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到過襄陽城的人,若未前往城北瞧瞧那棟高掛著「凌府」二字,華麗如皇宮的宅第,就算是白來了襄陽。可一般初來乍到者,在目睹那棟壯麗的宅邸之後,總會誤以為屋主不是皇親國戚,便是位高官貴人,壓根兒沒料到那不過是棟民宅罷了!
但襄陽城人皆知,那棟「民宅」正是襄陽首富「凌富貴」的府邸。
凌家世居襄陽少說也有三百年,據說,凌富貴的書祖父在明朝髻官拜禮部尚書,後因看不慣宮中的明爭暗鬥、爾虞我詐,故辭官返鄉繼承祖業。
凌富貴是相當重女輕男之人,偏他的前三位妻妾,為他接二連三地生了十二個兒子,就是擠不出一個女兒,於是他在年近五十之齡,納了第四個妾。皇天果然不負苦心人,他的四夫人在進門後的次年,終於為他生了個既聰明又漂亮的女兒。
老來得女,凌富貴樂不可歇,當下宴客三天三夜,席開數百桌,同時為女兒取名為飄飄。從此,凌飄飄在凌家的地位,可說遠超過她的母親及上頭的大娘和兩位姨娘,至於她那十二位兄長就更別提了。
先別說凌府裡大大小小,沒一個人敢對她大聲說話,就連凌富貴對她也總是輕聲細語,深怕寶貝女兒不高興。然凌飄飄雖深受寵愛,卻不恃寵而驕,而那些爭權奪勢、興風作浪,無故製造事端、破壞家中和諧的事也從未發生,因此,凌家這許多年來,一直都是相安無事,未有過紛爭。
但在父母及多位兄長的疼愛之下,卻也造就了凌飄飄我行我素的個性,致使她除了玩樂和練武之外,一些女孩該會的玩意兒全數不懂,至於一般富家千金引以自豪的琴棋書畫,她更是一竅不通。
對凌老爺來說,只要女兒快樂,他是不會去干涉她的生活。或是強迫她做不喜歡的事,不過有一點他很堅持,那就是嚴禁女孩家拋頭露面。
那是大家閨秀該守的本份,飄飄雖不以寫然,也得為了她爹的名聲勉為其難地遵守下來。於是乎,她每天不是跟府裡的武師練些拳腳功夫,就是逗逗家裡的丫環;即便是在凌府裡,她的日子仍過得多采多姿。
然而,全襄陽城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千金小姐,沒有上千也有上百,但就唯獨她一人令人津津樂道。
尤其近一年來,指她貌似夜叉粗野這類傳聞,更是繪聲繪影地傳遍大街小巷。
常言道:「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也許就是這個道理,所以人們一味地競相走告,才會加速流言的蔓延。而流言是怎麼來的?事實又是如何?看來是沒人去查證.要不凌飄飄的惡名又豈會繼續漫天飛舞,令一些原先有意上門提親的名門公子望而卻步呢?
或許有人會納悶,女兒被外人如此誹謗,做父親的怎不設法撇清謠言呢?
凌老爺心裡怎麼想沒人知道,總之他不闢謠,只有更加深謠言的可信度,讓傳聞越演越烈!
如今流言四竄,偏凌府的人充耳不聞,亦絕口不提,好像外面的紛紛擾擾皆與他們無關似的。不只如此,連當事人凌飄飄,也絲毫不被流言所困,依然是悠閒自在的過日子。
「小姐,你畫好了嗎?冬兒的嘴都快笑僵了!」花園裡,一名十五歲的小姑娘,頂著僵硬的笑容。擺出嬌俏的姿態站在荷花池邊,詢問亭子裡一名埋首作畫的美麗少女。
飄飄頭也沒抬,自顧自地在宣紙上塗塗抹抹。
「你忍著點,就快好了!」
飄飄全神貫注的神情,讓在一旁替她磨墨的丫環夏兒,忍不住有股想笑的衝動,她心想,小姐自從去年認真無比地畫了一匹馬,結果被老爺「猜」成豬之後,就不見她作畫,怎麼今兒個小姐會有此雅興再提筆呢?
莫非她想一雪前恥?果真如此的話,看來也難!
其實不是她看扁小姐,原是小姐根本沒有繪畫的天份,每次作畫不是半途收筆,就是畫出來的成品和原貌有很大的差距。依這種畫功,豈能怪她對小姐沒信心呢?
