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債千萬,殷氏龍頭臥病在床,叱吒風雲不再。
滕-看著晚報聳動的標題,擰緊了眉。報上刊載著殷介入院的照片,記者也披露了殷氏發生財務危機的前因後果,無不教人唏噓。
如果他細心點,就會提早發現殷氏的不對勁,偏偏殷介刻意隱瞞公司的財務狀況,硬撐著讓公司照常營運,加上他一向看好殷氏的財力,自然不會聯想到連殷氏都會投資錯誤、負債千萬。
那殷梨霜事前知道這件事嗎?
瞧她最近買了保時捷新車,又出國玩,訂婚典禮也辦得風風光光的,他想,在殷伯伯病倒前,她應該是不知道這件事吧。
滕-的目光隨著往下移,黯淡了下。
報上也刊載了她的照片,看著她推拒著記者採訪,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他的心就一陣刺疼,莫名的為她煩躁起來……
「兒子,你也會關心人家啊?」
滕-慢條斯理的折好報紙,「爸,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醫生說你的血壓過高,不宜熬夜。」
「哇,你少訓我。」滕父像個老頑童似的咕噥著,眼尖的搶去了辦公桌上的報紙。「那個心細大膽的殷介也有今天,真是人不可貌相。」
雖然說他們兩個大男人鬥了三十幾年,總是以打敗對方為目標,但好歹他們在求學時有同窗之誼,長年以來,在事業上也一直維持著良性競爭,發生了這種憾事,他居然到現在才知道,殷介未免太見外了吧。
「爸,你的意思是……」自公司由他接手後,父親像是轉移了生活重心,老了好幾歲,也不見以往為求達到目的的鐵腕手段。
「如果滕氏往後少了個對手,那不是很無趣嗎?」滕父歎了口氣。就因為他把殷介當成事業上的戰友,當他看到晚間新聞的報導時,他比誰都還要吃驚、沉痛。「梨霜那孩子若有什麼需要,你就盡全力幫她吧。」
滕-並不意外父親會這麼說,他當然也動搖了,但他只要想到昨晚他們才吵了一架,她心底掛念的滿是她那個未婚夫,就不免有些酸意。
「不,我不需要多費苦心。」
驕傲如殷梨霜,他若是想主動幫她,恐怕她也是不領情吧。
滕-拉不下自尊,可動盪的情緒,始終無法自報上的內容抽離。
什麼是從天堂跌到地獄的滋味?
殷梨霜想,她是徹底嘗到了。
「黃叔叔、我是小霜,我爸生病住院了,公司需要資金贊助……」
嘟嘟——
第N次被掛上電話了。
自從被媒體披露了殷氏的財務危機後,原本積極跟他們攀關係的企業或親戚朋友們,如今沒有人肯援助他們,讓她嘗盡了人情冷暖。
其中最可恨的,莫過於企圖接近她,以挽救自家公司的劉晏倫了。
她對劉晏倫感到太失望了,他果然是懷有目的接近她的,現在一知道殷氏跟他家的公司一比是半斤八兩,就逃的比誰都快,她真看不起這種人。
不,打從一開始,爹地介紹他和她認識時,就是存著利用對方的心態,她又有什麼資格批評他的作為?她和他,都變成同樣卑鄙的人了。
厭惡這樣的自己,但她只能故作堅強的,趁著爹地住院觀察的這段日子,硬著頭皮撥出一通通電話,低聲下氣的請求金錢援助。
爹地已經為此中風住院了,身為殷氏唯一的守護者,她怎麼能夠放棄……
「小姐,喝點雞湯,補充好體力再打電話吧。」
殷梨霜接過張媽燉的雞湯,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
這種時候,殷氏的辦公大廈早就暫停上班了,員工、傭人們怕拿不到薪水,辭的辭,走的走,誰還會在乎老東家的窘境。
自媽咪過世後,張媽就一直代替著媽咪照顧她,就連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會惦記著她餓不餓、冷不冷,比誰都還要關心她。
別說殷氏在財務上吃緊,難以付出薪水,就算張媽自願想留下來,她也不能泯滅良心的拖累她。
「張媽,你不是說你兒子買了新房子,一直嚷著要接你過去享福嗎?」殷梨霜滿足的喝著雞湯,強顏歡笑的打開話題。
「唉呀,要我一整天待在公寓裡,我這身老骨頭會悶死的……」張媽當然明白小姐的用意,但她實在不放心讓小姐一個人孤軍奮戰。
「張媽,明天我會付清你這個月的薪水。」殷梨霜的態度很堅持。
「小姐你……」
「謝謝你這麼多年來的照顧。」殷梨霜自沙發上站起,真心的向她道謝。
「小姐,你變得好懂事,看到你這樣,我也能放心的離開了。」張媽慈祥的抱抱她,鼓勵她,在離去之前,給了她一個衷心的建議。「去找滕少爺吧,他一向很關心你,我想他會幫你的。」
滕-也會關心她?
