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卿懷 第十章
    雖然說是要他去見一個人,然而,麒羽卻是在半個多月後才告知裴崢那個人在哪裡。而且,他也沒有告知那個人的姓名。

    「你只要告訴他時候到了,他就會知道。」麒羽眼波帶笑。

    於是他請了半個月的假離開慶陽,花了五日趕到平陽,又四處詢問後,才總算找到那個人。

    見了面之後,他才訝異地知道麒羽要他見的人是誰。

    那是當年兩人曾有過一面之緣的——昔日的內閣學士,李寬。

    比起三年前,李寬顯得更加老邁,兩鬢也已全然花白。

    見到自己時,李寬也似乎是有些困惑的請他到內廳落座;然而在裴崢表明身份,告訴他是麒羽要自己來的時候,李寬眉頭卻攢得更緊。

    「三王爺沒說緣由嗎?」李寬屏退家人後問。

    裴崢搖搖頭,「他只說時候到了,所以讓我來見您。」

    李寬攢著眉思索半晌,跟著彷彿想到什麼似地震顫了下,怔怔地看著裴崢說:「原來……是你。」

    聽見這句話,反而換成裴崢有了些許疑惑。「李大人知道了什麼?」

    「就別叫李大人了,我現在不過是個無官無職的老頭子。」歎息一聲,像是猶豫似地沉默半晌,李寬終於對裴崢道:「你就同那孩子一樣,叫我聲舅父吧!」

    「您……」他頓時訝異地拾眼,跟著攢眉。「您知道?」

    他沒想到李寬竟會知道他與麒羽的關係。

    「我知道。」他歎息道,語氣無奈。「三年多前我去見那孩子時,就問過他是否有娶妻的意願,他卻道自己有了意中人,只是時候未到,不能告訴我。」

    意中人……裴崢震顫了下。

    他從未想過也未曾知道,在三年多前,麒羽就已經將自己放進心底。"

    「以前那孩子總說討厭女子、不會娶妻……前些時日聽說他納了妾,我還以為他改變了心意。」李寬用略微枯瘦的雙手撐著椅子的靠手站起身,負手看著牆上的字畫。「但現在看到了你……唉!」

    他又歎息一聲,雖沒有說反對,卻也沒有完全贊同的意思。

    「我並不知道他是讓我來見您。」特意要他前來會面的原因又是什麼?他不以為麒羽只是單純讓自己來見他的親人。

    「那孩子看來散漫,但不會做沒有原因的事情。」李寬回過頭看著他。「他沒有告訴你任何其他事?」

    「沒有。」

    「是嗎?那麼也許……」李寬忽然垂眸喃喃自語。

    「也許?」

    「也許,他是要我告訴你關於過往的事情吧!」他苦澀地笑了,年邁的臉上有著悲傷。「只是這些事情……唉!」

    這些事情於一個年紀漸漸老邁的人而言,卻是不願再提的傷心事。

    「呵,舅父多慮了,甥兒可沒有不孝到那種地步啊!」

    忽地,一個輕快而略帶輕佻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

    裴崢迅速起身走至門前,就見麒羽優雅地收起折扇,含笑往自己走來。

    在裴崢怔然間,麒羽笑睨他一眼,旋即在李寬面前跪了下來。

    「甥兒拜見舅父,多年不曾探望,是甥兒有失孝道。」

    「你怎麼會……快起來!」李寬來不及訝異,就急忙將他扶起。「怎麼突然就來了?侍衛呢?你自己一個人來?」

    身為一個王爺,更何況是鎮守慶陽的王爺,怎可獨身一個人四處走動?

