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吾兒:
為娘五月初四就到,等著!
母」
一陣寒風自展昭脊背後刮過……那張和紙條差不多的家信隨風飄啊飄……
∼f∼a∼n∼j∼i∼a∼n∼
「碰!」
「碰!」
「喵嗚嗚嗚嗚……」
「碰!」
「碰!」
「喵嗚嗚嗚……」
午後閒暇,剛吃飽飯的趙虎剔著牙在開封府裡踱步,走到展昭門前的時候,忍不住站住了。
「白大人……」
白玉堂蹲在展昭門口,手裡抓著一把石子兒一個一個拋,懶懶答道:「幹什麼?」
「您這是幹什麼呢?」
「哦,練飛鏢。」
「碰!」
「碰!」
「喵嗚嗚嗚……」
趙虎冷汗涔涔:「可是白大人,您拿什麼練不好,怎麼拿咱府裡的……野貓練呢?」
白玉堂又拋起一顆石子,對他奸笑:「啊呀呀,這又有何不可呢?」
一隻不知被白玉堂從何處抓來的倒霉野貓,顫抖抖地窩在展昭門前,也不曉得是不是被他打怕還是打傻了,竟縮在那裡也不敢逃,只將尾巴蜷成一圈,耷拉著耳朵,睜著溜圓的貓眼發抖。
白玉堂丟出一顆石頭,砸中貓腦袋……上方的門板,發出「碰」的一聲,石頭反彈回去,又掉在石板地上,發出第二聲「碰」。
野貓就好像被誰調教過的一樣,準確地在第二聲「碰」後「喵嗚嗚」叫一聲,小小的聲音可憐得讓趙虎這種粗人都忍不住要憐香惜玉了。
「白大人!」趙虎義正詞嚴地說:「您怎麼能用野貓做靶呢?看它多可憐啊!要讓人知道你堂堂錦毛鼠居然欺負弱小,那還不壞了你白五爺的名聲?」
本來是好心,這話說出來卻讓人怎麼想怎麼不愛聽。擱在別人耳裡都不痛快了,更何況驕橫無比的白玉堂?
於是只見白玉堂笑得更加燦爛,舉起滿把的石子兒,對趙虎道,「喲,我還不知道呢,原來趙大人這麼有同情心!」
趙虎有幾分得意:「那是自然,多虧了包大人平日的教誨……」
白玉堂陰笑:「這麼說來本大爺這一肚子的氣,就可以不往這『弱小』身上發了?那好啊……不如就用你代替吧!給我受死!」
只聽一聲長長的慘叫,趙虎掩面而去,身後暗器漫天飛舞,砸得他顧頭不顧尾,連滾帶爬地逃走。
白玉堂得意洋洋地叉著腰,滿臉都是「終於出了一口惡氣啊哈哈哈哈」的表情。
「吱呀」一聲,展昭的門開了,白玉堂扭頭看去,那穿著藍布衣服的大俠正彎身,將那只嚇得全身僵硬的貓抱起來。
「啊呀,展大人起來了啊?不知是不是剛才被小的打擾了呢?」白玉堂有點惡意地笑著說。
展昭歎氣:「玉堂,你是不是真的閒得太過了?逮住誰欺負誰……」
白玉堂哼一聲道:「豈敢豈敢!我白玉堂終究也是個欺軟怕硬的貨色,不敢欺負你展大人,落在你手裡的那點公道也不敢討回來,只好欺負這些好起伏的了。」
展昭苦笑。
想一想就知道,這隻老鼠八成又想起之前自己「欺負」他的事了,可那時候他又不是故意要那麼做的,雖然事到臨頭也的確有點佔便宜……
咳咳,不管動機什麼的怎樣,他也是沒辦法啊,難道要他看著這只愛乾淨的沒毛老鼠一直那麼髒兮兮的樣子嗎?
