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贖 第六章
    自從永晝帶水裔回中原後,尉朝的領土與勢力有了重大的變化,執掌兵權的覺府在短短的三年之內攻破羯族的邊境,收回了那塊割讓已久的城池。以令人讚歎的計謀與地形上的優勢,順利的逼迫蠻橫的羯族,使之不得不投降。

    負責領軍的覺雁不得不佩服永晝當初的計畫,他處心積慮帶回水裔,其實還有另一個計畫,就是利用水裔長年待過羯族的優勢,將羯族個個擊破,而水裔顯然遺傳了水將軍善謀出策的能力,替覺雁出了不少計謀,競從當初的小兵漸漸升任,先被指派為參謀軍師,直到收了城池建了大功,如今已是地位崇高的副將軍。

    「你又在看什麼呢?」覺雁突然輕笑出聲,叫喚著端坐在對面的永晝。

    兩人正坐在覺府的閣樓裡,倚著窗口享受著春天特有的舒爽氣息,但是永晝卻頻頻往某個方向瞧。

    永晝不說,他也猜得出來永晝在想什麼。

    「我在猜想,或許能看見些什麼。」永晝轉過頭來微微一笑,順勢端起那只茶杯,輕啜幾口,眼角餘光卻又忍不住往某個方向飄去。

    「從這兒看不到他,操兵演練的校場離這兒有一段路程,你充其量只會聽得見聲音而已。」覺雁帶著看好戲的心態對他說道。

    這個永晝三天兩頭就往這裡跑,這意圖太明顯了!

    「聽見聲音也行啊!」永晝依然微笑回應。

    「既然這麼想他,直接去見他不就得了?幹嘛一直躲在這裡連個影子也不讓他見到?」覺雁冷哼一聲,從來都不知道永晝是這麼悶騷的人。

    「不行、不行,讓他專心帶兵吧!」永晝笑著搖頭。

    他何嘗不想去見水裔,只是……此刻時機似乎不太恰當。

    「說得好聽。」覺雁又是一聲冷哼。

    這兩人可真夠寶,永晝時時在意他的一切,水裔也經常問起他的近況,而他這個介於中問的人可真是忙死了。

    永晝要他不准透露任何有關水裔的一切,水裔則威脅他要說出他知道永晝的一切,這分明是為難他嘛!

    「我也待得夠久,是該告辭了。」

    永晝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拍拍衣袖起身準備離去。

    「真會算時間,他操兵演練的時間恰好也快結束了。」依然坐在位子上的覺雁挑挑眉笑道。

    永晝每回都會待到演練結束才肯定,而且總是巧妙的避開水裔返回的路線。

    「是啊!我也該走了。」他毫不留戀的往樓梯口走去,全然不理會覺雁的話。

    「你直接去找他不就行了?為何老是東躲西躲?」覺雁皺眉將這長久以來不解的問題問出口。

    「不行……我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永晝站在樓梯口,背對著覺雁語氣有些落寞。

    這三年來,他不斷的想該怎麼面對水裔,但一想起當時將他留在覺府時,水裔那雙失望的眼神,一直深深的烙印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

    他並不是這種逃避現實的人,可是遇上了水裔便什麼都變得不對勁了,直至現在每當想起水裔的身影時,他的胸口仍是狂跳不已,更有著隱隱作痛的感覺。

    他想他……好想好想……

    「你啊……」覺雁聞言也只能無奈地歎氣,這問題還真難解決。

    什麼都難不倒的永晝,這次卻在感情上栽了跟頭。

    「咱們改日再談吧!」

    永晝梢梢回頭帶著苦笑回應,語畢便轉過身下樓離去。

    這時,有道熟悉的身影正從側門緩緩地走來……

    剛操兵演練結束的水裔正拖著疲憊的腳步往內院走,他身著輕便的外衣,下擺用衣帶紮起,內著及膝的襯褲,渾身是汗的往前走。

    此刻的他只想沖個涼,好圖個痛快,儘管現下是春季,但一直待在大太陽底下操兵演練也是夠折煞人的。

    不過覺大將軍還真會躲,他本該出席一同指揮,卻以老友來訪推掉演練,留他一個人在那邊活受罪。

    等會兒非要去前去念他一頓,管他身份是大將軍還是誰!

