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F大法文系美女如雲,尤其是現在大四這一屆,舉凡校花、校園美女、系花,全出在這一班,就算已經是「沒人要」的四年級,仍然搶手得很,羨煞一大票學妹。
「各位美女,今天晚上跟一大企研所的聯誼活動還有沒有人要報名?」站在講台上的是主辦今晚聯誼活動的小君,因為她個性開朗又雞婆,所以理所當然地被選作康樂股長。「他們的條件都很優,以後肯定都是企業的精英喔!」
由於班上女生實在太搶手,「死會」的一大票,「活會」的眼光又刁得很,所以其他班級是苦等聯誼邀約,她們班卻老是湊不到人參加。瞧,今晚活動的報名率還不到一半!距離十五人的目標,還有七名缺額,急得她這個主辦人團團轉。
「精英又怎樣?我連企業小開都還沒放在眼裡呢!」班上有名的交際女王顏玫櫻拽拽地嗆聲。
她臉蛋長得漂亮,有嬌嗲的嗓音和柔媚的身段,又會打扮,再加上雄厚的家世背景,只要她出現,絕對擄獲所有男人的目光。
「哎喲,顏大小姐,別這麼說嘛,搞不好今天會有讓你看上眼的好貨呢……」小君頗有當媒婆的本錢,只見她故作神秘地附在顏玫櫻耳旁,小小聲地說著已經重複了好幾次的話。「我只跟你一個人說喔……據說男方的主辦人條件超優,不但人長得帥,體格又棒,而且還是高志集團小開,你要是不去,一定會後悔!」這一招屢試不爽,已經讓她抓到好幾名「好色之徒」參加。
「真的?」 一聽到「高志集團」,顏玫櫻的眼睛立刻為之一亮。
「我騙你幹麼?反正你自己看著辦吧。」小君欲擒故縱,說完就要走人。
「等等!」顏玫櫻快手拽回小君還沒來得及踏出的步伐。「呃……好吧,既然你都這麼求我了,我今天就勉為其難參加,算是給你一個面子吧。」
「是、是、是……」同學三年多,小君哪會不知道顏玫櫻死愛面子的個性,反正重點是她今晚又多拉到一個人就對了。
顏玫櫻算得上是班上的名花,有她加入,小君有如吃了一顆定心丸,但距離目標仍有一大段差距,她只好繼續充當媽媽桑,下海「拉客」……
「好啦,雅雅……」
「小小,拜託嘍……」
幾乎纏遍今天出席的同學,動用所有能用的關係,東拉西扯,總算又拉到四個人,但距離目標還有兩個名額。
天啊,她能拉的都拉了,去哪兒多生兩個……哎?
她的視線在來回掃過全班的臉孔後,突然定在第一排正中央那個紮著兩條麻花辮的腦袋上。
要找「她」嗎?小君的眉頭立刻打上好幾個死結。
在學校裡面隨便抓一個人,應該都可以清楚說出葛真澄的標準裝扮是什麼——暗色襯衫外加深色過膝長裙或長褲。她從來沒有染過的頭髮總是紮成兩條麻花辮,三年多如一日,一如她不變的老氣裝扮。在一片青春洋溢的花花校園中,已經成了 特殊景觀。
葛真澄是文學院眾所皆知的大才女,所有學術比賽、獎學金的寶座都有她的份,但人看起來卻土裡土氣,在這個到處都是「花」的班級,她就像一棵不起眼的萬年青。
若只是外表不出色也就罷了,最糟糕的是她還喜歡搞自閉,沒見她跟誰主動說過話,總是自己一個人坐在最前排的位子上看書,看起來很陰沉,人緣指數直逼零。
小君皺著眉頭,猶豫了五分鐘,終於還是慢慢踱到葛真澄的面前,又猶豫了一二秒鐘,她才開口——
「呃……葛真澄,你要不要參加今晚的聯誼?」
雖然開口問了,小君仍陷在天人交戰的掙扎中,若不是今晚男女的參加人數太過懸殊,她實在很不想讓葛真澄出去「丟人現眼」。
「……聯誼?」真澄愣了一下,拾起頭,難掩驚訝地問。「你……要找我參加?」
