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勝產業公司,沈婷早已不必穿制服了。因為公司規定,主任級以上的職員,算是高級行政人員,是不受制服限制的。
經遇一段時間的努力,沈婷終於被提升為促銷部主任,這當然是對她能力的肯定。大家都對她另眼相看,以她的年輕貌美。前途實在無可限量。
當沈婷仍舊穿上白底紅條紋的制服上班時,別人以為她忘了自己貴為主任,她卻笑著說:「我還是比較習慣穿制服。」
其實,她一向節儉,少花點置裝費,就能多存一點出國的學費。
她一直生活得很簡單,忙起來有一餐沒一餐的也能過去。學院、公司、車上、床上,一有空槽就看書。別人以為她當選了友誼小姐,成了高級白領階級,成了枝頭的鳳凰,生活一定絢爛多彩,只有黃慧玲知道,今天的沈婷,還是昨日那個為生活拚命的沈婷。
今天仍是個熱鬧的日子,很多顧客上門,大家都忙著招呼應對。
沈婷在大廳裡四處巡筧,看見曉紅正在為一個西裝筆挺的客戶解釋什麼,顯然是遇上了難題,一見沈婷過來,連忙叫住沈婷:「這是我們的促銷部主任,陳先生,你還是跟主任談吧!」
陳先生是一家掛牌公司的產業代表,他需要許多詳細而且精確的國際地產資料。沈婷盡力的為他說明環球行情和各地的投資機率,後來,沈婷還站在一個巨大的立體電子模型大藍圖前,開了七彩的燈光,解說投資走向,使陳先生非常滿意。他和沈婷禮貌的握手,表示將會把這些資訊帶回公司的會議桌上。
這時,突然閃光燈亮起,辟哩啪啦的快門聲傳來,然後,一位身背相機的男子,遞上一張名片,原來,他是聽了沈婷的解說,想要為她寫一篇專訪,希望沈婷答應。
為公司的業務著想,這是好事,沒有理由拒絕,沈婷也就欣然同意了。
在沈家寬敞的餐廳裡,高貴的玫瑰木古典鑲見餐桌上,陳列了豐富的早餐。
李麗華一邊吃一邊翻看早報。
沈蓉拿起一本雜誌,一看封面就大驚失色的大叫:「媽,你看!」
李麗華放下報紙,正要伸手接過沈蓉遞過來的雜誌,卻被沈傑一把搶了過去,看著上面的標題:永勝地產新秀,沈婷掀起旋風!
一家人看著雜誌封面上站在人群中神采飛揚的沈婷的彩照,誰也沒有胃口享受早餐了。
經過雜誌的特寫介紹,沈婷儼然成為永勝促銷部的靈魂人物。許多客戶都慕名而來,等著見她,沈婷因此更忙得透不過氣來。
突然有人大吼:「走開,叫沈婷來!」
沈婷聞聲趕快走了過去,只見沈傑雙子叉腰,怒氣騰騰。
沈婷不由得心中一緊,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這位先生,請問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啊?」
「啊,你就是鼎鼎大名的沈婷嗎?你來的正好,你的小姐真笨,沒有人能回答我的問題!」
沈婷看見人群都聚了遏來,趕快說:「這位先生,請你到我的辦公室來談好嗎?」
「我為什麼要到你的辦公室談,我就是要在這裡談!」
沈傑像一頭發狂的牛。
「那你的問題是什麼呢?」
「我的問題就是,為什麼你們公司拿來低價的產業,卻以不合理的高價賣出去,這根本是剝削消費者嘛!」
「這位先生,你說話要有證據,你憑什麼說我們剝削消費者?」
「沈傑從口袋襄掏出一張對折的傳真,「我當然有證據。別人賣的就比你們便宜,這是我拿到的機密文件,要不要我念出來?」」
「既然是機密文件,你怎麼會拿得到呢?我們公司是東南亞唯一的代理,是不可能有人也賣埔東的世紀廣場的!」沈婷答得信心十足,引得眾人一陣掌聲。
沈傑一看情勢不利,立刻使出殺手嗣來:「哼,你說的比唱的好聽,只可惜,一個私生女說的話再好聽,也還是一個私生女!」
曉紅看不過去,走上前問:「你說話放尊重一點,誰是私生女?」
「嘿嘿,」沈傑乾笑了兩聲,「那你最好問間你們的沈婷小姐啦!」
沈傑得意的離去,留下一廳望著沈婷的懷疑的眼睛。
沈婷一言不發的走回自己的房間。
沈婷把靠椅轉向牆壁,面對一片白色,心裡也是一片茫然。
不知過了多久,桌上的對講機響了,是范老闆找沈婷過去。
「沈小姐,我聽說今天下午有人到公司來搗亂?」老闆問得很清楚。
「啊,是,不,不是,不是搗亂……」沈婷卻回答的很模糊。
「我並不想知道你的私生活,但是,我希望你要明白,身為公司的行政人員,你必須以公司為重,不要把私人恩怨帶到公司來,公司的形象是很難才建立起來的!」
