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堯 三 -4
    現在說說那次晚會吧,還真有那麼一點故事。

    那是公司每年都舉辦的聖誕晚會。褚堯已經參加過一次,那是去年的聖誕,他還當了主持人。正是當年台上的英姿為他迎來許多仰慕的目光,這裡頭包括方少明。那時候的方少明認定褚堯是今生唯一一個徹底打動他的男人,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今年褚堯謝絕了再當主持人的邀請,立志於發掘新人,讓新來的薛凱上台秀了一把,自己乖乖地在台下當觀眾。傅建文又去出差,又錯過一次集體活動。百無聊賴的褚堯只好坐在部門同事之間喝著可樂看著節目聽著同事們的調侃嗑牙。

    晚會當中有這麼個遊戲,抽號上來八個人,兩人一組,雙腳踩在一張報紙上,隨後回答問題,答錯的將報紙對折,二人繼續踏在半張紙上回答問題,依次類推。兩人的雙腳均不能踏出報紙的範圍,違者下場。褚堯和方少明都被抽中,和其他六個人站在台上。這種遊戲就該男女搭配才夠勁兒,可和方少明搭檔的葛林芳是個極其保守的女孩,覺得男女授受不親。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這思想,眾人心裡竊笑。

    褚堯的搭檔王敏為尷尬的葛林芳解了圍,主動請纓和葛林芳一組,把褚堯撇給方少明。這下輪到褚堯一臉尷尬,要說和其他男同胞他絲毫不介意,可和方少明一組心裡磕得慌。方少明表面很意外地看著準備就緒的王敏和葛林芳,心裡高興得心臟快從嘴裡蹦出來。

    台下觀眾倒是對這樣的組合歡呼雀躍,他們對另外兩對男女搭檔沒怎麼上心,對這兩對同性搭檔卻抱有很高的期望值。通常這種遊戲裡頭所謂的問題都非常刁鑽,正常人答十題錯九題,發展到後期均是女方踩在男方腳面上或者乾脆男方抱著女方,看誰挺到最後。這下有意思了,到底是誰抱著誰還真沒準,王敏和葛林芳個頭差不多,褚堯和方少明也是伯仲難分,估計先下場的是他們兩對。

    「加油啊!方先生,褚堯!」技術部和企劃部的集體高喊。

    這邊物流部的也為他們的員工助威:「林芳,王敏,我們支持你!」

    啦啦隊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比鐵桿球迷還瘋狂。站到報紙上的時候,方少明輕聲對褚堯說:「我們不能輸給他們。」

    褚堯嗯了一聲,遊戲開始了。

    主持人開始念題。褚堯他們是第一組,先接題:「北極熊什麼都吃,為什麼不吃企鵝。」

    「因為他們抓不到企鵝……」方少明搶答。

    「不是!」褚堯趕緊糾正,「企鵝在南極。」

    「回答正確!」主持人轉向第二組。技術部和企劃部的幾乎都站了起來,大喊:「褚堯方先生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第一輪,除了褚堯他們保持原狀,其他三組都把地盤縮小了二分之一。

    第二輪,褚堯他們沒這麼幸運了,倒是王敏和林芳答對了。

    就這樣好幾輪下來,褚堯和王敏他們難分上下,都踮著腳尖站在對折多次的報紙上挺著。另外兩組智商偏低,幾乎答一題錯一題,沒什麼看點。很快就被淘汰了。

    能和褚堯這麼近距離地擁在一起,方少明激動得話都說不上來,只顧雙手抓著褚堯的胳膊,急促地呼吸,努力把腳跟墊高。兩組又錯了一題,報紙已經擱不下四隻腳掌了。王敏踩在葛林芳的腳面上立了起來。

    「來,你也踩我腳上。」方少明低頭找了個較為舒服的姿勢,輕聲對褚堯說道。

    「啊?」褚堯看看他的皮鞋,那可是名牌。這麼一踩萬一踩壞了,那可賠不起啊,「還是你……」

    「別廢話,快上來。」方少明催促道。觀眾們也急了:「褚堯,趴到方先生身上去,抱緊他,快啊!」台下比台上還激動。

    「這……」褚堯還在猶豫,他都想放棄了。就在這時,方少明一個使勁,把褚堯橫抱了起來,穩穩地站在那豆腐塊大小的地盤上。

    「啊——哇——」觀眾們尖叫了起來,「方先生你太猛啦!偶像!偶像……」

    「快放我下來。」褚堯壓著聲音,漲紅著臉。

    「別動,這是遊戲。」方少明裝得若無其事地看著主持人,等著下一個題目。

    大概是王敏他們也傻眼了,顧著看著那對活寶,一個趔趄沒站穩從上頭摔了下來。褚堯他們贏了!技術部和企劃部的觀眾們衝上去迎接他們的英雄,又端茶又倒水。

    「方先生,你怎麼像抱媳婦似的,哈哈。」技術部的宋新明打趣。

    「你胡說什麼啊!」方少明裝作一臉不高興,瞥了瞥坐在身邊喝可樂的褚堯,「要不你上去試試!」

    「沒,沒,沒,二位別當真,我們這不是開個玩笑嘛。」企劃部的廖可嬉皮笑臉地說道。

    樂子逗逗就過去了,很快大家忘了這件事,又吆喝新的樂趣去了。但方少明心裡卻久久不能平靜,要是能永遠把褚堯抱在懷裡該有多好!好幾次偷著瞟瞟褚堯,發現他根本就沒把那事記在心上,專心看著節目。