    「真是的,熱得半死,覺將軍居然待在閣樓享福,實在太過分了!」水裔邊說心裡邊咒罵著,踩著憤怒的步伐,他快速的往閣樓的方向走去。

    卻在這時候,他瞥見了一個極為熟悉的背影……就在側門……

    他有些呆愣的停下腳步,直盯著那抹逐漸遠去的背影。

    「永晝……」那不是永晝嗎?

    難道覺將軍說要會晤的老友就是他?那為何不告知他?永晝都來到這裡了,為何不讓他知道?

    他們明明距離這麼近,為何他卻不能跟永晝見面?

    水裔想也不想的往側門狂奔,用盡力氣的想追上那道背影。

    「永晝……」他邊跑邊扯開喉嚨大喊,希望可以叫住他,但是對方似乎要跟他作對,不一會兒的工夫便已經走到側門外,拉住拙在門邊的馬兒,迅速的上馬往另一個方向離去。

    「可惡!不要走啊!」他依然跟著那道身影奔跑,追到側門外仍不死心的努力跑著,儘管對方騎著馬匹快速離去,他還是奮力的追著。

    他的視線有些模糊,但似乎仍可看到那道身影回頭望了他一眼。

    他看見那人嘴邊的笑意,如此熟悉的溫柔微笑,但是他的表情卻因為背光的關係而無法看清。

    那是永晝……那絕對是永晝!

    「混蛋!」水裔挫敗的停下腳步,雙手撐著膝蓋,正努力平息自己紊亂的呼吸。

    他望著那漸遠的身影不住的咒罵,永晝一定是刻意躲他!

    錯不了!

    這時,坐在閣樓內的覺雁正苦惱的搔著頭。

    「這下糟糕了。」

    方纔的情形他可全瞧見了,水裔那副拼了命要追上永晝的神情可真是駭人。

    等會兒他肯定會上來抓他質問一番,那他是不是該去躲起來避難好呢?

    這個永晝啊!要走也不走乾淨點,留下這難收拾的爛攤子給他,下回若是再遇到他,非要他補償不可。

    正在他還抱頭埋怨時,水裔踩著盛怒的腳步已經踏上閣樓的梯子,一步一步往上爬。

    人還未瞧見,覺雁便已經感覺到駭人的怒氣。

    「覺將軍!」水裔已經登上閣樓,正喘著氣朝他大喊。

    「是是是……」覺雁不禁皺著眉回應他,一手扶著額頭,不斷歎氣著。

    啊!他的頭好痛啊!

    「方纔與您會晤的人是誰?」水裔雙手擦腰、盛氣凌人的逼問著,完全不顧覺雁的官位比他大。

    「呃……是很久不見的好友……」覺雁心虛的回應著。

    「那人是永晝吧?」水裔自己說出答案,眼底充滿怒氣,因為他明顯感覺出覺雁想躲避這問題。

    「呃……為何水裔你如此認為?」這水裔的問題都好尖銳啊!他快被刺死了。

    「因為他化成灰我都認得!方纔的確是他來過對吧?」他繼續逼問著,無視覺雁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為什麼他來您不告知我?」他繼續逼近覺雁,似乎想將一切怒氣往他身上倒。

    「因為……因為……」覺雁支支吾吾,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畢竟永晝可是再三告誡過,說不要透露他的行蹤。

    「他為何來不肯見我?」這會兒他已經貼近覺雁,直接與他面對面。

    「這……這……」覺雁已經整個人貼在牆邊,全身沁著冷汗。

    「說啊!」水裔毫不客氣的大吼著。

    「快說啊!」

    這逼問的聲音,響徹整個覺府……

    「還是被那傢伙看到了。」坐在馬上的永晝,正往黑山的方向前進。

    他臉色有些凝重的摸摸下巴,方纔那一幕他可依然記在心裡。

    雖然沒有瞧仔細,但是他清楚聽見水裔叫喚他的聲音,甚至還差點就追了上來。

    就差一點,他就要轉頭看向他了。

    這下子可好,往後連來覺雁這裡都會變得困難萬分,好不容易他所安排的一切都已步上軌道。

    水裔這邊可是萬分重要的關鍵,若是這裡出了差錯,那可是會功虧一簣的。

    現下,他只希望覺雁能擋住那小鬼,但一切只能靠覺雁的機智了!

