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奇怪的是那恨宮主人一聽說以天倫劍破網,竟然緘默下來。
在這剎那間,甘平群卻聽到一個極為熟悉的婦人聲音道:
「孩子,你再說幾句豪語,待見紅光一斂,立即遁離樹梢,落進那叢荊棘,我再告訴你。」
這婦人話一說完,恨宮主人又在遠處冷笑道:「天倫劍能破本宮的『雷火蒸骨』,這也是一大奇聞,我倒要看你怎生破法?」
甘平群已受異人指示,「鏘——」一聲響,天倫劍執在手中,略—抖動,灑起十丈劍氣,一聲豪笑道:「夫人休自誇寶網神奇,小子不但要破此神網,並且極盡可能不傷它毫末。」
恨宮主人語音冰冷道:「小子,你自恃得太過份了,能夠不死已算萬幸。」
轉輪王這時也緊張起來,但見他一探腰間,亮出一條長達丈餘的銀鏈向地面一擲,銀鏈一端便即深入地底,右手握緊銀鏈的另一端,向那光網凝神注目。
甘平群俊目一掃,瞥見轉輪王裝模作樣,頓悟他那根銀鏈可能是破網之物,自己雖覺恨宮主人十分自恃,但那隱形婦人並未再發警告,料知並無大礙,又龍吟似地發出一聲長嘯,劍光乍卷,劍氣遠籠及十丈開外,這才一收劍氣,抱劍胸前,笑道,「夫人若再不發動,小子就告辭了?」
「想死!」
恨宮主人的叱聲由貴賓廳傳來,半座崖山頓在千萬道紅光交織之下。
一種雷火後的焦臭氣息,在紅光乍現的剎那,充溢空際。
綠光盡斂,熱霧蒸騰。
甘平群那懂得什麼破法?
他被眼前出現這種聲勢所攝,驚駭地一揮寶劍,厲喝一聲:「破!」
那些紅光隨著他這聲厲喝頓時盡斂。
貴賓廳傳出恨宮主人一聲驚噫。
甘平群心知機緣難得,一聲長笑,疾投向隱形婦人指示的荊
棘叢中,立聞那婦人傳聲道:「速走『坤』、『離』之位,遇紅拐左,遇綠拐右,遠離十里無恙。」
他仗那隱形婦人暗中幫助脫險,猜想對方既能在舉手之間破去光網,必定也代他不毀網的諾言,生怕恨宮主人再度發動,
急恭應一聲,納劍歸鞘,疾走向「坤離」方位。
「霹靂!」一聲當震,漫天紅光一閃即隱。
甘平群驚得後退一步,卻聞轉輪王在身後厲喝一聲:「叛逆往那裡走!」
然而,魔王喝聲甫落,恨宮主人也接著喝道:「五洋秀士,你給我站住!」
甘平群回頭一看,見魔王在荊棘外面十幾丈遠,暗恨道:「你敢進荊棘裡面,我就先給你一劍。」
轉輪王似因看不見甘平群藏身所在,又被恨宮主人追來,大感不悅道:「夫人為什麼要追安某?」
恨宮主人身穿一襲紫裳,空著雙手,飄然走到近前,輕嗤一聲道:「你這假秀才來到本宮,我破例以禮相待,為什麼以『地天交泰』的方法破去我的寶物,好好說個道理來。」
轉輪王冷笑道:「你那雷電網分明是小叛逆破去,怎又找到我頭上?」
恨宮主人哼了一聲道:「料不到你這樣一個成名人物也像小孩子一般狡賴。那小鬼頭分明深知陣網奧妙,頓腳之下,拆脫一條網綱,全山雷電盡熄,我旋即接好通路,要阻止他出山,不料你竟以銀鏈破我陣網,毀我主機,那銀鏈也被燒斷成兩截留在地面,你還能狡賴得過?」
轉輪王被搶白得滿臉無光,沉聲道:「你賠人給我,我可以給你修網。」
恨宮主人微感詫異道:「我賠什麼人給你?」
轉輪王傲然道:「你利用雷電陣網將我攔在後面,卻把小叛逆放走,我迫無奈何,才破網追趕,怎不先賠我的人來?」
他這一席話雖是「強詞」卻不儘是「奪理」,恨宮主人也不免沉吟起來。
忽然,荊棘叢中傳出一聲朗笑,一道儒裝少年身影也登上葉尖。
轉輪王怒火頓起,大喝一聲:「小叛逆!」
