上?」

    他此言方出,嘯嵐的臉已經漲得通紅,這種侮辱人的話,她何曾聽過?

    怒氣直衝腦門,她飛出一腳就往他的兩腿之間踢去,她知道那裡是男人唯一脆弱的地方。

    可是她的動作雖快,霍海潮更迅速。他縮身出手,抓住她的腳踝輕輕一拉。

    撲通一聲,嘯嵐再次摔倒。

    這次更慘,因為腳被他抓住,她身體失去重心,整個背脊和臀部與甲板來了個親密接觸,痛得她想大叫,而周圍傳來的笑聲更讓她羞愧得想哭!

    她躺在地上用力踢著腳,想要掙開他的大掌。

    霍海潮放開她的腳,黑著臉訓斥。「是誰教你這種下三濫招數的?丟人!」

    「以大欺小,你才丟人!」倒在地上的嘯嵐還是不服氣。

    「起來!」霍海潮高聲命令。「不服氣就站起來,我讓你好好打!」

    打他?看看他結實的身子,嘯嵐眼珠子一轉,活得不耐煩了才會找他打架!

    她站起來想繞過瞭望塔跑到另外一頭去,可還沒邁步,人已經被提了起來。

    「以卵擊石!猖狂的臭小子,我倒要看看你這身賤骨頭裡有多少傲氣!」霍海潮的臉幾乎貼到了她的臉上。

    為了保持尊嚴,嘯嵐不再反抗,她昂起頭用力瞪著他,可惜身高上的巨大落差讓她只能腳尖碰地,身子像吊在他手腕上的布袋,實在沒有什麼威力。

    看她面色赭紅,目光不再反叛,霍海潮放下她,抓著她的手往下走去。

    嘯嵐來不及反抗,只得任由他抓著,跌跌撞撞地來到下一層。

    那裡有幾個人正在用海水沖洗甲板,霍海潮大聲地對他們宣佈:「今天起沖洗甲板的工作就由我的隨從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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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魚眼睛,臭海盜,但願天妃娘娘懲罰你!」

    寬大的銃艙內,前後門大開,秦嘯嵐正跪在地上用力擦洗著地板。她將心頭的恨都集中到手上,將所有的憤怒發洩在抹布上。

    從前天早上惹到惡狼後,她就開始飽嘗勞役之苦。

    先是被發配沖洗甲板,再就是被命令擦洗銃艙。

    她本來是不怕做這些活的,可是當尋常工作被作為懲罰手段逼迫著做時,她就覺得特別窩囊和厭煩。

    「阿嵐,我們來幫你!」幾個男人走進來,他們都是被替換來的萬通號船工。

    「不要,你們還有別的工作,我可以自己來。」嘯嵐直起身阻止他們。

    「沒事,反正大家在甲板上也是吹牛聊天。」男人們跪在她身邊幫忙。

    好強的嘯嵐不領情,對他們說:「各位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我得讓那惡狼看看,我們秦家人可不是泥捏的,我不要你們陪我受罰,快走吧!」

    「都三天了,他每天都讓你做這樣的粗活,實在是欺負人!」其中一個男子憤憤不平地說:「我們得去找他說理。」

    「別傻啦,跟海盜能講理嗎?」嘯嵐勸他們。「況且擦地板的活總是要有人做的,不是我,就是你,所以不能說這是欺負人。」

    「他分明就是欺負人,昨天吃角螺肉時你吐了,我們去告訴他,你不喜歡吃那個,可今天大家都是吃臘肉,他竟然要廚子給你角螺肉,還逼你吃!」

    想起中午的情景,嘯嵐又想吐了。

    那時霍海潮逼她吃她最討厭的角螺肉,還嘲笑她不配做跑海人。為了自尊,她硬是吃了,可是等他一轉身離開,她就吐得苦膽都要破了,她知道那是霍海潮對她的「懲罰」。

    想到這裡,她恨死了那個該死的海盜。如果說原先她對他還有一點同情心的話,現在也早被這番折磨消耗殆盡了。

    可她不想讓這些兄弟們被連累,那是她與火海狼的戰爭,跟他們沒關係。

    於是她故意板起臉來指責他們。「這都是你們的錯,如果你們沒有告訴他,我就不用再吃那鬼東西。還有,那天如果不是你們硬要幫我沖洗甲板,他也不會罰我擦洗銃艙。所以你們不能再幫我,不然只會害了我,快走吧!」