    「放心吧舅父,不會有事的。」麒羽笑看了一眼裴崢。「他走後沒多久我就跟著來了,只是他腳程太快,讓我又晚了兩時辰。」

    本來想要先去遛達一下,不過因為入城也晚了,索性就直接往這兒來。

    「總之還是太危險,你雖然討厭這些,可還是得小心注意。」李寬拉著麒羽的手,讓他坐下。

    「我知道分寸的。」麒羽順了順衣擺,閒話家常般地問:「逢年過節送的東西,舅父可都有收到?」

    看著他們說話,裴崢卻始終沒有開口,只是神色深沉地看著麒羽的側臉。

    「都收到,讓你費心了。沒想到你百忙之間還能記掛著我。」

    「這是我該做的。只是沒能親自探望,畢竟還是有失孝道。」麒羽看了看始終站在一邊不說話的裴崢,對他招招手;等他在自己身邊坐下,麒羽才又對李寬開口:「這次,甥兒並沒有想要勞動舅父。除了想讓舅父見見他外,就是想問您……當年的事情,您還自責嗎?」

    感覺麒羽說話的同時握住自己的手,裴崢想也沒想就直接將他的手緊緊反握住,關注地看著他的神色。雖不甚明白他們對話的內容,然而他卻有些知道麒羽讓他來這裡是為了達成當年他對自己所說的話。

    一句話問得李寬心頭一陣刺痛地閉了閉眼。「怎麼可能不自責?若不是我,你娘親跟你都不會是現在這模樣。」

    「甥兒並不覺得現在有什麼不好。」麒羽笑了笑,看一眼被裴崢握緊的手。

    「我讓他來見您,就是想讓您明白這一點。」

    「但他畢竟是……」就算知道,李寬還是想試著說服他。「你知道這種……對你不利。」

    「舅父難道還不明白嗎?」麒羽毫不避諱地以柔和的目光看著裴崢後,笑了笑。「地位和權利都無法保證幸福,幸福與否是要看自己的選擇。」

    聽見這句話,李寬與裴崢身子都微震一下:裴崢更是怔怔地注視著麒羽。

    「你現在幸福嗎?」李寬用乾啞且顫抖的聲音問。

    麒羽又笑了,那笑容既愉悅又深摯。「只要與他一起,我就覺得幸福。」

    李寬不再說話,閉起的眼睫隱隱地染上一層水光。

    裴崢竟無法言語,只能癡傻地看著身旁的人兒,讓兩人在桌面下的手緊緊地交纏相握住。這隻手,他終於是緊緊的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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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後,兩人便到鎮上的客棧投宿。

    李寬本想留下兩人,卻被麒羽以不想打擾其他人而婉拒,說是第二天會再訪,便拉著一直都沒說話的裴崢離去。

    一進客房、關上門後,麒羽正想走向床好好歇息,卻走沒兩步就突然被裴錚猛地扯住,下一瞬間天旋地轉,他已經被裴崢給扛了起來丟上床榻。

    麒羽痛得正想罵人時,裴崢卻猛然欺身上來堵住他的唇。

    「嗯唔……裴……等……嗯……」

    他好不容易乘隙間吐出幾個字,卻又被堵住:裴崢用力地、帶了幾分懲罰似地吻著他。

    也罷,看制止無用,他索性環住裴崢的頸子,主動吻上他。

    吻勢漸漸緩和下來,停了,兩人無言的凝視良久。

    裴崢又在麒羽唇上落下吻,才低啞地開口:「你讓我……等了好久。」若早知道麒羽的心意,他這些年來何必總是為了這些事情而煩心?

    麒羽看著壓制在自己身上的裴崢,因吻而更加紅潤的唇彎出了笑。「有嗎?也不過才兩時辰。」

    「明知我不是在說這個。」裴崢又低頭啄吻了麒羽一下,撫著他的發低聲問:「為什麼這麼久才讓我知道……因為你生我的氣嗎?」

    麒羽又是笑了笑,示意他坐下後起身趴到他的腿上,蹭了個舒適的位置枕下。

    靠向床邊的牆上,裴崢以手指輕輕撫弄著麒羽的髮絲,看著枕在腿上的人因為舒適而緩緩閉上眼。

    就在裴崢以為他快睡著時,麒羽忽然開口說:「你認為,當年我說了我心裡有你,你就會相信嗎?」

    裴崢被問得一怔,思忖須臾後只能搖搖頭。確實信不了的……若是依當年那模樣,他只會認為他心裡的自己只是與兄長相似的替代品。

    「但也不用拖這麼久!」何必拖了三年多?