    不過……永晝的願望老天爺顯然沒有聽見。

    這天,他依然來到覺府,一如往常地進了內院走上閣樓,卻沒遇見覺雁。

    「將軍吩咐,要您在這裡梢待一會兒。」下人必恭必敬的將他帶往平常所坐的位子之後隨即離去。

    不久,閣樓間傳來緩慢的腳步聲,離他越來越近:水晝卻頻頻皺眉。

    「不太像覺雁的感覺。」他疑惑的摸摸下巴,正在猜測或許是下人忘了什麼上來拿。

    他就這麼盯著門口思索,直到那腳步聲的主人逼近,當他看清來人時,原本愜意的神情變得有些訝異。

    只見水裔面色凝重的站在樓梯口,神情有些不自在的盯著他。

    這下完了!永晝有種頭大的感覺,仔細算來,他們也有三年沒見面了。

    重逢的兩人除了尷尬還是尷尬,然而這一切顯然是水裔向覺雁要求的。

    想必是拗不過水裔的要求,覺雁只好出此下策,讓他們有個機會能獨處當面說個清楚,而他這個局外人嘛……則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一想到這裡,永晝心裡不禁暗罵起覺雁。

    而此刻的水裔心情複雜的緊盯著坐在位子上的永晝,情緒過於激動的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反觀永晝則是一如往常的端坐在那兒,態度自然到讓人深感不可思議。

    彼此沉默了好一陣子,率先打破僵局的人還是永晝。

    「好久不見了。」永晝露出了一個極為溫柔的微笑朝水裔打招呼……

    正逢春季,不管是氣候或是景致都極為賞心悅目,尤其是從覺府內院的閣樓看去,更是絕色景象,坐在閣樓邊的永晝正熟稔的提起茶壺,倒進新的茶葉沖泡著,這工作本來都是主人覺雁在做,但是今天情況特別,所以由他動手。

    端坐在對面的水裔,從方才至今尚未開口說過任何一句話。

    甚至還是永晝向他招呼,他才愣愣的端坐在這個位子上,他的外表雖然平靜,內心卻是波濤洶湧。

    明明是他主動出擊,怎麼現在反而是自己渾身不自在,而永晝卻什麼事都沒還可以……還可以對他露出微笑,若無其事地喝茶?

    「別發愣,快-!這可是頂級的春茶,你應該還沒-過吧?」永晝提起小茶杯擺在他面前,依然是一副笑臉迎人的模樣。

    水裔依然悶頭不語,緩緩的拿起杯子,面色凝重的緊盯著茶水,彷彿與這茶水有著深仇大恨似的。

    「你……」水裔努力了好久,總算擠出了一個字,卻無法接下去說。

    「有什麼問題嗎?」永晝悄悄的靠近他,展現出極大的親和力。

    「我……」一看到永晝離他好近,他握著杯子的手不經意的使力,彷彿要將杯子捏碎似的。

    「嗯?」

    看到他還是溫柔的等自己發問,就是這種態度讓水裔憤怒,他怎麼能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模樣。