立即人隨聲起。
原來甘平群聽出陣網主機已毀,減輕了心上顧慮,見恨宮主人被轉輪王逼得無話可說,索性現身發話,幫助恨宮主人下台,好留日後相見之餘地。
這時不待轉輪王撲到,身影微飄,閃開三丈,昂然道:「轉輪老魔可先去充恨宮的臨時工人,修好了主機再回這裡領受甘某一劍。」
恨宮主人見這位丰采清朗,風姿俊美,風度宏邈的少年居然不畏強敵,出言譏誚,也忍不住點頭微笑,
轉輪王怒火更熾,厲喝一聲:「小畜牲,你敢逆倫辱我?」
他恨不得一掌就將甘平群劈死,「我」字餘音未歇,右手五指已由腹下彈出幾十縷勁風,左臂如環,向前猛抱。
這不可一世的人海巨魔,身具不可思議的無上功力,在這一招之下,驟見狂風四合,指勁如箭,齊向甘平群湧到。
恨宮主人看得臉色微變,卻又冷冰冰笑道:「小鬼頭,你怎樣接這『轉運鴻鈞』一招?」
她微帶幸災樂禍的口氣,敢要希望斗打下來個兩敗俱傷,既可稍平破網之恨,也可略煞甘平群那股昂藏自負的氣概。
那知她語聲未落,甘平群突然喝出一聲:「轉!」
這真是電光石火的一剎。
甘平群獲得於是子指點之後,再經半個月閉戶苦修,「三字訣」已練到無瑕可乘的田地。這一聲甫脫口而出,身形滴溜溜一轉,把轉輪王那勁射如箭的銳風盪開,同時也落到魔王身後一掌推出。
轉輪王重重地哼了一聲,反掌向身後拂去。
「轟!」
一聲震天價響,掌勁交擊之下,勁風四射,枝葉飛揚,一叢濃密得飛鳥難投的荊棘頓被風力削矮三尺,並且橫分為相距二尺的樹叢,當中形成一道橫溝。
轉輪王身受掌力反震,立腳不穩,猛可向前一衝,急借勁飄身,一步跨前三丈。
甘平群雖已熟練「三字訣」,無奈功力稍遜,被轉輪王一掌重擊,竟倒翻一個觔斗,滾出五丈開外。
恨宮主人似贊似嘲地連說幾聲:「難得……」
轉輪王猛可擰轉身軀,恰見甘平群翻身站穩,心知自己內力不過略勝一籌,老臉一熱,反而縱聲狂笑道:「小叛逆,今夜非留下你小命不可。」
甘平群也發覺自己功力不及,但—想到身為劍聖傳人,又有隱形婦人藏身近處,旋即定下神來,從容一笑道:「老魔休誇海口,甘某至少也可接你百招。」
轉輪王平日養尊處優,威風凜凜,被甘平群當著外人面前一再激怒,竟失名家風度,大喝一聲:「接招!」
身形動處,一套精妙的掌法隨即展開。
剎那間,掌影如雲,風雷交響,重如山嶽的潛勁,源源不絕地湧向甘平群身前。
恨宮主人無限驚奇地「咦——」一聲道:「這是弋世雄的雲行卅六掌,怎會落到你五洋秀士手上?」
甘平群見轉輪王掌法一變,也就看出是「風雲七二藝」中的武學,經恨宮主人叫出「雲行」二字和掌法的主人,不由得暗忖道:「難道弋世雄就是那金袍怪客?」
他這微一疏神,轉輪王一招極精妙的「風雲豹變」已經湧到,急切問忘記挪移,變掌盡力一封。
「轟隆!」
隨著這一聲崩天裂地的巨響,但見甘平群的身子被震得高飛十丈。
「平哥哥!」
荊棘叢裡忽傳出少女的尖叫,一道白衣纖影向空激射,把那悠悠墜下的甘平群接著,立即撥頭飛奔。
轉輪王雖將甘平群震飛半空,自己也身子一沉,墜落地面,猛見有人把甘平群抱走,急厲喝一聲:「留下命來!」
那知身影剛離地面,立聞一聲輕雷響起,一股灼熱的氣流已經湧到。
轉輪王藝臻化境,在這生死俄頃,對準那股氣流劈拙一掌,借勁一斜身子,走成半彎弧線,又向那白衣纖影疾追。
「愜妹妹,快放下我來!」
