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一位身材瘦長、面容黝黑的大男孩打開大門衝進屋內,匆忙地朝坐在餐桌前吃早點的母親和妹妹打過招呼,便閃進自己的房間內。
過了五分鐘,又急急忙忙地從房間竄出來,衝向大門。
他一手夾著書包,一手忙著梳理一頭亂髮,在經過飯桌的時候,順手抓起一片吐司塞進嘴裡,再衝到門口穿鞋。
「允澤,吃過早飯再走呀!」坐在餐桌前的中年婦人朝急著出門的兒子喊道。
「來不及了q天董事長舉辦慈善園遊會,我必須早點去幫忙才行。」方允澤口裡嚼著吐司,含糊不清地交代:「晚上我會晚點回來,期末考快到了,下課以後我會留在圖書館看書。」說完,乒乒乓乓關上大門,趕著上班去了。
方允澤走後,宛如颱風過境的家裡頓時恢復往常的寧靜,目瞪口呆的方母和妹妹方允淇,只能無可奈何地歎氣道:
「唉!每次都這樣。」
說起自己這個兒子,方母真有說不出的愧疚與驕傲,若不是這個家拖累了他他的發展應該不只如此!現在的他就好像一隻展不開翅膀的鷹,只能蜷縮在這個狹窄的鴿子寵裡,看著自己的大好遠景,一點一滴地被磨滅掉。
唉!如果不是六年前那一場車禍,這個家和那孩子也不會受這麼多的磨難。
那時候的他們,是一個雖平凡卻一家人和樂融融的家庭,平常靠他們夫婦倆在市場賣魚賣菜,倒也能使這個家的開銷不虞匱乏,尢其是讓兩個正在求學的孩子獲得良好的教育。
出事的那天清晨,孩子的爸爸照常載著她到青果批發市場批貨,出門沒有多久,一輛疾駛的砂石車忽然穿越中央分界線,朝他們駕駛的小貨車猛力衝撞而來他們閃避不及而被狠狠迎面撞上。
當時她只聽到轟隆一聲巨響就不省人事,醒來之後才知道,那個砂石車司機酒後駕車與他們迎面對撞,孩子的爸爸當場被夾死在車內,而她則被彈出車外,身受重傷,在加護病房救治了兩個禮拜才活過來,但是她身上的骨頭幾乎全被撞斷了,沒有全身癱瘓已經是萬幸了。
那個拿不出錢來賠償他們的砂石車司機,最後被法院判刑坐了幾個月牢了事;而他們多年的積蓄,全都花在丈夫的喪葬費和她的醫藥費上還不夠用。
那年允澤剛升國三,他的妹妹允淇則才只有小學五年級而已。
允澤那可憐的孩子放棄了升考高中的機會,到建築工地幫人家挑磚賺取她的醫藥費和妹妹的學費,爾後因為表現良好,現在已經榮升為工地的工頭了。
而她在動了幾次大手術之後,現在身體狀況已經恢復到八九成,而允澤也在經濟狀況漸漸改善的情況下,重拾課本回到高中夜間部去唸書。
說到這裡她不由得驕傲起來,允澤這個孩子從小就很聰明,頭腦好又肯用功當年念國中時還是第一名畢業的呢4使現在他念的只是高中補校,對課業上的努力也從不鬆懈,沒有一次考試不是拿著第一名的獎狀回家的。
允澤常說:要趁年輕多賺一些錢,讓媽媽和妹妹安心過好日子!
所以現在的他常一人兼做多份工作,每天清晨四點鐘起床去送報紙,送完報再趕到工地去上班,下班之後再趕到學校上課,每天都要折騰到晚上十點多才能回到家。
這樣的日子,真不知他怎麼受得了?方母擔憂地想。
回過神一看時間,已經快七點半了!而自己這個女兒還在這裡悠哉游哉地吃早餐、看報紙。
「允淇,你看看現在幾點啦?上學都快遲到了」
「啊?已經這麼晚啦?糟了糟了q天早自習要點名,慘了啦!」
方允淇嘀咕著穿好鞋,抓起書包,一溜煙地跑出家門。今天那個兇惡的班導「大雷公」要來監督他們早自習,她如果不想「英年早逝」的話,最好跑快一點嘍!
