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蠻難管馴獸師 第一章
    早晨的交通尖峰時段在在說明台灣企業的不明智,這是一個蕞爾小島,不知為何,所有機構都選擇同一個時間點要求員工或者學生走出家庭、進入職場或學校,於是,每一條通往工作場所或學校所在之處的交通路線,全都充滿腳步急促的人們。

    行色匆匆。

    這是望孟琪回國近一年來仍不能適應的其中一項,當然,多雨潮濕的氣候在她出國前已讓她過敏及頭大這一點更不用說了,每每一提及,就讓她更想往那個乾燥的國度飛去。

    所以擁擠的下雨早晨正是她的罩門,她一遇上這樣的情況,常有拔腿衝回家包袱款款即刻走人的衝動,尤其,今天那個耐裝又有型的牛仔背包內還放著一張到期了的同學會邀請函。

    到期的意思是,她連毀掉它的期限都到了,卻還遲遲下不了手。

    因為邀請函上有一點讓她很訝異,同學會的主辦人竟然是……

    厲撼譽。

    一向懶得與人交際的他,竟會為了同學會盡力,而且,還找著了她。

    她已回國近一年,但這個新住所是三個月前才租下的,她自己都還沒辦法將地址背完整,卻收到了同學會的通知。

    這讓她不由得推測起來。

    並沒有推敲出答案或心裡面似要抓住又抓不住的想法,轟隆隆的捷運車門開了又關,她皺了皺眉。

    推測什麼?

    他和她總在不對的時間點愛上,這次見面又能怎麼樣?

    厲撼譽的消息,在業界裡想不聽都不行。他將原本采傳統經營的家族事業博格書局跨國企業化、網路化,甚至打進醫院裡,企畫各大醫院的美食生活街。

    傳統書店轉戰美食街?

    活生生將原本就在各百貨裡佔據多時的美食街踢出醫院外,不,不該說是踢出去,他是連讓他們進駐的機會都沒有。

    商場上所謂的各據山頭是怎麼來的?那要怪多數經營者的死腦袋和所謂的傳統。

    百貨裡的美食街老大哥本著多年經營,倚老賣老,打的名號就是一切依循舊慣例,穩穩地想絕沒有什麼特殊分子來強佔,尤其是只年輕不懂事的小貓,哪知這輕敵的想法讓老大哥們個個跌破眼鏡,殊不知他們真的看走眼,將這頭有著狂傲野心的獸當成小貓了。

    也因為那些老大哥們毫無遠見,沒想到醫院的美食街是條更穩建、更被消費者需求的路線,導致痛失山頭,還把一頭小獸養大、養壯。

    管書店的跑來插手百貨啥事!

    這是那些老經營者當時在報紙上發出的不悅聲響,還是嚴肅地將美食街歸為百貨的一小角。

    現下這樣的局面該說是什麼?他的創意?

    孟琪揚揚嘴角,不由得微揚起一抹笑。他的創意,總是讓她覺得這個世界多變且有趣。

    他一直是一頭任性的獸。

    任性者一向狂為,就不知為何當時他會這樣的寵她,現在想來,除了甜味之外,她似乎還能隱隱聞到一抹血腥味兒。

    她是被野獸豢養大的,之後就不習慣與尋常人為伴了。她苦笑著這樣想。

    接著,孟琪想到自己為何會進這間醫院工作。

    真是怎樣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嗎?

    當時原本只是因為好奇,醫院為何會需要管理經理人。醫院的體系一向固定且甚少改變,若需管理人才,也該是與醫學相關,而不該是以商業管理為考量,可是,在紐約多年的室友Cody硬是推薦她時向她說明,對方所需的一切皆與醫學無關。

    通過面試錄取之後,她才知道她的工作便是醫院這方的經理,管理這片不大不小的美食生活圈以及……與博格的相關聯繫。

    又過一陣子之後她才知道,為何博格可以進駐各大醫院,尤其是她所屬的這間,因為,厲撼譽的未婚妻在這兒。

    而那個未婚妻,就是當初在她與老闆應幸豪面談時恰巧進來坐了一會兒的應幸妃。

    也是老闆的妹妹。

    這間醫院除了院長外,主事者就是這對兄妹。

    孟琪不免埋怨,待在國外多時,她日日仔細留意著厲撼譽的消息,卻還是獨獨漏了這一條。他是幾時訂婚的呢?後來,她看了一下他訂婚的日子,竟是她快畢業的那個學期末。

    最討厭華人的Megan教授老愛雞蛋裡挑骨頭,那時她正被教授整得根本沒有辦法休息,難得抽出空來,但連yahoo中文網都還沒看看,就又被一通電話叫去與教授「聊聊」了。

    之後,她搜尋所有相關資料,厲撼譽訂婚的事明明宣傳得整個台灣無人不知,她竟埋首在報告裡度過這段日子。

    他訂婚了。

    孟琪咬咬下唇,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

    他們原本也該走到這一步的,甚至走向婚姻,但是到底是她的問題,還是他的問題,還是他母親的問題?