    晚會散場後,褚堯原本想和楊挺一塊兒走,可那小子重色輕友,摟著女友一溜湮沒影了。因為散場晚,公車停開了,大家只能叫車回去。看著大家爭先恐後地攔截的士,褚堯站得遠遠的,他想等人散得差不多了再搭車走。

    「褚堯。」方少明從後面走了上來,「車不好叫,我送你回去怎麼樣?」兩個月前方少明買了一輛小富康,步入有車一族。

    「不用麻煩了,再等等吧。」離上次送花事件已有半年有餘,自那後方少明也沒再騷擾過自己,還算個君子,恪守諾言。為此褚堯對他沒那麼強的敵對情緒,以為對方對自己沒了興趣,大家可以相敬姐賓,泰然處之,君子不記仇。

    「別客氣,咱順道。」方少明看著褚堯,徵求他的意見。

    褚堯看著四周的Taxi幾乎都被叫光了,只好點點頭。

    「那就謝謝你了。」

    「行,你在這等著,我開車去。」方少明走路都覺得輕盈了,迫不及待地跑到停車場把神龍小富康開了出來。

    方少明剛要招呼褚堯上車,旁邊竄出了兩個不識趣的傢伙。「方先生,能不能搭個便車?」兩個女孩笑嘻嘻地看著肚裡一把火的方少明。

    「行啊,當護花使者是我的榮幸。」方少明口是心非地回答,他轉頭看看褚堯,「上車吧。」褚堯坐在副座上,倆女孩鑽進後座,一個勁道謝。

    一路上,倆女孩嘰嘰喳喳說個沒完,中途還說起那個精彩畫面,其中一個把頭枕在前座靠背上笑著說:「方先生,幸好你的搭檔是褚堯,要是我們部的趙大胖子,哈哈……」

    「那是泰山壓頂。」方少明不失時機地說丁句,倆女孩一陣大笑。

    褚堯一直沒開口,一來他和那倆女孩不熟悉,二來覺得她們的話題挺沒勁的,自己沒興趣。方少明總想和褚堯搭腔,可後頭兩把機關鎗沒給他開口的餘地,搞得他挺鬱悶的,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就這麼被糟蹋了。

    要說沒機會,還真是天注定。不管方少明怎麼繞圈兒,結局都是樣的:先下個女孩,然後是褚堯,最好還剩個女孩。總之褚堯的家正好在二者之間,剩不到最後,除非是方少明有意不讓他下車。但這樣做也太明顯了,犯過的錯誤不能再犯,好不容易改善的關係要是這麼被搞砸了,那可前功盡棄。

    方少明琢磨了半天,終於放棄和褚堯獨處的機會,拐了個道把他先送到家,再安心當「護花使者」。褚堯不知道他的小算盤,對他的好感多了一層,不那麼厭惡了。下車的時候不忘衝他笑笑,說聲再見。這就足夠方少明美一晚上的了。

    自那次之後,他們就很少見過面,方少明心裡掛念得很,苦於沒機會,直到他見到了命中的「程咬金」。

    那天是情人節,下了班後褚堯和傅建文商量好在家營造浪漫,正巧碰上停電,兩人只好上外頭過節。吃了一百八十八大洋的情人套餐後,兩人走出餐廳,朝街上走去。

    在這種敏感節日走在大馬路上要是被熟人見到那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為了避嫌,他們倆離了一丈遠走著。看著路上一對對情侶手捧玫瑰,親密無間地挽著手,褚堯心裡酸酸的,想起「天羅地網」說過的一句話:「我們就像生活在陰淘裡的老鼠,只能在黑暗中生存。」

    褚堯想起這個就來氣,索性挨近傅建文,兩人肩並肩逛著,偶爾偷偷地勾了勾手指,很快就鬆開了。儘管這樣,雙方還是很滿足,對視的目光中充滿濃情蜜意。

    方少明見到他們純屬偶然。早在一周前他就想約褚堯一同吃飯,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錦繩,他生怕這麼唐突地開口又會讓二人乾洗降溫。褚堯的脾氣他多少瞭解了一些,只能慢火煮青蛙,心急是吃不了熱豆腐的。

    可惜方少明不知道的是,這塊豆腐就算放涼了也輪不到他下手。要不是他親眼所見褚堯心有所屬,他怎麼也不會為自己的後知後覺而後悔,更不會對自己的自信心產生懷疑。

    情人節那天,他和一個男孩吃完了晚餐,找了個借口把那人打發了。雖然和他共進晚餐的男孩是個在校大學生,長得有幾分像似褚堯,但贗品終歸是假的,再漂亮的水晶也比不上鑽石,偶爾找來意淫一下雖然可以暫時緩解內心的苦悶,但治標不治本,追到褚堯才是關鍵。

    「我想單獨走走。」方少明對那個男孩說,遞給他十塊錢,「你自己回學校去吧。」

    男孩低著頭沒吭聲,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終究不敢有怨言。見方少明走遠了,他只好往回走。

    方少明內心空虛地遊蕩在嘈雜的大街上,看著一對對男女出雙入對地牽手走著,他心想要是褚堯能在身旁該多好。正想著呢,說曹操曹操到,他突然被街對面的一個身影吸引住了:是褚堯!

    「褚……」方少明剛想高呼,發現褚堯扭身拉住後邊的一個人的胳膊,嘴裡好像在說什麼。方少明再定睛一看,倒吸了口涼氣——被褚堯握住胳膊的人竟是企劃部經理傅建文!

