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熱 第十章
    自爆發兩人之間有史以來最嚴重爭吵的那一天後,靳琰尊已經整整七天沒有出現在他面前了。  

    天天出現在他眼前的人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孟譽臣沒有任何感覺,沒有覺得悲傷或是覺得失去了什麼,他只是……沒有感覺。  

    七天來,他的一切作息非常規律,甚至,可以說是太規律了。  

    八點起床,摺棉被、刷牙、洗瞼、吃早餐,十二點一到,吃午餐、看午間新聞、看書,晚上六點一到,吃晚餐、看夜間新聞、看書,晚上十一點,上床就寢,周而復始。  

    這七天,他好像過的特別清醒,又好像過的特別恍惚。  

    #  #  #  

    一個禮拜時間不知不覺中,一晃而過,這天,孟譽臣突然心血來潮,開始動手整理書櫃,無意中,在第二格書櫃的上方發現靳琰尊唯一遺留在他家的東西——由幾米插畫的圖書。  

    「他忘了拿走了……」孟譽臣摸著書皮低喃。  

    他不會來這裡了,這本書只好等開學後再拿還給他,因為自己根本……不知道他住哪裡……孟譽臣拿著書本,愣愣地站著,仿佛定了格似的。  

    為什麼他現在才察覺到,他根本不曉得靳琰尊每晚回去的地方在哪裡。  

    仔細想想,有關靳琰尊的事情,他知道的少得可憐,他不知道他住哪裡,甚至,不曉得他幾月幾號生日……為什麼現在才突然發現,他好像從來沒有用心去了解過他……  

    唉,該怎麼把這本書還給他呢,他應該不會想再看到自己了吧……孟譽臣走到沙發前坐下,抓著書本沉思,突然心念一動,翻開書,閱讀起來。  

    我沒有辦法……只要我將裡頭的主角一位想成是你,一位想成是我,就沒有辦法停止想哭的沖動……  

    這是孟譽臣無意中發現他邊專注地看著這本書,邊伸手抹抹溢出淚水的眼角時,好奇地向他詢問,而他老實給的答案。  

    當時他聽了,只覺得靳琰尊著實傻氣得可愛。  

    他真的好傻啊……  

    看到一半,眼前突然一片迷蒙霧氣,盂譽臣摘下眼鏡,見鏡片是透明乾淨的,便下意識用手背抹抹眼睛,驚訝地發覺手背居然被水氣濡濕了。  

    這是什麼?眼淚嗎?  

    孟譽臣不敢置信地眨眨眼,他哭了?  

    一顆顆水珠順著他眨眼的動作,輕輕落到書頁上,逐漸擴散成一朵朵水花。  

    糟糕!孟譽臣慌忙用衣袖去擦拭,但是他的動作卻跟不上他掉眼淚的速度,過不多久,大半的書頁都浸濕了。  

    這不是他的書,這是阿尊的,他不能弄髒啊!  

    孟譽臣拼命地眨眼睛,想克制眼淚落下,但是他的眼前仍是越來越模糊,他什麼都看不清了。  

    臣,你從沒喜歡過我嗎?  

    不是的!孟譽臣無聲吶喊,他不是沒喜歡過他,而是不能呀!  

    因為他害怕!他好害怕會舊事重演!  

    他會被強烈的愛意沖昏了頭而變得異常丑陋,到時候,要是他像那人一樣逐漸厭惡起自己的話怎麼辦?他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才選擇傷害他來保護自己。  

    我明白了。  

    不!他不明白!他根本什麼都不明白!  

    眼淚抑制不住地越流越凶狠,到最後,孟譽臣緊緊抱著書,痛哭失聲,哭到聲嘶力竭,幾乎休克昏厥的地步。  

    他根本不明白自己是喜歡他的!  

    他根本不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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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明了自己的真實心情後,孟譽臣仍舊沒有去找靳琰尊坦白一切,他沒有信心在重重傷害了他之後,他會輕易原諒自己,而且,他也沒有勇氣向他坦白自己的過往。  

    少了他,獨居的生活突然變得很難熬。  

    冬天太冷了,他根本不想出門,冰箱裡頭的食物存貨量逐日減少,幸好他一個人的食量少,一天吃二餐的話,十天不出門也沒關系,不過,他終於還是坐吃山空了,打開冰箱,裡頭只剩下幾根青菜,及一罐半開的玉米罐頭而已。  

    孟譽臣暗歎,這下真的是不得不出門了……  

    叮咚!叮咚!  