    男人們聽到她的責備,只好按照她的要求離開了。

    看著他們的背影,嘯嵐心裡很內疚,這些人都是她的好兄弟,他們幫她是不願看到她受苦,可她還這樣說他們真是過分了。

    唉,都是死魚眼睛害的!

    她咒罵著低下頭繼續被打斷的活。

    舷窗外的霍海潮站在那裡觀察著裡面賣力擦洗地板的阿嵐,覺得不可思議。

    他是去檢查水房路過這裡,無意中聽到裡面的說話聲。那時,他已經走過了舷窗,是那個熟悉的聲音讓他退後一步,納悶地偷看艙裡說話的人,果真聽到阿嵐與兄弟們的後半段對話。

    他們在為遭受「苦難」的任性小子打抱不平,可那小子卻反而指責他們,而且說話的口氣再次令他詫異。

    他真的只是普通船工或者艙房雜役嗎?霍海潮靠著舷窗,疑問再次浮上心頭。無法理解為什麼秦氏船上的所有人,都對他表現出一種超乎尋常的尊敬和保護?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伏地工作的瘦小身子,想起他爬桅桿和拉帆索的熟練手法,心中疑惑更深。

    有如此身手的人,絕對不會是官宦人家的富貴公子,可是他的言談舉止又不時顯示出良好的教養,他還識字,因為他見過這小子翻看他的書;而且他對像自己這樣強勢又惡名遠播的人,表現出來的勇氣也是一般船工所缺乏的。

    看著勤奮工作的他,再想起中午逼他吃角螺肉時他倔強又痛苦的模樣,霍海潮心裡不由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情感。

    這幾天,霍海潮確實是有意「折磨」他。派船上最苦的活給他做,拿他最不喜歡的食物逼他吃,做他最反感的事——碰觸他,明知他討厭見到自己,就偏要不時地出現在他的視線裡接近他。

    可是無論什麼樣的「折磨」,他似乎都能承受。雖然嘴裡一直在罵,但每件事都做得很好,贏得了所有人,包括廚子、雜役,甚至自己的尊敬。

    這個阿嵐確實是他遇過最難纏,也最有趣的「對手」!他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與他鬥嘴,甚至對他毫無敬意的挑釁期待了起來。

    這真是令人難解!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霍海潮沉思著離開了舷窗。

    傍晚,擦洗完銃艙後,嘯嵐回到艙內,決定今晚放棄晚餐,因為她知道那該死的死魚眼還會逼她吃難以下嚥的可怕食物。

    船上淡水有限,但她還是從水房小廝那取得了半桶熱水。

    在黑暗的小房間裡匆匆擦洗換了衣服後,她覺得舒服多了。

    不去吃飯,就點燈看會兒書吧。

    她想搬椅子爬上天窗放下布簾,卻發現椅子是固定在地上的。四處找了找,沒有可用的東西,唯一能用得就是那只將她「壓倒」的鳥銃槍。

    於是借助那沉重的兵器,她費力地拉好了布簾。

    當她放下鳥銃時,不小心碰落了書桌邊的一疊書。匆忙放好鳥銃,點上燈後,她將落在地上的書一一放回原處。

    這時,她看到一本封面端正寫著《船規》二字的小冊子。

    又是規矩!她不屑地撇撇嘴,抓過那本冊子來翻看,隨即被裡面清晰工整的字跡吸引了,看得出書寫者有很好的書法基礎。

    這是誰寫的?應該是霍海潮吧?他最愛給人定規矩!