    「這是怎麼回事?」方少明自言自語,加快了腳步跟了上去,邊走邊嘀咕:「他倆怎麼走到一起了?Tony也有斷袖之癖?不可能,不可能,怎麼……可能呢?」

    褚堯和傅建文一直很小心地走著,幾乎沒什麼特別的動作,外人看起來像是兩個相識的單身漢走在大街上,一路上說說笑笑,偶爾停下來看看地攤上賣的小玩意兒。

    要不是這天的日子敏感,方少明頂多認為他們是普通朋友,可強烈的好奇心迫使他一晚上像人見人恨的狗仔隊一樣尾隨他們直到他們走回傅建文住的地方。到了小區門口,方少明沒勇氣跟下去,遠遠地看著他倆拐進樓道,自己都快站不住了。

    看來他一開始就判斷失誤,楊挺那個假想敵根本子虛烏有,費了老大勁調查了楊挺半天竟是無用功,看樣子褚堯和傅建文暗中發展了好一段時間了……方少明靠在電線桿上,連回去的力氣都沒有。方工程師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要說別人,可能他還會滿懷信心地認為憑借自己的實力早晚會擊敗對方,就像動物界雄性憑借實力博得異性的愛慕一樣,所不同的是他的努力為的還是同性。

    可對方竟是傅建文——一個三十二歲就當上企劃部經理的實力派人物,無論從長相外貌到才華能力,方少明都稍遜一籌,甚至不敢相提並論。褚堯竟然喜歡他?不,確切地說,是褚堯竟然會在情人節和上司逛大街?而且還在大晚上和傅建文並肩走進他的家!

    方少明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的家,癱坐在沙發上,像只落敗的雄孔雀,有氣無力地耷拉著腦袋。冷靜了半天,方少明苦笑了起來,看來褚堯聲東擊西暗渡陳倉之招太絕了,表面功夫做得好,把他都給蒙了!想到褚堯看上傅建文這事,不知怎的,方少明竟然鄙視起褚堯來了。「哼,看上他?媽的,還當是個安分的主兒,他媽也是個賤貨!傅建文有錢是吧?有能力是吧?我方少明要不是做技術的,早爬上去了!操……」

    拿物質相比,方少明竟然發現自己更有優越性:雖說房子才一百一十平米,但產權是自己的,而且位於市中心,總正比傅建文租來的房子強,再說那輛富康,好歹是他自個兒買的,想開就開,想賣就賣,而傅建文呢,那輛別克是公司財產,頂多讓他用幾年,要是跳槽還不得原物歸還。那褚堯看重他什麼?

    褚堯在方少明心目中的形象又光輝了起來,他甚至後悔剛才因為意氣用事對褚堯進行褻瀆。原本想要放棄的想法又收了回來。方少明暗下決心:趕走情敵,得到褚堯!

    後來方少明又覺得不對勁——萬一他倆不是那層關係,那他不是白鬱悶一場?

    為了防止再次發生冤假錯案,他決定再對他們的關係作個深入的調查研究,去偽存真,以免重蹈覆轍。

    正巧方少明的階段性工作告一段落,有個十天半個月無所事事的空閒時間,用來調查二人的行動軌跡綽綽有餘。首先他決定從跟蹤褚堯做起。下班鈴一響他就跟著褚堯出了公司大門,上了公車,回了家——褚堯自已的家。

    連續跟了三天,都是這個軌跡,方少明開始懷疑情人節那天的判斷了。

    說方少明運氣不好不是假話,他跟蹤的這三天正好傅建文老家來人,褚堯當然不能像往日那樣買菜到他家等他回來一同吃飯,過著小倆口般的生活。

    但懷疑歸懷疑,方少明雖然放棄了跟蹤計劃,但始終多了份心,隨處觀察褚堯和傅建文的一舉一動。做這一切連方少明都覺得自己齷齪卑鄙下流,乃小人之所為。晚上躺在床上他常自問:就算能證明他倆有關係,又能怎麼樣呢?

    褚堯和傅建文在公眾面前夠低調夠隱秘,但如果有一雙眼睛總盯著他們瞧,總會瞧出點蛛絲馬跡來。裝得若無其事的情侶,見面時眼神表現出來的愛戀與甜蜜只要仔細觀察便會盡收眼底。一次在公司的會餐上,方少明觀察褚堯的眼神足足盯了一晚上,據他統計,每隔五分鐘褚堯的目光一定會聚焦在傅建文身上一次,而傅建文就像心理感應,總會找機會對上這雙愛意濃濃的眼睛。

    方少明的醋意有如波濤洶湧,一浪高過一浪,最後沒等到會餐結束,他就藉故離開了。

    他沒有徑直回家,而是去接那個「贗品」上他家,兩人翻雲覆雨之後,方少明靠在床上抽著煙。

    「哥,怎麼了?有心事?」「贗品」溫柔地問道。

    方少明皺著眉頭,沒回答。

    「贗品」趴在他的胸前,小雞啄米似的親吻著方少明的胸口。「是不是工作有麻煩了?還是其他的?有些事情說出來心裡會好受多了,你……」

    「閉嘴!讓我安靜一會兒!」方少明對他從不客氣。

    「贗品」很聽話地伏在他胸前,一聲不吭。

    「你說——」方少明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問那個男孩,「如果做一些齷齪事,會不會遭報應?」

    男孩緩緩抬起頭,迎上方少明的目光。「有些事情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呢?什麼報應不報應,那都是心理作用。」

    「嗯。」方少明微微點了點頭。

    褚堯啊褚堯,你可不能怪我方少明不是東西,我做這一切,全是因為你,我太愛你了!