話說回來,那時候的玉堂,那柔軟的身體,滑膩的皮膚,還有水下……
「展昭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隨著一聲怒吼,一顆石頭正中展昭腦門中央,留下一塊指肚大的紫紅印記。
「腦袋裡整天都在想什麼!」
展昭驀然驚覺,摸摸自己的鼻子下面,發現竟有兩道紅色正從中湧出……
展大人不禁臉紅了。
「玉……玉堂,其實展某什麼也沒有想……」
好一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白玉堂氣得直咬牙。
是聰明人就不該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展昭不是傻瓜,當然不會再把話題往對自己不好的地方引。
趁著白玉堂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不著痕跡地將那只倒霉的貓放生,拍拍自己的衣服,笑容滿面地走到白玉堂身邊。
「玉堂……」
白玉堂憤憤地轉頭,不理他。
「玉堂,我接到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
你騙鬼麼?有什麼不好的消息你能笑得這麼暢快?繼續不理。
「我娘,明天就來了……」
借句民間歇後語,「老鼠爬花椒樹——麻爪」,一聽明白展昭在說什麼,白玉堂頓時不只是麻爪,連腦袋也麻了。
「你娘?你不是說她再過半個月才來的嗎?」
展昭愁眉苦臉地道:「這個……這個我也不知道……是前天接到的信,這幾天忙著抓那個盜墓賊把這事都忘了,剛才才想起來看信……」
「你怎麼不連自己也忘了!」白玉堂跳起來大罵,轉身就往展昭房間裡沖。
「哎?玉堂?你怎麼了?幹什麼去?」
「幹什麼?」白玉堂怒道:「當然是逃出去!我又不是沒聽說過展老夫人的手段!連你這種兩面三刀的黑心貓兒都能養得出來,她本人也好惹不到哪兒去!我才不在這兒等死呢!先收拾收拾走人了!」
緊追著白玉堂進房,看他在那裡翻箱倒櫃,剛才還愁容滿面的展昭忽然奇怪地笑了笑,反手,輕輕將門關上,閂好。
慌張的白玉堂根本沒發現這邊罪惡的一幕,只顧使勁地翻自己的東西,嘴裡還不停地念叨:「那個呢?嗯嗯,在這裡……對了,還有……奇怪?那個哪兒去了?快點拿上走……」
「玉堂。」展昭出聲叫道。
「幹什麼!」白玉堂惡狠狠地回應。
「你在找畫影嗎?」
「那是自然了!沒有畫影我怎麼走得了!」
「畫影被展某藏起來了。」
白玉堂的身影停滯。
白玉堂一腳踢開腳邊的雜物。
白玉堂氣勢洶洶地走到展昭面前,狠狠揪住他胸口的衣服:「你剛才說什麼!」
展昭微笑:「展某知道白兄絕對不會留下來和展某同甘共苦,所以不得不防患於未然,先把白兄的畫影藏起來。白兄向來對畫影視若生命,想來不會丟下它自己逃走吧?」
好啊……好一個大俠展昭啊!白玉堂恨得牙根發癢,狠狠甩開展昭,又回頭去那堆雜物中亂翻。
「白兄?你應該知道展某是絕不會把你的畫影,藏在你能找到的地方……」
「我知道!」白玉堂對他吼,「所以我現在找的是你的巨闕!」
「啊,巨闕我也藏起來了。」
「……」
也就足說,他早就預料到了白玉堂的反應,然後將一切白玉堂所有可能需要的東西都藏起來,以防萬一。
這只狡猾的貓!
其實根本不是剛才才看到!是到剛才為止才做好應對的一切準備吧!白玉堂真恨不得用目光在他身上戳幾個洞出來,然而想想還是算了,真把他穿個洞出來,真正心疼的還不是自己……
他一邊為自己的心軟而生氣,一邊將展昭撇出自己的視線之外,一腳踏上房間裡唯一的窗子。
展昭眼疾手快,一把從後面將他抱住:「玉堂你幹什麼?!」
「我幹什麼?你以為沒了劍你白爺爺就走不了了?做你的夢吧!放手!」
展昭心中暗暗叫苦,早就知道這隻老鼠不是好惹的,稍一不注意就得跳起來。早知道就不這麼惹他,雖然他生氣的時候那臉粉粉地透著紅,可愛得很……啊,要是被他知道自己竟敢這麼想,那他的死期怕也不遠了!
