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清晨,薄紗般朦朧的霧氣輕輕籠罩街頭巷尾,灑水車響著柔和的音樂緩緩駛過。空氣頃刻間濕潤,開始奔波的人群慢慢熱絡起來。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騎著腳踏車輕快的駛進省公安廳的大院,看門的小武警立刻親熱的打招呼。
「范哥,早安!」
「早安」大院內的其它同事也紛紛對那人打起了招呼。
「范哥早!」
「早。」
范建舟的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正是這副英颯俊朗的面容,還有他開朗豪爽的個性,使得范建舟在警察局的人緣穩排第一,高居不下。
范建舟一路小跑到會議室,推開會議室的大門,屋內已經坐滿了人。范建舟抱歉的一笑,向講台上的局長點了點頭,便貓著腰從後面繞到自己的位子上。局長掃了他一眼,帶著幾分責備,卻沒說什麼,而同事們則小聲的笑著與范建舟打招呼。
「好了,人到齊了,會議開始。」
張局長清咳一聲,朗聲說道:「相信大家最近都略有耳聞。目前全國各地屢屢發生國家一級文物失竊案,從現場取證和犯案手法大致可斷定犯人為同一人,但此人神出鬼沒,從未失手,而且手法奇特,令人十分頭疼。我局剛剛收到中央下達的特別檔,各縣市公安局、省級公安廳全部抽出額外人力、物力調查此事,力求以最快的速度逮捕此人。」
張局長拿起桌上的一張宣傳海報,向大家展示了一下:「我想各位都知道下周在本市的省博物館內有一場意義非凡的『昔日輝煌』展,因輿論和宣傳造成的國際影響而無法改期,現在他們已向我局申請警界保護。而在座的各位都是各區推薦來的精英警員,所以,將由你們成立特別重案組,負責此次展覽會的安全事宜,並且賦予你們調配各區警員的權力,力求確保展會順利進行。大家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十四位警員齊齊應道。
「另外,」張局長的聲音有點遲疑,濃眉一皺:「我想有必要言明此次行動的艱巨性……要事先聲明一下,我個人一向不支持非科學理論的解釋,但是……嗯……我想大家還是看一下關於前一樁案件的案發錄像吧。」
語罷,張局長向手下微微點頭,那人拿起遙控器,壁式顯示屏緩緩降下,畫面開啟,錄像開始播放。播出的圖像是中國歷史博物館的內部監測系統拍下的鏡頭,而其中一個鏡頭一直鎖向『司母戊銅鼎』。
「各位請注意,最好不要眨眼。」
張局長的聲音中透著幾分嚴肅,台下幾個比較熟識他的警員都不由低笑出聲,大概好笑他此刻一本正經的樣子有些滑稽。屏幕中的鏡頭一直沒有轉移,鎖定於司母戊銅鼎,被提前告誡的警員們也不由睜大眼睛盯著,好奇那個神出鬼沒的盜賊是如何將它偷走的。沒人眨眼,鏡頭未動,沒有任何物體閃動,然後,司母戊銅鼎不見了……本還臉掛嬉笑的警員全都愣住了。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憑空消失了?「是不是監測器破做了手腳?」「影片經過特別剪接了吧?」
眾人頓時議論紛紛,張局長清咳一聲示意大家安靜,慢慢說道:「很遺憾,經過無數專家鑒定過得出的結論是:沒有任何技術上的可能性。」
「就是說,它所拍攝的全是真實情景,司母戊銅鼎就是這樣憑空不見的?」范建舟不由奇道。
「沒錯。」張局長給予了肯定的回答。
「會不會是高手用了障眼法?」
一個男警員不太相信的反問。
「不可能。」另一個女警員揚了揚手中的資料:「司母戊銅鼎高一點三二米,口長一點一米,重八七五千克。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就算再高明的盜賊也不能將它一瞬間移出監測器的攝影範圍。更何況,中國歷史博物館的防盜系統在國內是首屈一指的,人為造成攝影機無法捕捉鏡頭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沒有技術上的手腳,沒有人為的可能性……那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
「……」
「難道是那個東西?」
不知是誰開玩笑的說了一句,卻令會議室內一陣沉寂,不知怎得,這些在槍林彈雨中打滾的警員們忽然覺得背後涼風颼颼……