    褚堯和傅建文相處了一年半,除了偶爾拌拌嘴,耍點小脾氣,兩人依舊恩愛如初,就像永遠處於蜜月期的情侶一樣。他們倆的朋友很少共用,只有趙勇力知道他們這層關係,畢竟他們的戀情不能公開,所以兩人的生活圈基本上限於傅建文這套出租房裡。

    「文子,你說我們像不像老鼠,生活在地溝裡,不見陽光。」褚堯幽幽地問道。

    傅建文無索地笑了笑,撫上褚堯的臉。「就算是,我們也絕不是孤單的老鼠,我永遠陪著你,不讓你受委屈。」

    那一刻,褚堯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慢慢地,褚堯瞭解了傅建文的家史:傅建文的父母在廣州,他還有個弟弟,在深圳某公司就職。原本他們家經濟條件不怎麼樣,後來兩個兒子相繼工作,不斷給家寄錢,父母才過上清閒的晚年生活。

    「你們家不催促你結婚嗎?」褚堯憋了半天的問題終於說了出來。

    「我弟弟已經結婚了,去年還生了個女兒。我說工作太忙,沒來得及建立家庭,我父母還是理解的,但總歸心裡著急。」傅建文歎著氣說道。

    褚堯想起「天羅地網」,悶悶了半天。「如果我們雙方到了家裡逼婚的那天,還會坐在這兒嗎?」他的眼睛有些潮濕。

    傅建文把他摟在懷裡。「會有辦法的。我這輩子不會愛上別人,我的心裡只有你!我們不會分開的,相信我!」

    相信我!這三個字釘樁似的打在褚堯的心坎上,讓他又想起「天羅地網」的話:維繫愛情需要兩人共同努力,需要彼此的信任。

    「我也不想分開啊……」褚堯憂心地歎道。

    「不會,永遠都不會!」

    ☆☆凡間獨家錄入★★☆☆33掃瞄平平校對★★

    市裡舉辦首屆企業文化節,每個公司企業都得出個節日,像褚堯他們公司在當地赫赫有名,別說一個節目,十個也不覺得多。文化節持續兩周,不僅有文藝表演,還有各種比賽。早在一個多月前,公司裡就忙活開了,分配到各個部門,跟下發年產量任務似的,連褚堯他們這個小辦公室也得出個節目。

    「喂喂喂,各位聽著……」吳麗拿著紅頭文件宣讀著,念完後看著他們三人,「來吧各位,要我們出個節目,誰會唱歌跳舞啊,趕緊報一個。」

    「這活就交給我們漂亮的Alice吧,能歌善舞,多才多藝……」楊挺指著康麗梅說道。

    「切!好事沒我的份兒,破事全落我頭上!你安什麼心啊!」康麗梅嘟著嘴白了楊挺一眼,「要上你上好了,不是成天哼歌嘛,終於有你發揮的餘地,還不趕緊上?」

    「唉我說你……」楊挺剛要說話,吳麗生怕兩人鬥起來,趕緊打岔:「行了,我說你們倆就別吵了。說正經呢!我們送上去的節目說不定沒出咱企劃部就被喀嚓掉了。趕緊趕緊,別浪費時間,報一個吧。要不褚堯你上吧!」

    「我?我五音不全,不行不行。」褚堯直搖頭。

    「我不信!看你主持晚會的樣子一看就是有一手的!」康麗梅擠了擠眼說道。

    「那我們辦公室真的一個人才都沒有?」吳麗有些失望。

    「人才當然有!就是唱歇的沒有,跳舞的沒有!」楊挺糾正道。

    「還能出什麼節目?」康麗梅問。

    「文化節,與文藝相關的。」吳麗看著通知,抬頭看看他們,「雜技?相聲?評書?小品?要不器樂?吉他也行!

    二人轉怎麼樣?那……那打竹板總會吧!」吳麗把能想到的都說了,一臉著急。

    「竹板這麼一打啊,別的咱不誇,咱誇一誇吳大姐和狗不理包子!」楊挺邊拍桌子邊說天津快板。

    「小子,你活膩了?」吳麗真的火了,兩眼一瞪,凶巴巴的,怪嚇人的,嚇得楊挺趕緊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做沉思狀。

    「樂器也行是吧?」褚堯問,吳麗雞啄米似的點著頭,「那我拉小提琴好了。」

    「小提琴?」楊挺像發現新大陸似的驚喜地看著褚堯。

    「太好了!就這麼定了啊,小提琴!」吳麗生怕褚堯反悔,再重申一遍,褚堯說是。

    「呀,褚帥哥,你真是拳頭藏在袖子裡真人不露餡兒啊!」康麗梅笑容燦爛地看著褚堯,「說,還會什麼?鋼琴會嗎?薩克斯……」

    「其他的都不會,小時候學了點兒小提琴,現在估計忘得差不多了。」

    「看你的了!」楊挺走上前拍了拍褚堯的肩膀說道。

    回到家,褚堯翻出雪藏已久的小提琴,擦了擦上邊的灰,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從家裡把這玩意兒大老遠扛了過來,現在有了獻醜的機會。七八年沒碰手指都僵硬了,褚堯後悔當初沒聽老媽的話,好好把小提琴練下去,起碼現在也不必手忙腳亂。

    調了半天音,褚堯拉了拉琴,還成,不會太生疏,閉眼就來了一曲《卡門序曲》,這可是初學者的必修曲目,想當年他成天拉這首,後來一聽這調子就想吐,現在倒是有種親切感,看來時間的魔力不可小看。

    褚堯把小提琴扛到傅建文家裡,有事沒事就拉它幾首,傅建文很詫異褚堯有這麼高的音樂天分,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動跳躍著,甚是迷人。

    「你拉得真好!」傅建文由衷地誇道,「練了多久了?」

    「從幼兒園一直拉到初中畢業,當時我在我們家那邊曾一度聞名,可惜我對它不感興趣,上了高中我媽一不督促我練琴就荒廢了,哎!」褚堯模了摸琴弦懊悔地說道。他曾經是省青少年器樂比賽初中組的第一名,可那已經成為歷史,有誰還會記得褚堯這個名字呢?