    「呵,因為我生氣呀,懷疑我的人是你,我為什麼要花工夫去說服你?」麒羽由下往上看著他笑了笑,又輕聲說:「更何況,那時我確實不敢說……就算我心裡有你,我也不能確信你比裴徹重要。」

    這句話令裴崢心頭有些刺痛。「也就是說,現在可以了嗎?」

    「喔,是啊。」麒羽點點頭,與他眼神交會半晌後微笑的說:「現在的我可以沒有裴徹,卻不能……沒有你。」

    「麒羽……」

    「但是,你要知道一件事情。」麒羽忽然抓住他的手,定定的看著他。「裴徹對我而言,是這一生都不可能忘記的人。」

    「因為你愛過他?」他沉著聲問。雖然告訴自己不該妒忌,卻仍感到難受。

    「不,不只是這樣。」麒羽沉默了一會兒,坐起身看著他。「我知道或許告訴你這些事,你就不會再懷疑為什麼我會重視裴徹……但是,你若知道了,就不能從這一切抽身了。」

    所以,那日他才會問裴崢是否有拋下一切的準備;雖不是現在,然而總會有這種可能。

    裴崢沉默了一會兒,似乎也領悟到什麼。「是宮內的事?」所以麒羽才會說一旦讓自己知道,也許也就會被纏捲進去。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兄長說過的話,那關於麒羽牽涉到宮內秘辛的事情。或者是因為生長環境,麒羽從不談自己的事情,也不曾告訴過自己關於他的幼年、他的親人:而麒羽不談他也就不問,因為他覺得那都與自己愛他無關,不會改變自己的情感。

    但或許那就是麒羽心中的傷……

    「嗯。」他輕應了聲,斂下眼。

    「若不能說也無所謂。」即使日後還是會對兄長有所介意,但只要有麒羽方纔的話就夠了。

    「不,我想告訴你。」麒羽幽幽一歎,斂去笑容的神情讓人感到悲傷。

    忽現的脆弱神色讓裴崢心頭一疼,張開手臂擁住他。「我聽著。」

    麒羽靜默一會兒,跟著挪動身軀將背靠在他胸膛上,握住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你認為兄弟之中,誰與我外貌最相似?」

    面貌……裴崢思索著。定王與端王與麒羽是絕不相似,毓王、睿王雖不那麼高大,然而面貌卻也有差距,其他皇子又多數還太小……

    那麼,只有一個人。

    論氣質、身形和容貌……都有些相似,只是麒羽沒有他陰冷犀利。

    「是當今聖上。」他低聲回答。

    「嗯,據說我的親娘是因為與他的親娘面貌相似,所以才會被選為美人。」麒羽低著頭把玩起他的手。

    「太后?」裴崢有些困惑地問。他並未見過太后,所以也不是很清楚。

    麒羽聞言笑了,回眸看了看他。「你應該聽過傳言吧?關於皇上的。」

    「傳言?難不成……」他想起在朝內、民間關於皇上出身的傳言——那些說皇上的親娘並不是當今太后的傳言,原來是真的?

    「嗯,傳言是真的。」麒羽淡淡的回答。

    裴崢不自覺的重吐了口氣,半晌後才問:「為何談起這個?」

    「因為,這與我娘的去世有關,也與我為何會遇見裴徹有關。」麒羽低聲說。

    裴崢沉默了一會兒。「娘娘……你的娘親不是病逝的嗎?」

    「呵,病嗎?」麒羽低低的笑了聲。「也許算是病吧……她患的是心病,因為妒忌權力地位而得來的心病,病得她看不清楚周圍的一切,甚至病得要掐死自己的親兒!」

    「麒羽!」裴崢驚愕得倒抽一口氣,迅速抓住他的肩膀問:「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怎會有這種事?他記得麒羽的母親過世得很早……

    若這麼說來,麒羽那時不過是個年幼的孩子!

    就算自己跟家人不算太親,也難以想像會有母親這樣對待自己親生的孩子!