方母看著女兒像火燒屁股似的奪門而出,不禁搖搖頭歎了口氣,同樣是自己的孩子,個性怎麼差別這麼大呀?
當初家裡發生變故的時候,允淇還小,所以很多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她還不能體會,只知道爸爸去了天國當小天使,再也不能回來而已。
後來,家裡的重擔全由允澤一肩挑起,所以允淇還能享有她這個年齡應享的權利,加上允淇天性屬於樂天派,再痛苦、再艱難的事到她腦子裡轉了兩圈之後,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說起來她也算是天賦異稟,頭腦單純得嚇人。
她的座右銘就是:天下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比較起來,允澤這孩子的個性就比較放不開了,脾氣固執得不得了。
這兩個孩子的將來究竟會怎樣呢?唉!想起孩子的未來,方母不覺又歎了一口氣。
方允澤以跑百米的速度衝進「花園新居」的中庭,暗自高興自己終於趕上了開幕典禮。
今天早上多送了幾家報紙,多花了一些時間,回家換套衣服再趕出門的時候已經大遲了,偏偏他騎的那輛老爺腳踏車居然在半路上拋錨,剩下的時間又不夠讓他等搭公車,急得他只好不顧一切拔足狂奔而來。
謝天謝地,他終於趕上了!」跑中的他才正慶幸地想著,冷不防發現有一個人自他前面不遠處出現,正端著一盤東西企圖穿過中庭,那個人現在所在的位署正好是在他的正前方。
情況也就是——如果他再不緊急煞車的話,他就要撞上那個人了!
他心裡一驚,硬生生地停下腳步,誰知他緊急煞「腳」的衝力太大,反而讓他整個人像倒栽蔥一樣,往前一撲,剛巧撲倒在對方身上。
「啊——啊——」在一陣驚天動地的呼喊之後,週遭倏地平靜下來。
天下紅雨了嗎?方允澤撐著破皮的手肘蹣跚地自地上坐起,發現有不明的紅色液體緩緩沿著他的額頭滴落下來,他伸手沾取一滴下來一看,頓時驚慌得大叫:
「啊——是血?我受傷了!我流血了!」
「不是啦!那是蕃茄醬,不是血啦!」一個細細柔柔的女孩子聲音出現在他身下。
「啊?」
方允澤順著聲音的來源低頭一看,發現他的身體底下還壓著一個面容清秀、皮膚白皙的年輕女孩,她的臉上、身上也同樣沾滿了一攤一攤的血——哦,不!是蕃茄醬。
但即使是那些蕃茄醬,也無損於她秀秀氣氣的斯文氣質,她沒有像一般被灑了滿身蕃茄醬的人一樣瞠自怒視、破口大罵,反而還露出一抹好脾氣的笑,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樣子。
方允澤迅速跳起來,面紅耳赤地抓腮搔頭,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對……對不起!我——」
「能不能請你先拉我起來?」那女孩子仍然微笑著。
「啊?哦,好!」他趕緊上前拉住女孩的右手。「抓緊一點,我要拉了。來,一、二、三!」方允澤一使勁兒就將女孩由地上拉起。
不知道是不是沾了蕃茄醬的關係,方允澤覺得這女孩的手好滑好嫩,似乎再不抓緊一點,她的小手就要從他掌中溜走,他從沒摸過這麼舒服的手,於是不自覺多握了幾秒。
「喂!」那女孩喊道。
「什麼事?」方允澤傻笑著問。
「現在你可以放開我的手了嗎?」
「啊?哦,對不起!」方允澤原本就已經發紅的臉現在更紅了,他迅速放開那女孩的手,彷彿它剛剛燙著他一樣。
方允澤低下頭,看見灑了一地濕漉漉、黏稠稠的蕃茄醬,還有散了滿地七零八落的熱狗,現場一片混亂,真可用「慘不忍睹」四個字來形容。
就連那女孩原本美麗的淺色洋裝,現在也成了電視上廣告洗衣精的最佳試驗品了,面對這種情形,方允澤感到由衷的歉疚。
他對那女孩說:「對不起,我撞翻你的熱狗,還把你的衣服弄成這樣,真的非常抱歉!我願意賠給你熱狗,這有衣服的錢,不知道總共是多少錢?」
說這些話的時候,方允澤的心正淌著血,這一地的熱狗再加上那女孩身上的衣服,鐵定要花去不少錢,不過誰叫他要莽莽撞撞地把人家的東西打翻呢?人家沒有怪他就很不錯了,賠她這些錢也是應該的,頂多他吃兩個月的泡麵就存回來了嘛!