有時候想想,小姐也真是太不爭氣了!別家的小姐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她的小姐卻是一竅不通。不過,別以為小姐不通琴棋書畫是因為笨,實際上她可聰明呢!只是夏兒也不明白,怎麼小姐一碰到琴棋書畫,腦子就跟著變鈍了呢?
但話又說回來,小姐可也有「過人」之處。
就她所知,至少在玩耍、打拳這方面,就不見別家小姐比得過她的小姐。還有小姐也鬼靈精得很,她最擅長以整人的點子來娛樂自己和旁人,害她們這些當、丫環的,常被她逗得人仰馬翻,要是這些也能列為「優點」的話,小姐該算是有「過人」之處吧!
另外有件事也令夏兒想不通!打小姐十四歲起就不斷有人上門提親,怎地自去年楊家公子派人來說媒被老爺回絕之後,就再也不見提親之人呢?
還有,小姐雖算不上貌似天仙,可怎麼也跟「丑」
宇沾不上邊,怎麼外頭的人會把小姐形容得如夜叉般地嚇人?
要她來猜,準是那些謠言作祟,才教小姐至今未有婚配。還好小姐不在意,沒人上門提親她反而樂著呢。
「好了!」擱下畫筆,飄飄高舉著畫紙欣賞了會兒後,問道:「夏兒,你覺畫得我得怎樣?」
夏兒回神瞧了眼畫紙、天哪!小姐在畫什麼呀?」
夏兒不敢確定小姐筆下的「人物」是冬兒,而不是一坨坨的……「糞便」,小姐這回也太離譜了,畫功再怎麼差,起碼也該畫出一張臉不是嗎?
要讓冬兒知道她嘴兒笑僵了,半天不動地站了一個多時辰,就寫了一幅「糞便」圖,肯定她是再也笑不出來了。
還來不及評語,夏兒已見冬兒小步跑過來。
「小姐,你真的畫好了嗎?」冬兒一臉興奮。雖說小姐的畫功差,可怎麼說她可是畫中的主角,她當然急著想知道小姐筆下的她是啥模樣羅!
「瞧!你看我畫了什麼?」飄飄驕傲地把畫遞給冬兒。
冬兒接過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她發現畫裡除了一坨坨綠綠、黑黑的「東西」
以外,什麼也沒有。冬兒實在無法將那些「東西」和自己的容貌畫上等號。
「小姐,這……就是我嗎?」如果小姐說她長得同畫裡的「東西」一樣,她絕對會一頭撞死,免得留在世上嚇人。
「不是。這些是荷葉啦!」她說得挺認真的。
話聲一落,冬兒跟著兩眼一翻, 「咚」地一聲暈倒,霎時令服侍在一旁的秋兒和春兒手忙腳亂。
飄飄一遍又一遍地瞧著畫,怎麼也想不透她的畫會嚇昏人?遂皺著眉詢問身旁的夏兒:「我的畫有那麼可怕嗎?」
其實說冬兒被嚇昏,是誇張了點。試想,一個人站在太陽底下一個多時辰不昏倒也難,更何況她還受了「刺激」?
像這種突發狀況,對服侍飄飄的春、夏、秋、冬四名、丫環來說,早已見怪不怪。有時她們會想,能進凌府服侍凌大小姐,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呢?
春、夏、秋、冬自幼入凌府,可說與飄飄從小玩到大,飄飄從不對她們擺架子,甚至還拿她們當姊妹看待,只要心裡有事定找她們四人傾吐,而她們也總是有話直說,不怕得罪小姐。
就拿這會兒來說,夏兒就大膽發問:「小姐,你要畫荷葉,幹嘛還要冬兒搔首弄姿地站在池邊讓你畫呢?」
飄飄憨笑著。「其實我本來是要畫冬兒的,怎知下筆之後才發現人實在太難畫了,最後只好改畫冬兒身後的荷葉羅!」
「夏兒不懂,小姐半途改畫荷葉為何不通知冬兒,還讓冬兒繼續站在池邊讓你畫呢?」
這點確實教人想不通,可她凌大小姐與眾不同,腦予裡淨是些異於常人的見解,想來這次也不會例外。
她擺手作態,一副行家的口吻說著:「這你就不懂了!冬兒不站在那裡,怎麼比較得出荷葉比人好畫呢?」
語畢,飄飄的背後緊接著傳來咚!咚!咚!咚!四聲!