    「那一年我七歲。」麒羽凝視著裴崢,平靜地輕聲說:「那時的我完全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我只知道那段日子裡,娘親性情不穩,時而會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我……有時,她會笑著摸摸我的頭,有時又會擰我,直到我痛得哭叫,才後悔似的哭著抱緊我。」

    當時的他還小,並不懂得這一切的原因,是等到漸漸長大成人,才明白當年事情發生的緣故。

    「那一天……母后讓我們到她那裡去,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鳳。」他忽然抓緊裴崢的手,聲音跟身軀都有些顫抖。「娘親她……我從沒看過那樣的眼神——她死死地盯著鳳-,等回寢宮後又用同樣的眼神看著我……我只不過叫了她一聲娘,她就抓住我……」他無法繼續敘述似地喘息著。

    裴崢瞬間心頭痛擰,迅速拉過他顫抖的身軀緊抱住。

    原來這就是麒羽總是散漫地不拉上衣襟的原因!

    他從沒見過這麼懼怕什麼的麒羽,也從不知道他這總是玩世不恭、滿不在乎的模樣下會有這樣的過去!自己為什麼會沒注意到呢?為什麼會以為過去發生什麼事都無所謂呢?

    「我很怕……」麒羽哽咽似地顫著聲,緊抓住裴崢的肩背。「她扼住我的頸子,我不斷的掙扎想喚她,她卻只是越來越用力的掐著我,一直反覆說著『都是你的錯』、『是你不對』……我沒辦法呼吸,除了害怕以外什麼感覺都沒有,我不懂為什麼娘親會……」

    想起那帶著猙獰淒厲的美麗面龐,他就像是感受到當時情況一般的窒息起來,抓住裴崢的衣衫不住反覆喘息著。

    就算過了這麼多年,想起來仍是懼怕不已——他沒辦法,他做不到遺忘這件事,他忘不了那種恐懼感!

    「麒羽!」感覺他像是快喘不過氣,裴崢慌忙地順著背脊拍撫他,並不住輕吻他。「沒事的……都已經過去,那都是過去的事,麒羽……」

    他不斷地安撫著,卻不住咬著牙忍著心中的痛。

    除了這樣,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幫助麒羽,才能讓他忘記那段過去。

    喘息顫抖的身軀在安撫下漸漸平靜下來,麒羽靠在裴崢懷裡,用仍有些顫抖的聲音繼續說下去:「是裴徹救了我,是他拉開我娘親,讓她瞬間恢復理智。但是……」他緊緊咬著牙,忍住哽咽聲。「我醒來後,他們告訴我娘親去世了……她在昏亂間失足跌入御花園的池裡:而我最後一次見到的她,是她懊悔哭叫著不要離開我的背影……」

    麒羽閉起了眼,瀅瀅的淚珠滲出眼瞼,讓裴崢輕輕地吻了去。

    他在裴崢的輕吻下反覆大口呼吸,直到情緒平穩些許才顫著唇開口:「我不恨她……我不恨……但是,她卻就這樣丟下我,再也沒有回來過!」

    裴崢沒有說話,只是束緊手臂,心痛且愧疚地歎息一聲。

    兩人就這麼安靜地相擁著過了好半晌,麒羽才恢復過來。

    「後來年紀大了,我才知道她原本指望我可以立為太子,但自從聽聞鳳-的事情後她就開始感到不安,一直到過了好幾年確定鳳-回宮,她終於徹底的失望了……」他低低說著,嘲諷似地笑了聲。「父皇選她入宮是因為她像鳳翮的娘親,而她對地位的寄望卻也因為鳳-而破滅:我想她當時的神智,或許已分不清楚我跟鳳-的差別。」

    「她恨的不是你。」裴崢看著他低聲說。

    「對一個七歲的孩子而言是沒有差別的。」麒羽歎了聲,笑了笑。「我有好幾年連睡都睡不好,最先那年宮女們想接近我,我還會哭叫抗拒不讓她們靠近……而當時有耐心陪著我的就是裴徹。」

    裴崢沉默著。

    雖然已經可以理解為何麒羽會愛上兄長,也能理解為何麒羽會說兄長對他而言永遠是重要的人,但也可以說聽了之後更介意……雖然已不是屬於愛情的妒忌,但那是因為他知道兄長在麒羽心中的地位,並不是麒羽愛上自己就可以取代的。

