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孝耘端著吃了十斤黃連的臉,駝著身軀艱難地步下連接地下室的木階梯,來到一面閃著銀光的鋁門前,省去敲門的手續,直接推門而入。
室內有位一頭與耳垂齊長的短髮、正面對著電腦螢幕的女孩,原先疾馳於鍵盤上的手指,在聽到一串要死不活的拖步聲後,手指隨即停止敲打。
「要借錢啊!」女孩冷冷的嗓音中暗含著濃濃的戲謔,腳尖往地一蹬,電腦椅馬上旋轉一百八十度,一張清秀卻無情緒的臉蛋隨即展露在愁雲慘霧的裴孝耘眼前,看得出她是個極少笑的人。
「你要借我啊?果然還是天晴對我最最好了!」一副死期快降臨的表情瞬間變得光芒萬丈、充滿希望生機,裴孝耘雀躍地拉來書放在另一部電腦前的電腦椅,捱坐到她身旁。
韓天晴,擁有IQ一七五的高智商,美國某知名學府的農業、電機、生化三料博士,目前在台灣各大學院授課,研發與改良藥品是她個人的小小嗜好。可惜個性孤僻寡言,所以不怎麼得人緣,還好她有幸遇到裴孝耘,讓她得以認識其他同居人,使她不至於後半生孤寡無越。
「只要你把上個月欠我的一萬塊還我,我就把你還我的一萬塊再借給你。」
裴孝耘一聽,臉色剎那變回前一刻的死氣沉沉。「那有借跟沒借不都一樣!算了,反正我來這裡本來就沒有跟你借錢的意思,再說跟你借錢的代價太高,我還不起。」那代價高得想到就怕。
韓天晴向來不討債,但不表示借錢的人就不必還錢,只是換個比較與眾不同的方式還表罷了。還錢方法很簡單,她只要借錢的人當她新藥的試驗老鼠而已。
裴孝耘上次就是吃了那個叫什麼非睡不可四號,人沒睡著,倒是上吐下瀉差點要了她的命。所以她學乖了,盡量少跟她借錢,她還想活到「百二歲」當人瑞咧。
「有事?」她腳再一躍,旋回電腦螢幕前,移動滑鼠,儲存她打了一上午的化學程式,因為她曉得接下來裴孝耘要拜託的事,將會讓她暫時無法工作。
「幫我弄一張島諾曼大廈的通行卡。」
「你是說那棟二十四層樓高、佔地千坪,全棟樓只有七十二戶,想成為這棟大廈的住戶非知名人士不可,不然即使再有錢也買不到,而且整棟大廈還裝設了最先進的防盜系統,有每兩小時輪班一次的警衛,每名警衛都經過嚴格的軍事訓練,是一棟讓知名人士保有絕對隱私的大廈,而你現在想要的就是裝有辨識晶片、出入大門非要用到的那張磁卡,對不對?」
「你有沒有辦法幫我弄一張來?」裴孝耘帶著拜託的眼神盯著她。
韓天晴雙手抱胸,身體往椅背靠去。「要我幫你可以,不過事成後,照老規矩。」
「又要我當白老鼠啊!」她真是交友不慎,交了個愛草菅人命的惡魔朋友。
「我向來沒有做白工的習慣,等你考慮好之後再來找我。」
不行,她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考慮了,那只死親吻魔這禮拜六就要來接她了,說什麼進行第一次親密約會,今天都已經禮拜四了,再拖下去她就要像電視裡常演的劇情一樣——
首先被灌酒,在昏昏沉沉中被帶到某家「厚德路」,被人玷污失去清白,待她清醒後靠坐在床頭,微露出粉嫩雙肩,顫抖的雙手促緊床單,護住赤裸的胸脯,兩滴恨之入骨的淚珠垂掛眼角,然後咬牙切齒地朝坐在床沿抽著煙,一臉遑完獸慾得意洋洋的男人罵一句:「你這禽獸,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光是想到那情節就令人戰慄不已。
「別這樣嘛!這次可不可以高抬貴手,免費幫我這次,有機會我一定會加倍報答你的,求求你啦!」
韓天晴的食指殘酷地左右搖擺,拒絕她的請求。「好好考慮,反正我不急,不過……你可就不同嘍!」
「哎哎咬,你什麼時候學會『威脅』這種卑鄙小人的行為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眼睛直勾勾地凝視著她,意思就是說,教她學會「威脅」這種下山欄招數的人就是她——裴孝耘。