回頭一看,她才知包括剛被喚醒的冬兒在內,四名丫環又全都昏厥了過去!
這下可夠誇張了吧!
「哈……哈……」凌府的廳堂外,響起陣陣爽朗的笑聲。
「道長然能把我的過去講解得如此準確,真不愧是神算!」凌老爺偕同一名穿著道袍的老者,邊說邊跨進廳堂。
「不敢當!」道長拱手道著。
凌老爺和道長一進廳堂,一名中年美婦便連忙趨身恭迎。
道長打量著美婦一眼。「凌老爺,這位是……」
見小妾也在,於是凌老爺介紹他倆認識。
「道長,這位是我的四夫人。」
「貧道悟山見過四夫人。」道長欠了欠身。
「文鶯,悟山道長是位人稱神算的高僧。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尤其深知命理,方纔我才同他討教過。」從凌老爺的語氣,可看出他對道長的尊崇。
「失敬!失敬!」四夫人微笑頷首。
「哪裡,是凌老爺過獎了。」道長笑了笑。
「道長太謙虛了!文鶯,方才道長為我算了命,他對我的過去與未來瞭如指掌。雖然將來的事現下無法印證,不過我的過去,道長卻說得無一偏差,令人不得不佩服!哈……」之所以這麼樂,無非是道長把他的命算得太好了,讓他對未來更有信心。
瞧丈夫對道長佩服不已,四夫人不由得對他的神算起了好奇而提出要求。
「既然道長有此本領,可否為小女也算上一算?」
「是呀!道長,既然來了,就幫小女也算算吧?」
神算難得來趟襄陽,凌老爺豈會放過這個難逢的機會。
凌氏夫婦開口要求,道長不好推辭,只好點頭。
「好吧!貧道就為令嬡算算。不知令嬡的生辰八字是……」
「文鶯,快把飄飄的生辰八字告訴道長!」凌老爺可急著呢!他這輩子最在意的就是他的寶貝女兒,當然會為她的未來心急羅!
「是!」四夫人急命下人取來紙筆後,再將凌飄飄的生辰八字寫在紙上交給道長。
道長瞧了眼紙張,隨即屈指算來,跟著口中唸唸有詞:「壬寅生肖虎也,生逢丑月金寒水冷之時……」
道長說了一大串讓人聽不懂的話,最後凌老爺憋不住發問:「小女怎地?」
「依此命理推來,令曖冰雪聰明,可惜耐力不足,以致做事經常半途而廢。還有,她寧願將她的聰明運用到小把戲,就是不肯發揮到正事上,所以她能花招百出讓人應接不暇,卻不會吟詩作畫、刺繡紡紗。另外她的個性大而化之,且脾氣倔強、思想獨特,而行為也往往不被一般人理解。平心而論,令嬡應該是個令人相當頭疼的姑娘。貧道沒說錯吧?」
悟山道長直言不諱,對飄飄的剖析針針見血、句切說進凌老爺的心坎裡,直教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哈……沒錯!沒錯!道長果然厲害,居然能將小女的個性一一道破,真是佩服!佩服!」
「貧道不敢當,只不過……」道長突然頓住了。
「不過怎麼了?」凌氏夫婦異口同聲。
道長沉下臉來。「令千金恐怕活不到十九歲。」
「啊!」聞言,凌氏夫婦一臉驚駭,二人相覷一眼,簡直無法置信。
飄飄再過三個月就十九了,那不就說她最多只剩三個月可活。不可能,他的女兒不會這麼短命!