原來甘平群當時一發覺疏神失招,除了吐勁封掌之外,同時也盡斂真氣守定中宮,魔王那威猛無鑄的一擊,雖把他護身罡氣完全擊散,卻未傷及護心真氣,倉卒間被人貼胸抱著,只覺軟綿綿十分舒服,急睜眼一看,認得是和自己定情的葉汝愜,驚喜中,急催促她放手。
然而,他話方出口,又聽到金雲鳳叱道:「轉輪老魔,休得趕盡殺絕,再接姑娘一掌。」
甘平群大驚道:「愜妹放手,你們快走。」
葉汝愜把他摟緊,不能走得太快,聽到身後喝聲如雷,懷中人又要掙扎下地,急向側裡飄身,叫道:「平哥哥你已受傷,千萬……」
「我沒傷!」
甘平群急得叫了起來。
葉汝愜藏身暗處,眼見他被敵人一掌擊飛十丈,說不受傷,怎肯相信?索性摟得更緊,繞著弧形疾走,高呼道:「鳳姊姊快擋魔頭,這人已經瘋了。」
關切過分,反而常常誤事,她竟把甘平群當作瘋人,急得他
既好氣,又好笑道:「我幾時瘋了,瘋人怎認得你是愜妹妹?」
他這句話的聲音比較和緩,葉汝愜芳心大悅,詫道:「你真沒受傷麼?」
甘平群笑道:「我還要和那老魔再打,雲鳳妹決非老魔敵手。」
他這話說得清清白白,葉汝愜不能不信,正要放他下來,頭頂上忽爆起一聲大喝,漫空掌影已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壓下。
葉汝愜驚叫一聲,由荊棘頂上一滾數丈,不料已到荊棘叢的邊緣,連帶甘平群一齊跌落地面滾成一團。
在這剎那間,身後轟然一聲巨響,一蓬烈焰立把荊棘燒焦數丈。
「噫,原來是你。」
恨宮主人衣袂一飄,攔在轉輪王身前,冷笑道:「要不是這一招『九陽神掌』,我真以為海外什麼時候出來一個『五洋秀士』,原是你這匹夫喬裝騙我。」
轉輪王聽得甘平群並未受傷,趕忙提足「九陽真火」發出一掌,以為這對擁抱在一起的少年男女定然送命。
那知葉汝愜竟不顧生死,摟緊甘平群一齊滾落地上,恰好脫離真火的範圍,反被恨宮主人看出一掌的來歷。
急道:「湘雅,你快走開!」
恨宮主人以冷漠的目光瞧他一眼,漠然道:「你這匹夫還認得我林湘雅,二十年前舊賬可還記得?」
「記得,記得……」轉輪王一疊連聲,神情十分焦急,接著又道:「你先讓開,待我收拾這叛逆再說。」
恨宮主人目光一暗,忽然厲聲道:「跟我先回恨宮。」
轉輪王一看甘平群已和兩位白衣少女站上樹梢,更加著急道:「你當真要阻我懲治叛徒?」
恨宮主人面色一沉,「哼」一聲道:「我偏就阻止,你待要怎麼的?」
轉輪王對這恨宮主人似是大有顧忌,歎一口氣道:「湘雅何必要與我作對!」
恨宮主人輕笑一聲道:「作對?你還不配哩……」
她忽然頓了一下,回頭向站她身後的甘平群和二女叱道:「你們還不快滾!」
甘平群從容一揖道:「小子正想仗夫人之力除此老魔。」
恨宮主人忽然冷笑一聲道:「仗我之力?我要你們三人立刻死於此地。」
甘平群一見對方冷笑,心下正感愕然,忽聞一道細若游絲的聲音飄然入耳,那正是隱形婦人的口音,只聽她略帶焦急道:「孩子你們快走,他夫婦一和好起來,你們就沒命了,趕快走開,我還有話要問你。」
轉輪王與恨宮主人居然是夫婦,這不由得甘平群不大吃一驚。
他經過方才接下轉輪王那招「運轉鴻鈞」,自知功力雖和轉輪王有一肩之差,還不至於交不上手,但若加上一個莫測高深的恨宮主人,則無論如何也不能取勝。一聽隱形人說有話要問,急喝一聲:「走!」
挽起二女回頭飛奔。
恨宮主人愣了一愣,旋即冷笑道:「小鬼頭還算懂得厲害,下次再來,一定打斷你狗腿。」
甘平群朗笑道:「夫人不知和轉輪老魔合夥便罷,若和那狠毒無倫的老魔合夥,恨宮今後便是永無寧日。」