    一想到這裡,水裔突然翻倒手中的杯子,毫不客氣的扯起永晝的衣領。

    三年的磨練讓他的力氣增加不少,連個頭也長高了許多,所以他有足夠的力氣撂倒永晝。

    「你為何可以若無其事的樣子?」他激動的站起身,連熱茶都被翻倒,濺濕了衣擺都渾然未知。

    「那麼……我該用何種態度來面對你才是對的?」永晝全然不把他的舉動放在心上,一雙銳利的眼眸直直的盯著水裔,絲毫不畏懼。

    「這三年……你一直都不肯見我,這是為什麼?」水裔一想到這裡,就不禁哭喊著,長期壓抑的思念在此時全數進出。

    「因為你忙啊!不是嗎?」永晝抬起手摸摸他的臉頰,嘴邊的笑意絲毫未曾退去。

    「少騙人!你明明可以來找我的。」他毫不領情的拉開永晝的手,氣憤得大喊。

    一切的真相,覺雁都已全數告知他了。

    永晝其實一直都有到覺府來,而且這三年內,來的次數更為頻繁,只是每回他都刻意地避開自己,所以對他來說:水晝依然音訊全無。

    若不是前幾日恰巧遇見,他至今可能依然被他們蒙在鼓裡。

    「你為什麼要躲我?」他眼眶泛紅,憤恨地問著。

    「因為咱們還不到見面的時機,此刻是你先來找我,我們才有機會重逢。」永晝正極力隱藏某種心思。

    「所以……你根本不打算見我?」水裔突然壓低聲音,充滿哀傷與不解。

    「正是這麼打算。」他不否認,故意讓水裔傷得更重。

    「你……你到底……到底……」水裔挫敗的低下頭,雙手依然扯著永晝的衣領,臉逕自往永晝的胸口裡埋去。

    「我真的猜不透……你的用意究竟是什麼……」埋在他胸前的水裔悶悶的說著,將眼淚全往他的衣領抹去。

    「你什麼都不用管,專心你現在的責任。」永晝依舊冷淡與無情……在那溫柔微笑的外表下,卻是無比的絕情。

    「你、你到底是誰?」

    水裔開始覺得自己根本不認識永晝,他只知道眼前的他叫作永晝,是花下重金將他回復自由之身的人。

    除此之外,他根本一無所知。

    永晝從什麼地方來,又居於何處,他全然不知,可是那股揮之不去的熟悉感,又讓他直覺永晝隱藏著什麼內情。

    「我是永晝啊!」永晝安撫似的伸出手揉揉水裔的髮絲。

    該死,他又想要巧妙的避開這個問題,水裔心裡暗罵著,心中的疑惑依然無解。

    「可惡?」

    水裔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憤恨地推開永晝,臉頰上還掛著眼淚,眼神卻是無比氣憤。

    「你!可惡!」他伸出手直指著永晝。

    他如此憤怒的神情看在永晝的眼裡,卻活像是個小孩子在要脾氣。

    永晝非但無任何緊張感,反而想笑出聲,這樣的水裔不就跟十幾年前自己初次見到的水裔一樣嗎?

    那個有些孩子氣、有些嬌憨的小鬼……

    「為什麼你還笑得出來?不准笑!」水裔氣得怒拍桌面,不小心翻到了好多東西,整個桌面弄得亂七八糟。

    「好。」永晝抿住嘴,臉上依然掛著微笑。

    「你實在太可惡了!」水裔氣得怒罵好幾聲可惡,卻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能又哭又氣的盯著一派輕鬆的永晝。

    他被永晝害得好慘,心裡在意這人的一切,又摸不清他的底,讓他傷神不少。

    他非得把這些損失討回來不可!

    每瞧一回永晝這張笑臉,就讓水裔越看越氣憤。

    兩人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氣憤的水裔稍稍平息紊亂的氣息,方纔的激動亦逐漸冷卻。

    他心底正做著打算……

    「你……」對了!他現在的身份可是有足夠的資格命令他人的,水裔不懷好意地瞄了瞄永晝。「現在你聽好!」

    揮別方纔的憤怒,水裔突然充滿了自信,雖然眼底還有著一些些的淚水,但是這些都不構成影響。

    「我以副將軍的身份命令你,沒有我的允許,不得擅自離開覺府!」水裔扁著嘴唇,一副賭氣的模樣直指著永晝。

    而永晝的反應依然是老神在在,朝他揖手行禮。

    「小的遵命。」永晝的神情未變,倒是眼底閃過了誰也看不透的光彩。

    「你……」

    或許早已預料到永晝會是如此,不會有多大的情緒反應,但是水裔的心底依然希望永晝能梢梢的透露些什麼。因為他永遠都看不透永晝那張溫和笑臉之下,究竟藏了些什麼?