    總之,那個時間點就是不對,她也由於他母親惡意的阻撓,賭氣出了國,然後在國外拚命找尋有關他的新聞,或任何一絲朋友之間流傳的消息,沒想到,什麼消息都沒漏,獨獨漏掉了這一條。

    然後,待她回國之後,是想不知道他的消息都難。

    他訂婚了……

    他怎麼可以和別的女人走到這一步?

    捷運裡沒有風,但她竟覺頰邊涼冷,一摸,才發現自己又因此掉淚了。

    她趕緊轉身面向牆壁輕輕拭去淚珠,定定心神後才抬頭看看站名。

    目的地到了。

    忙碌的一天又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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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的!她沒來!

    厲撼譽坐在moon  light飯店的享廳裡,臉上雖沒有表情,卻暗暗咬緊了牙關,激烈地在心中狂咒。

    多半的人在這個超高規格的飯店裡的任何一處,都不該會有髒話出現的可能才是。

    這間飯店在台灣走的入會方式及條件非常人所能瞭解,且低調得讓人尋不著入門的管道。

    經常在報紙或網路上神秘地出現過關於它的介紹,但多半也只停留在討論飯店外觀及那個看來親切且大門全開的大廳,並沒有任何一張照片顯示裡頭的任何一塊磚、一片瓦。

    於是,相傳是名人雅士、政商官員最愛前來的飯店,因為隱密且經營者與這些高宮名人們的屬性相合,皆低調得幾乎沒聲音,這塊生存大餅無人搶食,可謂獨創一格。

    所以,可以一路直達到享廳,看得見飯店內部的人,別提什麼三字經了,泰半的人一踏進這神秘的領域,便只有欣喜,不會有任何不悅。

    當然,享廳裡的每一處所帶來的驚喜,也是讓人心曠神怡的原因之一。

    因為享廳以扭曲的空間及意象,表現飲食的享用張度,每一面牆、每一塊地磚、每一張桌子都由不相同的材質鑄成或拼成,但每種不同的質感卻又緊緊嵌合著,十分協調。

    像夜晚的月光與海洋那樣,融合著神秘的水與光影。

    可是,這樣的協調與融合,她統統看不到!

    枉費他像個白癡一樣地將自己的名字印在同學會的邀請函上,就是要她知道他的意思。

    而她卻總是像斷線的風箏,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媽的!他早該知道,那女人、那女人……

    只有在他身邊時才會乖乖聽話,或者該說,只有在他將她按進那綿軟的床裡時,她才會收起十指的利爪。

    她的手指。

    都多少年了,他仍戀著她那柔若無骨,且白嫩細膩得沒有一絲疤痕的青蔥玉指。

    他幾乎像個戀物狂似的,每次總要將她的指細細吻上一遍,才開始品嚐她的滋味。

    她是毒藥,讓人一上癮就戒不掉了。

    光是想著,就讓厲撼譽的頭隱隱作痛。

    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同學在他面前一個換過一個,向他舉杯,說客套話,然後乾杯。

    都是他極度厭惡的行為。

    他為了她,都願意出席這種無聊的場合了,她卻沒來!

    他以為她至少會因為moon  light而來。

    這是她的夢想,藉著他的手成型,她不會不知道他是為她才蓋這間低調到幾乎不打算營運的飯店,但她卻倔強地放棄這個機會,這代表什麼?代表她打算逃避他一輩子?

    他沒有讓霍耀石前去將她逮來他面前,是因為不想太過驚動那個認為過去已經過去的母親。

    過去要不要過去,該由他來決定!

    厲撼譽萬分不悅地將眼前一杯紅色的液體一飲而盡。

    這不是飲酒的好方式,所以引來霍耀石的提醒。

    「厲子。」

    他側過頭,與霍耀石的利眸相對視。在這種心情極差的時刻,他深具向人挑釁的興致。

    「怎樣,不爽不行嗎?」不待霍耀石開口,他挑起眉問道。

    霍耀石不會不知道這位同學多年的主子正不悅什麼,因此低聲回答,「是可以,但今天這些老同學們,個個的來路你都很清楚,你不會不知道,若行為失常會引起多大的風波。」

    霍耀石不得不以此要脅,縱使大家縱容這傢伙已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可是這傢伙根本不領情,所以他仍必須以此來嚇嚇這個任性的主子。