她會這麼吃驚是有原因的,除了一年級的第一次迎新活動被邀請過外,班上同學好像忘了她的存在,只有在考試時才會想起她,那是因為要跟她借筆記,其餘的時間,她就像牆上的壁紙,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她知道同學都在背後喊她「自閉女」或是「萬年青」,指的就是她像一棵不會出聲的背景樹,有跟沒有都一樣。
其實,她何嘗不想跟大家一起開心地談笑,但從小被父母嚴格管教,讓她變得內向又怕生,不善於跟人交際。縱使同學快四年,她在班上開口的次數卻不超過十次,別說朋友,她連說話的人都沒有,口吃已經變成她的習慣。
「呃……」其實小君已經後悔得要命,她趕緊揮揮手,轉身就想溜。「你不想去也沒關係,我再去問其——」
「我……我要去。」沒想到,葛真澄緩慢但堅決地點頭答應。
「嗄?」走了三步的小君,以為自己聽錯,又原路折回,不敢置信地大聲嚷道:「你剛剛說你要去?!」
這棵從不參加活動的「萬年青」,竟然答應參加今晚的聯誼?她沒聽錯吧?
班上同學的注意力全被小君的大嗓門引來,視線有志一同地集中在葛真澄身上,每個人的嘴巴都驚愕地大開……
書獃子葛真澄竟然要參加聯誼活動?真的假的?
「……嗯。」葛真澄假裝沒看到同學臉上的大驚小怪,趕緊將今晚的參加費交給一臉錯愕的小君,低下頭繼續看書。
小君低頭看著手上的五百元,再看看埋頭看書的「萬年青」,再度後悔自己的「沒事找事做」。
看她幹了什麼好事,這下真的慘了,葛真澄的出席鐵定會拉下女方的平均「素質」,法文系A班的傳奇到此結束。
還好,顏玫櫻多少可以拉抬一些分數,不然她鐵定成了敗壞班風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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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昏暗,音樂聲震耳欲聾,七張圓桌圍著中央的小舞台擺放,有幾個人正在舞池上拚命扭動,這就是真澄對聯誼會的第一印象。
大學都快畢業了,她竟從沒來過這種「聲色場所」,說出去沒有人會相信吧?
她挑了一張最角落的圓桌坐下,除了她獨坐這桌外,其他六桌都坐了好幾個人,甚至有兩桌不但椅子坐滿,還有好幾個人圍站在桌旁,看起來熱鬧又歡樂。這一幕,讓她品嚐已久的孤獨感再度湧現。
因為不出色的外表加上不討喜的孤僻個性,讓她沒有半個朋友。她也知道自己的個性很吃虧,一直想改變,但是只要有人找她說話,她總會因太過緊張而舌頭打結,對方多半會受不了她的口吃而打了退堂鼓。
天知道,她多想拿課業成績換取交際能力,結交幾個志同道合、談得來的朋友,不想再一個人孤孤單單,尤其是在她二十一歲生日的今天。
沒錯,今天剛好是她的生日。
她不想一個人過生日,所以選擇參加今晚的活動,算是送自己的禮物,只不過,這個禮物,似乎反而讓她更覺得孤單……
「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邊發呆?」
一個好聽到足以當廣播節目主持人的男聲,突然在她頭頂響起,不但打斷她的思緒,還嚇得她彈跳起來。
「呀!」這一跳,她的頭不小心撞上某個很硬的東西,一個淒慘的痛呼聲隨即傳來——
「啊——痛!」高翟生痛得差點飆淚,雙手緊緊撐著快被撞裂的可憐下巴。
「你……你的頭是鐵做的嗎?」
他上星期不小心抽到「上上籤」,淪為今晚活動的主辦人。所以在大家盡情歡樂的時候,他只得盡責地四處巡巡走走,沒想到卻真的發現一個搞孤僻的異類,讓他忍不住好奇地前來查探,卻苦了自己的下巴。