    「總之,沒有我的允許,你哪兒都不能去,就算覺將軍說情也一樣!」水裔強勢地說。

    「是。」永晝依然沒有反抗。

    「等會兒我會處置你的,你先待在這裡吧!」說完之後,水裔連忙轉身離開,現在他只想找個地方好好的冷靜下來。

    總之,他先留住永晝,其餘的等他想清楚再說。

    他腳步快速的往樓梯移動,不一會兒,閣樓只剩下永晝一人。

    聽見水裔逐漸走遠的步伐,永晝的臉上不由得露出落寞的神情,一個誰也沒在他臉上看過的落寞神情……

    長長的迴廊上水裔飛快地想步回房裡,打算回房之後好好的冷靜一番,再來想好計策,看是要怎麼處置永晝。

    覺雁早就等待在迴廊的最末端,只見他雙手環胸,身軀倚著廊柱,一臉無奈的看著走近自己的水裔。

    「我都照你的要求把永晝帶到你面前了,你還有什麼打算?」覺雁無奈的問著。…

    「先把他留住。」水裔依然雙手握拳,方纔的激動至今尚未消退,連帶他對覺雁這個共犯也有一肚子的怨。

    「用意何在?」覺雁聞言不禁歎了口氣。

    當初他便猜到會有很多問題發生,沒想到此刻正一一浮出檯面。

    這讓他不禁有些擔憂,永晝計畫了這麼多年的事情能成功嗎?

    「因為有太多、太多我想知道的事情他卻不肯說,既然他不肯說,我就把他逼到肯說為止。」水裔眉頭深鎖,直視著覺雁。

    「你啊……」覺雁聞言也只能無奈的歎著氣,他抬起手拍拍水裔的肩膀勸說著,「別被一時的怒氣給沖昏了頭,有許多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麼簡單。

    事到如今,若是被水裔的一時衝動毀了這一切,相信事後永晝鐵定也不好受。

    「覺將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水裔瞇起雙眼直視著覺雁。

    莫非連覺將軍也知道他不知道的內情嗎?

    「沒事、沒事,我只是希望你對永晝要沉住氣而已。」覺雁連忙回答,直覺水裔這小鬼的眼神太過清澈,彷彿要將一切看透。

    「再過兩天就是冊封的日子,你就要升為御門將軍,好好擔待些,可別衝動啊。」覺雁拍拍他的肩膀,隨即轉身離開。

    水裔一語不發的盯著覺雁離去,直覺覺將軍一定也知道些什麼,但是卻什麼也不肯說。不過既然他已留下永晝,他非得逼他說出真相不可!

    想著想著,他又跨出步伐往寢房的方向前去。

    然而,他的腦子裡卻一直揮不去永晝那抹神秘的笑容與覺雁的那一番話……

    「幫我把衣服穿上!」身上只著一件襯衣的水裔,彆扭的將一套外衣丟給永晝。

    「好。」永晝接過外衣,輕鬆的將衣服攤開,細心的替他披上,還仔細的綁上衣帶。

    這是永晝的新工作,也是水裔將他留在身邊之後,對他所做的安排——當他的隨身侍從。但永晝卻似乎很樂在其中,不但水裔的穿衣吃飯都由他打理,甚至連他洗澡、睡覺時,他都會跟在他身邊候著。

