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大地依然熱得像火在烤,熾烈的陽光比毒蛇更毒,一望無際的黃沙,悶沉沉的熱氣,生活在這種環境裡,只有苦不堪言四個字可以形容。
但是……
「巫馬王,要不要來點冰涼的西瓜?」
「巫馬王,芒果好甜呢!」
在殘羅族領地內,赫然已是另一番景象。
黑褐色的肥沃泥土,清澈冰冷的溪水,成群的牛羊與快樂的牧人倘佯在綠油油的青草樹叢之間,天真的孩童們歡欣愉快的在廣場上嬉戲,破爛的屋子重建了,高聳的城牆堅固地保衛著純樸的人民,凡是缺乏的物質全由東方大地毫不吝惜的提供過來,他們已經什麼也不缺了,日子過得平順又充足。
被隔絕在結界另一邊的熾陽黃沙,已是過去的歷史了。
「巫馬王,荔枝又圓又大喔!」
「巫馬王,這母雞又肥又壯,燉湯很補的喲!」
從海邊到殘羅城,沿路上不斷有人虔誠地獻上他們懇摯的心意,他們知道,如今的美好生活是巫馬王所賜予的,他們滿心感恩,誠心誠意奉上他們的忠誠,雅洛藍還真有點承受不起如此熾熱的心意。
「天,都放滿了!」
雅洛藍啼笑皆非的環顧四周,抬板,不,抬轎——他堅持換這個名字——內堆滿了新鮮水果蔬菜與各種各樣的營養食物,軟綿綿的靠墊上還睡著一隻肥嘟嘟的母雞,別說躺,他幾乎沒地方坐了。
「救命!」他扯一扯隨侍在一旁的西麥。「再堆上來,我會被壓死!」
於是,中途停下來休息時,西麥忙著把堆在抬轎內的水果食物搬到一匹載貨的驢子上,而唐恩則照例來為雅洛藍檢查傷勢。
「如何?我什麼時候可以自己走?」
「這個嘛……」唐恩仔細檢查,認真思考。「我勉強同意,但你務必要答應,行動不能太粗魯,累了一定要休息。」
「沒問題!沒問題!我最聽話了!」雅洛藍眉開眼笑的滿口應允。
他最聽話?
天要塌了!
唐恩不以為然的搖搖頭。「對了,我想問你一件事。」
雅洛藍乖乖躺著讓唐恩為他重新紮好繃帶。「什麼事?」
唐恩瞄一下前方的絲朵兒,確定她聽不見之後,他才壓低聲音問:「為什麼不請風之精靈或精靈王直接送你過來?」
「我也想啊,可是……」雅洛藍哀怨的扁了一下嘴。「風魔不允許。」
「為什麼?」
「因為他是高傲的大神,讓精靈王或風之精靈送他過來,太沒面子了!」
「沒……沒面子?」唐恩哭笑不得。「那他……」
「風魔是可以自己直接過來,不過……」雅洛藍無奈的拍拍胸前的繃帶。「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承受不了他的風,傷勢一定會加重。」
唐恩怔了一會兒,搖搖頭。「沒想到大神的人性也如此強烈。」
雅洛藍滑稽的擠擠眼。「不然怎會冒出一個基納魔神來?既有善惡,又怎少得了其他人性面。」
「說得也是。」唐恩輕歎。「好了,你最好到殘羅城之後再下去自己走。」
「好好好,我會躺在這裡,直到殘羅城!」雅洛藍揮手趕走唐恩,再滿面笑容的迎接絲朵兒。「朵兒,我好想你喔!」
「真惡!」絲朵兒受不了的捂著額頭。
「好嘛、好嘛!」雅洛藍喜滋滋的握住她的柔荑——軟軟的,女人的手摸起來就是這麼舒服。「你和嘉肯、卡羅他們談了些什麼呢?」
「卡羅派人到沙達城探聽到一些消息……」絲朵兒側身坐上抬轎。「列坦尼回來之後,火之巫女就命令他暫停攻打聖湖之地,全力護衛神廟,而梅麗妲也有三個多月不見蹤影,相信是被巫女藏在神廟裡了。」
「嗯,這我知道了,還有呢?」
「自從托拿特加入戰局之後,彪皇王的軍隊逐漸抵擋不住了,托拿特的戰船業已逼近到雪月島附近。」
「那也不奇怪,殘羅王死了之後,金魔依附到托拿特身上去了,倘若金魔沒有覺醒,可能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金魔在托拿特身上……」雅洛藍喃喃咕噥,繼而揚聲大喊,「嘉肯!」
嘉肯立刻應聲而來,連神官和席特也過來了。
「什麼事?」
「叫唐恩立刻趕回西方大地……」
「不行!」嘉肯絕然反對。「唐恩必須留在你身邊!」
「但洛司必須……」
「無論如何,唐恩必須留下來!」
「嘉肯,別忘了我是巫馬王……」雅洛藍又想用以上壓下那一招了,可惜他忘了旁邊還有一位比他更偉大的人物。
「伯父要留下來!」不容雅洛藍再多說,絲朵兒果斷的做下最後結論。
巫馬後的懿旨,卑微低下的巫馬王哪敢不從!