想到這裡,展昭不禁汗顏,不得不努力把自己的綺思趕出腦袋,又是哄又是勸地把那只倒毛的耗子從窗台上抱下來,緊接著順手關窗,斷掉他的最後一條逃路。
「玉堂……」
展昭對老鼠使出了大堂上對付賊人的第一條法寶——懷柔。
「難道你就想看著我一個人受罪嗎?為了我們的未來,你至少也得給一點幫助吧?這時節是用不著程門立雪,不過至少也得站兩天對不對?若是沒有你的話,恐怕我站個七、八天都沒用……」
白玉堂憤怒:「你這只臭貓別說那麼好聽!其實根本就是要我陪你一起受罪是不是!」
當然是……但展昭哪裡敢點頭,只能哼哼啊啊,顧左右而言他,反正怎樣都好,只要把他留下來就行。
在展昭的溫言勸哄下,白玉堂的氣也漸漸消了。當然,冷靜下來以後他也不認為自己逃走有錯。
他見過展老夫人,那老太太剽悍到什麼程度他是知道的,能養出這只白皮黑心貓的女人,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不好惹;他有英雄氣概,但不是用在這時候的,尤其自己和展昭的關係還是這樣……
他不敢想像被那老太太知道以後會是什麼結果,反正只要想像一下他就肚子裡直打鼓,要是真的發生那種情況的活……
「展昭,」打斷展昭言不及義的廢話,白玉堂直截了當地問道:「若是展老夫人不同意的話,你當如何?」
展昭沉默一下,道:「那就求她。」
「求她還不同意呢?」
「再繼續求。」
「還不同意呢?」
「求到她同意為止。」
「若是一直這樣下去也不同意,你又當如何?」
展昭閉上了嘴,無言以對。他不可能背叛玉堂,卻也無法違抗母親,即使二者不能共存,他也不能放棄任何一方。
只是,這話即便告訴白玉堂他也不懂,在這隻老鼠眼裡只有黑白二色,不懂何謂妥協,也不會明白為何要妥協。
他要的是「是」與「非」,展昭的答案卻並非這兩個之中的任何一種。
白玉堂掙開他的懷抱,正色道:「貓兒,我不會莫名其妙地就和你在一起,你若願意為我放棄你自己的想法,那自然很好,但我知道那並非你心中所想。我很喜歡你現在的模樣,黑心的樣子我也喜歡……」
展昭的臉黑了一下。
「所以我不想看你為難的樣子,我喜歡你高興,喜歡你在需要的時候可以隨時變成黑心貓,又能立刻變回包大人身邊的那只御貓……
「如果跟我在一起會讓你為難的話,那你也會讓我非常為難。我不想逼你做選擇,你也不要逼我。」
展昭默默放開他,眼中閃過輕微的痛楚。抬起一隻帶著粗厚硬繭的手輕輕撫過那如水的長髮,他低聲道:「那你要我如何?屈服於我娘,放你離開?」
「那又有何不可?」白玉堂嘴裡這麼說,表情卻和所說的話完全對不上,那雙漂亮的老鼠眼……不,桃花眼裡,滿滿溢出的都是憤恨的意味。
這麼明顯的意思,展昭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於是展昭笑了,他笑著從身上摸出一塊玉珮,在白玉堂戒慎的目光中解開他的領子,白玉堂不明所以,還以為他要佔自己便宜,便伸手就去推他。當然他沒有用多少勁道,所以展昭很輕易地撥開他的手,將玉珮掛在了他的脖子上。
白玉堂舉起那塊玉珮,不管是手感還是觀感都告訴他,這並非他當初送給展昭的那一塊。
因為比起那塊來,這塊的質地和手工都更加地……差!簡直差到不能再差了!
這只蠢貓!白玉堂暗罵。他不會是又上當了吧!
「這個是?」
「這是我爹當初買給我娘的,後來我娘送給了我……」
原來是這只蠢貓的爹!看來他鑒賞東西的眼光和他爹完全是半斤八兩,要不怎麼連差勁的程度都差不多呢?