此時此刻,她的骨氣早被殘酷的現實給削光了,她不是沒想過要找他幫忙,但一千萬可是一大筆數目啊,就算他付得起,她又不是他的誰,憑什麼要他借她……
殷梨霜煩惱的頭髮都快白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拿起手機,才發現她並沒有滕-的手機號碼,打去他家,又緊張到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難以面對他的詢問。
她居然害怕他會笑她,那麼她所殘存的自尊就完全沒了,所以現在的她,根本沒辦法厚著臉皮去找他幫忙。
但債權人限她在三個月內還完欠債,否則勢必把她和爹地的生活搞得天翻地覆,爹地還臥病在床,實在是不能再受到任何打擊了,她必須盡快籌到錢才行。
可是誠如爹地所說的,賣了房子和土地還是不夠還債啊,跑了好幾間銀行,連銀行都不願贊助她了,她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算了,還是先找份工作吧。殷梨霜翻看著報紙,專心的找著適合她的工作,但找了好幾頁就業資訊,她發現就算是經理級的薪水,也沒辦法讓她在短短三個內,還清殷氏的欠債……
陪酒女郎,日入數萬,月入百萬不再是夢想!
真的只要陪酒嗎?
殷梨霜還沒天真到去相信,但看著那份驚人的高薪,怎麼想都比腳踏實地去工作來的好賺,她仍舊動心了……
伊甸園——台北某商業區最著名的豪華酒店。
深夜十一點多,前來的客人仍是絡繹不絕,尤其在店內多出了一位紅牌小姐後,生意更是扶搖直上,誰都想目睹這個美麗絕倫的冰山美人。
「我要小霜!」某個喝醉酒的客人吵著,不見到紅牌小姐就誓不離開。
「不行,小霜現在有客人,您改天再來吧……」說著,媽媽桑命兩名打手盯著,免得他藉酒裝瘋的鬧事,那就不好了。
酒店的另一端,眾所矚目的紅牌小姐正為客人倒酒。
她那美麗的容顏、清泠的氣質,雪白似能掐出水的肌膚,教客人眼睛連眨都不眨眼的直盯著她瞧,只差沒流口水而已。
美人冷冷地把酒遞給客人,沒有一絲笑容。
客人趁機握住她那青蔥小手,色瞇瞇的眼,笑成了一直線。「你喝我就喝。」
美人抽回手,替自己倒了一杯酒,先乾為敬,豪氣的作風沒有絲毫不雅,瀟灑得別有一番風情。
客人看傻了眼,暗自叫苦著。
這是第幾杯了?怎麼她都不醉啊,倒是他開始頭昏目眩了。
「我轉個台,馬上回來。」她難得施捨了笑容,迷得客人心底小鹿亂撞,才藉故離開工作崗位,到休息室喘口氣。
這樣的她真的美嗎?
為什麼她只覺得,在這裡的每一天,她都過得生不如死?