「嗯哼!」張局長大聲咳嗽了一下,正色道:「不要胡思亂想!我們是執法人員,任何封建迷信的推測都是不負責任的。雖然目前並不知道盜賊是如何做到的,但我們的目的正是識破他的詭計,將他繩之於法!好了,現在宣佈小組名單,以兩人為最低行動人數,可以自行組建搭檔。」
張局長開始念小組名單,他的手下也開始派發案情數據。范建舟接過數據便立刻翻閱起來,忽然身旁有人輕輕一碰他的胳賻,緊接著,一張黝黑的大臉湊了過來:「喂,老夥計,這次還是咱倆搭檔吧?」
范建舟望著那張笑得有點陰險的熟悉面孔,不由無奈的一笑:「好好好,能跟吳-大人搭檔是鄙人的榮幸。」
范建舟的多年死黨吳科嘿嘿一笑,又故作神秘的說道:「喂,你說有沒有可能真是那種東西做的?」
「如果是……」范建舟不以為意的笑了起來:「……『那種東西』要『這些東西』是做什麼用呢?」
范建舟指著手中的幾張資料照片,『利簋』、『齊王墓青銅方鏡』、『三星堆玉邊璋』等等,有哪件文物對『那個東西』有吸引力?難道冥府也在辦國寶展覽會?索性派下牛頭馬面來咱們人間『借』用一下?」
素來都是無神論者的范建舟,對於大伙在一瞬間將嫌疑範圍考慮到另一個世界而倍感好笑,不由對著吳-打趣起來。
「對哦!」吳科搔搔頭,也低下頭翻看數據,喃喃起來:「這次博物館的『昔日輝煌』中展出的精品可真不少,說不定咱們真會遇到那個傢伙!就是不知道他會偷哪件?」
「從之前失竊的文物來看,此人無疑對巔峰之作額外青睞,」范建舟輕笑一下:「一會兒跟局長請示一下,咱們去博物館調查一下吧,畢竟極品還是少數。」
「好!」
古埃及金字塔造型的省博物館,坐臥於城北繁盛的商業區,獨有的古典文化氣息令它在大廈林立的商城中心獨樹一幟,以其豐富的文化底蘊成為本市的標誌性建築。
一向保持著寬闊明朗氛圍的省博物館內,此刻的氣氛卻極為緊張。屢屢出現文物盜竊案卻抓不到兇手,令大展迫在眉睫卻無法延期的館長焦頭爛額,生恐展覽出現半分差錯。所以,當范建舟與吳科到來後,胖胖的館長立刻發起了牢騷。
「不是我說啊!這次真不能出錯啊!這些文物為什麼叫昔日輝煌?那是因為這些文物見證了我國的輝煌歷史絕不亞於世界上任何一個王朝!比什麼瑪雅文明、巴比倫文明、古格王朝、亞特蘭蒂斯王國更具無與倫比的魅力!這不僅僅在於這批文物本身的尊貴,更多的是這些文物的每一寸雕琢所涵含的文化精髓!#¥%#!%*……」
魔音貫耳的嘮叨了十幾分鐘,吳科終於忍受不了的挖挖耳朵,湊到范建舟耳邊小聲道:「他到底想說什麼啊?狂熱的文物愛好者現場演講?」
范建舟微微牽動嘴角,低聲說:「你敷衍他一下,我四處查查。」
「啊?」
不待吳科回過神來,只見范建舟看向館長微微一笑,溫柔的彷彿可以膩出水來:「對不起,能不能打擾一下,請問洗手間在哪裡?」
「哦……」館長一怔,被那份帥氣的微笑懾得有點回不過神,木訥的一指:「在那邊……」
「謝謝。」
范建舟悄悄向吳科使了個眼色,也不理會對方抗議的眼神,立刻逃之夭夭。
范建舟的動作倒也乾淨利落,很快就迅速查訪了大半個博物館,更是在同聲傳譯室中與數位女士閒聊出不少情報。果然三個女人一台戲,片刻間,范建舟就已經知道了誰是新進來的、誰家鬧婚變、某某某跟誰誰誰最近不和等等。
但有一條情報,引起了范建舟的高度關注。
「我們副館長這病真得很奇怪啊!毫無徵兆,一下子就睡死過去了,到現在也沒醒過,連醫院部解釋不清呢!說是疾病吧?他明明就是在睡覺!上次我去看他的時候,還聽到他打呼嚕呢!」
「睡著了?到現在也沒醒?」范建舟好笑的笑了起來:「這病怎麼得的?」
「誰知道,他把小周介紹進來後第二天就病倒了,會不會是撞邪了?」
「小周是誰?」范建舟不動聲色的問道。
「聽說是副館長的遠房親戚,剛畢業,沒工作,就讓他來這邊打打雜。」
「哦?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啊……」幾位女士互相一對視,神秘兮兮道:「我們這裡的人都說他有點奇怪。嗯……怎麼說呢?就是有點陰陽怪氣的……」
「是嗎?為什麼?」范建舟擺出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
「常有人見到他一個人自言自語的說話,如果那時候走近他會忽然很冷,全身直哆嗦。但一離開就沒事了,反正好詭異……」
「哦?」
范建舟的昨子中閃過一絲精光,那是多年偵察經驗培養出的職業本能,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人身卜也許會有重要的線索!