    那是無可取代的十年光陰--自己介入不了,也沒辦法撼動的十年。

    「我曾經愛過他……」麒羽閉上眼,悠悠的說:「或許一開始是依賴,只因為只有他讓我安心,但無論開始的原因是什麼,到最後我確實愛上他;只是一直到最後,我們都不曾真正在一起。」

    裴崢只是表情僵硬的輕應了聲,沒有說話。

    他雖知道兄長對麒羽的關心與在意,卻仍沒大方到替他去承認什麼。

    看著他的表情,麒羽忍不住笑了出來。「怎麼?你不是更該慶幸如此嗎?若沒有裴徹,你與我又怎麼走到一起?」

    但裴崢只是睨了他一眼,沒有承認也沒否認。

    對他這種感情上的小心眼麒羽早巳習慣,更何況裴崢這幾年的脾氣不像早先那般動不動就對他發怒,已算是進步許多。

    麒羽坐直身,含笑看著眼前總是掛著冷漠似的俊顏。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個晚上嗎?」

    聽見這句問話,裴崢的眼神登時變柔,點點頭。

    「那天晚上裴徹推開了我,無論我怎麼企求,他選擇的是保全家人,而不是我。」雖是痛楚的回憶,但現在在裴崢面前說來也能淡淡地含笑看待。「我當時真的以為自己什麼都沒了……因為那麼多年來,我的眼裡和心裡都只有裴徹,怎麼也沒想到連他也要轉身離我而去。」

    他伸出手撫摸裴崢冷峻端正的臉龐,手指從眼角細細滑過臉頰、唇畔,思緒也回到那一個夜晚;那個從淚眼中望見的少年,現在就在他眼前。

    「就在我覺得自己會死去的時候,有一個人撥開陰冷的樹叢向我走來;他輕聲地問我怎麼了,還抱住我,給我裴徹從沒給過的吻。」他撫摸著裴崢的唇角,柔和的眸裡微微泛起些許水霧。「一開始,我覺得他跟裴徹好像,我想就算是假的也好、替代的也好,我只想要有個人可以陪在我身邊……我也知道這是不對的,所以趁他還沒醒來我就逃開了;只是我沒想到,兩年後我會再見到這個人。」

    他看見裴崢有些僵住的表情後,故意的挑起眉歎息一聲。

    「其實,我知道這個人跟裴徹不一樣。雖然他們外表有些相似,但是這個人不但表裡不一,還小心眼善妒,稍微靠近我一些的人他都會介懷,而且總是懷疑我與他在一起不是真心的。」他說著將手環上裴崢的頸子,放低了聲調:「我知道他是真的愛我、深深地愛著我……但是當時的我才剛開始學著對他放下心,無法完全回應他的感情。所以在他知道裴徹的事情後我們吵了一架,我告訴他除非他學會信任我,否則我不會原諒他拋下我的舉動。」

    「然後呢?」裴崢追問的聲音有些沙啞。

    「然後?」麒羽偏了偏頭,故作思索地想了想後狡猾一笑。「裴大人要不要猜猜看答案?」

    「麒羽!」他不滿地低喊著。

    「呵,我就說,你果然是不懂。」他笑著輕輕吻了吻裴崢後,柔聲的說:「我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你了,你還需要問什麼呢?」

    裴崢屏息了一瞬,手掌緊緊扣住眼前人的腰際;而麒羽雙手環在他的頸子上,又緩緩的印下一個吻。

    「我的過去,現在、還有未來,這一切都給你了,裴崢。」他輕聲說著,微笑的凝視著他。「我愛你……雖然沒有像你那麼早,也或許沒有你那麼的深,但是我愛的人是你。」

    看著神情向來淡漠的裴崢震撼的神情與濕潤的眼眶,麒羽心中滿懷感動地笑了笑,傾身深深地吻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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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一個多月後,裴崢才終於知道麒羽之所以納妾的緣故。

