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他沒事的。」東方嬙頭痛的面對桑肯一再的逼問,她的答案也是一再的復誦著,連內容都沒更動過。
她坐在床沿向上瞥去,只見他挫敗的神情顯而易見。
「別懷疑我的功力,否則就另請高明。」她沒好氣的補充這句話後,拍拍屁股又拉拉衣裳的站起身來。
「我們帶他回來都過了十幾個鐘頭,為何他還是沒睜開眼睛過半次?」他焦急的問。不是他想輕蔑她的醫術,而是當他見到的還是呼吸沉重且昏迷不醒的維諾時,忍不住的想要懷疑她是不是所謂的「蒙古大夫」。
「拜託點,幫幫忙好嗎?」她歎了一口氣,真受不了他這種要命的「病患家屬」,她這個醫師可真的著實不好當吶!
她無奈的再說一次,「你的好友有將近三天沒有進食,更只有喝少少甚至沒喝上半點水,再加上被人毆打凌虐,先生,一個正常人如果像他這樣還能夠撐到有人救他就很了不起了,更何況他還能夠活下來?我是『小小』且不學無術的小醫師,如果我賠上這條命來保證他會活下來的話,你是否能夠好心的幫幫忙,別再來煩我、吵我?」
她嘮嘮叨叨一長串的話,實在是自己的精神快被他們那群人給逼瘋掉,還有這是個什麼爛地方,連瓶葡萄糖也沒有,教她只能拿運動飲料來死馬當活馬醫了。
「Sare,對不起,不是我要逼你,而是……」桑肯不知該怎麼表達出維諾對他的重要,好讓她釋懷。
「沒關係,我曉得。」一手擋掉他想說的話,其實她也不過發發牢騷而已,誰教她早就把救人給當作生平的使命。「如果今天換成是我的家人,我相信我也會有和你相同的緊張。」她親親他的臉後說道。
「你有家人?」他詫異的問。不是他懷疑她說的話,而是既然她有自己的親人,那為何她還會願意到這兒來。
「我又不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怎會沒有親人。」她啞然失笑的說道。
「我的意思是……」他不想解釋但見胡佛轉進房間,他只好把到口的話吞進肚子裡等以後再問她。
「胡佛。」桑肯的聲音不帶半點感情,算是打招呼過了。
但他可以很清楚的感覺到當她聽到胡佛的名字時,她全身忍不住的發顫與僵直。
「怎麼,咱們的大英雄還沒清醒過來呀?」胡佛賊不溜丟的眼沒有朝維諾望去,反而是直直的看往東方嬙。
東方嬙觀了桑肯一眼後才開口回話,「維諾的傷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好的。」
「唷,大美人開口嘍。」胡佛故意奸笑道,「嘖,沒想到近看之下你不但人美,說話兒的聲音也怪甜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那副急色鬼的模樣不必別人揣測,連個瞎子都聽得出他的欲意。
她不想理會他,只是更往桑肯的懷裡縮去,以行動代表一切。
「待會順高會來接替你的位置。」桑肯試著不甩胡佛的鬼話,逕自對懷中的東方嬙說道:「在順高來之前
他不會有事吧?」他意有所指的把問題模糊掉。
如果他猜得沒錯,單憑她方纔的畏縮他就猜得出出賣他們的人不是別人,除了胡佛外沒人敢做了。
「桑肯,你說這話是啥意思?」胡佛不是笨蛋,他當然聽得出桑肯的弦外之音,但沉不住氣的他把話問出後還不知道自己落人別人的陷阱之中。
「沒別的意思,只是我……多心了。」桑肯側過身揮揮手的說道:「既然你來看維諾,所以他就暫時托你照顧。」
「肯?」東方嬙似乎想警告他,但她一觸及胡佛的賊眼後,便立即驚慌的嚥下想說的話,並且迅速的改變想法的說:「我好累,可不可以帶我回房間?」她的眼裡盛滿害怕,桑肯二話不說的摟著她將她帶離維諾的房間。
東方嬙發誓從未那麼慶幸自己可以離開某個地方或某個人,但當她感覺到背後那道刺眼且令人害怕的目光逐漸遠離時,心中的那股害怕就立即消失。
桑肯從掌心下肌肉的繃緊度,臆測出她是否真的在害怕胡佛。他很快的將她安置在自己床上,順順她的長髮後蹲低身子然後抬高她的臉,讓兩人的視線得以平行對看。
「你怕胡佛?」他試探的問。
東方嬙先是想了一下後才緩緩的搖頭,「我不怕他,但我知道他是出賣你們的間諜。」