那女孩想了一會兒才說:「我不用你賠錢給我,但是這些熱狗是今天園遊會要賣的東西,現在你把它撞翻了,所以你必須負責把它補回來!這樣吧,就罰你今天專門來替我炸熱狗好了。」
「什麼?炸熱狗?我不會呀!」
「這當然是要學的呀!現在你先幫我把地上收拾乾淨,待會兒我們去沖洗一下,園遊會就快開始了。」
那女孩彎下身,逕自將散落一地的熱狗撿起丟入垃圾筒,方允澤看她動手收拾,自己也連忙蹲下來幫忙。
清理完現場之後,那個女孩帶他到一間全新完工的新屋內,準備將身上的蕃茄醬統統洗乾淨。那女孩走進浴室將蓮蓬頭打開,水管裡立刻噴出呈放射狀的水花,她朝方允澤招招手,喊道:
「你過來!我幫你把身上的蕃茄醬沖乾淨。」
「不用麻煩你了,我自己洗就可以了。」方允澤連忙擺手拒絕,又不是小嬰兒了還要人家幫忙洗?傳出去會笑死人的!
那女孩不在意地聳聳肩,將蓮蓬頭遞給方允澤,然後開門走出去。
她走了之後,方允澤趕緊鎖上門,把身上的衣服脫掉,然後拿起蓮蓬頭往身上沖洗。
衝過澡之後,方允澤盯著架子上的髒衣服皺眉頭,他沒有帶其它的衣服來,可是原來的衣服又弄髒了——他正煩惱時,外面忽然響起敲門聲。
「喂!你洗好了嗎?我替你送毛巾和乾淨的衣服來了,你把門打開,我把衣服拿給你。」那女孩在門外叫道。
方允澤一聽,連忙將門打開一小條縫,伸手接過她遞過來的衣服,又迅速關上門穿衣服,過了兩分鐘,他穿著乾淨的休閒服走出浴室。
「謝謝你的衣服,雖然大了一點,但是很好穿。」方允澤習慣性地搔搔頭。
「那是我爸爸的衣服當然大了。」
「這衣服是你爸爸的?那你……還跑回家去拿衣服?」方允澤很驚訝。「別緊張,我家就住在這裡而已、很近的。」女孩輕笑道。
「原來你家就住在這裡呀?」
「嗯。」那女孩點了點頭。「我先進去沖個澡,你在這裡等我,不要亂跑,等一會我們還要去炸熱狗。」她說完,拎著一袋衣服走進浴室。
方允澤等了約二十分鐘,那女孩才從浴室出來,方允澤一看見沐浴過後的她登時瞪大了眼,第一次發現這個女孩長得還真是好看。
她的年齡應該不大,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臉上粉粉嫩嫩、皮膚白裡透紅,好像剛剛成熟的水蜜桃;她的眼睛則像夜裡初露的星子般閃閃發亮,還帶著慧黠的眸光;而她的嘴唇呢——好像方允澤一直想吃卻捨不得去買的櫻桃,小小巧巧,還帶著粉紅的光澤。
他——竟有些看癡了。
「對了,我叫程雨-,你叫什麼名字呀?我總不能一整天都『喂喂喂』的叫你吧?」那女孩輕拍方允澤說道。
「哦,我叫方允澤。」方允澤回過神來,連忙答道。
「嗯!方允澤,現在你跟我來,我們動作要快一點,園遊會已經開始了。」她說著,帶頭往外走去。
程雨-帶著他來到臨時擺設的攤位,交給他一件圍裙,然後開始教他如何炸熱狗。
他們一邊工作,然後一邊聊天、聊的大多是彼此的工作和背景。方允澤這才知道,原來她竟是董事長的女兒,今年十六歲,還在念公立女中一年級,馬上就要升上二年級了。今天是為了慶祝她爸爸蓋的這批新房子銷售一空,才臨時來幫忙的。
方允澤也告訴她,他今年二十一歲,是她爸爸旗下建築工地的工頭,還在念高中補校,也是一年級的學生。
「你一邊工作,一邊唸書,不怕太累嗎?」程雨-一邊將熟透的熱狗夾進盤子裡,一邊問道。
「不會不會,我已經習慣了!」方允澤幫著她把鍋裡的熱狗夾出來。「剛開始的時候真的好累,有時候還會受不了而昏倒,但是到後來我已經練就金剛不壞之身了。現在我不但可以白天工作、晚上讀書,每天一大清早還能兼差去送報紙呢!」
「哇!你好厲害哦!做這麼多工作都不會累呀?」程雨-偏過頭來看著他,眼中滿是濃濃的敬佩之色。
「嘿嘿,沒什麼啦!我說過習慣了嘛!」