雅洛藍馬上退一百萬步。「好好好,那就通知安傑即刻趕回西方大地,還有圭南的兒子阿……阿……」
「阿瑞斯。」
「對,對,叫安傑和阿瑞斯接替洛司負責西方大地的防衛,洛司再趕去支援圭南的軍隊,只有金神才對付得了金魔。」雅洛藍迅速命令道。「另外,還要通知-月和瞑星立刻趕到水魔、木魔和土魔的囚禁島,盡全力加強結界,倘若我的預感沒有錯誤,很快就會有人去救他們了。」
嘉肯神情一凜,「好,我馬上叫人去通知!」話落,轉身要離去。
「等等,我還沒說完呢!」雅洛藍挺了一下身子,絲朵兒馬上把靠墊放到他身後,好讓他舒適的靠著。「還有一個人,我們一直沒提到……」
「誰?」眾人異口同聲問。
「當年那兩個女人……」
「你是說前任沙達王妃和莎裡耶公主?」神官問。「前任沙達王妃已經死了,你要提的是莎裡耶公主嗎?」
「不,前任沙達王妃並沒有死,她就是如今的火之巫女。」雅洛藍慢條斯理的說。「夜之女神依附到她身上之後,為了躲過精靈王的察覺,她必須躲在神廟裡,所以才會假說她死了。」
「原來如此。」神官有點驚訝。「那麼你要提的是火之巫女?」
「不,我要提的是莎裡耶,你還記得她在哪裡嗎?」雅洛藍反問。
「如果我沒記錯,她應該在無名之地。」神官看一下嘉肯,後者點頭。「當年她在-影之地生下雙胞胎,不到十年,前任彪皇王去世,她就丟下雙胞胎回到東方大地和圭南搶奪王位。靠圭南自己的話,恐怕王位早就被莎裡耶搶去了……」
他又瞥一眼嘉肯。「幸好圭南有嘉肯的支持,於是莎裡耶就帶著支持她的人離開東方大地到無名之地去稱王,記得她起碼帶走了東方大地三分之一的人民……」
「不對,只有四分之一。」嘉肯修正道。「不過無名之地並不大,只有聖湖之地的三分之一大小而已,而且至少有七成是大小岩石,無法耕種,連雜草也長不出來,生存不易,我們都不認為她能夠撐多久。」
無名之地是唯一不屬於大戰前原有的陸地,而是完全由海底無中生有突然冒出來的陸塊,並不適宜人類生活。
「你們都認為錯了。」雅洛藍緩緩閉上雙眸。「莎裡耶雖然任性霸道,但她確實是個統治國家的人才,無名之地雖不適宜耕種,但近海之處卻有許多大小島正宜耕種或畜牧,她充分利用了那些島嶼,很快就在無名之地建立起她的國家。」
「真厲害!」嘉肯讚歎道。「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們?」
「我想我是希望她能夠安分守己的營建她自己的國家,」雅洛藍低語。「免得圭南有一天必須和自己的親妹妹對戰。」
「圭南非常清楚自己的立場,否則他就不會和自己的親外甥對戰。最重要的是……」神官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這是巫馬王統一世界的戰爭,就算你不去找她,她也會來找你的!」