如果不是無可奈何,她也不會這麼的糟蹋自己,來酒店服侍男人。
上了幾天班,被吃了不少豆腐不說,還遇上了不少先前追不到她的公子哥們,看她那麼落魄,都存著看她笑話的心態點她的台,乘機灌她酒、吃她豆腐,羞辱她,想盡辦法要把她帶上床。
如果不是走了這一遭,她也不會知道,原來她的價值,就只有那令人欣羨的身世罷了,少了殷氏千金這個光環,她什麼都不是……
「唷,有人賺錢就是那麼輕鬆,擺著晚娘臉喝點小酒,就自動有客人送上門了,好羨慕啊!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千金小姐天生的魅力……」某個酒店小姐進了休息室補妝後,就有意無意的損了殷梨霜一頓,然後抽了根煙,掩嘴偷笑。
「哦!抱歉我忘了,你早就不是千金小姐了,不好意思喔……」
殷梨霜的臉色不怎麼好看,上了點粉底掩飾她的蒼白。
她原想開口要她不准抽煙,但想到她已經不是昔日的千金小姐,沒有驕縱的權利了,只好忍著滿腹的憤怒,離開休息室。
一走出,就見媽媽桑快步的朝她走來,把她拉到一旁。
「我的大小姐啊,你怎麼休息那麼久,還有客人排隊等你呢!」
「不是剛剛那個林總……」
「林總算什麼,這個新來的客人才是貴客,還是個外國人呢!你快去招呼人家吧,千萬別怠慢了。」
殷梨霜任由媽媽桑領著她去見客,在這裡浮浮沉沉那麼多天,她的心早已麻痺了,就算是遇到以往的舊情人,也沒什麼好彆扭的。
「彼德先生,這是小霜;小霜,彼德先生可是遠從美國來台灣玩的,你可要好好招待人家哪!」媽媽桑簡單的介紹了下他們彼此。
「您好,我叫小霜。」殷梨霜禮貌的朝客人點了點頭。在商業圈待久了,要她用流利的英文應付他也沒問題。
「小霜小姐真漂亮啊!」彼德先生講著一口流利的國語,驚艷的盯著她不放。
殷梨霜冷笑著,一句讚美教她犯起了雞皮疙瘩。要不是她知道,她穿的細肩帶禮服把該遮的地方都遮了,她會以為自己光著身子任他打量。
「對了,彼德先生是滕氏的滕總裁帶來的,兩位貴客你都要好好招待喔。」
媽媽桑此話一出,殷梨霜變了變臉色,連頰上的粉底都遮不了她病態的蒼白。
她看著滕-從另一端走了過來,看著他發現了她,臉上閃過了錯愕、震驚的表情。
他是在取笑她嗎?還是同情她?
如果可以,殷梨霜真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但她就只能看著他朝她走來,任他一把捉起她的手臂——
「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壓低聲音問著,語氣滿足震怒。
殷梨霜裝傻,僵硬的掬起笑容。「滕總裁,您一來就捉著小霜的手不放,我怎麼幫您和彼德先生倒酒啊!」
「小霜?」滕-瞇起眼,直瞅著她,像是想看穿什麼。
「看來滕先生很喜歡小霜小姐哦,等等帶出場如何?」彼德朝他眨了眨眼,難得看他為了一個女人衝動。
「你欠我一個解釋。」滕-鬆開她的手,撂下話。然後同彼德一起入座,看她怎麼「招呼」客人。
之所以來到這聞名已久的伊甸園酒店,也是因為客戶的要求。
彼德是他在美國的大宗客戶,他難得來台灣一趟,他當然要盡地主之誼的招待他,依他的需求帶他上酒店,卻意外的遇見她——
殷梨霜,這個消失了近一個星期的女人。
在殷氏傳出財務危機之際,他還以為她會主動找他幫忙,沒想到她竟在一夕間失蹤了,還流落在酒店之中。
為了那筆欠債,她真的得那麼狼狽不堪嗎?要不高傲如她,怎麼可能屈就於陪酒女郎的工作……
殷梨霜勉強掛著笑,其實她用不著陪笑的,就因為滕-是她的客人,她要是擺著一副晚娘臉,肯定會被他譏笑。
她還沒有天真到以為,報章雜誌、電視媒體都報導出殷氏面臨倒閉的危機了,滕-還不知道這件事。
她深怕他會睥睨、看輕她,幾乎連一分鐘都無法和他相處,她忍著,故作溫柔婉約的替他和彼德倒酒,先乾為敬。「我敬你們一杯。」
「小霜小姐好酒量,我跟你拚了!」彼德一副急著討好佳人的模樣,也隨她瀟灑的干了酒。
殷梨霜微扯笑,在心底諷笑著彼德的傻勁。她倒著第二杯酒,對上了滕-那審思的表情。
「滕總裁不喝嗎?」還是說她太無趣了,他想換個陪酒女郎?