    這反而讓水裔覺得永晝不像侍從,反而比較像……奶娘。

    「再過一個時辰就是冊封大典,還需要做什麼準備嗎?」正細心替他綁緊衣帶的永晝細心的詢問著。

    「沒、沒有……」任由永晝動作的水裔,有些茫然的搖頭。

    此刻他們正身處御門將軍所屬的宮府裡,前天他們便已經搬離了覺府所屬的將軍府邸。

    雖然這兩棟府邸距離不遠,同樣位於皇門側,但是位階上與所屬位置就差了許多。

    御門將軍的位階雖然不比覺雁的將軍位階來得高,但是他掌控著所有人員出入皇宮的安全。

    不管是王宮貴族或是官員們,都必須經過這御門才得以進入,它更是軍事重地,所有策略幾乎都在這裡擬定。

    而水裔今日將被冊封這無比尊貴的官階,任誰也想不到,三年前他還只是個卑微的戰俘。

    只是,水裔是水府遺孤的這事,被覺雁給壓了下來,他上交的所有與水裔有關的身世資料全都是捏造的。

    這些都是為了避免朝廷察覺異狀,進而讓永晝等人的身份曝光。

    至於水裔能有今天這般地位,全是靠他自己的實力掙來的,這一點也讓覺雁不得不佩服永晝的計畫。

    過了午時,冗長又沉悶的冊封大典才結束。

    穿著正式官服的水裔正漫步返回御門,可他卻若有所思的盯著地面行走。

    這會兒,他的腦袋裡想著好多事情,尤其是永晝的事一直讓他掛心不已,直到現在他還是無法得到他想知道的答案。

    他總是聲嘶力竭的扯著永晝的衣領逼問他到底是誰,但是永晝總是微笑以對,不肯透露一切。

    以俊就合。知道了……

    他還是什麼都不肯說……任何事情……

    水裔記得當初永晝是以官商的身份進入羯族,他翻遍了所有的官商資料,就是找不到永晝的名字。

    偏偏他自己又對永晝這名字熟悉不已,好像很早以前,在兩人未見面前,他就在哪裡曾聽過這名字。

    可是他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明明那抹笑容是那麼的熟悉……

    「邊走邊想事情,很容易出意外的。」熟悉的聲音突然竄進耳裡,讓水裔警覺的抬起頭。

    御門的另一端,永晝正佇立在那兒,一身白衣繡錦,非常適合他的氣質,卻也透著一股謎樣的感覺。

    一陣清風吹過,吹動了兩人的衣擺與髮絲,水裔盯著他有好長的一段時間,一個勁兒地抿著嘴,神色複雜。

    「你……你在等我嗎?」沉默了許久,水裔遲疑的開口詢問。

    「當然,我正在等你這個御門將軍歸來。」

    永晝笑得很開心,他從來不曾見他如此笑過。

    「少說這些渾話,我很累,你陪我歇會兒吧!」水裔刻意不去看永晝,隨即揮揮手便往屋裡走去。

    「好。」

    見永晝也跟上自己,水裔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自從自己留住他之後,窩在永晝懷裡睡覺競成了習慣,這也是他的所有要求裡最特異的一個,不知為何他就想這麼睡,這麼做似乎讓他好睡許多。

    或許旁人會覺得這要求很怪,但是他無所謂,反正現在他最大,說什麼都對。

    深夜時分,寢房裡的紗帳全被放下,有時隨著微風輕曳。

    水裔睡得很熟,倚著永晝的胸膛,不時還有些微的鼾聲傳來。

    夜風的舒爽,讓他們只著一件襯衣便入睡,而永晝身上的衣領也被熟睡中的水裔在不知不覺下給拉松,他一隻手搭在永晝的胸膛上,一手握拳時而對他磨蹭著。

    「你在誘惑我嗎?」永晝對著熟睡的水裔失笑道,但是摟住他腰際的手臂卻不知不覺收緊。

    面對這猶如孩子般的稚氣睡臉,永晝的神情不禁放柔,悄悄的貼上水裔的雙唇,輕輕吻著。

    而水裔則是皺眉回應,順道喃喃念了幾句聽不懂的囈語。

    「還是個孩子啊……」永晝不禁寵溺的說。

    正當他沉醉在這美好的氣氛之際,門外有了一些不尋常的動靜。

    靜謐的空間,響起了幾聲碎石落地的聲響,讓他警覺的起身。

    他小心翼翼的放開水裔逕自下床,穿好外衣之後,輕聲的走到門口,悄然的推開門。

    「二哥。」一名身著夜行衣的男子站在屋頂,輕聲的喚著。

    「下來吧!現在守衛交接剛好沒人。」

    永晝站在門前朝他揮手,這名男子隨即手腳俐落的躍下屋頂,來到他面前。

    「現在寨裡情況如何?」永晝低聲的詢問。

    「不太好,前幾日大哥動手打了殿下。」這名男子無奈的歎息著。

    「發生了什麼事?怎會讓他動手打人?」永晝聞言不禁挑眉回應。

    向來冷靜的長夜居然會動手打人?

    「說來話長,等你有空我再解釋前因後果。」男子又是一陣搖頭。

    「我多少猜得出原因,想必是為了阿蒙吧?」永晝不禁微笑著。

    「你猜對了八成。」不愧是二哥,任何事都料事如神呢!