雅洛藍睜眼,頷首。「莎裡耶的王國——蘭皇王國——從來不與外界接觸,直到托拿特加入戰爭,莎裡耶馬上派人去和托拿特談話,我在猜想,她已經決定要加入這場戰爭了!」
「她有派人去找莎拉王妃嗎?」席特突然插進來。
「有,但是……」雅洛藍輕輕歎氣。「由於莎拉身上有基納魔神的魔力——應該是在莎裡耶的肚子裡時得到的,精靈王一接近就會被察覺,因此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
其他四人面面相對。「這下子可麻煩了!」
「所以……」雅洛藍目注席特,「席特,我要你率領兩萬人馬到無名之地附近海面監視,莎裡耶打算出兵,你就盡全力阻擋。」再轉注嘉肯。「嘉肯,調兩萬人馬給席特!」
「難怪你要增調那麼多人過來!」嘉肯低低咕噥。
「我?」席特則是又驚又喜。「指揮黑武士軍團?他們會聽我的嗎?」
「我要他們聽你的,他們就會聽你的!」嘉肯向席特勾勾手指頭。「走吧!」
神官望著嘉肯與席特並肩離去一段距離後,才回過頭來問雅洛藍。
「你認為呢?」
「我認為?」雅洛藍淡淡一哂。「我認為這將是一場大混戰,我們必然會腹背受敵,必須同時面對南方大地、北方大地、無名之地與-影之地的軍隊。但是他們之間也會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大家都不會太好過……」
他微顯疲乏的再度闔上眼,「列坦尼、莎拉和莎裡耶都有征服世界的慾望,托拿特是莎裡耶的兒子、莎拉的弟弟,但他心裡只有梅麗妲,這已經夠混亂了,倘若再加上基納魔神就更不得了,所以我們必須盡快除去梅麗妲肚子裡的胎兒,不然……這場戰爭會……更慘……烈……」話愈說愈慢,最後,沒聲音了。
「他睡著了。」絲朵兒說,語聲輕得不能再輕,就怕吵醒他。
「他應該要再休養兩、三個月的,可是……」神官憂慮的長歎。「這場戰爭沒有他不行啊!」
「為什麼一定要他?」心裡明明知道答案,絲朵兒仍忍不住脫口而出。
「因為沒有人對付得了夜之女神,只有他。」
「但他的傷尚未痊癒呀!」
見神官裝烏龜悶頭不吭聲,絲朵兒不禁怒火往上竄,頭頂開始冒濃煙了。
「可惡,為什麼每次都要把一切都推給他,一次不夠又來一次,難道他吃的苦還不夠多嗎?狄修靳又不是自願的,他……」
怒氣爆發一半突然熄火,絲朵兒張著嘴呆住,神官也驚奇地睜大眼盯住她。
「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什麼?」絲朵兒喃喃自問。「我也不知道我說什麼?我說了什麼嗎?」
「但是你剛剛的確說……」
「沒有!我什麼都沒說!」絲朵兒大叫著跳起來,匆匆落跑,一路跑一路質問自己。
她為什麼那麼說?
她又想說什麼?
該死的狄修斯到底是誰?