「對……對……對不……起……」一緊張就犯口吃毛病的真澄,這下更是嚴重,連話都說不清,頭也跟著猛點,不敢抬頭見人。
「拜託你別再點頭了,看得我眼都花了。」他受不了地制止她的過度有禮。
「喔……」她乖乖地停止動作,卻依然低著頭。
「你的頭不痛嗎?」這一撞讓他眼冒金星,她應該也好不到哪裡去。
「不……不痛……一點都下痛……」明明撞得頭昏眼花,她還是死命搖頭。
「一點都不痛?」他打趣說道。「原來你練過鐵頭功啊?佩服、佩服。」
「不……不……」她慌亂地不知該如何應對,又不敢抬頭看他,只得繼續低著頭,從頭到尾沒抬起來過。
「你難道不知道一直用頭頂看人,是很沒禮貌的行為嗎?」第一次碰到這麼不「賞臉」的人,勾起他的興致,從來沒人會一直拿頭頂對著他。
「我不……」她猛地抬頭想要解釋,一張俊朗的臉龐卻已經挪到她眼前,嚇得她猛吸一大口氣,倒退三步。
「赫!」好……好帥!帥到讓她……自慚形穢。
葛真澄垂下頭,不敢再看,深怕已經超速狂飆的心跳會失控。
他的五官端正立體,渾身散發著吸引入的光芒,比電視上的偶像明星還好看,就這麼一眼,她已將他的長相深深地烙印在腦海裡……
「你的表情怎麼好像看到怪物,我有這麼可怕嗎?」雖然不敢自封為大帥哥,但好歹也是「帥」字輩,她竟然一臉看到鬼的表情,很傷他自尊哎。
「不……不是……」怎麼會可怕?他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生,跟「可怕」壓根兒沾不上邊。
「那你幹麼離我那麼遠?怕我吃了你嗎?」看她隨時準備「落跑」的模樣,實在很難讓人信服。
「……」他是不會吃了她,但她怕自己的眼神會吃了他。
美麗的事物人人愛,她也不例外,但她很有自知之明,跟他耀眼的外在比起來,她只不過是一隻癩蝦蟆,別肖想他這天鵝肉。
「坐啊,別罰站。」高翟生好笑地看著她僵硬有如機器人的姿態,指著她原先的座椅。
「好。」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她乖乖坐回原位,雙手還規規炬炬地擺在膝上。
他跟著在她旁邊的位子坐下,好奇地問:「你幹麼一個人坐在這裡發呆?」
對於F大法文系的「艷名」他早有耳聞,今晚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群女孩不但長得漂亮,也很會打扮,而且個個長袖善舞,連他那些眼睛長在頭頂的同學們也無法招架,全都拜倒在她們的魅力之下。
原以為今晚的女生個個都是搶手貨,沒想到還是有人落單,這倒是挺稀奇的。
「我……」真澄習慣性低垂著頭,臉又紅又熱,就是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她可以在課堂上用法文跟教授侃侃對談,但面對陌生人,尤其是一個讓她心跳加速的陌生男子,卻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她也想跟其他同學一樣妙語如珠,笑靨如花,但多年養成的「閉塞」習慣,卻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你沒交錢嗎?」他突然又蹦出一個問題。
「有,我有交五百塊。」她趕緊秀出手上握得死緊的入場券。「你看,這是我的門票。」她還在納悶他為什麼會找她說話,原來是來查票的,難怪……
「呵……」她憨直的反應,讓他忍不住好笑。「你真可愛,我又不是查票員,幹麼給我看票?」
「……」真澄的臉色尷尬得一陣紅一陣白,頭垂得更低了。
她又沒來過,怎麼會知道嘛?