桑肯聞言後只是皺了皺眉,「被你擊昏的看守人告訴你的?」
她終於點頭,但神色卻不是很愉悅。她伸手替他撫乎眉宇間的皺折後說道:「我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會很難接受,但我相信那個男人沒有騙我的必要,不是嗎?」
「我知道。」他的左手依舊放在東方嬙的後腦頭髮上,只是停止撫摸的動作而已。「這事我應該要有防範才對,但我卻疏忽掉了。」他知道自己的另一個身份是可以足以防止維諾被綁架的事件發生,可是他卻眼睜睜的看著維諾陷入危險中,不禁挫折感十足的將頭埋人她發瀑中。
「桑肯?」東方嬙不解他為何會這麼說,她想推開他,想看看他的表情,可是他卻用超出平時的力量抱住她。
「別動,讓我抱著你就行。」他近乎懇求的說道。
她的手停滯在半空中,過了好一會後才慢慢的張開手心搭上他的肩。
兩個人就這樣互相依偎著,什麼都不想。
過了許久,桑肯試圖打破幾乎快要令人窒息的空氣道:
「家人?」沒料到他會有興趣聽她的家族史,所以她還有點呆愣的重複他的話。
「你不是說自己不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嗎?」他笑著捏捏她的鼻尖,拿她自個兒說的話來堵她。
「家裡只剩我們四姐妹,爸爸媽媽則在一場意外過世。」她很意外自己竟輕描淡寫的說,但桑肯卻聽得出她話中所含的悲傷與忿恨。
「意外?」他直覺的認為她的父母並不是死於意外。
她短促一笑,聲音中帶著不甘心。
「警方說是意外,所以我們也只能當成意外事件來處理。」東方嬙每每想起父母,眼眶就會開始濕潤起來。她深深吸口氣後說:「有人警告過我們爸媽是被害死的,但事情過了快五年,沒有進展更沒有新的線索下,我們也只能放棄緝兇的心,好慰父母在天之靈。」
桑肯很想安慰懷中的天使,想告訴她,他有辦法幫助她找到真相,但礙於他現在的身份與以前大不相同,所以也只能隱忍住替她悲傷的心,更加用力的圈住她。
「所以,我能瞭解你對維諾的心。」她揚起一朵可愛的笑容,「在父母過世後我回到美國繼續我在醫院的工作,但我發現自己對許多事已經不能再視為理所當然,父母巨額的財富替他們帶來殺身之禍,而被人處處盯梢、隨時會被人暗算的陰影卻沒有隨著他們的死亡而讓我們姐妹得到解脫,相反的,那種無時不刻會被暗殺的危機一直跟著我們,所以我才決定要到這裡來。沒錯,或許許多人都在笑我笨、笑我傻,好好的千金秀不做,卻偏偏愛到這種地方來行醫救人,其實我是在贖罪,替父親生前所留下的罪孽洗清,還給其餘家人能夠快樂的活在這世上。」
桑肯在聽完她長長的剖心之話後更加的憐惜她,心疼她瘦弱肩膀下所承擔的一切。
「對於你父母的事,我感到很遺憾。」
「我承認事情剛發生時我每天都是哭著睡去,但日子總是要過的,所以久了感覺也自動的麻木。」只是不能在家人及外人面前表現出懦弱的那面,她在心裡補充。
她的兩眼空洞的望向前方,那一瞬間她彷彿看到五年前的種種畫面——
父母過世,妹妹東方嬪未婚懷孕,而東方-則因為父母死因不明的情況下與康軾德有誤會及摩擦,而東方婷則毅然決定放棄高薪的工作選擇到占花塢打零工,最後自己忘了該怎麼活下去,只能在拚命的工作中找到存活在世間的原動力。
見到她乍然的恍惚,桑肯知道這些年她的日子必然不怎麼好過,於是他體貼的問:「想不想先休息?」
「你……陪我嗎?」她幾近於懇求的問。此時的她需要人來陪伴,而這個人當然不會是別人,只有他才能夠榮膺大任。
「如果你想要的話。」他溫柔的說。他可以很霸道,但必要時他也會是個紳士。
「那你不可以放開我的手唷。」她像個小女孩般的撒嬌,整個人乾脆都往他身上依偎進去。
桑肯不費吹灰之力的將她抱到腿上,然後待她像對小嬰孩般的前後輕晃。
他低聲說:「睡吧,待會還有得你忙。」若他猜得沒錯,想要把東方嬙要回去的人很快就會出現,至少對方是不會輕易饒過搶走東方嬙又帶回維諾的人。
「嗯。」她很安詳的閉上眼,慢慢的讓思緒沉澱到無止境的寧靜海中。
政府軍前進指揮所