    誰在按門鈴?孟譽臣困惑地步出廚房,心知肚明不會是靳琰尊回頭來找自己,然而,走向門板的腳步卻不自覺地逐漸加快,甚至,焦躁地沒有問來人是誰,就急急忙忙地打開了門。  

    他失望了,站在外頭的人不是他思念的靳琰尊,而是一名身穿長風衣的高大男子,十七歲上下的年紀,雙目銳利有神,年輕而俊朗的眉宇間帶分吊兒啷當的邪氣,看得出來是個對自己很有自信的人。  

    「你是孟譽臣嗎?」聲調異常清冷,仿佛「咬牙切齒」地詢問他。  

    「嗯。」孟譽臣困惑地點點頭。  

    「我叫傅廷雲,是阿尊的好朋友,我來這裡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阿尊前幾天出了車禍,撞斷了一條腿,而出事地點就在你家門口前的這一條街上!」  

    孟譽臣身軀猛地一顫。  

    「你說什麼?!」  

    「我知道你跟阿尊的關系,」傅廷雲目露憎恨,一臉冷然地瞪著他,「都是你害的!開車撞到他的人說,他根本沒有看紅綠燈就直接過馬路,我懷疑他其實是故意不看的,因為他想自殺……」  

    「不、不會的……」孟譽臣拼命搖頭。阿尊不會自殺的!他不相信!  

    博廷雲對他倉皇失措的神情視而不見,冷酷地繼續道:「別看阿尊好像很堅強的模樣,我是他的好朋友,我比誰都清楚他其實是個內心很純情而且容易受傷的人,他就像個小孩子一樣,不會對自己喜歡的人有防備心,所以,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跟他見面了,你只會將他傷的很深、很重而已,如果你不喜歡他的話,就不要一直耍弄他,否則你會逼他走上絕路!」  

    「不是的!我沒有耍他!我沒有!我……」  

    「對,你沒有耍他,但是,你也不愛他不是嗎?」傅廷雲面露譏誚,一針見血地問。  

    不是的!我喜歡他!我是喜歡他的!可是我……我……孟譽臣雙拳緊握,心亂如麻,啞了口似的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傅廷雲深吸一口氣,語調沉重地道:「孟學長,我以阿尊好朋友的身份拜托你,以後,請你別再跟阿尊見面了……反正,你也不希罕見到他吧!」語畢,似乎多看他一眼都覺得厭惡,隨即轉身離去。  

    「等一下!」孟譽臣大喊。  

    傅廷雲停下腳步,偏過頭,冷眼睨著他。  

    「阿尊他……沒什麼事吧?」  

    「你是以『朋友』的立場問這句話的嗎?」傅廷雲微瞇起眼,硬聲道:「如果是的話,我勸你可以免了,阿尊他根本不希罕你這個有跟沒有一樣的『朋友』關心!」  

    「……」孟譽臣胸口一陣-痛,僵在當場。  

    「哼!」傅廷雲渾然不自覺他每句話皆狠狠地重創了孟譽臣的身心,面無表情,冷哼一聲後,頭也不回地決然離去。  

    #  #  #  

    唉!剛知道的時候,他真是大受打擊啊!  

    傅廷雲萬萬也想不到讓阿尊癡心狂戀了那麼深、那麼久的人居然是他——那個北星中赫赫有名的孟書呆!剛剛仔細一看,覺得他長的也並不怎麼樣啊,頂多是皮膚白了點,眼睛好看了點……呃,憑良心說,其實他的長相還算不錯,有在標准之內啦。  

    可,偏偏,他是個男生;偏偏,他是那個書呆子聯盟的會長……  

    唉,阿尊怎會喜歡上男生呢?……不,更令他感到驚訝的是,他怎會喜歡上那個聞名北星中的「孟書呆」呢?他實在無法理解呀!傅廷雲連聲歎氣,怎也想不明白,低頭往前疾走。  

    「等等!」  

    傅廷雲不想停下腳步,但他卻不得不停下,因為他的右手臂被人從後頭用雙手牢牢捉住。  

    「帶我去見他!」孟譽臣看著他,神情異常堅決:「我要見阿尊,他在哪裡,帶我去見他!」  

    「笑話!為什麼我要帶你去找他啊?」傅廷雲一臉憤恨,想甩開他的手,卻錯愕地發現他甩不開。  

    「你一定要到我去找他!因為,我有些話必須當面告訴他!」孟譽臣抓緊他的手臂,用力得手指都泛白了。  

    「你……」  

    傅廷雲微瞇起眼,牢牢盯著他,兩人沉默地對視良久。  

    過了好一會兒。「放開我的手。」傅廷雲冷聲道。  

    孟譽臣咬緊下唇,神態堅決地搖頭拒絕。  

    傅廷雲微蹙濃眉,傷腦筋地伸手耙耙頭發,「嘖,你下放開,我要怎麼帶你去找阿尊啊?」  

    #  #  #  

    惡!泡面真難吃!  