「你想喝什麼?」看出她的尷尬,他過意不去地問道,試圖彌補自己的心直口快。「我去幫你拿。」
「不用了……」
「不行喔,這裡有規定,每個人一定要喝一杯飲料,否則不能離開。」看出她的個性單純好騙,他故意擺出正經八百的表情捉弄她。
「真的?」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規定?
「當然,我騙你幹麼?」他強忍住笑意,正色地點點頭。
「呃……那我就來一杯……」她果然呆呆上當,開始認真地想著要點什麼飲料,結果卻聽到他控制不住的大笑聲——
「你……哈哈哈∼∼」果然很好騙!他開心地大笑,笑到肚子痛,很沒形象地抱著肚子,差點跌坐地上。
天啊,這種年代怎麼還有人這麼好騙呢?真是個活寶!
真澄不知所措地看著他,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什麼,難不成自己又被他騙了?
「……對不起,我剛剛沒聽清楚,你要喝什麼?」他終於笑過癮了,撐著有點痛的肚皮為「笑果」服務。
看來,以後如果心情不好,就可以找她說話,一定能夠轉換心情。
「柳橙汁……」她擔心出錯,不敢太大聲,聲音細若蚊蚋,完全被震耳的音樂聲掩蓋。
「嗄?」為了聽清楚她說的話,他整個人又朝她貼近了些。「你剛剛說什麼?大聲一點,我沒聽到。」
「我說……」她深吸一口氣,扯開嗓門,很用力地吼道:「柳、橙、汁——一
誰知,音樂剛好在這個時候停止,她的吼聲有如雷響,傳遍整個舞廳,所有的人都像是被下了定身咒,驚愕地往她這邊看,尤其是班上同學,更像是在看怪物一樣地瞪著她,讓她又羞又窘,恨不得挖個地洞躲起來。
天啊,好丟人喔,她好想落跑……
看到她糗得想鑽地洞的模樣,高翟生靈機一動,故意扯開嗓門,朝其他桌的人喊:「喂∼∼對面的,我們這邊想要喝柳橙汁!你們呢?」
「我要可樂!」
「那我要長島冰茶!」
「我要鹽酥雞。」
「哈……這裡沒賣鹽酥雞啦……」
一時之間,大家吼過來吼過去,彷彿在玩遊戲,順利地淡化了真澄製造出來的尷尬氣氛。
「謝謝……」真澄不笨,當然看得出他這是在為她解圍,若不是他腦筋轉得
快,她真不知道自己還要發窘多久。
「謝什麼?我才該謝謝你想到這個炒熱氣氛的方法呢!」他貼心地笑道。
她感動地看著他。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體貼過!
他不但替她解圍,還順道替她找台階下,自然得就像是她真的幫他一個大忙,沒讓她感受到任何難堪……他真的是一個好人!
「你剛剛說想喝柳橙汁,是嗎?沒問題,我這就去拿。」他站起身來誇張地行個禮,優雅地起身離開,走向櫃檯。
他一邁開腳步,真澄的眼神立即專注地追著他的身影,一秒都捨不得移開。
她看著他還沒走到櫃檯,就被人喊住,他好像叫做……「高材生」?只見他抬頭對那群人笑一笑,直接走向那群人,開心地聊起天來了。
「高材生」是他的名字?還是綽號?不管是名字還是綽號,都跟他的形象滿搭的。
他身材頤長,動作敏捷卻又優雅迷人,俊朗的五宮和豪爽親切的個性,光是看著他,就是一種享受。
不可否認,他是個很吸引人的男子,就連她這個孤僻又怕生的人也忍不住想親近他。
他好受歡迎哪!從他身旁越圍越多的男男女女,不難發現這個事實。
他不需要譁眾取寵,輕而易舉就能成為眾人的焦點,左右逢源的境遇跟她完全兩個樣。
看著高翟生跟別人哈啦了半天,別說回過頭來找她,甚至沒去替她拿果汁,真澄有些難過地低下了頭。
他說要幫她拿果汁,結果卻一去不回,看來,「拿果汁」應該只是他落跑的借口吧?