「說!這麼大個的人你是怎麼看的,居然會看到人不見?」一個胸前的勳章與星星足以嚇死人的肥胖軍官,指著昨天被東方嬙擊昏的男人鼻頭尖銳的大吼著。
「報……報告長……長官,我是被一個女孩狠命的打昏,然後醒來後就……」雖然肥胖軍官那副狗仗人勢的態度著實讓人討厭,但偏又礙於他肩上的星光刺眼耀人,所以男人講起話來不禁結結巴巴。
「女孩?別告訴我,你連個女人都打不過!」肥胖軍官嗤之以鼻的說道。
「長官這事你就有所不知了,」男人的嘴臉足以代表天底下所有好色之徒的低賤。「那個東方妞可是我見過全天下最嬌俏的黃皮膚女孩了,別說她火辣辣的身材有多誘人,光是瞧她那張粉麗的小臉,我相信天底下只要是男人的話,都會巴不得可以好好的「愛」她。」
肥胖軍官不以為然的說:「東方女人有什麼好流口水的,瞧你這副鬼樣子,難怪一個連走路都很困難的人都會被你看丟。」
男人投給肥胖軍官一眼「你有所不知」的輕蔑神情,然後地又想起東方嬙粉俏可人的模樣。
天吶,他光是想到她的誘人就可以流下一加侖的口水,要是真有一天可以讓他得到她的話,不知自己是否會虛脫而死。想著想著,口水竟然真的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收起你的口水,好好仔細的給我想想那東方……妞等等,你說的那個女孩是個東方人?」肥胖軍官猛然想起一件事,在這裡要見到一個東方人並不容易,更不用說還是個女孩,而他知道在這裡的聯合國及紅十字會相關人員中,就有一個來自亞洲的女孩。
「對對對。」猛力點頭的男人以為肥胖軍官也起了「性」趣,於是趕忙點頭稱對。「她可是天上少有、地下無雙的女孩啊!」
「叫沃威在最短的時間內,帶著他部屬的名冊進來找我。」肥胖軍官不理會他的讚歎,對著電話對講機下達命令。
「長官,你知道那個東方辣妞是誰?」男人驚喜的問。這下可樂壞他了,要是肥胖軍官當真知道的話,那他可是想要拜託長官將東方妞賞賜給他。
「或許吧,一切都得等沃威來的時候才會曉得。」肥胖軍官也不想與他多說些什麼可能會觸及秘密的事情,所以乾脆將所有事都先推到沃威身上。
由於紅十字會的辦公室是跟聯合國一起向政府軍商借用的,所以紅十字會的總部就正好在前進指揮所的下面樓層。
「長官?」沃威對肥胖軍官行軍禮,算是打聲招呼。
「阿威,你手下不是有個叫東方什麼的女醫師嗎?」
「是的,但是她在前些時候被人擄走失蹤了。」沃威皺著眉頭有所保留的回話,因為他並不清楚這個平日就很道貌岸然的傢伙在此時問他東方嬙有啥企圖。
「給我,不,給他看一下照片。」肥胖軍官命令道。
沃威這回可不敢再打馬虎眼,怕自己在不清楚對方企圖的情況下被套出話,那他就會慘兮兮也說不定。
見到沃威的愣住,肥胖軍官不以為然的說道:「就在早上,有人將我方的囚犯帶走,我的屬下說,是個東方妞強行擄走的,所以我想要證實那個女孩是否是屬於紅十字會的成員。」
他很巧妙的避開「人質」的字眼,因為他對紅十字會的人十分瞭解,像沃威這種人是不可能理解為何打個仗都會抓對方的要員來充當人質。
沃威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我的屬下是不會做出背叛組織的事。」他語氣強硬,袒護東方嬙的味道濃厚。
「是抑或不是,只要你把檔案照片攤開來就可以見分曉。」肥胖軍官強迫的意圖很明顯,總之他不逼迫沃威交出檔案相片來他就不罷休。
沃威無奈,他在種種不利因素的影響下做出必須背叛朋友的事。他只能慢慢的打開厚重一疊打從久遠以前便開始記錄的檔案資料。
東方嬙是所有女隊員乃至全體隊員中惟一的亞洲女性,所以他在尋找時本可輕易的翻到東方嬙那一頁,但他還是故意將翻頁的時間拖長,直到肥胖軍官投來不滿的眼神時才收斂起態度。
他將攤開的那頁放到桌上,向前一推。
「她是我惟一的亞洲部屬,不知長官找Sare有何事?」沃威浯帶諷刺的問道。
「是她嗎?」肥胖軍官轉頭問被東方嬙毆打的男人。
「就是她!就是她!」男人很興奮的叫嚷著,「她化成灰我也會認得出她來!」美麗的女人本來就是讓人難忘的,就算是只有一張兩寸大小的黑白大頭照,也是拍得美美的!