他疾走一程,不見有人迫來,這才轉向二女問道:「二位妹妹怎也來到崖山,難道發現有什麼奇事?」
葉汝愜似嗔似喜地橫他一眼,也淺淺一笑道:「你這人躲往什麼地方大半個月,害得人家四處找你。風姊姊為了這事,幾乎要急成瘋子。」
金雲鳳輕啐一口道:「你自己急得要瘋不說,還來把我拉上。」
甘平群忙陪笑道:「有勞二位妹妹關心,愜妹妹可曾收到汝心姊的飛帖?」
葉汝愜點點頭道:「若果沒有收一以,我們也不知道沿海南下找你。」
甘平群「哦」一聲道:「敢是最近才收到的吧?」
葉汝愜歎一口氣道:「心姊姊也已煞費苦心,她那張飛帖經了好幾個站頭,到了昨天早上轉達我手,立刻和風姊姊趕程南下,卻在這裡發現一樁奇事,只得耽擱下來。」
甘平群忙道:「什麼樣的奇事?」
金雲鳳接口道:「我們發現有人練那『浩然天罡錄』上的武功。」
「噢!」甘平群大詫道:「那人是誰?」
金雲鳳笑道:「使你更驚奇的事還有哩。你先猜猜那人是誰?」
甘平群陪笑道:「你就乾脆說出來罷,這個啞謎怎好猜得。」
金雲鳳搖搖頭:「說得容易,怕你又不肯信。」
「信,信……」
甘平群一疊連聲,滿臉焦急。
金雲鳳微微一笑道:「那人就是曾經教你『雷音掌』……」
一語未畢,甘平群已駭然叫道:「翟妮寧?你們有沒有看錯?」
金雲鳳正色道:「豈有看錯的道理?她不僅是練浩然天罡錄上的武學,連那八招雷音掌也練了一遍,我和愜小妹都看得十分清楚,可惜正要上去問她,卻被她一閃而逝。」
甘平群察言觀色,情知不假,喜孜孜道:「那部秘笈若在她手上,不愁她不送給我們大家練。」
葉汝愜笑道:「你且休得意,說不定她會成為我們的敵人。」
甘平群搖搖頭道:「那怎麼會,她和我相處半年,彼此性格全部瞭解。」
葉汝愜幽幽一歎道:「人心隔肚皮,有時候父子母女都會因些微小事鬧翻,相處半年能得什麼?風姊姊和我在崖山窺探,曾見她由恨宮走往海濱,在水面上來往如飛,不知她和恨宮主人有什麼淵源?你若信過愜妹的話,日後和她相逄便該小心才是。」
甘平群心頭微懍,不覺輕歎一聲道:「不料她果然藏在恨宮裡面,若被轉輪老魔遇上,那還有命?我想再往恨宮走一遭,但那隱形前輩還不見到來,仍然分身不得。」
他一想到翟妮寧處境危險,竟欲重入恨宮,葉汝愜微微一笑道:「你想死,得把我二人也帶去。」
甘平群劍眉微皺,正欲有話,忽聞一個極柔和的聲道:「孩子,你們向這裡來。」
各人舉目看去,見側面幾十丈外一座巨石上面,站有一條纖細的身影,急各展輕功奔去。
那人不待各人到達,輕說一聲,「跟我來。」
身影一飄,領頭先走。
甘平群眼力最尖,已看出那人週身裹著一幅紅布,正是自己初進崖山,和二女疑是周羽步或張靜君的人,禁不住心頭狂喜,腳下一緊,已追及那人身後。
那人回頭一看,微覺驚訝道:「你輕功倒是快得出奇,我反而看走眼了。」
甘平群忙道:「有勞前輩謬獎,方才多承前輩指示,獲離險境,急欲拜謁慈顏,不覺—時放肆,不加譴責已是萬幸。」
那人「噗」一聲起來道:「你這幾句話,很像在私塾裡背書哩。」
甘平群見對方竟一改晝間那份冷冰、峻削的口氣,他忍不住陪同一笑道:「小子拙於詞令,尚望前輩多多教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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