說得也是,跟她這個半天擠不出一句話的人相比,那群人有趣多了,有了他們相陪,誰還會想到不起眼的她……
「哪,你的。」此時,一隻滲著水珠的杯子突然遞到她面前。
「嗄?!」她愣愣地望著眼前的杯子,趕緊抬起頭。是他!她又驚又喜地瞪著高人一等的高翟生。「你……」
他不是在那邊跟人談笑,完全忘了她嗎?怎麼又回來啦?
「你剛剛不是說想喝柳橙汁嗎?」他將杯子交到她手上,自己則拿著一杯可樂,在她旁邊的空位坐下。
原本要去櫃檯替她拿杯果汁,結果半路卻被班上同學叫去聊天。他雖然跟人談天說地,但仍一心數用,眼睛一直往她的方向飄,留心她週遭的動靜。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放心不下她。可能是她臉上不經意的落寞表情壓在他的心頭,讓他悶悶地,有著說不出的心疼和難受。
「……謝謝。」她受寵若驚地接過杯子,猛吸了一大口冰涼的果汁。
她還以為他一去不回了呢!沒想到他不但又回過頭來找她,而且還記得替她拿柳橙汁,怎不教她欣喜若狂!
「這麼好喝嗎?」看她的表情,彷彿喝的是瓊漿玉液,讓人忍不住也想嘗嘗。
「嗯,很好喝!」明明只是一杯稀釋過度的「柳橙水」,但經過他的手後,立刻變成可口的飲料,是她喝過最好喝的柳橙汁。
「真的假的?」他不信地低下頭,也吸了一口她手中的柳橙汁,俊挺的鼻子隨即不滿地微微皺起。「你騙人,根本沒有味道嘛,難喝死了。」
想也知道,這裡的果汁怎麼可能好喝嘛!
「呃……」她呆愣地瞪著手上的杯子,又看向一臉若無其事的他,心臟再度撲通、撲通地亂跳。
他就這麼喝她的柳橙汁?他不覺得這樣的舉動太過親匿了嗎?還是說,他都是這樣喝別的女生的飲料?
她突然覺得喉頭酸酸的,是不是剛才喝下的柳橙汁起了發酵作用?
「你要不要換到其他桌子去坐?」他沒察覺她的困擾和心情起伏,只想將她帶到人群裡。
除了她以外,大家都擠在其他桌開心地高聲談笑,相形之下,她「獨佔」一張桌子顯得有些淒涼,這也是他放不下她的原因之一。
「不用了……」她搖搖頭。「謝謝。」她不習慣跟陌生人聊天,更不希望自己的加入,讓氣氛變尷尬。
他忍不住又問:「這裡只有你一個人,部覺得無聊嗎?」
若不是知道這裡辦的是聯誼會,看她拘謹的模樣,絕對會誤以為是「道德重整大會」,她未免安靜得誇張。
她還是搖頭,淡淡地說:「我習慣了。」
這句話不知道是在說服他,還是自己。
一直以來,她都是一個人,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但是看到其他人大聲歡笑的景象,她才發覺,她一點也不喜歡這個「習慣」。
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落寞,他頓了兩秒,隨即煞有其事地搖頭,以誇張的語氣說道:「哎,你今晚虧大了。」