「……讓我送給我娘子。」展昭笑瞇瞇地說完這一句的尾巴。
短暫的靜默。
白玉堂暴跳如雷地狂扯那玉珮的繩子:「你這只天殺的臭貓!你快點給我把這個該死的東西拿下來!展昭你信不信我殺了你!我真的殺了你!這回我絕不會心疼!快給我拿下來!你笑什麼!再笑真的殺了你!」
展昭既然說得出口,自然就有膽量迎接老鼠的熊熊怒火。
這老鼠發狂他是不怕的,反正門窗都關了,只要沒他這隻貓的同意,老鼠到死都逃不出去,這樣他就有充足的時間和他慢慢磨,總能等到老鼠同意的那一天。
貓向來都是老鼠的天敵,這一點他從來不懷疑——話說回來,老鼠爬到貓腦袋上的事也不是沒有,可最終還不是得乖乖待在貓的身下……不,爪下。
不過讓老鼠再這麼掙扎下去,玉珮倒是不要緊,那根線卻在玉堂白皙的脖頸上勒出一道道紅色的血痕,看得他心疼不已,慌忙抓住了那雙亂舞的鼠爪。
「玉堂,玉堂,我是說笑的!那個不是給我娘子的東西,是我娘讓我拿著護身的!我娘懷我的時候,我爹從廟裡求來這觀音給她,說是不讓惡鬼近身。
「如今她說她用不著了,但包大人日審陽夜審陰,開封府裡肯定有很多鬼,我既然在開封府供職,在這些地方還是小心點好!」
他不解釋也罷,這麼一解釋後白玉堂反而更怒了:「這和那個有什麼不同!你現在把這個給我,難道不是想我給你懷一隻小的?做你的夢去吧!」
白玉堂掙扎得厲害,稍一不小心就得讓這只白鼠掙脫了。展昭不得不更用些力將他抱緊,笑歎道:「玉堂,玉堂,你明明就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白玉堂惡狠狠地看著他。
展昭道:「這玉珮本就當歸展家男丁伴侶所有,是妻是夫又有什麼關係?你若想做『夫』,我讓給你就是。」心裡暗暗在後面加一句:夫就夫,大不了回頭在心裡多叫幾聲「夫人」,沒啥區別……
炸毛的白老鼠慢慢平靜下來,很乖地依偎著他,但眼神裡依然帶了幾分憤怒。
「你我二人的關係必定不能見容於世,這一點咱們以前便已是非常清楚。然而即使如此,展昭也做好了準備,願與白玉堂耗一輩子。
「可現在展昭什麼都不能給你,甚至不能與你在他人目光之中拜下天地,只好做我唯一能做的,將這屬於展家的信物給你。
「請你記住,它便是展昭心意的證明,無論它生、它死、它碎、它失,展昭此心,矢志不渝!」
聽著展昭堅定的誓言,看著展昭溫柔卻堅毅的臉,白玉堂挑了挑眉毛,忽地笑起來。
他的微笑從唇邊開始,剛開始只是一條縫,後來便成了一道月牙,再拉得大些、再大些,他的笑容就越來越誇張,整個臉上彷彿就只剩下了一口潔白碩大的鼠牙。
「展昭啊展昭,你果然又變成那只黑心的貓了呢!」白玉堂手臂越過展昭的肩,用力拍他的背,展昭露出些許痛苦的表情。
「無論它生、它死、它碎、它失……你的意思根本就是在說,本大爺不管是把它扔了丟了摔了還是還給你了,對你而言都沒有區別是不是?不管買主的意見,貨物一經售出,概不退換是不是?」
儘管那只鼠爪故意用了很大的勁道,展昭還是認真地在冷汗中點了頭:「不錯……」
「可是這都是你的一念之想,若是我不愛你呢?」
彷彿一塊炸藥投入二人之間,展昭的表情變了一下。
「若是我堅持要你放棄呢?」
展昭咬緊了牙。
「若是我推開你呢?」
展昭眼角下的肌肉微微抖動。
「若是我愛上了別人,和別人在一起呢?若是我現在還愛你,但明天就不愛你了……你又會如何呢?僅憑這個東西就想捆住我白玉堂,展昭,你想得會不會太簡單了一點?」
展昭週身的殺氣升到了最高點,燒灼一般的目光緊緊鎖定在白玉堂的身上,白玉堂原本是滿肚子的主意,這會兒竟被燒了個一乾二淨,反倒開始思忖是不是應該找點什麼辦法讓展昭洩火了,不然接下來倒霉的還是自己……
展昭微微弓下身,白玉堂還以為他要壓上來,然而展昭卻只是將自己的唇貼到了他的耳邊。
「可是你該知道……我是絕對絕對……」他用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不可能……放開你的!」
拉開與白玉堂之間的距離,滿意地看見他張口結舌的表情,展昭微笑——和平日一般溫潤的笑,卻帶了幾分殘忍:「既然剛才那麼講你不喜歡,那就換一種說法好了。
「白玉堂,你要記住,無論你是生,是死,是困守這小小的方寸之地,還是浪跡天涯,你都屬於我,屬於我展昭一個人。除你之外,展昭不屬於任何人,而除了展昭自己,也不准任何人分享你。
「若是你死了,展昭就用這身皮肉和魂魄與你陪葬;若是我死了,即使這身皮囊化作灰燼,展昭也依然不會消失,我會隨風飄到你的身邊,緊緊跟著你,死死看著你,讓你逃都無處可逃。
「若違此誓,就讓白玉堂忘記我,卻讓展昭記得你,愛你,為你所苦,輾轉不得,今生、永世,輪迴不息!」
多麼可怕的誓言!