「他在什麼地方?叫什麼名字?」
「應該在圖書室吧,全各叫——周罡。」
范建舟匆匆告別二位女上,快步走向圖書室。
很難形容這種預感是怎樣產生的,但就是直觀的認為這個人有問題!范建舟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屢屢憑本能辦案的他,寫報告時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懷疑到嫌疑人,進而發現他是真兇。
當他走上三樓的樓梯拐角處時,忽然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彷彿瞬間進入一間冷氣室般陰涼。范建舟本能的停住腳步,這種不尋常的寒意絕不可能屬於新建築物的陰涼!他小心的移動腳步,悄悄閃到牆後,一點、一點探出頭,目光小心的搜索過去。
只見一個十七、八歲大的少年站在拐角那端,一襲潔白的T恤衫,有些發白的藍色牛仔褲,偏長的頭髮緊貼脖頸,長長的瀏海掩住了他的眸子,從側面根本無法看清他的長相,只能直觀的知道他是一個膚色白皙的少年。
這個少年輕輕的仰著頭,好像在跟什麼人說話。范建舟略微向前一探,頓時愣住,因為少年正前方根本空無一人。
難道他在對著空氣說話?
忽然,少年驀然回頭,頓時一陣陰風驟起!彷彿可以看到幾團半透明的氣流瞬間襲來!范連舟立刻奉能的用手護住頭部!彷彿一瞬間浸入冰冷的寒水之中,心跳一霎那停止跳動!那種異樣的感覺,如同被激浪沖刷過身軀一般令人心悸。待激流淌過,范建舟只覺身體倏然一鬆,又恢復了正常……
范建舟心有餘悸的抬起頭,周圍那股陰冷的寒意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暖暖的陽光輕輕的灼曬著臉頰。而站在不遠處的少年,以淡淡的目光看了看他,范建舟彷彿可以看到被瀏海隱去一半的眸子中閃過的幽幽視線。然後,少年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
「等一等!周罡!」
少年的腳步停住,范建舟卻一怔,為什麼一下子認定眼前的少年就是那個神秘的周罡呢?
少年的目光緩緩移來:「有什麼事嗎?」
冰冷的聲音,以尚還童稚的嗓音,透出格外蒼老的世故口吻,彷彿小小年紀的他已經經歷了足夠多的人生坎坷。
「啊……那個……」
被那對不太明顯的淡淡眸子凝視著,范建舟的大腦竟有一瞬間不知道該如何運轉。好不容易才找回了二十多年的語言基礎,范建舟深一吸氣,盡量以平靜的口吻問道:「我是省公安廳特別行動組的范建舟組長,有幾個問題需要你協助調查。」
公式化的自我介紹後,立刻禁不住心底的疑問,范建舟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了一句:「你剛才在跟誰說話?」
周罡輕輕的捋了一下額前的長髮,范建舟終於看清了那是一雙如何的眸子:淡茶色的瞳孔,顏色淺的有些虛幻,他的目光猶如毫五生氣的傀儡娃娃的雙眸,沒有任何可以稱之為活力的事物存在。唯一有的,除了冷漠,還是木然。
他的年齡並不大,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目光?而且……
范建舟困惑的凝視著那雙茶色的眸子,曾幾何時,我在哪裡見過一雙同樣的眸子?為何如此熟悉?不,又好像有所不同……
「我沒有說話,您眼花了。」
周罡淡淡的說完便再度轉身,范建舟慌忙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猛地抓住他的肩!就在手接觸到周罡肩頭的一瞬間,周罡的髮絲猶如被風吹動般輕輕拂動一下,輕盈落下。而空氣中,卻連半絲微風都感覺不到……
周罡回過頭,一言不發的看著他。范建舟卻僵直著身子,怔怔的回視著他,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拍住的到底是什麼。
「請問還有什麼事?我還有工作。」周罡不帶感情的說道。
范建舟呆了半晌才驀然回神,自己在出什麼神?一定是看花了眼!再不然就是光線折射造成的錯覺!甚至有可能是幻覺!但絕不可能是其它非科學性的理由!