    才吃進一口,靳琰尊便差點吐出來,早被孟譽臣的好手藝給養刁了胃口,但現在行動不便,哪裡出去不了,只好買一箱泡面回來充饑。  

    叩叩!「阿尊,是我,快開門。」  

    是博廷雲?靳琰尊一陣驚喜,自從那一夜他趁著酒醉,向好友坦然說了他喜歡的人是誰後,傅廷雲當時雖沒做什麼表示,然而此後就像人間蒸發似的消失在自己眼前,本以為兩人的友情從此破裂,沒想到他會突然來找自己。  

    「喔!等等……」靳琰尊雙手撐著桌面,費力站起,身子一拐一拐地走到門口,開門,看清眼前的來人是誰後,霎時愣住。  

    臣?!  

    「阿尊,人我給你帶到了,你們好好談一談吧。」傅廷雲遠遠地站在孟譽臣身後,見他開了門,立即朝他揮揮手,灑脫地走了。  

    靳琰尊還處在震驚當中,渾然沒注意到他的離去,而眼睛更是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眼前朝思暮想的人。  

    「阿尊……」孟譽臣注意到他一條右腿裹著石膏,心底一陣愧疚,怯怯地輕喊。  

    「臣!」靳琰尊如夢初醒,大喊一聲,一把抱住他,語調慌亂道:「你怎麼沒穿外套,只穿一件毛衣就隨便跑出來了?外頭很冷耶!快!快點進來!」  

    「我……嗚……」關懷的嘮叨、熟悉的體溫令孟譽臣莫名心一酸,埋首在他頸窩處,失聲哭了出來。  

    靳琰尊身軀一僵,「呃……臣,你怎麼了?」他……哭了?  

    「阿尊,我……」孟譽臣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瞅著他,欲語還休。  

    「啊,要說什麼等一下再說,先進來吧,外頭很冷耶!」靳琰尊還是掛念著他怕冷的體質,慌忙將他扯進溫暖的房內,結結實實地關上門。  

    孟譽臣垂首默然不語,扶著行動不便的他,雙雙坐在床鋪旁的地板上,背脊靠著床沿。  

    「臣,你的手好冰喔。」靳琰尊心疼地擲起他的冰冷手掌,小心翼翼放任嘴邊呵著熱氣。淚水緩緩自孟譽臣眼角溢出,嗓音破碎地低喃:「阿尊,你不要對我這麼好,否則以後你一定會後悔的……」  

    「我不會後悔!」一抹怒芒自靳琰尊眸低一閃而逝,他實在無法理解孟譽臣為何至今仍不願意正視自己的感情!難道自己表示的還不夠?莫非真要他將心挖出來他才肯相信自己對他是真心的?!  

    「會,你會後悔的……」  

    甚至,你將會鄙視我……孟譽臣將手抽回,轉而牢牢環抱住自己,仿佛這樣能給自己多一點勇氣。  

    「臣,你怎麼了?」  

    孟譽臣沒回答,一瞼面無表情,語調空洞而淡然地道:「對不起,我一直隱瞞了你一件事沒說,我的初戀情人,其實……是個男人……」  

    「嗄?!」靳琰尊一愣,神情極端錯愕地看著他。  

    孟譽臣沒看他是什麼表情,繼續面無表情地道:「他姓馮,叫馮鼎倫,大我七歲,我家跟馮家從很早以前就有密切的商務往來,算是世交,我十五歲的時候,我媽請在大學念書的他當我的家庭教師,教我經濟、數學,額外地,他也教會了我……什麼是性行為……他又聰明、又帥氣,在大人眼中是個前途大有可為的天之驕子,我從小就很仰慕他,他願意當我的家庭教師,我真的很高興,也從來沒掩飾我雀躍的心情,所以,當某一天,他說我很可愛,他很喜歡我,將我壓倒在床上的時候,我雖然很害怕,卻沒有辦法抗拒……」  