「是,我知道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沈婷坐在椅子沉思許久。
然後,她拿出紙筆,寫下辭職信。
范老闆又把她叫了去。
「你為什麼要辭職呢?我剛才只是勸告你,並不是責怪你呀!」
「我知道,我並不是因為你剛才的話才辭職,我覺得自己不適合再做下去。」
「你不是做得很好嗎?公司很滿意你的表現,而且,有意重用你。」
「謝謝范先生,我想,我需要時間休息!」
範文同是個少年得志的年枉老闆,個子不高,但是舉止雍容,很有威嚴,公司裡大家都很怕他。三十來歲的他,唇上留著一排修剪整齊的小鬍子。此刻,他精明的眼睛卻透著柔情:「那,這樣吧!我准你停薪留職,你儘管去休息,公司隨時歡迎你回來!」
「謝謝范先生。」沈婷對這樣的安排,只有接受。
「還有,你可以到會計部去提早支薪,另外,紅利也可以提早算給你。」
沈婷就這樣離開了永勝。像往常下班一樣,她跟同事說了再見,只有她自己知道,恐怕很難再見了。
腳踏在回家的路上,沈婷心底的孤單又甦醒了。平日太忙,連可憐自己都沒空。四年了,一個人在人海裡漂泊得好累好累,就像現在,突然累得全身無力,真想就地倒下,從此不再起身。
是自己遞辭呈的,不辭又怎麼做得下去呢?別人會用什麼眼光來看自己?除了尊嚴之外,自己根本一無所有,而今,就連那一點尊嚴也不保了。
也不是不可以厚著臉皮做下去,但是,誰知道以後還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呢?
靠著公寓樓下的路燈柱,沈婷好想家,好想爸媽!
要是媽媽在就好了,媽媽一定會安慰我,要是媽媽在的話,我就不會被別人罵是私生女了,若是媽媽在,我根本不會到永勝做事,要是媽媽在,我會在美國唸書,跟王明祥在一起。
對,我還有明祥!
不管沈婷多悶多苦,王明祥始終是她最後的希望。
沈婷突然懷疑明祥真的是她最後的希望嗎?
那為什麼每當她苦悶痛苦的時候,都看不到聽不到、摸不到王明祥呢?
她真的擁有明祥嗎?
王明祥不是連跟她結婚都不敢嗎?
一封封內容越來越少的信,雨人之同究竟還剩多少感情?
一陣涼風吹來,使沈婷臉上的淚痕變得更冷。
她打開皮包,想找出紙巾拭淚。不意中,一張小紙片掉在地上。沈婷彎腰拾起紙片,就著路燈,看兄那是一張名片,寫著高君彥三個字。
掏出零錢,在公共電話亭播通了高家的電話。
「喂,請問高君彥先生在嗎?」
「他不在,請問你是哪位?」是高君彥母親的聲音。
「我叫沈婷。」
「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謝謝你,再見。」
天下之大,竟找不到一個人可以傾吐心事,摸摸皮包裡那張永勝給的支票,沈婷腳步沉重地上了樓。
接下來因為正值畢業考,沈婷天天躲在圖書館裡唸書,回到家來,也不肯休息,仍挑燈苦讀。
一天,剛洗完頭,隨便的用一塊毛巾包著,又開始苦讀。
突然,門鈴響了。
是高君彥。
打開門,高君彥竟奇跡似的出現在鐵柵門外。
原來高君彥去了義大利洽公,回來之後遇了好幾天,他媽媽才想起有個沈什麼的小姐打電話來,閥她是不是沈蓉,她很肯定的說不是,高君彥就如此這般的趕了進來。
沈婷終於有機會發洩一下心裡的鬱悶了。她的事,高君彥都知道,她可以毫不保留的說出來。當然,事隔多日,傷口已經不是那麼痛,可以比較平和的敘述了。
高君彥默默地聽,一直到沈婷說完,高君彥拍拍她的手背說
「那就穿上你最漂亮的衣服吧!我請你吃飯,慶祝你辭職!」
「可是,我最漂亮的衣服,早就還給禮服店了,怎麼辦?」沈婷故意開玩笑的說。
沒想到高君彥卻當了真,「不要緊,那就這樣好了!」
沈婷其實也沒什麼漂亮衣服,她順手梳了梳頭髮,鎖了門,就上了高君彥的車。
沈婷也不問局君彥要到哪去,她很享受這種不用操心該怎麼辯、會花多少錢、搭不搭得上車、幾點鐘要趕回去的放心感覺。她其實跟高君彥並不熟,偏偏就在每一次她彷徨的時候,都是高君彥蛤了她安全感,就這樣自然而然的信賴了他。高君彥好像漸漸地取代了王明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