    「是你母親教你的?」

    「對,她的小提琴拉得很好,還有鋼琴,她是個音樂教師,也是我的教練。」

    「鋼琴你也會?」

    「不會,打小我都是被逼著學這學那,拉小提琴我就老大不願意,更別說鋼琴了,總認為那是女孩玩的,幹嘛讓我學!」

    「國際上樂壇聞名的可大多數都是男士啊!」傅建文摟了摟褚堯說。

    「那時候哪兒知道,總覺得學音樂沒什麼前途,頂多當老師,我不喜歡那行。」

    「文化節準備拉哪首?」

    「和王雪菲合作《梁祝》,她的鋼琴彈得挺好。」

    「好啊!看來我們公司真的是臥虎藏龍,要沒這個什麼節還真掏不出寶來!哈哈……」

    「給你來一遍吧。」褚堯站了起來,準備好動作,沖傅建文笑笑,隨後把《梁祝化蝶》嫻熟地演奏出來,聽得傅建文如癡如醉,彷彿眼前呈現出粱山伯與祝英台化為彩蝶比翼雙飛的動人一幕。

    樂曲聲停了許久傅建文才緩過神來,頗有感觸地說道:「下一代就教他小提琴了,說啥也要把你的技術傳下去。」

    褚堯撫弦的動作頓時停在半空中,身子微微晃了晃,抬起眼看看傅建文,輕笑了一聲:「哪兒來的下一代?」

    傅建文立刻意識到說錯話了,趕緊改口:「我們可以收養一個嘛,你這麼聰明,培養出來的孩子肯定非常優秀……」

    褚堯悶悶地走進書房,把小提琴收好,一聲不吭。傅建文跟了進去,摟了摟他的肩,剛要說些什麼,褚堯開口遭:「讓一個孩子生活在同性戀的家庭裡,肯定長成怪胎。你要孩子你自己要好了,愛結婚愛幹嘛隨你,我恕不奉陪。」

    「堯堯,別生氣,我這不是說著玩的嘛,你不喜歡孩子我們就不要,一個都不收養,一輩子過二人世界,怎麼樣?」

    傅建文緊緊地摟住褚堯,話語溫柔似水。他知道褚堯對這個話題非常敏感,平時二人都盡量避開不談,今天他過於陶醉在音樂中,話不經大腦就說了出來,觸了禁忌。

    褚堯也知道傅建文說這些話不是有意的,這人對孩子的偏愛誰也比不上,別看他對人一臉嚴肅,一見到孩子,那表情比聯合國慈善大使還親切。只要是孩子,不管男女,不管大小,不管美醜,他都喜歡。有時候褚堯說他戀童癖,跟傑克遜大哥哥有一拼。傅建文還很不服氣,說褚堯沒愛心。

    兩人鬥嘴沒幾句又好了,為了陪不是,傅建文主動請纓陪褚堯到市場買菜,還答應下廚炒兩盤。兩人說說笑笑買了不少東西,褚堯拎著兜,傅建文親密地搭在他肩上,這是他們為數不多的幾次如此大膽地旁若無人地走在大街上。

    當然,如果沒有特殊用心之人親眼目睹,他們的搭肩動作不會被認為有什麼異樣,就像兩個親密無間的好朋友隨意走在大街上一樣。可偏偏有某人像狗仔隊似的大老遠盯著他們,手中不停按動快門,記錄著一個個「美好」的瞬間。這人可不是普通人,外號「大黑」,職業的名頭還挺響亮:私人偵探。

    ☆☆凡間獨家錄入★★☆☆凡間獨家錄入★★

    企劃部最後推了三個節目上去,其中一個便是褚堯的小提琴演奏《化蝶》,那一個月沒白練,那天的綵排非常成功,連亞洲區老總都親自下來慰問這些員工。方少明雖然坐在台下,早被褚堯的琴聲把魂勾到九霄雲外去了,身旁的一個女同事拿胳膊肘頂了他半天才把他的魂兒拽了回來。「方先生,發什麼呆呢?晚上我們幾個一起吃飯,你來不?」

    「嗯……啊?哦,晚上我還確事,你們去吧。」方少明心猿意馬地答道,眼睛還是目不轉睛地盯著褚堯,直到對方消失在視線裡。

    「方先生,看上雪菲了?」女同事由於目測失誤始終認為方少明的目光是停留在褚堯的搭檔,誰也沒想到一向好與女性同事打情罵俏的方先生竟然只喜歡男人。

    「呵呵。」方少明笑笑,扭身走了,只留下尷尬的女同事望著他的背影。

    方少明的手機來了條短信,上面寫道:「你要的已經到手了,老地方見。」看著短信,方少明並未立即起身赴約,而是在沙發上呆坐了半天,抽了三根煙,眉頭皺成了硬疙瘩。

    直到滿屋子煙霧繚繞才起身,長長地呼了口氣,開門離去。

    在接到大黑遞過來的信封前,方少明一再告訴自己褚堯和傅建文之間的關係是他的假想,根本不存在,換句話說,褚堯屬於他的日子不遠了,再加把勁心愛的人就能親自為他拉小提琴了。可接過厚厚的信封時,方少明的假想成了殘酷的現實。他有如靈魂出殼似的把一疊鈔票交到大黑手裡,一句話都沒說埋著頭走了。點了點鈔票,大黑心瞞意足地朝相反方向消失在街的盡頭。