    「好了!改日再談,你先干正經事吧!」永晝才剛說完,隨即-動腳步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這名男子隨即跟上他的腳步,兩人動作迅速的來到經閣,這裡藏了許多重要的文獻資料,而這些也是他們的目的。

    夜裡,兩道修長的身影躍上了經閣的屋頂,不一會兒黑影沒入經閣裡,直到天快亮之際,兩道身影才又從別的窗口竄出。

    他們躲到另一個小門,永晝熟稔的打開小門讓這名男子出去,準備離去的男子手裡拿了不少卷軸,一臉擔憂的盯著永晝。

    「二哥,你在這裡沒問題吧?」方纔他就想問了,二哥的臉色看來好憔悴。

    「沒問題,我在這裡很好,倒是你把這些東西藏好,知道嗎?」永晝推了推他,要他盡快離開。

    「好,我會的。」男子點點頭,將手裡的東西夾緊準備離去。

    「保重。」

    「二哥也保重。」

    永晝送走這名男子之後,這才又小心的關上門往寢房的方向走去。

    當他走回寢房時,卻意外對上不知道何時坐在石階上等候他的水裔。

    而他似乎很早就在此等著他,這會兒正一臉鬱悶的盯著歸來的他。

    「你去哪裡了?」坐在石階上的水裔劈頭就問,他的神色不佳,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樣。

    「出去走走。」永晝不慌不忙的回應,彷彿方纔的一切事情都沒有發生。

    「騙人!你整夜不睡,跑出來走走?」水裔皺著眉頭起身,其實永晝離開之後,沒多久他便醒了。

    悄悄的跟了出來卻看不到永晝的身影,這御門雖大卻只有幾棟官捨而已,誰在哪裡隨即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他卻找不到永晝的身影,害怕他又消失得無影無蹤,所以水裔幾乎整夜都待在這裡等著他出現。

    「是啊!我就是睡不著,倒是你穿這麼單薄,這時候還是很涼的,你當自己不受風寒侵襲嗎?」永晝走近他,脫下身上的外衣要往水裔身上披。

    而水裔卻是毫不領情的撥開他的手,微怒地站起身。

    「別岔開話題,我都瞧見了,方才跟在你後頭的黑衣人是誰?你們又拿了什麼?」雖然他不知道永晝去了什麼地方,可是在小側門的情形他可是都看得一清二楚。

    「抱歉,現在我無可奉告。」永晝還是鐵了心,什麼都不肯透露。

    「你還是不說?」水裔急了,他扯住永晝的衣領逼問著,兩人貼得好近,都可以嗅到彼此的氣息。

    「你不怕我抓你問罪?」水裔威脅著永晝,若是將這些事情提報上去,恐怕會有不小的風暴。

    「這麼做對你沒有好處,反而會害了很多人。」永晝淡然的解釋,因為他很清楚水裔只是在威脅他。

    「連這般威脅你也不肯透露?」水裔瞇起雙眼,氣憤地想摑他一巴掌。

    這永晝為何這麼固執?事情都已到了這地步,為何他依然什麼都不肯對他坦白?-

    「我知道你不會這麼做的。」永晝自信的說道:「現下,你只要專心做好御門將軍這職位,等時機成熟我一定會告訴你。」

    「我不要等!我現在就想知道!」

    還要他等?他都已經等了三年,疑惑了三年,難道他還嫌不夠久嗎?

    永晝仍是選擇沉默,不肯多作解釋。

    「你、你就待在這地方,一步也不能移動……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水裔丟下這些話之後,便轉身往寢房走去,不再理會站立在門前的永晝。

    固執的永晝讓水裔湧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厭惡感,現在的他不想再看到永晝。

    再說永晝的刻意隱瞞讓他覺得有些疏離、厭惡,他實在不懂他究竟在想什麼?