    說著說著,兩行清淚緩緩自瞼頰旁淌下。  

    「我以前很笨,深深相信他口中說的喜歡就是愛,我以為他會一輩子跟我在一起,可是,我很快便知道我錯了,他不只喜歡我,他還喜歡過很多人,男男女女都有,他從來沒真的愛過誰,而我,也只不過是他心血來潮玩弄的對象而已……所以,有一陣子我因此而墮落的很厲害,我……跟很多陌生男人上過床,甚至比街頭男妓還下賤,因為我不收錢的,只要有人找上門,我跟誰都可以上床……」  

    「後來,我的好友蓋倫他看不下去了,跟我大打一架,還把我丟到一條冰冷的溪水裡頭,我才突然清醒過來,沒再繼續墮落下去,之後過沒多久,我就收到馮鼎倫要跟女人結婚的消息,我既不甘心又生氣,我那時才曉得我根本還忘不了他,之後我在他結婚前幾天找他大吵了一架,還在他結婚典禮那天將我跟他所有事情抖了出來……發生了這些事後,我在美國已經待不下去了,所以才跑來台灣打算從頭開始……」  

    萬萬也沒想到,他拋棄過往一切來到台灣後,居然會遇到一個年紀比他小卻比他勇敢的男孩子,他不怕旁人的目光,大聲地說喜歡自己,可是,他很膽小,他怕那名男生喜歡的只是他裝出來的自己,要是他知道了自己真正的模樣,那他一定會討厭自己的,所以,他就逃了……膽小怯懦得令自己都覺得不屑!  

    但,這就是自己的真面目……根本不值得他喜歡的真面目……  

    「你說完了嗎?」靳琰尊沉聲詢問。  

    「嗯……都說完了……」察覺他的語氣不同以往,異常地冷淡,孟譽臣眨眨眼,眼淚掉得更凶。  

    將他丑陋的過往全部說出來後,他跟阿尊之間的關系鐵定完了,他會鄙視自己吧?雖然早就有心理准備了,但他千萬個寧願阿尊歲他是懷著恨意離去,而不是鄙夷、不屑……  

    完了,一切都結束了……為什麼要到這個最後關頭,他才發覺自己已經離不開身旁這個總是神情激動地說著喜歡自己的他呢?  

    他的領悟來得太遲了,已經太遲了……  

    「別哭了!」見他淚流不止,靳琰尊煩躁地耙耙頭發。  

    「……」孟譽臣恍若末聞,只是木然地垂淚。  

    瞥他一眼,靳琰尊蹙緊眉頭,驀地伸手環住他的肩膀,粗魯地將他攫到身前,迫使他的臉龐深埋在自己的胸口上,不一會兒,他的胸襟便被他的淚水濡濕了一大片。  

    「不要哭了!」他粗聲粗氣地低吼。  

    「……阿尊……你……拜托你不要討厭我……」孟譽臣反手抓著他寬健的背脊,泣不成聲地低喃。  

    「我很生氣!」靳琰尊臉色鐵青,雙臂以幾乎要勒斷他的腰的力道,緊緊環抱住他。  

    「對……對不起……我……」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靳琰尊氣呼呼地打斷他的話,咬牙切齒地怒吼:「你老實說,你是不是還喜歡那個姓馮的大渾蛋?!」  

    「嗄?」孟譽臣一臉茫然地拾起頭。自己說了一堆,他卻只得來這個莫名其妙的「結論」?  

    見他愣住不回答,靳琰尊以為他是默認,間接證實了自己心中猜測,更是難掩氣急敗壞,怒聲道:「我就知道!你果然還喜歡他是不是?!」  

    「……」孟譽臣愣愣看著他。  

    「你不要不說話!快點回答我!你是不是還忘不了那個姓馮的大渾蛋!所以不肯跟我在一起?」靳琰尊抓住他的肩膀,憤怒地用力搖晃他。  

    身軀經他一陣搖晃,孟譽臣這才回過神,拼命搖頭反駁道:「沒有!不是這樣的……」  

    「騙鬼!如果你已經不喜歡他了,那你為什麼不跟我在一起?」靳琰尊真是越想越不是滋味,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去美國將那個姓馮的砍成八段,剁成肉泥!  