「不!你真的好偉大,好教人佩服哦!像我認識的很多朋友,都是每天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秀或紈褲子弟,根本不知道父母工作的辛苦,整天只知道當『伸手牌』向父母親要錢揮霍。」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著說:「其實我也好不到哪裡去,從小到大我也沒吃過什麼苦,也只會伸手向家裡拿錢,跟你比起來,我簡直就像是廢人一樣。」
「不!你千萬別這麼說,你這樣已經很好了,真的!我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只是環境的逼迫使我不得不刻苦耐勞罷了!」方允澤放下手中的夾子看著她認真地說:「其實我常常覺得,人並不一定真的要吃苦受罪才算偉大的人,偉大的人也並不是一定都得非吃苦不可。有些人一出生就顛沛流離、貧窮困苦,歷經了千辛萬苦有了一點成就之後,大家就開始把他的事跡大肆渲染,甚至神話了,其責這個人並不一定真像大家說的那麼偉大,而是他剛好所處的環境比別人差!因為弱者一般太多容易受到人們的同情,這是人性裡善良的一面呀!」
方允澤說完這一番話,不但沒有使程雨-的敬意消褪,反而更加深她對他的崇拜,她晶亮的眼睛眨呀眨的,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
「我發現——你真的好了不起!不但肯努力、肯上進,最重要的是,你一點都不驕傲,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程雨-一連串的稱讚使得方允澤大感不自在,但是心裡又有那麼一絲虛榮的歡喜雀躍。能讓這麼漂亮的女孩子開口稱讚,大概沒有幾個男人不感到飄飄然吧!
到了下午四點鐘,園遊會結束了,方允澤也必須向程雨-說再見了,他們相處一整天下來,到於彼此都有很多的認識與瞭解,也覺得相當談得來。
於是,在園遊會結束之後,方允澤約她在下個月他的學校舉辦運動會的時候碰面,程雨-一口允諾了。
從那天起,方允澤開始每天翻著日曆數日子,一心期待運動會快快到來,那麼他就可以再次見到程雨-了。
從來沒有談過戀愛的他,從未細想自己對程雨-是什麼感覺,只覺得她長得很漂亮、人又和善,讓他很想再看到她而已,就好像是朋友一樣……不!好像比朋友多那麼一點點……一點點什麼呢?懵懂的他也搞不清楚。
反正在他的一心期待下,學校的運動會終於來臨了。
那天,他一大早就興匆匆趕到學校去,像個傻子似的在校門口徘徊,可是一直等到開幕儀式開始,都沒有看到程雨-的人影,抑制不了的失望在他心裡漸漸擴大。
他想:她是不會來了。
他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比賽即將開始,他又正好參加第一項目一百公尺的短跑比賽,懷著失望的心情,他換上選手服來到運動場內。
在裁判槍聲響起的同時,方允澤赫然發現他原以為不會來的程雨-在人群裡興奮地向他揮手,驚喜的方允澤也忘我地停下來朝她揮手回應。就在他停頓的這一刻,已經有兩三個選手超越他向終點跑去。
程雨-著急地將手圈在嘴上朝他大喊:
「方允澤,別發呆,快跑呀!」
聽到程雨-的喊話,方允澤才趕緊回過神,將平常趕上班、趕上課的本事拿出來,死命地往前衝刺;他的耳邊除了「咻咻」的風聲之外,就只有程雨-聽似遙遠,實則清晰的呼喊聲:
「方允澤加油!方允澤加油……」
這樣的鼓勵,奇跡似的讓他產生了往前衝刺的超強馬力,就好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一樣踏步如飛,在眾人不斷的驚呼聲中,他超越了兩個跑在他前面的選手,一馬當先衝向終點。