    沒錯,這是個單純的同學會,但這個同學會的成員,每一個背景都不單純。他們是從小就被政府某個實驗機構教育而成的精英分子,除了智商不用多贅言之外,每一個幾乎都是政商的第二代,即使不是,也都以一己之力成為社會上的要角。

    無論是政、商、醫或教育界,他們十幾個人各自在這些領域中佔有一席之地。

    厲撼譽當然知道,就像之前霍耀石說的,若將這群同學集結起來,他們可以喊水結凍了,但沒人有將這群人組成影響台灣的什麼軍團這種念頭,其中對此最為嗤之以鼻的正是厲撼譽。

    因為他厭惡這些EQ、IQ都過高的同學。

    正所謂同性相斥,他們都是同一種人,一輩子也交不了心的競爭阻在他們之間。

    除了霍耀石和那個逃兵。

    那個擁有全天下可以掌控他心緒的逃兵。

    那個逃兵沒有把這個當初將年幼的他們集結一起的養成計畫放在眼裡,在大學時便決定飛往美國念大學。

    哼,念什麼狗屁大學,以她的能力,當時都可以去國外拿兩個碩士回來了,不,嚴格說來,不只是她,現下他眼前的每一位都是如此,但沒有人放棄這個精英計畫,她卻只是因為與他吵架,便隻身逃到國外去。

    到底當初她是怎麼與他吵起來的?那個混亂的過去,如今他越想越模糊。

    幾年了,厲撼譽不得不承認,從那時至今所發生的一切,他都可以原諒她,但是他媽的,他為她蓋了這間飯店,她不該不知道,連名字都是取自於她曾在他耳邊細細說著的夢想!

    月光,他還能隱約感受到她當年在他耳邊說著這兩個字時的魅惑。

    還是問題出在她完全不想見他?

    這個一直不想接受的認知一浮上心頭,厲撼譽顧不得霍耀石的警告,長臂一伸,便忽地將霍耀石手中的酒杯取來,一飲而盡。

    他都放任她逃到國外五年了,她還要怎樣?

    「你連我的酒都干了!」霍耀石咬牙切齒地低聲道。

    厲撼譽的利眼極挑釁地一瞇,二話不說,將酒杯丟回桌上。酒杯極狼狽地滾了幾圈,碰撞出聲響,才無辜地平躺在桌巾上。

    若說這兩個同學會主辦者與協辦者的肢體動作沒有引來其他同學的注意,那麼他們這群高智商的怪物就太不濟事了。

    一向不在乎要不要與厲撼譽保持著片面良好關係,事實上卻像是要把對方吞進肚裡的邢儲書,搖晃著手上淡淡的薄酒靠近。

    「厲子頭,酒這樣喝會遭天譴的。」他順手扶正那只可憐的酒杯。

    厲撼譽俊眉微揚,將四個字丟向邢儲書。

    「關你屁事?」

    邢儲書挑起眉佯裝訝異。看來……

    「厲公子心情不好?」他問的是霍耀石,只是聲量大得連離這兒有段距離的幾個同學們都豎起了耳朵。

    反正不管他音量如何,只要邢儲書和厲撼譽其中一人靠近對方,這些相處多年的同學都會睜大眼睛看戲,或者思考逃亡的動線。

    霍耀石一臉無奈地看著邢儲書,連回答都懶,深深覺得,當初厲撼譽無論如何不讓厲-荷這個唯一的妹妹靠近邢儲書是對的。

    連他都拿這個有膽子惹毛厲撼譽的老同學沒辦法。

    「咦,聽說孟琪回國了,怎麼,沒找著她嗎?怎麼不見她來啊?」

    霍耀石都不得不佩服這傢伙捋虎鬚的功夫,哪壺不開提哪壺。

    「儲書,回位子上去吧。」霍耀石說得有氣無力,原因是緩頰的話他已說得麻痺了,他甚至懷疑,這裡有一半以上的人是為了看這兩獸相鬥而來的。

    沒看見他們互咬之前,沒人覺得這個同學會有意思,管你是什麼月光飯店,把月球拿到他們面前,都沒讓他們有好戲可看重要。

    邢儲書完全不理會霍耀石的勸告,逕自說下去。

    「找不著可以問我啊,我那天還約了她在信義區你的店裡吃飯呢。說實在的,你六樓那一區的地板太滑了些,她險些滑倒,最後還是我牽著她的手離開的。」

    厲撼譽一雙染了醉意的眼瞬時化成刀械,幾乎可以在邢儲書臉上削出幾道刀痕來。

    這傢伙牽了她的手?