重建後的殘羅城中央有一座最豪華、最恢弘的宅邸,雅洛藍等人住進去之後才知道,這座宅邸平常是空無一人的,因為它是專供巫馬王、水王等來幫助他們的人居住的。
「讓我好好睡兩天,然後就可以出發了!」雅洛藍說。
每個人都在心裡又吼又罵的堅決反對到底,但嘴裡什麼也說不出口,因為距離基納魔神出世的日子沒多少天了。
「你好好睡吧!」絲朵兒只能這麼說。
儘管她比誰都反對,看他那麼辛苦,她好不心疼,但她不敢表現出來。因為那不是女蘿族戰士該有的感情,她不想阻止自己這份感情,可是至少要隱藏起來,免得被人家看輕女蘿族戰士,以為所有的女蘿戰士都跟她一樣「軟弱」。
「親親我。」眾人一離開臥室,雅洛藍就像個小嬰兒似的向絲朵兒撒嬌。
「真是囉唆!」嘴裡雖這麼說,但絲朵兒仍溫柔的親親他——這個溫柔絕不是有意的,而是不由自主的。「好了,快睡吧!」她為他拉好被子,然後坐在一旁陪伴他,因為知道他喜歡握著她的手睡覺。
突然,她腦海中又浮現那種既陌生又熟悉的影像。
自雅洛藍這回受傷開始,不時出現在她腦海中的不再是一幕幕的影像,而是一段段的影像,總是雅洛藍和那個黑髮黑眼少女的相處片段,就如此刻,她腦海中的少女正在用嘴哺喂雅洛藍吃東西,但那少女卻喚他狄修斯……
「雅洛藍。」
「嗯?」低應聲透著濃濃的睡意。
「你知道狄修斯是誰嗎?」
靜默一晌後,雅洛藍猛然睜眼,睡意全失,銀亮的眸子閃耀著驚人的異采。
「你說誰?」
「狄修斯,你認識他嗎?」絲朵兒認真地詢問。
「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名字?」雅洛藍興奮的追問。
「我……」她該怎麼說?說是在她腦海中莫名其妙浮現出來的?「呃,算了,當我沒問過!」搞不好他會說她在作夢……說不定她真的在作夢……最好是……
「我認識他!」雅洛藍連忙回答她的問題。
「咦?你真的認識他?」絲朵兒一臉驚訝。「他是誰?」
雅洛藍並沒有立刻回覆她,反而盯著她的眼看了半天。
「朵兒,你知道你的眼睛幾乎全黑了,只剩下一圈淺淺的藍色嗎?」
「是嗎?」眼睛會變色自然是很奇怪的事,但不知為何,她卻不在意,好像那是很正常的改變,如同洗過澡後要換乾淨的衣服一樣稀鬆平常。「快告訴我狄修斯是誰?」
雅洛藍還是沒回答她,反又問回她,「你猜呢?」
她猜?
這個名字她連聽都沒聽過,怎麼猜?
「是你!」她自己都沒想到會脫口說出這種答案,一出口後便大大呆了一下,馬上改口。「不,我是說,狄修斯是你父親,前任風王?」
那麼相似,除了他父親之外,還會有什麼可能?總不會是他未出世的兒子吧?
雅洛藍笑得很開心。「答對了!」兩個答案都對!
「果然!」難怪兩人會如此相似,可是……得知答案之後,她卻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滿頭霧煞煞。
為什麼她腦海中會出現他父親的影像呢?
沙達城外的紅土山上——
雅洛藍高高在上的眺望沙達城外的戰況,唇泛滿意的微笑。
任誰也抵擋不住黑武士軍團的攻擊,而火魔有火神來牽制,果然如他所預料般順利。
「一面倒……」唐恩喃喃道。「奇怪,巫女為何沒出現呢?」
「她就快出現了,所以……」雅洛藍轉身走回抬轎。「我們也該過去了。」
「要用到『那個』了嗎?」神官尾隨在他後頭問。
「那個?哪個?」絲朵兒緊伴在雅洛藍身側。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雅洛藍神秘的笑笑,偏腿上了抬轎。「走吧,西麥,到沙達城去!」
所有的巫馬王特衛隊和風王特衛隊都團團保護在四周,使抬轎暢行無阻的自戰場中間通行過去,兩旁殺聲震天,肉在拋、血在濺,命是不值錢的,直到沙達城門外,戰況更是激烈。
「城門還緊閉著,巫女並沒有出現。」絲朵兒說出所見。
「巫女早就出來了,」雅洛藍抬腿下轎,臉往上仰。「她在上面。」
聞言,每張臉都往上仰,恰好對上一張自箭垛朝下俯望的艷麗臉龐。
「果然是前沙達王妃。」唐恩咕噥。
「現在是火之巫女。」絲朵兒糾正。
「也是夜之女神。」神官補充,再問:「要拿出來了嗎?」
「嗯嗯,可以拿出來準備了。」雅洛藍雙手後背,笑著對巫女點點頭,好像在跟老朋友打招呼似的。「巫女,好久不見了!」
巫女冰冷的眸子像結了冰的琥珀。「原來你就是巫馬王。」
「很失望沒殺死我嗎?」雅洛藍調侃道。「那麼現在你打算如何呢?」
「我絕不會讓你來妨礙我!」巫女神情堅定的宣佈。
「那可難說,你忘了……」雅洛藍回眸,神官正好將一個布包的東西掀開來,赫然是一條手臂。「我有這個嗎?」
她的右手臂,雅洛藍的巨劍仍釘透在那上面,所以她才收不回去!