「難道你不知道,看著美女喝酒也是一種視覺享受嗎?」滕-搖晃著酒杯,優雅的淺嘗著杯中金色液體。
他一直知道她是美麗的,但看著彼德對她倍感興趣,連雙眼都瞇成心型時,他居然覺得不是滋味,活似她的美麗只能被他看見。
其實,自從她和那個劉晏倫訂婚後,他整個情緒就因她翻騰不定著……
殷梨霜咬了咬唇,不理會他若有似無的調戲,決定把他當是隱形人。
「彼德先生,我們再來一杯吧。」
「好、好!」彼德見她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自足樂不可支。
短短的半個小時,殷梨霜像是熬了一個世紀,酒一杯又一杯的喝著,像是習慣了入喉的苦澀感,怎麼都醉不倒她。
倒是彼德被灌了好瓶酒,舉止間都變得大膽,他滿腦子色情思想,猥瑣的盯著她微露的胸口,裸露出的雪白肩膀,直想扒開她的衣服。
「小霜小姐,今晚有空嗎?我們去吃個宵夜吧……」
殷梨霜繃著俏臉,盡量不讓語氣出現憤怒。「很抱歉,我只做陪酒的工作,不讓客人帶出場的……」
佳人一推拒,彼德的面子掛不住,惱羞成怒的趁著醉意把她拉入懷裡,想親她那紅瀲瀲的唇,連大手都不安分的在她大腿上游移著。
殷梨霜嚇壞了,她還沒遇過這麼性急的客人,當著眾人的面就想強吻她、佔她便宜。「放開我……」
「夠了!」
一道力量提起了殷梨霜身上的重量,她不可思議的看著滕-鉗制住彼德的手,難以想像她脫離險境了。
滕-竟然救了她……
「滕-,你幹嘛阻止我!我就是要這個女人陪我睡!」
「小姐都說她只負責陪酒,別為難她了,我另外再幫你找個女人。」滕-不疾不徐地道,縱然是軟硬兼施,在氣勢上也大大勝過藉酒裝瘋的彼德。
「哼,真是掃興,我不玩了。」彼德火大了,氣沖沖的說走就走。
見狀,殷梨霜雖鬆了口氣,也不免為滕-感到擔心。「你不追嗎?」
那個外國男人不是他的客戶就是朋友吧,他惹惱了他沒問題嗎?
生平第一次,她由衷的感激他的幫忙,他的關心像是為她注入了暖流,真的好溫暖……
她還是第一次發現,滕-對她也能這麼溫柔……
「無所謂。」滕-聳聳肩,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為自己倒了杯酒,看似享受的低啜著。
雖然說彼德是他的客戶,但在生意上,他們是互相仰賴的,彼德還不至於傻到為了這種事遷怒他。
真正讓他在意的是,他居然會出手救了她。
這個英雄救美的舉動來得太快了,他沒有經過準確的思考,就這麼自然而然的出手相救,有違於他一貫的冷靜作風。
「剛剛……很謝謝你。」殷梨霜發覺她正發抖著,緊張到手心都冒汗了。
怪了,從小到大,他們都熟到不能再熟了,她怎麼還會害羞?但是說真的,她忘不了他剛才英勇的模樣,真的很帥、真帥……
「想感謝我,就讓我帶你出場,好嗎?」
殷梨霜怔了怔,對上了滕-那淺淺勾起的俊笑。
她太瞭解他了,當他笑得愈優雅、無害時,就是他滿肚子壞主意的時候。
你欠我一個解釋。
殷梨霜垮下俏臉,握緊粉拳,真想打爛他一副太好看的皮相。
小人!她就知道他好心救她是有目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