凌老爺僵著臉說:「道長,您真愛開玩笑,小女能吃能睡,身體健康得很,我看她活到百歲都沒問題,怎會活不到十九歲?」
道長皺起臉上的兩道眉毛。「人命關天,貧道豈會開這種玩笑?令千金遇上的是殺身之禍呀!」
道長一臉嚴肅,令凌老爺想不相信也不行。想他盼了五十年,好不容易才得一女,老天爺卻狠心要將她奪走,激憤之下不禁對天吶喊起來。
「老天爺!要什麼我都可以給,請大發慈悲別來跟我爭女兒呀!飄飄是我的寶貝女兒,千萬不要帶走她!」呼喊一陣後,凌老爺不知所措地拉住道長的手.「道長,您是得道高僧,您一定有化解的方法對不對?」
四夫人此時淚流滿面,雙腳跪地的懇求。「道長,我就這麼一個女兒,求您救救她呀!」
現下他夫妻二人,唯有將希望奇托在道長身上了。
「四夫人快別這樣!您請起來說話吧!貧道不會見死不救的!」扶起四夫人後,道長捋著下巴的長鬚道:「凌老爺沒說錯,令嬡的劫數確實有解。」
聞言,凌老爺的眼睛頓時一亮。 「是嗎?那太好了!只要道長能救小女的命,要我付多少銀子都無所謂,請道長務必要為小女化解!」
飄飄是凌老爺心上的一塊肉,平常他就捨不得打、捨不得罵,如今又怎捨得她死呢?若是金錢能救女兒,要他傾家蕩產他也在所不惜。
道長臉一凜,說道:「凌老爺誤會了!貧道不是貪財之輩,就算化解令嬡的劫數,我也不會取你分毫。"
凌老爺一臉尷尬。「道長的為人我瞭解,方才是我一時心急,才會口不擇言地亂說話,請道長見諒!」
道長不以為意地揮著手。「算了!我明白凌老爺愛女心切,才會誤解貧道。」他頓了一下,再道:「其實要化解千金的劫數並非難事,只要凌老爺能趕在她的生辰前將她嫁人,她的災禍自會消失。」
「嫁人?招術行嗎?」他從沒想過讓女兒嫁人,招贅倒是沒考慮過。
「不可招贅,亦不可做妾,方可解運!」道長如是說。
「那……」凌老爺猶豫了。
他還以為將來可幫女兒招婿,讓她永遠留在身邊,豈料……
「凌老爺捨不得?」道長從凌老爺的表情猜出。
「唉!」凌老爺搖頭歎息。
凌老爺遲遲未做出決定,心急的四夫人只好插嘴了。「老爺,都什麼時候了,您還不捨呀?快聽道長的話,幫女兒找門親事吧!」
「我沒說不讓飄飄嫁人,只是她一向自由慣了,要她嫁人,恐怕她會不從。」自己的女兒是什麼個性,他焉有不知的道理。
「不從也得從呀!此事攸關她的生死,難道你還要再順著她嗎?女兒讓你寵了十八年也夠了,現在該是她聽話的時候了。」
凌老爺很苦惱。「可飄飄是我凌富貴的女兒,我怎能讓她隨便嫁人呢?」三個月的時間選婿是倉卒了些,萬一女兒嫁錯了人,豈不毀了她的一生嗎?
「誰要你讓她隨便嫁人來著?」四夫人深知這種事再怎麼急,也不能隨便。「飄飄是我們凌家的千金小姐,自然得找同我們門戶相當的好人家嫁,才不會委屈了咱們的女兒。要她隨隨便便嫁人,我可不依!」
論財勢、論地位,凌家都是首屈一指,更甭提凌家的祖先過去還當過官。要認真算,他們也算是出自名門,女兒又怎能嫁人平常人家?再說飄飄長得既聰明又漂亮,在父母的心目中,也唯有家世好、人品佳、學識與相貌皆出眾的男人,才足以同她匹配不是嗎?