    當日送來燕兒的官員正是當年在鳳陽獨霸一方的陳籮:饒是狡猾如他,在麒羽三年多來的暗中調查下,終於給抓住結黨營私的證據。

    於是在過年之前,麒羽便讓端翊押送陳籮等一干官員回京受審,順道也讓兩人的生活清靜不少。

    其實,端翊對於麒羽的話倒是漸漸地接受,不再去多做破壞的舉動,但在態度上,仍對裴崢多有不滿。

    因為兩人雖然心意相通,但在公事上卻仍如以往水火不容的相處,這點常讓端翊看了氣得跳腳:那比當事人還要光火的模樣,常讓麒羽私下笑得東倒西歪。

    明明不太願意兩人一起的端翊,在看見兩人爭執後總會為麒羽抱不平,直抱怨說裴崢完全沒有愛一個人的樣子,不停地數落:只不過麒羽說沒有對端翊解釋的必要,而自己也不想對任何人解釋,兩人索性就讓他繼續誤會下去。

    年節過後,麒羽正式收了燕兒為義妹,並為她打點好嫁妝,只等她選好夫婿好送她出嫁:而對外,麒羽則讓人散佈謠言說自己因為愛妾病故而傷心欲絕,此生不再娶妻或納妾。

    裴崢看在眼裡,除了搖搖頭說他真懂得利用外,倒也覺得這種方式乾淨俐落,省了日後會被他人追問或是說閒話。

    除去陳籮這個大患後,麒羽依然維持著不快不慢的速度整頓官吏,對此兩人常因為意見不同而有所爭執。

    旁人眼裡看來,只覺得打從端王走後這兩人吵得更厲害,殊不知他們每回和好的方式都是在相同的地方——床上。

    「為什麼每次都是我?」撇了撇被吻得紅潤的唇,麒羽不滿地拉扯裴崢汗濕的頭髮。「你不是答應過我了嗎?」

    「我是答應了,可是誰每次中途都說懶的?」

    裴崢順著他拉扯的手勢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用擰濕的布巾幫他擦拭身子。

    「呵……」麒羽撐起臉,眼波流轉一笑。「那你就要主動些才是啊!」

    「我已經夠『主動』了。」

    他淡淡說著,但擦拭的手卻落到麒羽兩腿間;明明是擦拭卻像挑逗的摩挲,讓麒羽整個身軀都顫動了下。

    「你……」他咬著牙按捺著腿間又逐漸復甦的感受,罵道:「表裡不一!」

    「彼此、彼此。」裴崢簡短回答後,快速地擦好收起布巾,不再多戲弄他。

    換上乾淨的衣物後,麒羽打了個呵欠,也不管裴崢還想收拾東西就扯住他躺在自己身邊。

    「端翊來信說,下個月初賀將軍就要回來了。」他頗有倦意地趴上裴崢身上,微微一笑道:「信中還同我舉薦了一個人,說不僅是賀將軍的義弟,還是去年榜上的探花,叫莫綮瑛。」

    「喔?」裴崢自然是聽過這個人,也曾在朝中見過一兩次面。

    「我打算到時候去見見這個人,看看是怎樣的義弟會讓賀將軍這樣頑固的人緊張關心哪。」他笑得有幾分詭譎。「說不得還可得到個人才。」

    「你在打什麼主意?」他有所圖謀的語氣讓裴崢略挑起眉。

    「呵,反正端翊都說要我用他了,那又何樂而不為?」或許是有些倦了,麒羽沒費什麼心思跟他玩文字遊戲,淡淡地說:「我總是該防範些的。」

    他並不擔心裴徹,因為裴徹畢竟是駙馬……他擔心的是現在在身邊的這個人。

    「防範?」他微微攢起眉。

    「你不覺得奇怪?賀將軍都要調回來,端翊卻說京城並沒有旨意要調你回去。」麒羽笑了笑,眼眸卻透著幾許精光。「皇上明知道我與你的關係,為什麼又把你放在我身邊,而不是放在他眼下管得到的地方?若非他有其他把握,又怎麼會放棄用你來鉗制我,還順手做了個人情給我?」