完了,一向詭計多端的她,竟然被死板的韓天晴吃得死死的,毫無招架之力。
韓天晴故意用力拍拍她的肩膀。「慢、慢、考、慮、喔!我去忙了。」
其實要是平常,只消裴孝耘一句話,她絕對幫到底,要不是她實在非常想知道日前完成的非睡不可五號的效果,不然她才不屑要這種賤招。
看樣子不答應不行了,因為韓天晴一旦認真工作起來,就宛如進入戰國時期,什麼都不管了——惟獨吃飯,因為健康比一切還來得重要,所以她絕對會準時吃飯的。但她吃飯時絕對拒絕與人交談,怕影響消化——直到工作結束。今天要不是她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不然她只要前腳踏進工作室半步,她立刻就會被她那雙電射眼射成馬蜂窩。
「好……好吧!我答應你。」
「給我六個小時,葛諾曼大廈的通行卡就是你的,不過……」她起身從一旁的藥櫃拿出一瓶深褐色的玻璃瓶,再從抽屜中抽出一張劃滿格子的白紙遞給她。「把用藥結果跟反應寫在這張表格上,一次的劑量是一匙,表格填好後寄回來給我。記得,要快,我好調整配方或劑量。最後,吃完後身體如果有不適一定要去看醫生,別硬撐。」
裴孝耘愈盯著握在手上的藥瓶,死亡的預感就愈強烈。「如來佛祖啊!您一定要記得把您座前的位子留一個給我,我可能不久之後就要去投靠您了。」哭喪著臉說。
「上次是觀世音菩薩,這次是如來佛祖,你的信仰還真廣泛啊!放心,死不了的,你又不是第一次當我的實驗者,哪一次讓你死成過。」而且經過上次的失敗後,相信這次的藥效應該會比上次準確,不過她不敢保證沒有任何後遺症,只能說比較少而已。
「是死不了,只會生不如死而已。」她馬上演出瀕臨死亡的模樣。
韓天晴對她精湛的演技沒興趣,逕自進行答應她的事。
經過五個小時又四十三分鐘,韓天晴用力按下enter鍵。「完成!喂!起床了。」她搖一搖身旁已經睡癱了,身體快滑下椅子的裴孝耘,她嘴巴張得大大的,不停發出微微的鼾聲。
「啊……好、好啦!」她揉揉剛睡醒的惺忪眼。
「拿去,一切保重。還有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裴孝耘打了個大大的阿欠,接過剛出爐還「燒燙燙」的偽卡。哇!仿造得幾可亂真耶!
「謝啦!」站起身,舒展睡僵的筋骨。「那我走了。」
「有事再跟我聯絡。」韓天晴頭也沒回地說道。
「喔!」走到門口時,裴孝耘突然停下腳步,退回剛才被她坐熱的電腦椅坐下。
「怎麼?不想走啦!」
「才不咧!我是想問你,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要葛諾曼大廈的通行卡?又為什麼急著要走?」「我一定要知道嗎?」她向來沒多大的好奇心。
「想不想知道啊!只要你求我,我可以考慮考慮要不要告訴你。」
「你不用考慮了,我沒興趣,所以我不會求你。」
「哎呀!別這樣嘛!既然你不想求我,那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好了……其實我知道你心裡很想知道,只是不好意思而已。」她這分明是強迫推銷。
韓天晴板著一張臉,斜睨著嘻皮笑臉、非跟她耗到底的裴孝耘。看來她非聽她唱完戲不可。「說吧!」
「嘻嘻!我就曉得你有興趣。事情是這樣的……」裴孝耘鉅細靡遺地將事情經過交代一遍。
「果然是你會做的事,這件事要是被瓊舞知道,你就慘了。」口吻中沒半點同情,反倒是等著看戲的成分居多。
她的雙肩沮喪的垂下,聲音虛軟無力。「我以為他的棋藝跟以前一樣肉腳,畢竟以前他是我的手下敗將,誰曉得他……唉!」