沒有一句血腥,話中的毒藥卻陰狠至極,不讓砒霜。
白玉堂冷冷地看著展昭,冷冷地梭巡他的目光,冷冷地上下打量,彷彿在冷凍半扇剛剖好的豬肉……然後,他噗地笑了,滿臉寒冰如春陽化雪,溫柔得讓人忍不住想親上去。
「那只是你展小貓一廂情願的想法,」白玉堂又故意板起臉來,狠狠地道:「你若是把本大爺跟煩了,沒準本大爺連你的骨灰和魂魄都封進罈子,丟到海裡去,讓你飛不起來……」
展昭毫不在意道:「那倒是很好,不過……」他的嘴唇悄然貼近了白玉堂滑膩溫軟的頸項,「你捨得嗎?」
被人對著自己的脖子說話,那氣息撩撥得白玉堂不得不低聲發笑,渾身發抖:「你這只狡猾的黑心貓……你這只狡猾的……」
一隻手勾住腰帶,輕輕一扯,便如同打開了機關,白色外衣整個散落,一層一層地綻放開來。
這是只為一個人綻放的身體,哭也好,笑也好,悲傷也好,高興也好……都只為了那一個人。
行路、睡覺、呼吸,心中的悸動與手中的劍,每一次回眸每一次心跳,所有這一切都為他一個人。有他就是活著的,沒他就是行屍走肉,活著、死去,都只為他,因他由生而死,因他由死而生。
第一次的進入非常緩慢,儘管已做了諸多的準備,卻還是無法順利地進入那個身體。
光裸的脊背一直在不停地顫抖,滑膩的皮膚上已出了一層細細的汗,有力而充滿彈性的肌肉全部緊張地隆起,彷彿要將侵入自己的敵人排除出去。
「玉堂,放輕鬆……」展昭伏在他的背上,喘息著說。
「輕鬆個屁!有本事你來放輕鬆給我看!」白玉堂口不擇言地怒罵道。
白玉堂痛得冷汗直冒,展昭的汗出得不比他少,被吊在半空的滋味實在太痛苦了,明明前方就是極樂終點,自己卻只能待在這不進不退的地方,想像著在那內部的美妙感覺。
這種看不到、吃不到的痛苦簡直讓人痛不欲生,若是可以,他真恨不得一口氣進去,管他三七二十一,一通亂闖攪個天翻地覆,才能算解了如此長久以來他分明就在身旁,卻連一個指頭都碰不得的痛苦。
但看著老鼠疼痛難忍,雖然嘴裡大罵卻又努力打開身體接受自己的樣子,他又怎麼可能狠得下心?
於是他只好繼續忍耐,發揮身為展護衛堅忍不拔、隱忍不發的特性……一動不動,等待那個身體習慣自己。
嘗試了很多次,直到熱汗逐漸變成冷汗,兩人才終於小心翼翼地合為一體。
那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卻能以這樣的形式結合在一起,肌膚相貼髮絲相纏,手足相交,身軀相合。如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無論哪一方的脈動或是輕微的顫抖,都會引起對方的一絲顫慄。
果然……如登極樂!
展昭已經等得太久,再這樣僵持下去他非得爆發不可,到那個時候可就顧不得身下這隻老鼠是哭還是怎麼樣了,肯定要做到結束才算完。
為了不傷害到玉堂,為了他自己為數不多的理智,他決定從現在開始,把那該死的君子風度全都拋到床下去!
他在他耳邊低語:「玉堂,抱歉,我要開始動了……」
白玉堂下意識地抓緊了被褥,喉嚨裡擠出一聲低啞的呻吟。
到這種時候還能忍住的才是木頭!
展昭抱緊懷裡柔韌的腰身,開始了他們通向炫目頂點的旅程。
∼f∼a∼n∼j∼i∼a∼n∼
第二天,正午,最大的麻煩來了。
「展大人!白大人!快起來!出大事了!展大人!白大人!」
白玉堂勉強睜開眼睛,想回應一下門外人辛辛苦苦的呼喚,卻發現自己被人從後面死死壓在床上,連動一動都很困難。
「展昭……」
那個罪魁禍首沒動。
「展昭。」
罪魁禍首還是沒動。
「展昭!」
白玉堂氣急,抓住正巧環著自己脖子,放在自己嘴邊的那隻手腕子往嘴裡一放——
「啊——」一聲慘叫。
「玉堂,你幹什麼!」展昭一個鯉魚打挺跳到一邊,看看手腕,上面一圈整整齊齊的老鼠牙印……
「干——什——麼!」
白玉堂心中怨氣翻騰,心說要不是你把我折騰得連動都不能動,簡直就是個廢人,你以為我會這樣嗎?你以為我喜歡嗎?你這只該死的貓!