    「你能猜得出嗎?」裴崢撥弄著他的發問。

    他並不瞭解他們兄弟間的心思以及作法,明爭暗鬥他也沒興趣,能做的,也就只有在麒羽有煩惱時分擔些什麼。

    麒羽搖搖頭。「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我更需要這個人。」

    有用的人就算多一個都是好的。他從不想跟鳳-爭什麼,只是怕鳳-會傷害到裴崢。

    「若真只是人情的話,又該如何?」

    「若是純粹的人情……那就更難還了。」麒羽哀歎一聲,撇撇嘴。「我還寧願欠睿翌那個冷臉的傢伙,也不想欠鳳-這種不知道在盤算什麼的人。」

    裴崢沉默一會兒,忽然說:「或許,我該自己回京去。」

    「你認為這是反向的試探?」他偏著頭想了想後笑了。「放心吧,多數人都認為你跟我不合,應該會認為皇上是用你來監視我,你若主動做了什麼反而不好……一切還是等賀將軍回來再說。」

    「我本想,若有問題的話就將官給辭了。」他不想因為自己而讓麒羽有麻煩。

    「哦?」麒羽挑起眉晃了下腦袋。「嗯,難不成裴大人打算到本王這兒來吃軟飯?雖說本王的俸祿拿來養你一個綽綽有餘,但好像名不正言不順哪!」

    見他把話說成這樣,裴崢只冷冷瞪他一眼。「這點還不勞王爺費心,下官自有方法可以找到事兒養活自己。」

    明知他的意思,卻還在那兒說什麼吃軟飯、拿俸祿來養的話。

    「那可不成,若要找事兒,本王這兒倒是有許多可以給你做的。」麒羽在他胸膛上撐起臉,煞是認真的回話,而眸裡仍是充斥著戲謔的光芒。「要是你出門讓什麼姑娘給看上了,本王可就傷腦筋。」

    「你自己才該好好想想。」裴崢毫不客氣地敲了下他的額頭。

    這幾個月來他深深體悟到,麒羽根本是一邊說著討厭自己懷疑他,一邊卻又想盡辦法讓自己妒忌……而且,他根本是玩上了癮!

    「哎呀!」麒羽摸摸被彈痛的地方,坦誠不諱卻依然辯解。「誰讓我就是喜歡看你吃醋的模樣呢?更何況,這也是你愛我的表現。」

    因為裴崢就是這麼縱容自己,妒忌也好生氣也罷,到最後還不都是他先軟化?這也難怪自己被養刁了胃口!

    「你從哪得來這結論?」裴崢不以為然地攬起眉。

    「從你身上啊!」麒羽故作無辜的笑了笑,眸裡卻閃著狡黠的光芒。「就因為某個人小心眼又愛妒忌,我只好學著把他的妒忌當成生活樂趣。」

    這種謬論聽得裴崢眼裡隱隱有了笑意。「意思是我作繭自縛?」

    「呵……」他笑著用力吻了他一下。「其實說自作自受也行得通。」

    「那,你也該承受後果不是嗎?」裴崢倏地拉下他的頸子吻上,手掌再度撫上麒羽衣物下溫熱的肌膚。「你讓我妒忌,也該平息我的妒忌……麒羽。」

    他解開眼前人的衣襟,再度吮吻上先前留下的痕跡。

    「唔……方纔還不夠平息嗎?」感受濕熱的唇吮過胸膛,麒羽略微喘息一聲。

    「你不是說因為愛你才妒忌?」裴崢的回答是在他的鎖骨上咬了一口,冷哼似地說:「我的妒意可沒有那麼容易平息。」

    聽著他冷然卻獨佔的話語,麒羽呼吸漸漸急促之餘,也輕輕地回吻著。

    「嗯……我果真還是……喜歡看你吃醋……啊……」

    而話語終究在情人的懷裡,落成纏綿縫蜷的私密低吟。

    至於麒羽將莫綮瑛帶回府後,又有意無意地做了許多讓裴崢吃醋的事則都是後話了。

    《本書完》

    (大明皇朝盛王集)系列——

    1、欲知鳳-的馴愛故事,請翻閱花間集R258《翔鳳掠情》

    2、好奇賀鵬遠與莫綮瑛的求愛過程,請看花間集R266《算計來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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