「沃威,你有什麼話好說?」肥胖軍官顯然想要把所有的事都賴到聯合國甚至紅十字會身上,這樣一來他部屬把人質弄丟的事就不會是他這邊的問題。
「我不相信我的屬下會做出這種事來,長官,這該是有什麼誤會才是。」沃威極力的替東方嬙辯解,他認為這事情有所蹊蹺。
「事情都發生了,你居然還會有話好說!」
「不是,我是說這事有古怪,所以我認為一切都得等我到Sare之後再說。」沃威還是相信東方嬙如果真
救走屬於塞爾維亞政府軍的人質,那也是有她的理由才是。
「不必多說。人,我給你們七天的時間找,要不然我會立即將這事報到上頭去。」肥胖軍官霍然站起,並且將他話的意思表達到最清楚的程度。
「這未免也太……」七天!沃威已經知道東方嬙是被桑肯帶走的,那就算傾他之力要找到東方嬙,別說是七天,就算七十天他都覺得困難。
「這是要與不要的問題而已,這樣吧,我看你平日也是滿辛苦的情況下,我告訴你惟一的線索好了。」肥胖軍官像是施捨般的說:「被她救走的人是反叛軍桑肯的副將之一維諾,所以我想你和你們紅十字會的人該有更明確的地方可以找到我要的人了吧?」
基本上他講了也是白講,多費唇舌而已。沃威自己早就知道人是誰帶走的,只是礙於如果他們貿然的殺進去我人也難免會多傷、多死幾條寶貴的性命,所以他才會決定在非不得已的情況下就讓東方嬙順其自然的回來,至於其他的人,那就不是他的管轄範圍,他也不用理會太多。
「我該謝謝你們嘍?」向來有冷面笑匠之稱的沃威,皮笑肉不笑的諷刺鞠躬。
「當然,光是一個紅十字會的人投靠敵軍就會讓你吃不完兜著走,你想該孝敬的人在哪,我也不必多說吧!」肥胖軍官廢話一串,無非是狗官想要錢的種種理由說辭罷了?
「你的大恩大德我沃威十分的感動,但我還是有個冒昧的問題想請問長官,你的人真的與我隊上的人打過照面嗎?」沃威想要探探肥胖軍官的底牌在哪裡,這樣一來他也比較好下手,也才知道該如何處理。
「是我碰到的,本來我還以為她是你們派出來要檢查人質的醫師,沒想到,哼!她不但騙了我,還把我毆打成傷!」男人邊說,邊把頭上裡好的紗布秀給沃威看。
「她有表明身份嗎?」
「當然,不然你以為我是白癡嗎?她還拿了你們紅十字會專屆醫師的名牌讓我檢查過咧。」
「看到的是什麼名字?」沃威相信只要不是東方嬙的名字,一切都好辦。
「sare,我記得是Sare。」男人可是十分肯定的說。
沃威沒話好說,既然對方連東方嬙的名字都曉得了,那女孩十之八九不會是別人,鐵定是她沒錯。
「長官,關於這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不過七天的時間恐怕太過於匆促,所以我想……可否再寬限些時日?
沃威知道五天後,桑肯所屬的反叛軍會發起一波比起上回爆炸事件更加嚴重的恐怖行動,他本想利用那時再與桑肯碰頭,並藉機帶回東方嬙,不過照現在的情況來看,他必須提早行動,先找到桑肯才行了。
「十天,不能再多了。」肥胖軍官乍見到照片上東方嬙誘人的面容,因此也想利用此次的行動將她佔為已有。
「謝謝長官。」沃威知道這代表塞爾維亞政府軍最大的寬限日,他如果再討價還價下去,對他或是對東方牆來說都不利,所以他也只能認命的點頭同意。
他告退離開這間令人窒息的房間,腳步是那麼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