    而且就這幾天的觀察,她發現他是個很愛讀書的人,這點實在出乎她的意料。在她看來,海盜該是不識文明禮法、粗魯野蠻的江洋大盜,可他卻不是那樣的人,這讓她很欣賞。

    小冊子裡的規矩不少,每一條都將獎懲條例寫的清清楚楚,沒有一絲含糊。規矩中除了上船那天長庚告訴過她的燈火管制和不許打架外,還有不許搶劫、不許無故殺人害命等好幾條。

    其中最讓她興奮的是第六條:嚴禁女人和孩子上船,將女人,含喬裝打扮過的女人帶上船的人,將自砍一刀並扔下海處死……

    「哇,好厲害的船規!」

    秦嘯嵐暗自驚歎,帶女人上船者將受如此重的懲罰?由此看來,自己要脫離臭海盜很容易,只要用這一條脅迫他,他還敢扣著自己不放嗎?

    得意的笑容出現在她的臉上,所有的疲憊消散了,她感謝他,因為他讓她擁有了一件武器,一件足以毀滅他又保護自己的銳利武器,她要好好的珍藏著,到必要時拿出來,克敵制勝!

    啊,太好啦!她期待著,不知當那個冷酷的海狼知道被他執意帶上船的她是個女人時,臉上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臭海盜,最好不要再惹我,不然就讓你自殘、跳海自殺!她恨恨地想。

    她將小冊子塞回書堆裡,躺在床上考慮著要怎樣利用這個武器,同時也自然而然地揣測起霍海潮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會制定這些規矩的應該不是壞人,可是為什麼……

    還沒有結論,她已經呼呼入睡了,直到被一股濃郁的香味喚醒。

    「好香!」她使勁嗅著空氣裡的香味,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淡淡的燈光,那是她睡著前點亮的。可是香味?

    她轉頭從窄小的門看去,一眼就看見書桌上放著一個盤子,裡面裝著很滿的東西,燈影下冒著熱氣也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就是那東西香!她起身想出去,卻看到霍海潮的身影在牆壁上搖晃。

    那一定是他帶來的!懷著遺憾的心情,她吞嚥著口水再次閉上眼睛,希望能阻止盤子裡美食的誘惑。

    可是一閉上眼,滿眼都是好吃的東西,讓她饞涎欲滴,越想越餓。那香味也一直往她鼻孔裡鑽,那好像是……是蔥油餅……烙餅……

    她想著,唾液分泌更加旺盛。

    不管啦,我得去看看耶究竟是什麼?只是去看看,看我猜對了沒有。

    她下了床走出小隔間,雙腳好像有自己的意志似地,往書桌走去。

    果真是香噴噴的食物,油亮亮的還冒著熱氣。

    這東西是什麼?黃黑相間,還帶點白色,一定很好吃!