大俠是有限度的,不管是御貓還是錦毛鼠都不過是血肉之軀,在進行了大半夜的床上運動之後,兩個人都把今天最重要的事拋到了爪哇國去,一睡之下,大夢難醒啊……
展昭的腦袋還是有點糊塗,不過在靜默了一刻之後,他驀地在那其實一直都沒停過的敲門聲中清醒了過來,頓時臉都嚇白了。
「我娘……來了!趙虎你們先幫忙頂著!我馬上就到!」
「就是快頂不住了呀!展大人!」趙虎帶著哭腔吼道。
「我馬上就到!真的馬上就到!趙虎你快點去幫忙擋住!」展昭急叫。
自己的娘他自己當然知道,那四大門柱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嘴也好手腳也好,沒一個比得過她的,現在外面的情況根本連想都不用想!
「我就去!展大人你也快來啊!」
「知道了!」
展昭連滾帶爬地下床穿衣服,慌張得連衣服和褲子都分不清楚了。當穿到一半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卻發現白玉堂依然維持著那個姿勢趴在那裡,動都沒動過。
「玉堂?你怎麼還不動啊!再不快點的話……」他的話頓住了。
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他想說也說不出來,他的思考已經被打斷在眼前那如畫的美景之中,根本忘記了自己到底想說什麼。
正午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紙溫柔地灑入房間,正正罩在白玉堂的背上,將那身白玉似的身軀染成了淡淡的橘紅色,可以清楚地看見背部的汗毛又細又茸地鋪了一層,背部的肌肉和驕橫的腰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弧度,圓潤的臀有力地翹起,襯托著結實有力的一雙長腿。
如此美景,實在讓人不得不回憶起剛剛過去的瘋狂一夜,這臀是如何在某人的進攻中大力晃動,這腿如何夾在自己的腰上,擺出一個個撩人的姿勢……
「展昭你這個混蛋,在這種時候還在想什麼!」
枕頭直衝面門而來,展昭反射性地一轉頭,凶器擦著他的鼻子飛過。
展昭摀住血流不止的鼻子,一邊努力抵抗腦袋裡的綺思,一邊和衣服搏鬥,心裡忍不住思忖是不是要把眼睛蒙上個幾天?要是再這麼下去,他可不敢保證自己不會在被母親打死之前就先失血過多而死……
死後到了閻王殿前該怎麼解釋自己的死因?看美景過度?自己噴血而亡?會下油鍋地獄的呀……
「玉堂,你怎麼辦?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見見我娘……」
白玉堂火冒三丈:「你這只沒用的貓!要是能動我早就逃了!還等你在這兒教訓我嗎!」
展昭這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臉更紅了。
縱慾果然是不對的,越到後來自制力就越差,雖然一直努力避免傷害到他,但在最激昂的時候誰管得了那麼多,現在想來,那時候的好些動作和姿勢的確太那個了點,也難怪他會爬不起來。
「那……那好吧,玉堂你就先休息。」
展昭上前,將被他們揉得一塌糊塗的被子整理了一下,輕輕蓋在白玉堂身上,低頭在他的肩膀落下一吻,「我去見我娘,之後再回來看你。」
白玉堂閉上眼睛,嗯了一聲。
展昭的眼睛溜過那個被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的臀部,一邊拚命按住正在冒頭的綺麗幻想,一邊以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嚴肅告訴自己,床上沒有血,但玉堂肯定受傷了,一定得想個辦法給他上個藥什麼的……他沒有想上藥的方式,真的沒有想!
帶著滿腦袋揮之不去的春色,展昭壯士斷腕般悲壯地向門口走去。
「展昭……」
「嗯?」
「別死在她手裡了啊。」
白玉堂閉著眼睛,說夢話般咕噥。
「……你是真的在擔心我嗎?」為什麼聲音裡帶了點幸災樂禍的意味?
「我愛你……」依然是那樣夢話般的咕噥。
展昭微微地笑。
那微笑如一束春光,頓時照亮了白玉堂的整個世界。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