「自做孽不可活。」她終於明白孟瓊舞為什麼只要一解決裴孝耘的事,總會氣到青筋暴露、血液逆流了——因為她是個只會用小腦思考的笨蛋。
「這件事千萬不要告訴其他人,尤其是瓊舞,不然我會被……」手刀往脖子上一抹。
「你也怕啊!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咧!」
「你當我是超人啊?什麼都不怕。可惜我只是個貪生怕死的凡人而已。」
「我想也是,不過你大可放心,我不是那種愛傳八卦的人。」傳八卦這種事只是在浪費唇舌跟時間罷了,長不了什麼大智慧的。
「天晴,有件事想拜託你……可以請你在我不在家的這段期間,幫我照顧小東西它們嗎?」
裴孝耘口中的小東西,就是她買回來的那些家禽家畜的統稱。
「小姐,這點你不用擔心,反正你平常也沒正經在照顧它們,都嘛是百祈在幫你照顧的,你還敢說。」
「我當然敢說,好歹它們是我買回來的,而且我平日有空部會陪它們玩,陪它們玩也是件很辛苦的事情耶!」
「還敢說辛苦,我看欺負的成分大於陪它們玩吧!騎在成長期的小狗背上,把怕水的貓放在滑水板上逼它學滑水,這敢說是照顧!陪它們玩!我看虐待還差不多。」
「喂、喂、喂!說話要憑良心喔!我根本就沒有真的騎在小狗背上,只是跟它鬧著玩而已。至於貓的那件事更是誣告,我只是好心教它學一技之長,免得它哪天迷路找不到回來的路,它剛好可以靠這招謀生,不用像外面的那些流浪貓一樣,到處翻垃圾桶。看,我多麼為它設想啊!」
「如果貓真的那麼聰明,以後我們人類就不必工作,乾脆養隻貓,叫貓養我們人類就好了。」
「也行啊,我可以帶它上電視表演,等它變成舉世聞名的巨星貓後,我只要在家蹺著二郎腿,等著收錢就好了。」
「你慢慢想吧!」她不想再繼續這種無聊且不切實際的話題。「對了,如果要走,等半夜人都睡了再走,不然你現在提著大包小包出門的話,會讓她們起疑的。如果你想順利平安的離開,最好聽我的,不然後果自行負責。」
「了了,不過在這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借我幾千塊,因為我真的身無分文,只剩這些而已。」她從口袋中掏出幾個銅板,攤放在手心給她看。
這回韓天晴倒也沒多 嗦,打開抽屜,拿出兩張千元大鈔給她。
裴孝耘看著手中的千元大鈔,有些不滿意。「才兩千塊而已啊!這麼少。」
「我身邊只剩那些,嫌少,不要就還我。」伸手就要拿回去。
裴孝耘見狀,趕忙將鈔票往身後藏,人也溜到門口。「感謝天晴大美女捐助的兩千塊,你的大恩大德我會銘感在心,拜拜!」
裴孝耘廢話不多說,起腳踏出落跑的第一步,而韓天晴平板無波的嗓音從門內響起——
「假如非睡不可五號又失敗的話,那非睡不可六號就請你多多指教了,拜!」那兩千塊是預約下次實驗的代價。
她就知道,跟韓天晴這種人借錢就如同請鬼開藥單一樣必死無疑。
害得她愉快的脫逃計劃瞬間蒙上一層死亡的陰影。
孟瓊舞提著大包小包的日用品,從停車棚穿越菜園、溫室,與結實畢秀的瓜棚,踏入大門。進入客廳,隨手將手上的東西往客廳一角擱去,走到紅檜椅組前,往正在翻閱時裝雜誌的女子身旁坐下。
坐在她隔壁的最漠視飯店集團老董事長最寶貝的孫女莫菡驍,也是老幫裴孝耘付爛賬的人。今天她穿著緞面布料、上頭繡著象徵富貴圖案的牡丹的晚清服飾,為了配合身上的衣裝,頭髮梳了個高雅的髦,髻旁斜斜插了支具有化龍點睛效果的鳳形玉釵。她這身打扮不是為了拍哪部清裝戲而穿的,純粹是她個人的穿衣風格。
「菡,你有沒有看到孝那傢伙?」
自從裴孝耘上次纏著跟她預領零用錢那天開始,數數日子,她已經有兩個禮拜沒見到她了。奇怪,裴孝耘這次怎麼這麼快就打退堂鼓了?照她以前的個性,只要她到處碰壁借不到錢時,就會厚著臉皮回來纏著她要錢,非纏到她給錢為止。這次怎麼反常了?連個人影也沒瞧見,難道有人借錢給她了,又跑去揮霍了?