    看著滿桌子的照片,記錄著褚堯和傅建文親密無間的瞬間,每看一張,就如同鋒利的刀刀深探地刺入方少明的心口。

    大黑雖說是個私家偵探,採用的是非職業手段,但還算漢子一條,始終嚴格恪守職業道德,不採用下三爛的齷齪手法獲取他人隱私,褚堯算起來比璩美鳳幸運,家裡沒被安上針孔攝影機。交到方少明手裡的照片只是他倆在屋外偶爾忘我的親密動作,但在方少明看來,這些動作已經超過了他的底線,尤其是褚堯那雙柔情似水的眼睛含情脈脈地看著傅建文,臉上掛著幸福的微笑。

    方少明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震得筆簡應聲而倒。他挑選了幾張最具代表性的照片放進掃瞄器,將它們掃進電腦,越看怒火越旺,腦子裡只有一個影像:褚堯和傅建文激情擁吻,如膠似漆。這個畫面一直揮之不去。

    「啊!」方少明大吼一聲,憤怒地將桌上的雜物掃在地上。他呼吸急促,兩眼血紅,申請了一個新的郵箱,想都沒想就把那幾張掃瞄後的照片發送到褚堯信箱裡,加上言語以作威脅。當信件發送出去後,他心裡的石頭並未放下,反倒更加沉重。隨著他的怒火慢慢平息,頭腦稍微冷靜之後,他盯著螢幕上「發送成功」四個字,後悔了。

    「我在幹什麼?」他自言自語道。臉色由紅泛白,又轉為青色。「我在幹什麼!不行,這樣會傷害他的,媽的,我他媽的瘋了!到底幹了些什麼啊我!」他歇斯底里地敲打著鍵盤。電子郵件一旦發送成功,不到幾秒的時間就能到達收信人手裡,可不像傳統郵件待在郵筒裡一整天才有人慢慢悠悠地扛到郵局折騰了三四天才到達目的地,起碼有足夠的時間讓寄信人把信追回來,大不了把郵筒砸了,來個殺雞取卵,頂多落個破壞公物的罪名。高科技的確有高科技的弊端!

    手機的鈴聲打斷了方少明的思緒。「喂?」

    「哥,晚上我到你這兒來,學校太吵了。」「贗品」在那頭高興地說道。

    「不行,今晚有事!」

    「可是我已……」不等對方說完,方少明掛斷通話,將手機扔在桌上,雙手捂著臉。

    叮咚、叮咚……門鈴響了。方少明驚恐地把桌上的照片掃進抽屜,拔下電腦電源,惶恐地看看四周,確定沒什麼破綻,梳理梳理頭髮開了門。

    「哥!」「贗品」男孩一臉青春陽光般的笑容立在方少明面前。

    「不是叫你別過來嗎?」方少明很不高興地把路讓開轉身進屋,「贗品」吐了吐舌頭,跟了進來,關上門。

    「我到你家樓下才給你的電話,總不能讓我再折騰回去吧。哥,你可別生氣!」「贗品」把包往桌上一放,笑嘻嘻地撲到方少明身上。

    「贗品」姓于名前,還是個大三的在校生,他和方少明認識有七八個月了,算是方少明目前較為穩定的情人之一。他的五官的確挺像褚堯,尤其雙目,但湊在一起總少那麼一點點氣質。大概是性格迥異吧,於前生性較陰柔,在方少明面前永遠都是逆來順受的乖巧小豬,如果他像褚堯那樣骨子裡透著陰鬱剛毅,說不定方少明還真會喜歡上他。

    「行了,別鬧了,沒看我正煩著嘛!」方少明坐在沙發上沉著臉。

    於前坐在他身邊,依舊一副笑臉。「工作不順心嗎?

    我給你講幾個笑話吧。」說著連續講了幾個校園裡發生的趣事,說話人自己樂得直不起腰,可方少明哪有閒工夫聽笑話,腦子裡想的全是明天褚堯收到信後會有哪些反應,他該不會做出什麼傻事吧……

    「哥,哥!你怎麼老走神?」於前埋怨。

    「累了,睡覺吧。」方少明徑直走向臥室,於前也乖乖地跟了進去。

    說來也巧,接下去的幾天,褚堯他們都忙企業文化節去了,沒工夫上網收信,也不知道有那麼個事。方少明偷偷觀察了些日子,以為褚堯沒當回事,心裡的疙瘩終於慢慢散開,但隨後又一琢磨:褚堯真的連名聲也不要了,一定要和那個姓傅的待一起,

    等閒下來的時候,傅建文又提著行李跑德國匯報年度計劃去了,剩下褚堯一個在家,看電視也無聊,乾脆上個網。他打開信箱,一看,十四封來信,著實把他嚇一跳,刪除了十封垃圾郵件,他突然被一封名為「離傅建文遠點」的陌生人信件吸引了。

    他點開那封信,出現一段話:「如果你不想讓你們倆的醜事全天下人都知道,就趕緊離開傅建文!否則讓你吃不了兜著走!給你一周的時間考慮,到時候別怪我不客氣,你這個該死的狐狸精!變態!」

    下面是三張他和傅建文手挽手的親密照片,地點竟然是傅建文住址的小區花園。褚堯愣在電腦前,胸口憋悶了起來。他看著發信時間,那是四天前發出的信件,該不會是他的情敵發出的吧,難道有人一直暗戀著傅建文,而且發現了他們倆的秘密?公司裡喜歡傅建文的女士一抓一大把,到底是誰用心這麼險惡,要讓他名聲掃地呢?