「虧大了?」她不解地重複他的話,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來參加聯誼就是要多認識人,你繳了參加費,卻一個人也沒認識到,不是虧大了嗎?」
「不呀。」她淡淡地笑開,對她來說,能認識他,今晚就值回票價。
能遇見他,就是她的生日禮物,也是她二十幾年來最好的生日禮物,她已經很感謝老天的眷顧,再嫌,就太不知足了。
他不但長得帥,人更是溫柔親切,才遇見他沒幾分鐘,她的一顆心已經被他的身影佔得滿滿的,眼裡再也放不下其他人。
看她臉上浮現淺淺的笑容,高翟生竟有種被電到的感覺。
在這群耀眼的女生中,她有如蒙塵的珍珠,幾乎失去顏色,黯淡地置身角落,一點也不惹人注目……直到她露出笑容,光彩盡現,讓他驚艷。
其實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在她老氣的裝扮下,有張精緻的鵝蛋臉,皮膚白淨柔細,一點瑕疵都沒有。只可惜,這樣的好條件卻被一副又粗又拙的黑色塑膠鏡框擋去了。
他必須承認他還滿喜歡跟她說話的,雖然大半時間都是他說她聽,但是她靜靜柔柔的模樣,還挺合他的脾胃。
他實在不喜歡太積極主動的女生,反倒是像她這種淡雅的女孩子,會讓他多看兩眼:在她身邊,他覺得很平靜、很舒服……
哎……他幹麼一直盯著我看啊?真澄沒自信地低下頭,卻依然可以感覺到他炙熱均視線,她臉上的溫度越升越高,幾乎可以煎蛋了。
她從來沒有跟男生單獨相處過,更別說被他們行注目禮,這種「好事」不可能輪得到她,那麼他到底在看什麼?
難不成,他是在研究她的長相為什麼會這麼不起眼嗎?她自卑地暗付。
跟班上其他同學比起來,不懂得打扮的她的確不好看,以前她並不十分在意外在的美醜,但是今天,尤其是現在,她第一次痛恨自己不起眼的外表。
她真希望自己擁有配得上他的美貌,這樣的話……這樣的話……
「嗨∼∼」
一個突兀的嬌柔嗓音,驚醒他們兩人各自的思緒。
「哈囉,你好啊∼∼」顏玫櫻逕自貼近高翟生坐下,完全沒將葛真澄放在眼裡。
「嗯?」高翟生懶懶地看了顏玫櫻一眼,沒啥興趣地收回視線,這種等級的美女他見多了,沒什麼吸引力。
「你不請我跳支舞?」從不認為打斷別人談話有任何不妥的顏玫櫻,第一次碰壁,有些拉不下臉,正好場上在放慢調的情歌,她便順勢替自己製造機會。
打從國中開始,對她俯首稱臣的男性沒有成千也有好幾百,早就將她給慣壞了,她就不相信有人不為她著迷!
可惜,就是有人不買帳……
「對不起,我沒興趣。」高翟生毫不給面子地回絕。
「你!」顏玫櫻何曾受到這種屈辱,但在男人堆裡混大的她也不是省油的燈,馬上裝出一臉可憐兮兮的柔弱模樣,使出不敗的以柔克剛之術!
「嗯∼∼你說話好沖喔,人家又沒有惹你……」
只要是她要的男人,沒有一個不手到擒來,高翟生也不會是個例外!