    「我……」  

    「你不喜歡我嗎?」靳琰尊突然一瞼可憐兮兮地瞅著他。  

    孟譽臣心口一陣揪痛,連忙道:「喜歡!我喜歡!我很喜歡……」他真的很喜歡……  

    「真的嗎?」靳琰尊陰沉的臉龐倏地一亮,但隨即又黯淡下來。「有比喜歡那個姓馮的渾球還要更喜歡嗎?」口氣酸不溜丟的。  

    「嗯!」孟譽臣用力點頭。  

    靳琰尊瞬間轉怒為喜,樂不可支地抱住他,咧嘴笑道:「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比較喜歡我!」  

    「……」孟譽臣卻笑不出來,手臂擋在胸前,想推開他。  

    「你干嘛?」察覺他想掙脫自己的懷抱,靳琰尊不悅地蹙起眉頭。  

    「不可能了,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了……」孟譽臣掩不了一瞼絕望,被他知道自己丑陋的真面目後,他根本沒臉待在他身邊了。  

    「為什麼不可能?!」靳琰尊真是被他弄糊塗了,既然他喜歡自己的話,為什麼不跟自己在一起?  

    「因為我……我以前是個很墮落的人,我根本就沒、沒有瞼跟你在一起,我……」說到一半,孟譽臣已是眼眶泛紅,嗓子哽咽地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  

    「你……等等!你之前一直拒絕跟我在一起,只是因為介意這種『小問題』嗎?」靳琰尊一臉快抓狂的神情,狠狠瞪著他。  

    孟譽臣紅著眼眶,反駁道:「才不是小問……」  

    「是小問題沒錯!」靳琰尊再度怒聲打斷他的話。「要比墮落的話,我比你更墮落過!」  

    他豁出去了!開始一一細數自己曾做過的壞事:「我八歲的時候就心地很壞了,看我那時只有五歲的小表弟不爽,我一腳就將他踹入大水溝裡去,打算把他淹死,幸好他沒事,要不然你現在就要去監獄探望我了。我十歲的時候,已經學會怎麼抽煙喝酒,十二歲就偷過機車,還栽贓給我一個看不順眼的人,國小畢業的時候,沒有一個老師不怕我,因為我曾把某個惹我不爽的老師的一排前牙用棍子狠狠敲斷!而在我讀國中的那三年內,我更是無惡不作,還跟我的死黨——就是那個帶你來找我的那個人,組織了一個飆車集團,我不愛管事,所以他負責帶頭,我則當個打手,天天到處惹事生非,修理過的人比天上的星星還多,有時看路檢的警察不爽,就拿沖天炮炸他們……」  

    「嗄?你拿沖天炮炸、炸刑警……?」孟譽臣驚訝的下巴差點合不攏。  

    「嘿,同時被四輛警車追著跑的經驗真的滿刺激的……咳!總之,我以前可以說是壞事做盡,只差沒殺人吸毒而已,」頓了頓,靳琰尊又道:「有件事我還沒跟你說過吧,最近,我以前認識的一名黑道老大一直頻頻在向我招手,他希望我能休學,過去接手他的位置……」  

    孟譽臣聞言一驚,「不行!你不可以……」  

    「放心啦,我已經拒絕他了,我要是辦理休學的話,就鐵定會跟你分開,我才不會干這種傻事咧!」靳琰尊摟緊他,嗅著從他頸側散發出的淡淡發香味。  

    「所以說,跟我比起來,你以前隨便跟陌生人上床的事根本就……唔……」  

    「……你還是很介意。」明白他為何突然說不下去,孟譽臣眸光一黯,低聲幽幽道。  

    「呃……廢話!我當然介意!沒有人會不介意吧?!」靳琰尊臭起一張臉。  

    對!他的確非常介意!而且介意得不得了!簡直快被「醋」給淹死了呢!  

    聽他大嚷著「介意」兩個字,孟譽臣整顆心都涼掉了,他的過往是如此不堪、下賤,他怎能奢望他會不介意呢?偏偏,自己居然還心存著一絲希冀……這樣的自己,真是悲慘可笑的令自己都覺得不屑!  

    沒察覺到孟譽臣瞬間黯淡下來的死灰神情,靳琰尊兀自氣憤囔道:「你是我的!這裡是我的!」抓住他的手,「這裡也是我的!」摟住他的腰,「這裡也是!」擒住他的下巴,偏頭吻下去。  

    這一吻,無關乎情欲,只有強烈而霸道的獨占欲!  

    「唔……」孟譽臣被他一記突如其來又深又長的吻,給吻得腦袋一陣暈眩,無力反抗,也,不想反抗……也許,這是與他之間最後一個吻……他絕望地想,反手勾摟住他的頸項,主動加深這一吻。  

    眼眶不由得逐漸濕潤,他多麼希望時光能永永久久停留在此刻!  