衝過終點之後,他彎下身來急喘著氣,試著舒緩剛才跑步時引起的紊亂呼吸。
這時候一條冰涼舒適的濕毛巾貼上了他的臉頰,他訝異地抬起頭來,正好迎向程雨-可愛的笑瞼。她將濕毛巾遞給他,讓他擦汗。
「你好俸哦!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得第一名,真不枉費我大老遠跑來替你加油。」
提起這點,方允澤的眸子黯了黯,他將毛巾蓋在自己臉上,悶聲問道:「你怎麼現在才來?我在校門口等你好久都等不到你,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對不起啦,因為我出門的時候,不小心在樓梯口絆了一跤,所以才耽誤了一些時間,抱歉,讓你等那麼久。」程雨-軟聲地道著歉。
「你跌倒了?有沒有受傷?」
方允澤一把扯開覆在臉上的毛巾,焦急地蹲下身仔細察看程雨-的腳,當他發現程雨-膝蓋上那一大片瘀青時,忍不住的心疼在地臉上顯露出來。
「怎麼會跌倒呢?瘀血青這麼大一塊,一定很疼吧?」
「那是——」
「那是因為呀,她急著出門去看某個人,卻偏偏忘記要把給某人吃的東西帶走,跑回來拿的時候又大過緊張,才會在樓梯上跌了一跤。這樣的說法不知道你滿不滿意?」一個身材高挑的短髮女孩在他們身後譏諷地說道。
說她是女孩,顯然太抬舉她了!方允澤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根本看不清她是男的、還是女的。
她那剪得極短的頭髮只到她耳朵一半,高挑瘦長的平板身材穿著寬大的襯衫牛仔褲,實在讓人難以判斷她的性別。全身上下唯一比較女性化的地方,大概就是她的臉孔相當清秀,仔細一看,長得和程雨-有幾分相像,不會是姊妹吧?
不過他不敢說出來,怕會遭到程雨-的毆打,但是程雨-接下來的一句話,證實了他的猜測——
「她是我妹妹,叫程之敏。」
「你妹妹?」方允澤還以為程雨-才是妹妹呢?
程之敏的身高足足高出程雨-半個頭,少說也有將近十公分的差距。另外,她給人的感覺也很特別,程雨-給人的感覺是嬌小柔弱,極需人保護的樣子;程之敏卻是一副高頭大馬、足以保護任何人的模樣,尤其是她嚼著口香糖那種滿不在乎的神情,真足以使一整卡車的男孩卻步。
她……真的是程雨-的妹妹嗎?
「嗯,我跌下樓梯摔傷了腿走不快,是小敏騎機車帶我來的。」程雨-解釋道。
程之迷像是為了證實姊姊的話,將手中的機車鑰匙一上一下拋得叮咚作響,一雙銳利的眸子老實不客氣地直盯著方允澤。
「騎——騎機車?」方允澤瞪大了眼,張大的嘴裡可以塞進一粒橘子,
「對呀!」
「她……她幾歲了?」方允澤避開程之敏的視線偷偷指著她問道。他沒有忘記電視新聞裡,那些當街亂指不良少年的人的下場是什麼。
她,真的很像呀——
「十五歲。別擔心,她不到十四歲就騎著機車滿街跑了,技術好得很呢!」
「啊?」方允澤仍然愣愣地張大嘴。
當方允澤拿著獎牌重新歸來的時候,程雨-已將她帶來的冷飲食物一字排開在攤開的野餐巾上。看到他回來,連忙倒了一杯冷飲給他。
「喏,你快喝喝看,這是青草茶,清涼退火的哦!」
「謝謝你!」方允澤接過冷飲慢慢啜飲,果真冰涼透心令他暑氣全消,對於程雨-的體貼,他真的很感動。「真的很謝謝你來捧我的場,我很慚愧……沒什麼好招待你們的……」方允澤不安地表達他的謝意。
「你怎麼說這種話呢?我們是朋友啊!除非——你根本不把我當朋友!」程雨-噘起嘴,轉過頭,擺明一副「我生氣了」的樣子。