「這……」高翟生抓抓頭。「不好意思,我說話就是這樣。」他的個性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對方如果釋出善意,他也不會刻意為難,況且他不喜歡欺負女人。
「哎,聽說你是『高志集團』的小老闆?」顏玫櫻一進來就相中高翟生這個又高又帥的大帥哥,一經詢問才知道原來他就是小君稍早特別提到的那號人物,當下立刻將他鎖定,列為唯一目標。
「高志集團」是上市公司,規模可是列為全台百大企業之一,跟她家算是門當戶對。
原來他是「高志集團」的小老闆!真澄驚訝地望著他,沒想到他不但外在條件好,就連家世背景也是一等一。
高翟生不悅地冷哼一聲。「不是。」
「不是?!」顏玫櫻不信地反問:「可是他們都說你是高志元的兒——」
「是高志元的兒子,不代表就是小老闆。」高翟生冷冷地截斷顏玫櫻的話。
他是高志元的兒子沒錯,只不過他是二老婆所生,上頭還有一個正室所出的「大哥」,「小老闆」這個稱呼絕對輪不到他。
顏玫櫻聽出他的弦外之音,立刻話中有話地暗示道:「那要看你有沒有後援嘍,我相信『達茂』會是一個強而有力的後盾,你知道,我是我爸爸最疼愛的獨生女,他從不拒絕我的要求……」
「達茂」是顏玫櫻父親創立的企業,身為獨生女的她是家族唯一繼承人,身價好幾十億,拿著「達茂」當後盾是她經常玩的手段,鮮少男人不吃這一套。
「是嗎?」高翟生是個聰明人,哪會聽不出來她話裡的涵義,但高傲的他最厭惡被人牽著鼻子走,反應非常冷淡。
不曾被人如此冷處理的顏玫櫻,益發被引出興趣,隨即使出渾身解數想找出共同話題跟高翟生攀談,而高翟生身為今天的主辦人,也不好意思給她太難堪,便也跟著聊了起來。
一旁的真澄難掩失望地看著高翟生。他一看到漂亮又健談的顏玫櫻,似乎就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男人果然都喜歡美女,他也不例外。
說得也是,一邊是貌美如花又能言善道的大美女,另一邊是不懂裝扮又不會說話的醜女,是男人都會選顏玫櫻吧。
其實這也是人之常情,沒什麼好奇怪的,但她的心頭卻沒由來地泛起酸澀,好像吃了特酸的烏梅。
奇怪?她剛才只喝了兩口柳橙汁,為什麼她會算到有種想哭的衝動呢?
高翟生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不請自來的顏玫櫻,一抬眼,正好看到一臉落寞的真澄,他立刻歉然說道:「對不起,我們一直在說無聊的話題,讓你插不上話,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真澄試圖回應他的體貼,但才揚聲就被顏玫櫻搶去話頭——
「別理她啦!她就是這副德行,半天悶不出一個字,孤僻得要命,我們班根本沒人要理她!」習慣眾人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顏玫櫻,不爽話題焦點轉移到其他女人,很沒風度地作人身攻擊。
這個醜女憑什麼跟她搶人,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德行,真是笑死人了,哼。
顏玫櫻當著高翟生不留情面對自己的尖酸評論,讓真澄羞窘又難堪,頭低到不能再低。
她知道大家都在背後說她孤僻、不好相處,但是當著別人,尤其是高翟生的面被批判,讓她尷尬又難堪,心又冷又痛。
如果可以選擇,她也不想孤僻啊……
「你別這麼說!」高翟生不悅地道。「沒有人願意當個孤僻的人,她只是不太會跟人相處罷了。」
他懂她!他真的懂她!
真澄又驚又喜地望著他:心裡流過一道暖流。
她感動地望著他微帶怒意的俊臉,這是他第二次為自己解圍,原本被顏玫櫻傷到的心,也因為他的出聲相護而慢慢修復。
「好啦,我不說就是了嘛。」顏玫櫻強壓下心中濃濃的不悅,扯出一張僵硬的笑臉。「你別生我的氣嘛……」
可惡,為了一個醜女被男人凶,她顏玫櫻何曾受過這種屈辱,真是氣死她了!
不過,越是難到手的男人,她越想要,這樣才有挑戰性,她絕對要得到高翟生
「走,陪我去拿杯飲料,我好渴喔。」她硬是將他帶開,臨走前,不忘回頭賞真澄一記凶狠的白眼。
真澄看著他們兩人的背影並肩越走越遠,剎那間掠過心頭的痛,清晰又明顯,彷彿一道烙印,深深地印上心底。
她知道,自己永遠也忘不了這個二十一歲的生日了,因為就在這一天,她遇見高翟生,一個撥動她心弦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