范建舟深呼一口氣,穩了穩思緒,這才再一次正式向周罡說:「我希望你能協助調查,只需回答幾個簡單問題就可以了,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
周罡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似乎有些反感范建舟的執著。但他並沒有直接拒絕,猶豫了一下,最終微微點了點頭。
詢問的過程非常簡短,范建舟甚至不太記得自己問了他哪些問題,以及周罡是如何回答的,只隱約的記得他的答案與之前的情報差不多。那種朦朧的感覺,就好像整個詢問過程是在夢中進行的一般。而當這個夢醒過來時,周罡已經離開了,只剩自己傻呆呆的站在那裡出神。
虛幻而不真實的感覺,范建舟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遊,根本就沒有遇到過那個叫周罡的少年……
***
范建舟坐在辦公室內望著桌上的一堆數據發呆,而他的手中,正攥著一張履歷表,那上面的小小黑白照吸引著他的全部目光。微長的頭髮,蛟好的面容,冷漠的神情,還有那冰一般的眼神……「你……是誰?」不由自主的輕輕喃喃道。
「我是你老哥!」
肩頭被驀然一拍,范建舟嚇的手藝顫,履歷表輕輕的掉落在地。吳科笑著拾起來,吹了個門哨:「我以為是看哪個美女這麼出神呢,原來是個小帥哥!我說小范啊,你什麼時候喜歡上這個調調了?」
范建舟的臉微微一紅,有些惱火起來:「我在調查資料!胡說什麼!」
「哈哈哈!」吳科大笑兩聲,拍拍范建舟:「開個玩笑嘛!別生氣!不知道還當你心虛呢!」
眼見范建舟臉一陣青一陣紅,吳科忙見好就收,扯開了話題:「我是拿這次展覽品的數據給你看的,看看能找到什麼線索吧!」
厚厚的一迭數據扔到了范建舟桌上,范建舟皺著眉翻閱起來。忽然,他的目光被一張圖片吸引住了,那是一個細小的桃木手環,簡單的紋理,粗糙的修飾,連普通雕功都稱不上的平凡手環。
僅因歷史年代的悠遠而被列為文物的小飾物,在這裡只能被排為三流保護對象。但奇怪的是,范建舟卻久久無法-開目光,彷彿,擒-他關注的,早已超越了那小小的飾品本身。
是我的錯覺嗎?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手環……
吳科沒有發現范建舟正在出神,他自顧自的排出相片,興奮的說:「你看這個!這是所有展品中最珍貴的!瞧!在一群精雕細琢的一流作品中,依然這麼顯眼!不愧為皇家的巔峰之作——『萬宗歸元佩』!不過從現有出土的文獻來看,這個萬宗歸元佩應該是某個王朝的皇家之物,可是卻毫無這個王朝的相關記載……難怪館長一直拿傳說中的王朝與此次展覽相比較,原來展品中同樣有一部分是沒有來歷的極品。真得很奇怪,為什麼歷史的一環扣會斷掉一部分呢?彷彿被人刻意的從歷史中抹煞了……啊,你手上的那個小手環好像也是同批出土的文物。」
「失落的王朝嗎……」
范建舟用手輕輕的撫摸著那張手環的圖片,一種淡淡的、橫穿千百年歷史的羈絆,輕輕柔柔的撩動著觀賞人的心弦。彷彿那份蘊藏在沉寂歲月中的淡淡宿命,借由一張平面的照片中隱隱的洩露了出來。
你……在那個失落的王朝之中,有著什麼樣的過去呢……
范建舟在心中輕輕的感歎著。
***
明媚的午後,范建舟頂著驕陽又一次來到了博物館,跟門衛打過招呼後,便控制不住腳步似的向圖書室走了過去。范建舟苦笑起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對那個冷冷的少年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好奇,想去認識他、渴望瞭解他……
打開圖書室的大門,周罡正靜靜的坐在角落裡埋首看書。輕輕的開門聲令他抬起頭,茶色的眼睛淡淡的看了范建舟一眼,便又低下頭繼續看書。這倒令范建舟有些不知所措,傻傻的站著,連手是應該垂著還是插兜裡都不知道了。
「這裡有很多椅子。」周罡沒有抬頭,用有些冷漠的聲音緩緩說道。
「啊?哦……」
范建舟怔了怔才明白他是跟自己說話,聽話的乖乖坐到椅子上,繼續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麼來打開話題。
「有很多書。」