    水裔憤恨的踏進屋裡,留下永晝一人,只見他動也不動的站在那兒,執行水裔所命令的——一步也不能移動。

    而這也是他們重逢之後,再一次的爭吵……

    天亮了,日光正從東方照耀而出,門前佇立著一個人,他動也不動的盯著地上。

    門內,水裔著好外衣,準備前往廣場進行平日的操兵演練,身著將軍官服的他看來意氣風發,卻掩不住臉上那抹陰霾。

    他步出寢房,經過了佇立在那裡絲毫不動的永晝,卻刻意避開他,彷彿永晝不存在似的,他快步往前,走出御門往廣場的方向而去。

    過了午時,操兵演練一結束,水裔渾身是汗,步伐疲累的返回寢房,只見永晝依舊站在原地。

    午時的日光曬得讓人頭昏腦脹,而永晝卻依舊動也不動,隨著烈日的-動,他依舊低著頭一語不發。

    水裔腳步放慢地經過他身邊,刻意撇開頭不與他對視,逕自步入寢房裡。

    接近日落之時,水裔下令御門關起,表示今日的一切事物皆已完畢,大夥兒準備退下歇息。

    然而他卻若有所思的站在寢房門口,盯著那個站了一天,仍毫無動靜的人。

    這該死的永晝,他還真的寧願站一天也不肯向他屈服?

    在房內的水裔一手搭著窗欞,眉頭深鎖的緊盯著永晝。

    日落之後,御門一如往常般的靜謐與安靜,這時的永晝卻悄悄抬頭,他的視線正好對上站在屋裡的水裔。

    水裔吃驚的愣了好一會兒,一瞬間他好像看見了永晝的眼神正在告訴他:他這麼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在等你求饒啊!」他仍賭氣似的大聲喊著,但是永晝依然不肯出聲,這時水裔拉起木簾使勁的關上,不再理會他。

    接連好幾天都是一模一樣的情形,更讓人不懂的是,永晝哪來的體力,競毫無怨言的站在門外好幾天,甚至還不吃不。

    若是換作常人早就跪地求饒,而他依然堅持著,只是臉上的疲憊卻掩不住。

    這樣僵持了幾天,某日中午,水裔急躁的站到他面前怒視著他。

    「你非得要這樣固執不可嗎?」水裔氣得渾身顫抖,這人太可怕了,固執得讓他感到懼怕。

    「這不是將軍您的命令嗎?」永晝的氣息虛弱,說話的聲音與些少臣。

    「我……」

    水裔不懂,為何他們會搞成這種局面,明明他只是想要個答案。

    「你……」

    水裔氣到完全無法說話,只能挫敗的抬起手朝永晝撾了一拳,力道不輕,足以撼動永晝修長的身軀,而永晝卻緩緩的抬起他的手,親吻著他包紮著布巾的手掌。

    「這是操兵演練時受的傷嗎?」他擔心的問著,唇辦不停的親吻那只受傷的手掌。

    「夠了。」水裔沒有抽回手,只是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永晝。

    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在關心這微不足道的小傷?

    就是這樣的永晝讓他無所適從,讓他不知道該怎麼辦,讓他無法討厭這個曾經一聲不響的把他丟下的混蛋。

    這樣的永晝,太卑鄙、太狡猾了!

    正當他心裡還在不斷的咒罵之時,水晝的身體突然失去重心的往前傾,措手不及的水裔也被他推倒在地,等他回神時才發現這個跌在他懷中已失去意識的人,現下的體溫高得嚇人……

    「御醫大人,麻煩您了!」門內的男子正彎身向一名老者道謝。

    「這幾帖藥是給這位公子服用的,也請將軍多擔待些,畢竟他受了風寒、連日疲勞,這調養起來得花一段時日。」老御醫輕聲說道。

    男子聞言連忙道了幾聲謝,才送老御醫離開。

    手裡握著好幾帖藥包的水裔正癱軟地坐在一旁,靜靜的盯著熟睡的永晝。

    這是他頭一次看到永晝這麼虛弱的一面,以往他總是掛著和善的微笑,彷彿一切事情都可以輕而易舉的解決。

    「別想這麼多了,先替他煎藥再說吧!」男子握著藥包起身離去,喚來好幾個小僕替他張羅這些事情。

    傍晚時刻,時有清風吹拂,而躺在床上的永晝正熟睡著,這或許是他幾日以來最舒服的一覺也說不定……

    「嗚……」原本熟睡的永晝因一陣苦味竄進口裡而驚醒了過來。

    他才睜開眼,便對上一手捧著碗,一手拿湯匙的水裔,不禁微微皺眉的盯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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