凌老爺糾著眉頭。「這點我也知道,不過,現在外頭儘是些對飄飄不利的流言,我擔心屆時不會有名門公子願意娶她。」
想到外頭那些不實的謠傳,四夫人忍不住抱怨。
「這都要怪你!一年來,你任由那些不實的謠言四起,從未站出來替女兒澄清,我看即使你現在想對外否認那些中傷飄飄的話,恐怕也不會有人信你了!」
「當初我也是不想讓女兒太早嫁,才放任那些流言橫行,怎知……唉!」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
打飄飄十四歲起,不知有多少王孫公子、名門之後前來提親,不捨女兒早早嫁人的凌老爺,除了打發那些人外,他也無計可施。直到有人在外面造謠,阻止那群說親的人,才讓他得以耳根清淨,他自是隨那些人說去,哪想過闢謠呢?這實在怪不得他。
四夫人想了想,接著臉露悅色。「有了!一年前,楊公子不是派人上門提過親嗎?我們可以找楊家談談。」
凌老爺搖著頭說:「太遲了,楊家公子在年前已經娶妻,而且上個月初還納了個小妾。」
「那怎麼辦?」只剩三個月,真是急死人!」
見凌氏夫妻一臉焦慮,道長開口說:「二位不必心急,請容貧道說句話。」
「道長請說!」
道長娓娓道來:「依千金的命盤來看,她未來的夫婿即便不是官人,也會是個皇親國戚,再加上她的夫妻官有旺夫之格,凡願意娶令嬡之人,不管對方是誰.都會是好對象,你們只管將她嫁出去就是,不必為人選而煩惱。」意思是說,不必為飄飄仔細挑選,只要她能嫁出去,對象都是好的就是。
「道長是指小女可以隨便找人嫁?」凌老爺半信半疑。
「沒錯。」
「萬一對方是個乞丐呢?」他實在很難想像女兒隨便嫁人的下場。
「即使他是個乞丐,日後亦會飛黃騰達。凌老爺不必過於在意對方的出身。」
聽了道長的一番話,凌老爺總算是吃下一顆定心丸。
既然女兒不管嫁誰都是好對象,他還有什麼好猶豫呢?只要能把女兒嫁出去,什麼方法他都得試一下.他想了一計。
「既然如此,那我就用『利』誘吧!」
「怎麼利誘?」四夫人不解。
「拿我們凌家一半的家產給飄飄當陪嫁。只要這個消息放出去,還怕沒人上門提親嗎?」凌老爺自信滿滿地說道。
「老爺,您要飄飄嫁給貪財之輩?」因財上門提親之人,還會是好對象嗎?四夫人很懷疑。
道長看出四夫兒的疑慮,說道:「四夫人請放心!會娶令嬡之人,絕非貪財之輩。只要令嬡能出嫁,什麼方法都可行,您不必擔憂。」
有了道長的保證,四夫人便不再有意見。
可這廳堂裡的對話,卻全教躲在門外的春兒和夏兒聽得清清楚楚。
看來這回小姐是嫁定了!
「你說我爹要在三個月內把我嫁掉!」
飄飄睜大一雙杏眼,看著前來「報喜」的春兒和夏兒。
「老爺是這麼說的。」春兒點頭應道。
過去爹不是常說她的婚事不急嗎?怎麼……「春兒……你會不會聽錯了?」
「我才沒聽錯,一定千真萬確的事,小姐不信可以問夏兒,她也聽到了。」
還以為爹同她有默契,會要她嫁人,沒想到爹也是個迂腐之人,認為女人的幸福就是找個男人嫁了,真氣人!
「夏兒,這到底足怎麼一回事?你說!」
「事情是這樣……」夏兒把她和春兒躲在門外偷聽到的話,一字不漏地全說給飄飄聽。
「就聽那個臭道長隨便說兒句嚇人的話,就想把我嫁掉?我看我爹是老糊塗了!」飄飄氣鼓鼓地往椅子上坐去。
誰都看得出小姐正在氣頭上,偏偏冬兒不識相。
竟然在這時候興奮的鼓著掌說:「太好了!恭喜小姐!賀喜小姐!」
飄飄氣憤地抓起桌上的茶杯往地上摔。「什麼喜,我才不嫁給那些臭男人!」這可是春夏秋冬打入凌府以來,頭一回見小姐發這麼大的脾氣,教四人全嚇傻在一旁。
飄飄怒火未熄,忍不住發起牢騷。「你們說,嫁人有什麼好?不只要容忍丈夫把外面的女人一個個地娶進門,還得裝出欣然接受的模樣,不能有半句怨言,這是何道理?」與其要同別的女人共同享有一個丈夫,做個獨守空閨的怨婦,不如獨自一人不受牽絆來得逍遙,說什麼她都不嫁!
飄飄會這麼想不是沒原因的。從小,她就知道她爹有四名妻妾,還不時流連在外,長大後,又看家裡的十二個兄長忙於穿梭在女人堆中,致使家裡年年辦喜事,甚至一年來個三、四回也足常有的事,這還不打緊,煩人的是,她那群見嫂常為了爭寵大打出手.吵得全家雞犬不寧。
瞧!自家就有一堆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她還敢嫁嗎?