    褚堯看著那三張照片,沒了頭緒。如果發信人公開照片,傷害的不僅僅是他,傅建文肯定受到牽連,到時候他的文子的名聲地位榮譽都沒了,剩下喜好嚼舌根兒的評頭論足。想著褚堯心裡都害怕,傅建文不在身邊,看著手機,對著電腦,褚堯第一次手足無措。

    他上了QQ,連打了十個「在嗎」給「天羅地網」,可對方一直沒回音。他和「天羅地網」通過聊天慢慢熟悉起來,對方告訴他,現在雖然身上出現了紅斑,但已經同意配合醫生積極治療,目前控制了病情。父母天天來照顧他,畢竟是骨肉相連,再深的怨恨也割不斷親情。褚堯想給他匯點錢,被他謝絕了,想去看望他,也被謝絕。

    傅建文的電話一晚上都沒打來,估計還在收拾東西或者有什麼事耽擱了。到了八點多,「天羅地網」上來了。

    天羅地網:哇,嚷這麼多聲,你這幹嘛哪

    褚堯正一籌莫展,一看對方上線,似乎看到一絲希望,他把匿名信的事告訴「天羅地網」,還把那些威脅性的話發給他。

    天羅地網:呵呵,怕什麼,看他下一步想幹嘛唄,咱們以靜制動

    褚堯還是不放心,生怕匿名者做出更過分的事傷害了傅建文,可「天羅地阿」一直勸他別放在心上,更別為這點小事影響了雙方的感情,要對彼此有足夠的信任。

    天羅地網:發幾張照片能說明什麼,大不了你說那照片是技術合成的唄!

    技術合成?褚堯眼前一亮,高興得連打了四個謝謝。

    有了這招,什麼照片都能以此借口推脫。不過沒興奮多久,他被「天羅地網」的一句話打回了冰點:「不過這招治標不治本,你得搞清楚那人是誰?和你男友一起來處理吧。你先想想誰知道你的信箱吧,慢慢就會水落石出的。」

    他說的對,這個名稱為「kkk0263」的發信人是誰呢?

    知道褚堯這個信箱的人不少,隨便問問公司裡的人也可以打聽到,並不能由此認定這人一定是他的同事。可有誰想整他們倆?是衝著他還是衝著傅建文?為的什麼?

    「文子,你怎麼還不來電話!」褚堯焦急地盯著手機,都快九點半了。

    手機響了,褚堯高興地抓了起來,一看,不免有些洩氣,是家裡打來的。和父母聊了十幾分鐘,他母親調轉話題,旁敲側擊問他找女朋友了沒,這可把褚堯嚇了一跳,原本以為父母對他真的放心,婚姻大事完全由他做主,可眼下母親的意思是想給兒子介紹一個姑娘。

    「媽,不是說過現在我不想找嘛,先拼事業再考慮家庭!」褚堯解釋說,心裡懸著,這總有瞞不過的一天,怎麼辦哪!

    他母親嘮叨了十分鐘,總算以歎氣結了尾。掛上電話後,褚堯按著發脹的太陽穴仰面躺在床上,等著傅建文的電話。這一等又等了兩個鐘頭。

    「堯堯,別生氣,我剛散會,一下飛機就開了場會。」傅建文解釋道。

    褚堯簡單地問了他幾句感覺怎麼樣的話,隨後把最鬱悶的匿名信件之事告訴對方,傅建文聽完後沉默了很久,說:「你先放著,別怕,沒什麼大不了的,等我回去後再處理。」

    「萬一他把照片張揚出去怎麼辦?」褚堯不無擔心地說道。

    傅建文說:「一步一步來,先看看他想幹嘛!你把那封信轉發給我。」

    這天,他們倆都沒睡好,褚堯強打精神上了班,傅建文在德國一心想趕緊辦完事趕回來,只可惜身為中國地區總公司的企劃部經理,這次之行起碼得半個月才能返程,著急也沒用。一方面他安慰褚堯,一方面努力想把對方揪出來,連大學同學廖成議都用上了,那人在某網絡公司當總監,查了半天那個發件人信箱也沒什麼結果。很多次,他都打開那封匿名信,對著三張照片發呆。說實話,照片的角度和效果都是一流的,尤其突出褚堯的面部表情——一個完全陶醉在愛情幸福裡的年輕人,看得讓傅建文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但一想起信的內容,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連續好幾天褚堯都吃不下飯,滿腦子裝的都是「kkk0263」的影子,上班的時候也心不在焉,一份簡單的報告連錯多處,吳麗很詫異地問他是不是發燒了。褚堯謊稱晚上牌打多了,一宿沒睡好。吳麗人還挺好,讓他去趴一會兒,報告她幫著改了。一下午,褚堯總覺得身上哪兒不舒服,卻說不上來。

    臨近下班的時候,褚堯感覺右下腹隱隱作痛,直覺告訴他盲腸炎又犯了。以前上大學的時候鬧過一次,躺床上哎喲兩下就好了,於是他按住腹部,喝了幾口水,等著把疼勁兒過了再回家。康莉梅問他為什麼還不走,他藉故說再等會兒,兩女士踩著高跟鞋先走了。楊挺忙完後,看褚堯腦門冒汗,問道:「怎麼了?不舒服?」

    「沒事。」腹部疼一陣好一陣,這會兒答話精神多了,褚堯站了起來收拾東西,「你先走吧,我還有點事兒。」

    「行,我先走了啊!」楊挺也走了。褚堯剛把東西收拾完,一陣劇痛襲來,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臉色發青,冷汗滾了下來,他無力地趴在桌上,連掏手機的力氣都沒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疼勁兒緩了緩,褚堯慢慢抬趁頭,仰面靠在椅背上,喘著氣,嘴裡念叨:「疼死我了!哇嗚……」