    她湊近那盤子,用力嗅著……

    「吃吧。」她身後響起慵懶的聲音,嚇得她跳了起來。

    被美食吸引,她完全忘記了他的存在。

    「你怎麼回來了?」她凶巴巴地喊,以掩飾自己的窘態。

    「快吃,那是給你的。」霍海潮指指桌上的盤子,態度同樣不好。

    「給我的?你有這麼好心?」嘯嵐看著他譏諷道。

    他出人意外地給了她一個溫和的笑,那笑容讓他的面容看起來一點都不冰冷嚇人了。

    「我本來就是好心人。」他用下巴比比椅子。「坐下吃吧。」

    「那、那你呢?」他的笑容困擾了嘯嵐,讓她一時倒凶不起來了。

    「我吃過了。」看來這小子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傢伙,霍海潮想。

    嘯嵐遲疑地坐下,再看看他,發現當他不板著臉時,真的很好看。

    「放心吃吧,我再壞也不會對一個小廝下毒!」見她偷看他,他促狹地說。

    嘯嵐嘴巴一瘍。「誰怕你?」

    她抓起筷子,挾起盤子裡的食物就往嘴裡送。

    「哇,真好吃!」令人垂涎三尺的美食放進嘴裡立刻讓她覺得鮮美爽口、唇齒留香。「謝謝你,不然我就錯過這麼好的晚飯了。」她含糊不清地說。

    霍海潮坐在床頭看著她狼吞虎嚥,竟有一種滿足感。

    吃晚飯時因沒有看到他,問廚子才知道他沒來,於是霍海潮猜想一定是中午將他弄怕了,寧願餓肚子放棄晚飯。

    看來自己確實把他逼得太狠了點,他輕輕歎息。

    雖然想磨磨那小子倔強的個性,但他從不希望餓著或是傷著他。想起中午他嘔吐的模樣,他心裡浮上了一絲連他都沒能意識到的心痛與憐惜。

    「明天起你不要再去沖洗甲板和擦洗銃艙了。」他輕聲說。

    「啊?」嘯嵐一愣,剛想塞進嘴巴的筷子停在唇邊,她看著霍海潮,被他忽然轉變的語氣吸引,而他冷眸中閃過的暖暖光芒,不僅改變了他冷硬的五官,也在她心裡激起一股暖流。

    「懲罰給束了嗎?」她吶吶地問。

    「懲罰?」這次換霍海潮一愣。「什麼懲罰?」

    嘯嵐把筷子一放,氣嘟嘟地說:「你都懲罰我三天了還裝蒜?」

    「哦,那不是懲罰,是讓你學規矩,也多長點肌肉。」霍海潮無所謂地說。

    「肌肉?我當然有肌肉!」

    好勝心極強的嘯嵐放下筷子,正想挽起衣袖讓他看胳膊上的肌肉時,忽然想起「男女有別」和對爹娘的保證,馬上放下胳膊拾起筷子。

    「繼續啊,掀開袖子讓我看,有多少肌肉?」

    見他突然住手,霍海潮覺得很有趣,就故意激他。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撩撥這個易怒的小子,喜歡看他激動時臉上豐富的表情,當他生氣或罵人時,他的眉毛眼睛似乎都會跟著嘴巴動,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鬥的男孩。

    嘯嵐搖搖頭。「算了,是比不上你。」

    霍海潮點點頭。「所以說你需要多鍛練,從海裡提水沖洗甲板,既練了腿力,又練了臂力。在船上,缺了這兩項是很危險的,一陣風都能把你吹走。」

    「那麼說,你並不是在報復我頂撞你?」嘯嵐驚訝地問,她一直以為他是在報復她。

    霍海潮正色道:「當然不是。不過讓你吃點苦頭,也是為了讓你學規矩。在大海上,不守規矩是難以生存的。」

    「你是個好人。」他的溫言細語使得他的相貌不再顯得冷漠凶悍,而且想起他訂的船現上有禁止搶劫殺人,嘯嵐由衷地稱讚他。

    「我本來就不壞。」霍海潮臉上的笑容擴大了。

    嘯嵐笑著要求。「那你以後都像這樣跟我說話,好不好?」

    「怎麼說話?」霍海潮收住笑,瞪眼問她。

    「別瞪眼。」嘯嵐舉手在他眼前揮揮。「就像剛才那樣輕柔地說話。」

    「你發什麼神經?」經她一提,霍海潮意識到自己今天對這個極難馴服的阿嵐是有點反常,不由心裡微震,撥開她的手說:「吃你的吧,別多話!」

    嘯嵐果真不再多說,反正她已經發現了他的優點,那是她喜歡的!