「啊?好……」隨手抓起一本《上下五千年》胡亂翻著。
「找我有事?」
「……沒有……」硬著頭皮想了半天,也吐不出個「我沒事找你但想找你所以才找你』……
「那看書吧。」
「好……」
於是,兩人開始看書。
我在做什麼啊……
范建舟大聲的在心中哀嚎,卻只能乖乖的翻著書。此刻的心情可謂陷入了人生最低谷,郁卒不已。
一片寂靜的圖書室,烈陽灑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清風揚起紗簾,和煦的暖風輕輕撫觸臉頰。周罡將頭輕輕倚到窗上,髮絲隨著柔風輕揚,冷漠的眸子中竟帶起一絲淡淡的柔和,微揚的嘴角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
范建舟張著嘴,傻呆呆的看出了沖,書自手中滑落,「砰」!一聲驚回了神智。范建舟手忙腳亂的慌忙將書拾起,而周罡好像沒聽到一般,依然沒有動靜,但微揚的嘴角不知何時起收斂起來。
「對不起……」
范建舟像做了禍國殃民的大壞事,窘紅了瞼,非常小聲的道著歉。周罡緩緩抬頭,淡漠的茶色眸子中隱隱中好像含著似有似無的笑意,但仔細一看,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我快下班了,你的書看完了嗎?」
「啊?嗯……看、看完了……」
「那再見。」
「再見……」
悻悻的把手中的書交到周罡手上,范建舟很沮喪的垂著頭走了出去,背影無限淒涼。忽然,周罡的嘴角微微的、微微的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他是一個好人。」空無一人的寂靜圖書室內,周罡飄渺的聲音輕輕迴盪著,不知道在說給誰聽。他的髮絲輕輕飛揚,可是,卻沒有一絲微風……
***
范建舟低頭悶走,越想越鬱悶,越走越快,砰!一下子撞上了從拐角處走出的人對方被猛地撞翻在地。
「我說范、先、生!您對我有意見也不要這樣報復啊!」
一見坐在地上瞪眼的人是吳科,范建舟不由暗吐舌頭,賠笑的拉起他,拍拍他身上的灰塵:「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在想事情呢。」
「想什麼這麼出神?」吳科繼續以恨不得吃人的目光惡狠狠的瞪著他。
「……」范建舟猶豫了一下,拾起頭,很認真的說:「你說,我做人是不是很失敗?」
「啊?」吳科的下巴差點掉地上,用手摸了摸范建舟的額頭:「你沒發燒吧……」
「如果不失敗的話怎麼會連話都不會說?」
「我說小范啊……」吳科一本正經、語重心長的說:「戀愛是苦惱的,過程是艱辛的,結局是悲慘的,所以想開些吧!」
「去你的!」范建舟笑著一拳打去:「胡說八道!」
「好了,不鬧了!」吳科收起嬉皮笑瞼,正色道:「明天下午展品就要送到了,局長通知各單位讓人家各歸各位,迅速熟悉環境。你跟我負責東區,一會兒去轉轉吧。」
「好,我去東區北樓,你上南樓,一小時後在這裡集合,怎麼樣?」
「好。」
吳-笑著拍拍范建舟的肩,然後哼著小調快步向南樓走去。刺目的陽光打在吳科的背影上,產生一種朦朧的即視感,原本輕盈的動作彷彿變得遲緩停滯,猶如慢鏡頭般清晰,卻有種飄乎的遙遠感……
范建舟搖搖頭,把這種奇怪的感覺晃出腦海,用力的拍拍腦門,強撐精神往東區北樓走去。
大約半個多小時後,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打破了博物館的靜寂,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安靜下來,那一瞬間瀰漫在所有人心頭的預感令空氣都為之凝結。范建舟只微怔了一下,便立刻向南樓奔去!
很難解釋為什麼那一瞬間腦中升起的念頭是:吳科出事了!
跑至東區南樓的大院中,范建舟漫無目的四處尋找起來:「吳科!吳-!你在嗎?回答我!」
焦臊、不安、心慌的感覺襲捲心頭,隨著過於寂靜的時間一分一秒的流走,范建舟心底的不祥預感愈來愈烈!突然,頭頂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加雜著一聲慘叫。范建舟驀然抬頭,只見一個龐然大物由高處墜落,根本看不清是什麼便已逼近!反射性的後退幾步,砰一聲重重的摔落在他的腳邊!