    「褚堯,你還沒走啊?」方少明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褚堯辦公室門口,看褚堯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還當他在閉目養神,「我看這燈亮著,就過來看看。」方少明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

    褚堯剛睜眼起身,劇痛再次襲來,比剛才的那陣更猛烈,這一激讓他的身子像落葉一樣癱在地上,左手撐地,右手按腹。

    「褚堯!怎麼了!怎麼啦你?」方少明趕緊衝了上來扶住他。

    褚堯的身子由於疼痛而瑟瑟發抖,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滾了下來,說話的力氣一點兒也沒有,只是搖著頭。

    「我送你去醫院吧!來,扶著我!」方少明緊摟他的雙肩想扶他起來。

    「沒……沒事,只,只是,闌尾炎發作吧,真的……真的沒事!一會兒就好了!」褚堯費了老大勁才說出這麼一長串話。

    「喝水嗎?闌尾炎可不是小病,上醫院看看吧!」方少明扶著褚堯坐回椅子上,端了杯水遞給褚堯。褚堯搖了搖頭,緊鎖眉頭,一副痛苦的樣子。

    「不行不行,一定得上醫院看看,來,我扶你起來!」方少明把褚堯的胳搏搭在自己肩上,一個挺身把褚堯支了起來。

    褚堯的右腹疼得厲害,比上回還嚴重,幾乎站不起來,整個人搭在方少明身上。方少明沒能撐穩,稍稍一個趔趄,後退了一步才沒讓兩人摔著。

    「噢……」褚堯一個俯身,蹲了下來,「怎麼……這麼疼啊……」

    方少明二話不說,一把把褚堯橫拖了起來,朝門口快步走去。到了樓梯口,正好碰到物流部的薛淑珍。「方先生,這怎麼回事啊?」

    「他闌尾炎犯了,我這就送他上醫院!」方少明邊說邊下樓。

    「啊?」薛淑珍也跟了下來,「需要幫忙嗎?」

    到了門口,方少明把褚堯放下,跟薛淑珍說:「先扶著他。我開車去!」

    「哎!」薛淑珍點點頭。褚堯疼痛難忍,手腳冰涼,整個人直往後仰,幸好有薛淑珍扶著。公司裡剩下的人不多,除了薛淑珍,又來了兩三個幫手,七手八腳地一齊把褚堯送到了醫院。醫生稍作診斷,便得出「急性闌尾炎」的結論。

    「誰是病人的家屬?」大夫同他們幾個。

    薛淑珍搶先道:「我們是他同事。」

    「通知病人家屬,病人必須立刻做闌尾切割手術。」醫生說。

    方少明從人堆裡竄了出來,張口道:「我……我是病人的表哥。」說著有些心虛地瞥了其他人一眼。

    「你們不是他的同事嗎?」醫生疑惑。

    那幾個同事知道褚堯在這裡沒親沒戚的,做手術要緊,也配合默契地改口:「醫生,他的確是病人的表哥,也是他的同事。」

    「那行,你過來,在手術單上簽個名,馬上手術!」

    「好!在哪兒?」方少明二話沒說籤上自己的大名。

    麻醉後的褚堯被推入手術室,幾個同事一直等到手術完畢後一切正常才離去。方少明陪了褚堯整整一夜,看著沉睡中的「愛人」,心裡非常甜蜜,要是時間定格該多好啊!一晚沒合眼,方少明卻一點兒也不犯困。

    第二天,楊挺他們都過來了,褚堯也醒了。「喲,你挨刀子了?現在感覺如何?」楊挺把水果放下笑著問道。

    褚堯微微笑笑,不敢大笑,生怕觸動傷口。「還好吧,就是麻藥剛過那陣有點兒疼,現在沒事了。」

    康莉梅故作慘淒淒地說:「聽說你被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我這心啊撲騰撲騰跳得厲害,一下班就奔過來了,這不?」

    「瞎扯,你的心不跳那就奇了怪了!」楊挺抬槓道。接著他們倆你一句我一句地再一次展開辯論,逗得褚堯想笑又不敢笑出來,抽筋似的。幸好吳麗及時制止。方少明坐在一旁也樂得不行了,覺得這個辦公室裡的人還真可愛,不像他們技術部的,成天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不管男女都很少開玩笑,一是一,二是二,一板一眼的,非常沒勁。

    「唉,方先生,您辛苦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我們看著呢。」楊挺皮笑肉不笑地沖方少明說。

    方少明搖搖頭。「沒事沒事,那——你們先聊,我先回去。褚堯,我明天再過來。」說完走了。

    「唉你說,他怎麼這麼熱情,我以前病了一個月都沒見他露個臉。」吳麗看著方少明的背影說。

    「你能和褚堯比嗎?」康麗梅話中有話地笑了起來。

    吳麗也笑了,褚堯卻樂不起來。「你們瞎說什麼啊?」

    楊挺插話:「我好幾次見那傢伙進GAY吧,一看就不是什麼好鳥,褚堯,你悠著點兒!」

    褚堯問:「你去那幹嘛?」

    「我……」楊挺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哈哈哈……」康莉梅幸災樂禍地大笑了起來,「此地無銀三百兩。」在場的都樂了。

    「我去的網吧離那家GAY吧近!你看你們……唉!」楊挺趕緊辯解。

    「他真是同性戀?」吳麗鄙視地白了一眼,「真夠噁心的,好好的異性不去戀偏偏愛起同性來了,不怕得愛滋!」

    康莉梅點頭附和著,楊挺也一臉鄙夷,褚堯卻聽得心裡難受——同性戀一定要等於愛滋?要是讓公司人知道他和傅建文的「醜聞」,那他們會怎麼看?這時他又想起那封匿名信,傷口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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