春兒忍不住說實話。「不好也得嫁呀!所渭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看小姐這次不嫁是不行了!」
春兒跟在飄飄身邊最久,自然瞭解她的心思,以明白她對婚姻的看法與一般女人不同,只是這次的婚事攸關小姐的生命,老爺肯定不會輕易妥協,她很清楚,最後小姐還是難逃嫁人的命運。
「為什麼?爹向來聽我的話,我找爹說去!」爹最怕她哭了,只要她掉掉眼淚,爹肯定依她,不是嗎?
飄飄才起身,夏兒馬上拉住她。「小姐,說不得呀!老爺暫時還不想讓你知道這件事,你這一問,老爺肯定會追究是誰告訴你的。小姐不會想看我跟春兒被老爺處罰吧?」
「你們放心,我絕口不提你們半字。」這點義氣她還有。
「平常小姐身邊就只有我們四個,就算小姐不說。
老爺也想得到呀!何況老爺已經命福總管去放風聲,你想阻止也已經來不及了!我看小姐就順了老爺.聽從他的安排吧!」
這時春兒也開口了。「夏兒說的沒錯!老爺拿凌家一半產業給小姐陪嫁的事已經傳出去了,你要他收回成命是不可能的事。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去惹老爺生氣呢?」
「豈有此理!我爹怎麼可以用錢給我買丈夫呢?」
飄飄氣得直跺腳。
「這事不怪老爺,他也是不想小姐死嘛!」春兒認為小姐該站在老爺的立場設想。
「不想我死?我還說他是在逼我死呢!」飄飄一臉懊惱地往床上躺去,呈大字形攤在床上淒慘地喊叫:「我完了!我完了!」
秋兒安撫著,「小姐,你也不必太悲觀,我想老爺一定會精挑細選你的夫婿,不會讓你日後受委屈的。」
「你懂什麼,天下烏鴉一般黑,沒例外的啦!」從小她就在男人堆中長大,沒人比她還瞭解男人。
「小姐,你這麼聰明,隨便想個法子也能逼退那些上門求親的人,不是嗎?
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何事難得了小姐呢?」冬兒對小姐的「腦子」向來有信心。
是呀!冬兒說得對,這種小事怎難得倒她呢?只要她動動腦,馬上有一堆法子可以嚇阻有意上門提親的人!要不,這些年來,怎會無人上門提親呢?
就不知道老招管不管用?
思及此,飄飄坐起身,朝她們四人勾勾手指,示意她們攏靠過來,接著賊笑道:「我有個好法子,可以讓那些臭男人不敢上門提親……」
「是嗎?什麼法子?」四人齊聲問。
「不如我們女扮男裝。」
不待飄飄將話說完,春兒便抱著肚子說:「小姐,我肚子疼,我要先去上個茅廁……」再不乘機開溜,難保一年前的噩夢不會再來一遭。跟在小姐身邊這麼多年,要不知她打啥主意,豈不白活了?
這可是飄飄與春兒之間的秘密。話說一年前,楊公予命人來提親之後,飄飄開始擔心哪天父親會將她嫁人,遂想了個「混淆視聽」的方法,要春兒陪她女扮男裝,上襄陽城所有的酒樓、茶館去散播謠言,好教那些有意上門求親的公子哥們卻步,以除後患。
而酒樓、茶館向來是男人的天下,除了環境貧困的賣唱、賣花姑娘之外,一般的女人是不涉入的。那裡出入的人,從上層社會的王孫公子,到下層的販夫走卒,可說是三教九流,什麼樣的人都有,接收層面廣,謠言自然也散佈得快。於是謠言一散佈出去,便不見有人再登門求親,才會讓她這會兒想故技重施。
所以,當春兒聽到女扮男裝這四個字的時候,馬上明白小姐想做啥,才會腳底抹油準備來個溜之大吉。
但夏、秋、冬三人也不笨,一眼看穿春兒想溜,懷疑春兒知道內情,因此三人也跟著蠢蠢欲動。
夏兒的反應最快,隨春兒之後拍著頭嚷著。「糟了!我忘了張嬤嬤要我看著爐子上的蓮子湯……」
接著秋兒驚叫:「哎呀!我忘了幫四夫人買胭脂了!」
連一向傻愣的冬兒也聰明地跟進。「小姐渴了對不對?我馬上給小姐沏茶去!」
四人四種借口,目的只有一個——溜!