    他咬牙吞了吞沒直接吐在他臉上的難忍口水,轉頭對霍耀石低吼,「我今天沒心情對付這條瘋狗,你支走他。」

    霍耀石十二萬分的想這麼做,但談何容易。

    「幹嘛這麼氣?我還想問問你,有沒有注意過她那雙比嬰兒還細嫩的手,她……」

    厲撼譽沒讓邢儲書把接下來的話說完,一記拳頭便往他那張嘴招呼過去。

    很好,這次破紀錄地對話不到三句就動起手來。

    邢儲書挨了一拳之後,將手上的酒杯往地上砸,吸吸唇邊的血漬,然後也揮拳往厲撼譽的頰邊落下。

    見競技場已拉開序幕,霍耀石拿出手機,打算先教連月快一點趕來再說。她是唯一一個可以同時治療兩頭野獸的醫生,而且不會讓消息上報才是重點。

    電話響了兩聲,連月未卜先知的聲音先傳了過來。

    「拜託,我人都還沒到,他們已經打起來了?」

    「今天狀況特殊。你的醫療袋裡的東西齊不齊全?」

    「除了救護車,其他都齊了。」揉柔太陽穴,她明白縱使準備了救護車,也沒人載得走這兩個傷患。她在計程車裡怒喊著,「你們就沒人可以幫個忙拉開他們嗎?那個像熊一樣的范頭是不是又在一旁計分了?你把手機拿給他!」

    霍耀石用眼睛尋到了范頭的藏身處。

    范頭對他搖搖頭,眼神清楚的說著No。

    霍耀石只能歎口氣,「你快點來就是了。」

    這些同學們有著多年的革命情誼,是厲撼譽硬是將大家推開。其實大家豈會不知,孟琪是他唯一的罩門,只是老天啊,都這麼多年了,多數人情願相信他已經愛上了他那個美麗多金、與他家世匹配的未婚妻。

    但以今天這個情況評估,看來是……沒有。

    他若不愛那個嬌美的未婚妻,那麼為何要與她訂婚?

    這是條足以上頭版的新聞,但沒有一個同學出賣過厲撼譽,大家替他守著這個秘密,這個只有他們十五個人知道的秘密,連老是找厲撼譽麻煩的邢儲書都未曾對外放過話。

    而他霍耀石,倒楣的守著更多個若隨便說出一個都會讓厲撼譽將他碎屍萬段的秘密。

    比如,其中一個現在就在心情欠佳的邢儲書口裡。

    在猛鬥纏扭之中,邢儲書的幾句咆哮幾乎嚇白了霍耀石的一頭黑髮。

    「你啊!知不知道孟琪現在在哪上班?」

    「我管她在哪上班!」

    霍耀石的心突地狂跳了兩下。呼,還好厲子頭對此沒興趣。

    他們這一班共十七人,只有連月和孟琪兩個女孩子。

    而孟琪將其中一個男人折磨成了一頭野獸,來荼毒他們剩下的人。

    當年她在課堂上發表意見時就說過,兩性平權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說得好!

    那幾時可以讓他和女人平起平坐啊?他當弱勢已經很久了。

    乒乒乓乓的聲音不住響起,整個享廳已被破壞得差不多。

    范頭忽地靠近,在霍耀石的耳邊道:「你知道厲子鬼他妹妹今天出國了嗎?」

    「-荷?」霍耀石皺了皺眉。不對啊,-荷還在厲伯父身邊照顧著他。「你哪來的消息?」

    「你先別管我哪來的消息了,我勸你先找到厲妹妹要緊,不然這兩個心情不好的野獸互咬,會出人命的。」

    難怪!難怪邢儲書今天擺明了就是要狠狠練拳頭。

    霍耀石馬上撥出電話,等待接通時,他問道:「這就是你今天不插手的原因?」

    范頭點點頭,「廢話,想找死也不用選這種死法,你不會不知道邢儲書是打架長大的吧,他的拳頭,大概只有厲子鬼吃得下去。」

    霍耀石頓覺一個頭兩個大,眼前這兩個混帳看來像是高智商的高知識分子嗎?

    忽然一塊玻璃碎片飛來,范頭機警地壓下霍耀石的頭,避過一劫。

    「電話還打不通啊?」范頭哀哀叫。

    霍耀石無奈地結束撥號。很好,所有解鈴人今天都沒空。

    看老同學對此也束手無策,范頭深深感歎。「喂,石頭,以我們商業管理的敏感神經,你不覺得我們應該投資個行業嗎?」

    霍耀石精明的頭腦一轉便知,「高級破壞健身房?」

    「如何?大家的壓力都太大了。」

    霍耀石一笑,「你去跟厲子鬼提提看。」

    「好……」話還沒說完,平空飛來一個大盤子往范頭的頭上砸去。

    當連月推開享廳的門,看到的就是范頭倒下的一瞬間。

    「拜託,范頭!你不准給我倒下,我只有準備兩人份的急救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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