范建舟心有餘悸的定睛一看,隨即發出一聲驚叫:「吳科!」
只見吳科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滿臉是血,雙目瞪圓,身體猶如被挑筋的小魚般抽搐著。范建舟低吼一聲,倏撲到他身旁,雙手顫抖的掏出手機,慌亂的撥通一二-,近乎狂吼的大叫著:「快派救護車!省博物館東區南樓!要快!」
忽然,吳科的嘴巴一顫,眼睛似乎瞪得更大,目光緊緊的鎖向高樓某處。范建舟不由順著他的目光向上尋去,六樓破碎的窗戶邊緣,一張熟悉的冷漠面孔靜靜的屹立在那裡。
范建舟愣了。
有著白皙膚色的少年,以淡然而冷漠的目光的與樓下的眸子打了個照面,便從范建舟的視線中消失了。
「站住!周罡!」
范建舟大叫一聲向樓梯口衝去!忽然,腳步倏止,范建舟愕然的看著本應還在六樓的人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范建舟頓時懵了,看了看六樓,再看看眼前的周罡,大腦出現了停頓狀態。
「你……」
周罡的目光繞過范建舟,落到了吳科身上。平淡的眸子中忽然閃過一絲異動,他的右手輕輕抬起,突然自袖口處滑出一把形狀奇特的短匕。范建舟一怔,眼見他緩步向吳科走去,一個急步上前:「你想做什麼!」
忽然,范建舟的身體彷彿一瞬間被無形的物體掀起,難以克制的拋出老遠!身體不聽使喚的在空中打了個轉,重重摔下!周罡淡淡的看著他,面無表情,繼續向吳科走過去。
「你給我站住!」來不及細想是怎麼回事的范建舟忍著劇痛站起身,立刻掏出手槍,大聲喝道:「周罡!你再不停止我就開槍了!」
彷彿沒有聽到警告聲,周罡的步伐絲毫沒有遲緩,他走到吳科身旁高揚右手,眼看便要刺下!幾乎與此同時,震耳欲聾的槍聲響起!
鐺!
金屬撞擊的聲音響起,短匕紮著轉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冒著白煙的槍口還未冷卻,周罡卻轉過身來,目光落到遠處的短匕上,緩步走去。
「周罡!你不要逼我!」
范建舟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連他自己都分辯不清此刻心臟部位傳導而來的劇烈痛楚,到底意味著什麼……
周罡卻置若罔聞,慢慢的俯下身想而一次拿起短匕。范建舟一咬牙,一槍向著他的胳膊射去,沉悶的槍響再度響起!忽然周罡一揚手,一瞬間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慢慢抬起頭,手緩緩鬆開,一粒子彈輕輕自他的指間掉落。
范建舟再度怔住了。
周罡微微皺眉,好像手心有些疼痛般用另一手輕輕的撫著,緊接著便若無其事的抬起匕首。范建舟忽然像發了狂一般一把丟掉槍,衝上去緊緊抓住周罡的雙臂!
「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殺吳科!為什麼!」
「放手。」
「回答我!」
「如果不想你的手斷掉的話。」
「那就斷掉吧!我絕不放手!」
周罡輕輕一皺眉,范建舟的身子頓時一沉,彷彿氣壓瞬間降低,猶如泰山壓頂般的負重令他難以克制的單膝跪下!范建舟不解而憤怒的揚著頭,倔強的挺直身子。而周罡則不太歡悅的皺著眉,目光中閃過不耐煩的神情。
忽然,久無動靜的吳科微弱的咳嗽了一聲,打破了凝重的膠著。范建舟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幾乎與此同時,負重驀然減輕,四肢頓時靈活起來。范建舟顧不上奇怪,慌忙奔到吳科面前,只見一口腥血伴隨著咳嗽自吳科口間流出,但他的呼吸已經明顯起來。
「吳科!堅持一下!醫生馬上就到!」范建舟欣喜的緊握住吳科的手,大聲的喊著,生恐他又會沉沉睡去。
一個淡淡的聲音幽幽傳來:「看來太晚了……」
周罡輕輕的話語中透著幾分無奈,他將匕首收起,彷彿失去了適才的堅持,一聲不響的轉身離開了。
「周罡!你站住!周罡!」
不敢貿然離開吳科的范建舟只能沖周罡大叫著,但那狂吼絲毫沒有動搖離去的腳步。看著那個纖瘦的身影就這樣慢慢走出視線,越來越遠,范建舟無力的跪倒在地,雙手抱住頭,發出低低的咆哮。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