只不過四人還沒走出房門,就被飄飄的聲音給喊住。
「統統給我回來!」想溜?當她有那麼笨,看不出她們的意圖嗎?飄飄叉著腰,瞪著她們。「在我的話沒交代清楚之前,你們一個也別想走!」
「小姐……」四人垂著頭,乖乖走回來。
「虧我待你們親如姊妹,現在我有難了,你們倒好。一個個捨我而去!既然如此,我不如咬舌自盡,一了百了!」跟著她伸出舌頭,作勢要咬斷它。
四人齊聲喊道:「小姐,千萬不要啊!」明知小姐只是嚇唬她們,四人仍不敢掉以輕心。「小姐千萬別想不開,有事你儘管吩咐我們就是!」
就知道沒白疼她們!飄飄隨即轉悲為喜。「哪!這是你們心甘情願幫我,還是我逼你們的,對不對?」
四人點頭如搗蒜。事到如今,她們也只有認了!
「很好!」飄飄朝她們招了招手:「過來昕聽我的計劃……」接著飄飄向她們詳細說明計劃內容。
聽完「計劃」後,除了心知肚明的春兒外,其餘三人皆聞言色變,同聲道:「上酒樓茶館造謠?」
「怎麼樣?這個提議可好?」飄飄臉上儘是得意的笑容。
一點都不好!夏兒總算明白春兒為什麼要溜了。
「小姐的提議太荒唐了,這事要讓老爺知道了,我們不被剝層皮才怪!」
「我不說,你們不說,我爹又怎會知道?除非是你們想反悔,不想幫我了!」
「不是我們想反悔,而是……」四人面面相覷,沒人敢往下說。
「而是怎樣?」飄飄皺起眉,指著夏兒,「你有何高見?」
夏兒低垂著頭,答道:「小姐,酒樓、茶館是男人去的地方,而且還複雜得很,實在不適合有教養的千金小姐去……」
「我們又不是以女人的身份去,怕什麼?」
是呀!小姐天不怕、地不怕,可她們怕呀!
夏兒不敢說出心裡的話,只道:「小姐,我們到底是女人,再怎麼穿男人的衣服還是會被識破,我看你還是想點別的辦法吧!」
「誰說會被識破?」飄飄眨著眼,宣告:「一年前,我同春兒扮成男人出入那些場所,也沒見被人識穿,這點你們大可放心!」
「春兒!」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春兒,她們眼裡儘是指責和驚訝——指責她縱容小姐做不合乎身份的事;驚訝她的大膽。
春兒回給她們一個苦笑,好似在說她人在「凌家」
身不由己。
「現在沒問題了吧?」飄飄以詢問的眼光望著她們。
夏兒一臉難色,「小姐,我看這件事咱們還是再慎重考慮……」
「再考慮下去,我就等著坐上花轎了!喏,我現在就給你們一個表現的機會,看誰夠意思陪我走一趟……」也就是說,她想知道誰比較懂得知恩圖報。
老爺曾再三告誡,誰要帶小姐做了不該做的事,就等著被趕出凌府。春兒深知這件事的嚴重性,但有感于小姐平日的照顧,她仍不得不自告奮勇。「小姐,春兒已經有一次經驗,不如這次再讓春兒陪你去吧!」
如果真要有人「犧牲」,當然是以她為首,誰教她來凌府最久,得為其他三人多擔著點。
春兒都不怕了,她還有什麼好顧慮的?想著,夏兒舉起手說:「我也陪小姐去!」
秋兒和冬兒對望一眼,知道兩人不能再沉默,因此跟著異口同聲道:「我也去!」
對嘛!這才叫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是嗎?不過也不能全軍出動,否則「大本營」就得唱空城計了,不行!大家都走光了,要我爹問起,誰來幫我們圓謊呢?我看就春兒和夏兒跟我去,其餘的留下!」
「小姐不讓我們去,是嫌我和冬兒笨嗎?」秋兒突然有不受重用的感覺。
「別緊張!不讓你們二人去,是另有重任要交代給你們!聽著,明兒個待我們三人出了府之後,你二人就守在門外,要我爹問起我,你們就說我同姚嬤嬤在房裡學刺繡,不想人家打擾,知道嗎?」
「知道!」二人點頭,欣然接下「重任」。
這一次凌飄飄準備編造出更駭人的事跡,好讓全天下的男人聽到她的名字就想吐,以求達到無人敢娶她為妻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