巫女怫然變色。「你想做什麼,利用那個殺死我嗎?」
「不,帝神尚未決定要如何處置你,所以我不能殺你,但是……」雅洛藍似乎有點遺憾的搖頭否認。「我可以用這個制住你一段時間,而這段時間只要夠我去除掉梅麗妲公主肚子裡的孩子就行了。」
「你找不到她的!」巫女胸有成竹的說。
「那是我的事。」
「就算你找到她,你也不敢殺她!」
雅洛藍挑了一下眉。「那也是我的事。」
巫女臉頰抽搐了一下。「巫馬王,這個世界很大。」
這個世界很大?
雅洛藍怔了一下。「所以?」是又怎樣,關他什麼事?
「兩人平分的話,還是不小。」巫女一本正經的提議。
雅洛藍呆了呆,驀而放聲大笑,「巫女,你可真有把握啊!」他嘲諷道。「不過很遺憾,其實我對統一這個世界並沒有興趣,但也不能容許這個世界被其他人征服,這是我的宿命,我也很無奈呀!」他好可憐喔!
「你……」巫女恨得差點咬碎牙齒。「你真要跟我作對?」
「你說錯了,夜之女神,明明是你要跟我作對的!」雅洛藍吊兒郎當地勾起不在意的笑。「我原就屬於人界,是你偷溜出天界到人界來找我麻煩,怎能說是我跟你作對呢?」
「沒得商量?」
「有啊,請你快快滾回天界去,我可以放你一馬!」
聞言,巫女眸中殺機暴起,左臂倏揚,一道黑影電光石火般咻一下疾射向雅洛藍,速度快得根本沒有人來得及反應,唯有絲朵兒,因為她就緊貼在雅洛藍身旁,雖然她的思考也來不及反應,但她的軀體自行反射出橫身到雅洛藍前方擋住攻擊的動作,然後……
「精靈王,你也要跟我作對嗎?」巫女狂怒的咆哮。
那道黑影在絲朵兒身前不及盈寸處驀然四散消失了,原來那真的只是一道黑色的影子,根本不是實物。
雙臂親暱的自絲朵兒身後環住她的腰際,雅洛藍洋洋得意的笑起來。
「抱歉、抱歉,那是我的命令,精靈王負責我老婆的安全,他是不得已的,嘿嘿,請多包涵!」
聽他揶揄似的嘲諷言語,吊兒郎當的得意神態,瞬間,巫女的怒氣勃發到了極點,臉上竟悄然掩上一層黑霧,天空,沒有半片雲,太陽依然高高掛天上,卻也逐漸暗沉下來,彷彿黑夜即將降臨的前一刻。
見狀,雅洛藍笑容倏收,劈手搶來捧在神官手上的東西,雙手握住巨劍劍把,猛然將那條已失去血色的手臂狠狠的釘入地上,劍身直沒入柄,旋即大吼一聲。
「精靈王!」
他的吼聲猶蕩漾在眾人耳際,一道女人的尖叫聲緊隨而起,大家不過才眨了一下眼,被釘在地上的手臂旁竟已多了一個人——一個女人,火之巫女。
黑夜迅速消逝,天空又恢復了明亮,雅洛藍笑吟吟的摟住絲朵兒退開幾步。
「你真是學不乖呀!」他搖搖頭,旋即轉身步向抬轎。「好了,在黑夜降臨之前一定要找到梅麗妲,大家快快攻城吧!」
一聲令下,黑武士軍團開始盡全力攻城。
而巫女,她被禁錮在精靈王的結界之中,既出不來,人家也進不去,活該在那邊氣到爆!