方允澤驚慌失措得忘了分寸,急急拉起她的手解釋:「我沒有不把你當朋友!事實上,你真可以算是我最好的朋友,從來沒有朋友像你對我這麼關心,我只是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程雨-一顆蘋果臉早已紅透了!她長這麼大還沒有讓男生這樣牽過她的手,如今這方允澤問也不問人家,就把人家的手抓得緊緊的,教她想掙脫也掙脫不掉,真是……
「你放開人家的手啦,大家都在看了!」程雨-只能嬌嗔地嚷道。
「哦、對不起!」方允澤察覺自己的失態,連忙鬆開手,一路朝後返去。結果一不小心撞到後面的桌子,連人帶桌跌了個狗吃屎,惹來一旁眾人的大笑。
「天哪!看不下去了!」程之敏倏地從野餐巾上站起來,不屑地丟下這一句,大步掉頭離去。
倒是程雨-不但不笑他,還很關心地跑來問他有沒有事。
反正,從認識程雨-開始,方允澤就不停的出醜、丟臉,但是這並不能阻止什麼,反而讓他們的友誼更加穩固起來。
每個星期天,送完報紙之後,方允澤會犧牲他寶貴的「補眠時間」騎著他那台破舊的腳踏車,載著程雨-到各個鄰近的公園去散步、聊天。有時候,他會拿出目己辛苦儲存的積蓄,請程雨-去看場電影、吃麵或吃碗刨冰什麼的。
常常,方允澤會趁著過馬路的時候,偷偷牽一牽程雨-那滑嫩柔軟的小手,但是到後來,程雨-便會主動把小手塞進他的大掌裡,而他們的關係也終於從普通朋友正式升為男女朋友了。
方允澤知道程雨-喜歡花,每次約會之前都會事先潛入隔壁的院子,偷摘那剛剛綻放、還帶著露珠的茉莉花兒送給她;程用-當然很高興,但是難免會疑惑,他哪來那麼多的茉莉花可摘?
她曾問過他,他卻總是神秘地笑而不答。
直到有一個星期天早晨,她久候不到方允澤,便自己到他的住處去找他。才剛走到他家巷口,就看到滿身狼狽的方允澤被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太太拿著掃把追得滿街跑。那位老太太還邊追邊罵:
「死因仔!夭壽因仔!你這個採花賊,敢偷摘我的花!院子裡的花原來是被你摘光的……」
程雨-忍不住當場抱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原來他的茉莉花是這樣來的呀!哈哈哈……
方允澤見事跡敗露,也不知如何解釋,只有搔搔頭,紅著臉讓程雨-取笑了。
程雨-最喜歡在炎熱的週末下午,帶著清涼的飲料來到建築工地為方允澤探班。這時候,方允澤就會暫時停下手邊的工作,擦擦汗,喝口冷飲。
他們的事也因此或多或少被大家宣揚開了。
但是他們怎麼會在乎呢?年輕的他們滿心以為,天下所有的事都該像他們之間的感情一樣,那麼單純、那麼美好;天下所有的人,都該給他們真心的祝福才對!
殊不知,有一雙怨恨的眼眸老是在暗處窺視他們,等著趁他們不備的時候,狠狠將他們一腳踹下幸福的頂峰,讓他們跌得粉身碎骨。
六月十日,是他們認識一週年的大日子,另外也為了慶祝方允澤買了一輛二手機車,他們決定要去露營。
自他們認識以來,向來都是在滓附近約會,很少到較遠的地方去玩,所以他們心裡一直很嚮往能夠遠離塵囂到山區去旅行。
出發那天是星期六下午,方允澤很難得的請了半天假,在「花園新居」門口與程雨-會合,他們將帳篷、睡袋捆綁在機車後,大袋食物飲水則塞在車籃和機車踏板上,準備就緒之後,他們高高興興地出發,前往他們的目的地。
他們走後,一個尖嘴猴腮、神情猥褻的男人從巷子裡走出來,勾起細薄的嘴唇,露出一口大黃牙好笑著。
嘿嘿,方允澤,被我逮到了吧!哼!平常你神氣得很嘛,還敢管閒事管到老子頭上,說老子工作不認真、混水摸雨?就憑你這毛頭小伙子也配當我們的工頭?現在老子就讓你在冠清建設待不下去!
他狡猾的眼珠子咕嚕嚕轉了兩圈,頓時就在心裡有了個主意,嘿嘿!這樣做再好不過了!打定主意的他、快步朝董事長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