    驀地,孟譽臣身子一輕,整個人被騰空提起,扔到床上去,而靳琰尊也迅速撲上,身軀結結實實地覆上他的。  

    以一個腿上包著石膏行動不便的人來說,他的動作真是驚人地快速俐落。  

    「臣,我好痛苦,我嫉妒得快瘋了……」靳琰尊眉頭深皺,由上方居高臨下地瞅著他,指尖微微顫抖地來回輕撫他的臉頰,壓抑著激動情緒的嗓音顯得沙啞異常:「一想到你曾經跟別人上過床,一想到你曾經喜歡過別人,我就嫉妒得快瘋了!」  

    「阿尊……」孟譽臣被他一雙蘊藏深切痛苦光芒的清澈眼眸看得呼吸一窒。  

    「臣,你有多喜歡我?有喜歡到願意跟我永遠在一起的程度嗎?」靳琰尊急切地詢問。  

    「我……」  

    「說你願意!」他不想聽到別的答案!若他說不,他不曉得自己會做出什麼失控的事來!  

    孟譽臣咬緊下唇,淚眼模糊。「我、我想跟你在一起……可是,你確定你不會後悔嗎?」他不會嫌棄自己的身體很髒嗎?  

    「會!我當然後悔!我現在就很後悔了,我後悔為什麼沒早點遇上你……」嗓音越來越輕柔,表情越來越柔緩,靳琰尊傾身親吻他的眼眸,舌尖溫柔地舔去他溢出眼角的酸澀淚水。  

    「你是我的,以後,只有我能吻你,只有我能牽你的手,你聽到沒?!」  

    「阿尊……」他還是要自己……孟譽臣心情一陣激動。  

    「要是你以後敢讓別人碰你,我就殺了那些人!……臣,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靳琰尊蠻橫霸道地不斷在他耳邊宣示他的「所有權」。  

    「這裡是我的……那裡也是我的……」  

    #  #  #  

    「對,扶著我的腰……」孟譽臣兩手攀在他的肩膀上,穩住身子平衡,後臀則小心翼翼地抵著他的堅挺欲望。  

    「臣,你確定……你確定這樣可以嗎?」靳琰尊平躺著,稍稍仰頭瞅著他,神情既興奮異常,卻又透著無限緊張。  

    粉紅色的羞赧紅暈悄悄染遍孟譽臣赤裸裸的白皙身軀,他略顯不自在地清清喉嚨,細聲道:「沒別的法子了,你的腿給車撞傷,只、只好……由我主動一點……」越說越小聲,他現在的臉孔一定紅得不像樣!  

    「……被車撞斷?」靳琰尊突然一臉疑惑,「誰跟你說的?我的腳只不過是下樓梯時不小心扭傷而已,過兩天就可以拆石膏了。」  

    跑去找傅廷雲訴苦的那一天,他喝得大醉,結果下樓梯的時候不小心扭到腳踝,去醫院裹了一腿難看的石膏,要約兩個禮拜才能拆掉,原本打算腳傷好了之後再去找孟譽臣好好「談」一次,沒想到,他卻自己先找上門來了。  

    「扭傷?!」孟譽臣一臉錯愕。  

    「是啊!」靳琰尊誠實地點點頭。  

    「只是扭傷?」  

    臣他干嘛一直重復「扭傷」這兩個字啊?靳琰尊一臉納悶:「對啊,只是扭傷而已……呃,你要去哪……?咦?你怎麼把衣眼穿上了?」  

    孟譽臣氣急敗壞地怒道:「太過分了!你的朋友騙我!害我剛剛做出、做出……那種事……」  

    基於害他曾失意得想自殺的愧疚感,孟譽臣不僅向他告白出自己極度不堪的過往,還強自忍著羞恥,豁出去地為他做出全套「服務」,放浪大膽的程度更是他從沒有過的,沒想到,這一切只是個騙局!  

    一世英名,居然裁在這兩名年紀比他輕的小毛頭身上,真是令他越想越不甘心!  

    「哪種事?哦,你是說剛剛幫我的小弟弟口……」  

    「閉嘴!我要回去了!」孟譽臣雙頰「轟」的一聲充血漲紅,迅速穿好衣服,甩頭便走。  

    「等等!」見他去意甚決,靳琰尊這才知道事態嚴重,慌忙下床拉住他。  

    「放開我!」  

    「我不放!」靳琰尊雙臂牢牢圈緊他,雖不明白他在鬧什麼奇怪別扭,但,已經到嘴邊的肉,休想他放手了!一輩子都不放!  

    「放開!」  

    「不放!」  

    「放……」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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