仰望著天空,她咬緊牙根,期盼他們在天黑之前都找不到梅麗妲……
午前,黑武士軍團終於攻入了沙達城。
「在神廟裡,精靈王察覺不到梅麗妲的氣息,她一定在神廟裡!」
於是,大家直接闖入神廟裡搜索,連雅洛藍都加入搜尋的行列裡了。然而,他們找遍了所有地方,連牆縫都不放過,就差沒有把神廟一塊塊拆開來,偏就是找不著一個小女人。
「難道不在神廟裡?」神官低喃。
「她一定在神廟裡!」雅洛藍堅定的說。
「可是找不到呀!」絲朵兒往神廟外望出去,日頭已偏西了。
「那麼一定還有什麼地方沒找過!」唐恩相信雅洛藍的判斷。
「當然有……」雅洛藍的臉徐徐往上仰。「那裡!」
此刻,他們因為找不到人,全體都集中到神廟正殿裡,而正殿裡供奉的是一尊巨大的大地女神神像,如果神像是中空的,不要說一個人,就算要藏十幾二十個人也沒問題,雅洛藍目光投注之處正是那尊神像。
「那裡?」神官抽著冷氣。「你不會要我們毀掉神像吧?」
「最好不要!」雅洛藍連連搖頭。「大地女神是帝神唯一的妹妹,是位善良的大神,唯一的毛病是愛記恨,傳說在一萬年前,南方大地的巫師不小心得罪了她,南方大地才會變得如此熾熱乾旱,一萬年過去,大地女神都尚未消氣呢!」
神官不由自主退後一步,心驚膽戰。「那我們最好不要碰它!」
「可是……」絲朵兒上下左右認真研究那尊神像。「的確只有這尊神像還沒檢查過呀!」
「不能請精靈王進來看看嗎?」嘉肯提議。
「人界任何地方精靈王都可以去,只有神廟不行。」雅洛藍無奈的聳聳肩。
「為什麼?」
「因為神廟等於大神在人界的歇腳處,人家的家怎麼可以隨便亂跑進去,除非大神請它進去。」
「夜之女神就可以進來。」
「夜之女神依附在巫女身上,巫女當然可以進神廟。」
「那就請精靈王去找大地女神說一聲嘛!」
「你以為這是到隔壁敲敲門找人嗎?」雅洛藍啼笑皆非的說。「到天界找人是很快—對天界而言,天知道人界已經過幾年了,運氣不好的話,幾十、幾百年都有可能!」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們怎麼辦?」唐恩無措的嘟囔。
雅洛藍皺眉想了老半天,然後苦笑。「看樣子真要被巫女說中了,我們的確找不到她!」
換句話說,那個該死的巫女贏了?
「可惡!」絲朵兒不甘心的咒罵。「如果真是如此,孩子生下來會怎樣?」
「在基納魔神吃掉那七隻怪物之前,我們必須先殺掉他,」雅洛藍漫不經心的說,又仰起銀眸盯著那尊神像看,努力思索該如何不破壞神像而找到梅麗妲。「但到時候只有我殺得死他,其他任何人都沒辦法。」
「那我們就守在這裡,」絲朵兒大聲道。「他一出來,你就殺死他!」
唐恩咳了咳。「呃,絲朵兒,你是不是忘了城外還有一位夜之女神,她也不好應付啊!」
絲朵兒窒了一下,「該死!」大罵。「怎樣都不行,那我們該怎麼辦?」
「我剛剛就是那麼說的。」唐恩低低咕噥。
「不用怎麼辦,」雅洛藍慢條斯理的說,銀眸漾起一片勝利的笑意。「我想我們已經找到公主了!」
「咦?」
大家一陣愕然,旋即順著雅洛藍的視線往上看,神像肩後,不知何時竟多出一顆腦袋,正是他們遍尋不著的梅麗妲。
「公主!」大家齊聲驚叫,繼而興奮的歡呼。「找到了!終於找到她了!」
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快,公主,快下來呀!」歡呼夠了,大家開始拚命向她招手——快來自投羅網吧!