    「這是什麼?」等吃得差不多時,嘯嵐問:「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海鮮。」

    「我知道是海鮮,我是問這菜叫什麼名字?」

    「名字?」霍海潮隨口道:「『你情我願』。」

    「啊?」嘯嵐驚訝地看著他,嘴巴忘了動。

    霍海潮很不自然地瞪她一眼。「啊什麼?是你問我這菜叫什麼,我告訴你,你幹嘛那麼吃驚?」

    嘯嵐笑道:「原來這菜名叫『你情我願』呀?因為從來沒聽說過,所以有點驚訝嘛。其實這名字挺好的,想不到海盜也吃這麼雅的菜。」

    霍海潮伸手在她頭上敲了一下。「小子,又出言不遜,記住規矩!」

    對他的碰觸,嘯嵐不再抗拒,也沒有反感,只是說:「我說的本來就是實話,要不你別干海盜,那我就再也不這樣說你。」

    這話讓霍海潮心情沉重,他歎口氣,低沉地說:「有誰想做海盜?」

    他沉重的話語落在嘯嵐心頭,彷彿鐵錨拋下海,激盪起巨大波浪。

    「若不想,為什麼你要做?」他的神情讓嘯嵐心生同情,衝口就問。

    「你太年輕,又怎會明白命運是怎麼回事?」

    「那你跟我說說吧,不說,我自然不明白。」嘯嵐想更瞭解他,認識他。

    可是霍海潮並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他站起身走向大床,動作迅速地脫下了衣服。「有什麼好說的,太晚了,你快吃吧!」

    專注於他言語間不經意流露出的痛苦,秦嘯嵐沒有意識到他已經脫光了衣服。

    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猛然看到他赤裸的身體,她頓時面紅耳赤,心跳激狂,卻也沒有阻止或迴避他,反而瞪大眼睛注視著眼前精瘦健美的軀體。

    「看什麼看?還不趕快吃完睡覺去!」套上另一條褲子的霍海潮感覺到室內突然出現的異常氣流,立刻申斥滿臉漲紅盯著他看的嘯嵐。

    這一吼讓秦嘯嵐回過了柿,她不知所云地支吾了一聲,低下頭匆忙地吃著。

    可嘴裡的美味不再吸引地,她眼前一直出現那具震撼人心、充滿力量和美感的男性軀體。

    十九年來,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異性赤裸的身子,她的心不再平靜。而今晚他這樣和氣地跟她說話,也讓她對他有了新的感覺。

    他做海盜一定有難言的苦衷,他絕對是個好人!

    入睡前,這個念頭反看出現在她腦海裡。她忘記了幾天前對自己做的「與他保持距離」的警告,放任感情的天平向他傾斜,想著他溫柔的笑容,她沉入了夢鄉。

    整個夜裡,纏繞在她夢中的都是黝黑的肌膚、隆起的肌肉,勻稱的四肢……

    第二天因為夜裡睡得不好,加上清晨時霍海潮不再像前幾天那樣將她從睡夢中拎起床,所以嘯嵐醒來時已快中午了。

    她趕去洗甲板,可甲板早已被沖洗乾淨,船工告訴她那不是她的工作了。

    原來霍海潮昨晚說的是真的,她以後不用再做這些粗活。

    沒事做,她就去吃午飯,可一看又是她厭惡的角螺肉,她跑進了廚灶間。

    這幾天擦洗地板,她跟廚子們都混熟了,於是她對廚子說想吃「你情我願」。

    「什麼『你請我願』?」廚子見是他,自然不會怠慢,可卻不懂她在說什麼。

    「就是昨晚吃的,很香脆的那個海鮮。」嘯嵐努力的形容著。

    「他是說昨晚老大煎的炒角螺。」旁邊一個雜工提醒廚子。

    「不!不是角螺,我不要吃那個!」嘯嵐立刻否認,但廚子已經明白了。

    「昨晚老大在這裡做的就是那個。老大已經教過我,我會做,你等著,馬上就好。」廚子立刻動手。

    「老大做的?」嘯嵐好奇地問:「你說昨晚老大在這裡做菜?」

    「沒錯,是老大親自做的,還說要弄可口了你才吃得下。」廚子得意地說:「瞧,我可都記住了,先把浸透水除過腥的角螺肉用適量薯粉拌和,在薯粉漿裡摻上干蔥末蠔仔,上鍋烙熟……噢,聞到香味了嗎?」

    「嗯,是的,就是它!」當熟悉的香味撲鼻而來,嘯嵐不再懷疑。

    想到霍海潮為了讓她吃得下而親自下廚做菜,她被感動了。

    原來他並不像傳言中的那樣冷酷無情!懷著一半欣喜,一半感激的複雜心情,嘯嵐吃飽後,就跑去找霍海潮,她得當面謝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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