但梅麗妲根本不理會他們,一雙閃亮的美眸緊緊地盯在雅洛藍身上。
「巫女說你是來殺我的,是真的嗎?」
「當然不是,公主,」雅洛藍斷然道。「我只是要除去你肚子裡的胎兒,那是禍胎,相信你也不想要那個胎兒,對不對?」
「不,我當然不想要,我恨他!」梅麗妲一臉厭惡。
「那麼,請公主讓我除去他。」
「可是,你不會傷害到我?」
「絕不會!」
「你保證?」
「我保證!」
梅麗妲很明顯的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是來拯救我的!」她緩緩綻開夢幻般的笑靨,「我被強暴,又懷下這個可恨的胎兒,原本難過得要死,但你來了,要替我除去這個可憎的胎兒,為我剪除痛苦的根源……」她陶醉地闔上眼,輕輕歎息。「勇士拯救公主,多麼浪漫啊!」
浪漫?
「嗄?」雅洛藍呆了呆,有點無措地朝其他人望去,再看回梅麗妲——前面還說得滿有那麼一回事的,後面卻……她到底在說什麼?
「你是來拯救我的不是嗎?」梅麗妲笑得更美麗了,就像花兒一樣燦爛。
「呃……」雅洛藍遲疑一下。「可以這麼說吧!」
「那麼,勇士拯救公主之後,他們就會結婚,過著幸福的生活,不是嗎?」
「耶?」
不只雅洛藍呆住了,其他人也一整個傻翻了眼。
「所以,等你為我除去這個胎兒之後,我們就可以結婚了。」
結婚?
誰跟誰?
雅洛藍聽得頭皮直發麻。「公主,你不會是……」
「不過最好不要讓王兄知道,因為……」
「請……請等一下,公主,」雅洛藍的舌頭猛打轉兒,結結巴巴地喊暫停。「我……我已經有老婆了呀!」
「我知道,你是絲朵兒的禁臠。」梅麗妲美眸投向絲朵兒。「反正你就要嫁給我王兄了,王兄不喜歡他的女人有禁臠,所以你早晚都要放雅洛藍自由,不如現在就放他自由,算幫我個忙,好不好?」
雅洛藍是她的禁臠,而她要嫁給列坦尼了,所以她最好快快放了雅洛藍自由,好讓公主大人和他結婚?
這位高貴的公主到底跑到狀況外的哪裡去了?
絲朵兒一把硬推開雅洛藍,自己仰首面對梅麗妲。「公主,我想你還沒有搞清楚狀況,所以我來告訴你。首先,我已經和列坦尼取消婚約了,所以,不管是現在或者將來,我都不會和列坦尼結婚……」
她面無表情,聲音平板。「另外,雅洛藍的確是我的禁臠,但他也是我的丈夫——我們早已在聖湖畔舉行過婚禮了。因此,公主,你想結婚最好另外找對象,因為雅洛藍是不可能和你結婚的!」
花兒謝了!
梅麗妲的表情從迷惘,到困惑,到狐疑,到吃驚,到憤怒,她的笑靨也隨之逐漸凋謝,最後,掛在她臉上的是一副悲慘的哭相,目光哀怨的回到雅洛藍身上。
「你真的不能和我結婚?」
「這……呃,公主,如絲朵兒所言,我已經結婚了。」
「那你為什麼要來救我?」
「咦?」
「既然你不和我結婚,那我不給你救了!」
聲落,她眨個眼就從神像肩後消失了,眾人頓時一片愕然,不敢相信整個狀況轉來轉去竟轉成這種局面。
現在到底是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