「沒啊!她是不是又亂買東西付不出錢,要我這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出面擺平啊?還是她又犯了什麼滔天大罪,惹火了你,要我的保鏢去捉她回來給你修理呢?」
「這個月還沒收到任何催債的電話,沒有那些電話就不可能惹火我。」
孟瓊舞的話讓莫菡驍放棄瞭解時裝流行脈動的機會。她以彷彿聽到兩岸問題和平解決般震驚的眼神盯著孟瓊舞。「她是改性啦?還是終於知道節儉是美德啦?」
「節儉」這兩個字從莫菡驍口中說出,絲毫說服力也沒有,因為這位小姐平均每月花在治裝上的費用,動輒百萬,嚴格說來,她和裴孝耘兩個根本是半斤八兩,誰笑誰都一樣。
「別傻了,要是她真的知道什麼是節儉,保證我現在的嗓音絕對甜美如天籟,不是這種像火雞尖銳的恐怖嗓音。」
說來就氣,以前她的聲音好到眾多唱片公司老闆相繼力邀她出唱片,說她的聲音如聖母吟歌般讓人聽了心情安寧平靜,不過經過這幾年被裴孝耘的潛移默化下,她的聲音可以大到站在三百公尺外的人依然清楚聽得見她在說什麼。她開始後悔當初的看不下去,那她現在就不用三天兩頭兒吼鬼叫了,老是氣得血壓高到足以中風的程度了。
正當孟瓊舞抱怨時,一名一身亞麻衣衫、一頭及腰的如瀑青絲,發項綴著一隻銀白布面的髮箍做裝飾,肌膚白到近乎透明,眼裡透露著淡淡的愁傷,看上去是那麼纖弱、那麼讓人引起保護欲的女子來到客廳。這人是誰?她就是裴孝耘有求必應的活動借款機——湯百祈是也。
她端著一杯冰鎮金桔茶,拄著手杖一跛一跛地走過來,將金桔茶擱買於孟瓊舞桌前,挑了張單人椅坐下。
「瓊舞,你在找孝嗎?她有留張字條給我,不過你看了可不許生氣喔。」將字條遞給她。
「裡面寫了什麼?」莫菡驍好奇地探頭望去。「『一向愛我、惜我的親親小百祈』?!有夠惡的,快念不下去了,雞皮疙瘩都快掉滿地了。」
那你就不要念嘛!又沒有人逼你念。孟瓊舞翻翻白眼。
「『現在你所疼愛的小孝孝』——這更惡,什麼小孝孝,都幾歲人了,還小孝孝。」
不是念不下去了嗎?那還念,自己愛念就說嘛!孟瓊舞無奈地想。
「『有難在身』?笑死人,她不要替人惹禍上身就好了。」莫菡驍逕自加上讀後感想。
「『所以我逼不得已,嗚嗚嗚』——還哭咧!真是唱作俱佳啊!『未經你的同意擅自拿了你放在保溫瓶裡的菜錢』——哇!借不到錢改學偷錢。『放心,等我回來後一定會還給你的,拜拜!』現在又來個畏罪潛逃,聰明。」
湯百祈緊張地拉拉莫菡驍的衣袖,對她比出噤語的手勢,指指孟瓊舞所在的方向。
莫菡驍順勢望去,她一張溫雅的秀顏已轉變成一副嗜血啃肉的夜叉樣。慘!慘!慘!這次孝的兩隻耳朵要是沒被扯下來、臉頰沒被捏垂,才怪!
「百祈姨姨、瓊舞姨姨、菡姨姨好。」
頭紮兩條髮辮,臉蛋圓嘟嘟,穿著粉紅色碎花小洋裝的小女孩,懷裡抱著一隻塑膠製的皮卡丘撲滿,皺著小臉走近她們。這名小女孩叫童心,是她們同居人之一——童宜的文兒,今年五足歲。
湯百祈張開手臂將小女孩攬進懷裡。「心心,怎麼啦?是不是做惡夢了啊?」
童心先搖搖頭,再搖搖她抱在胸口的皮卡丘。「我的錢錢被孝姨姨拿走了,那些錢錢是姨姨們過年時給我的,今天本來媽咪要帶我去買蛋糕請姨姨們吃的,可是現在都不見了,我不能請姨姨們吃蛋糕了。」童心失望得淚水湧上眼眶,看得她們好不心疼。
「心心,沒關係,等一下百祈姨姨教你烤餅乾,等烤好後,你再把餅乾分給其他的姨姨們吃,讓姨姨們知道心心有多麼厲害,會烤餅乾喔!好不好啊?」湯百祈試圖以這種方式轉移童心的心情。
童心揚起小臉,不再是傷心欲絕的模樣了。「會烤巧克力餅乾嗎?」
「放心,你百祈姨姨一定會烤巧克力餅乾,因為那是心心最愛吃的啊!」莫菡驍加入哄小孩的行列。
有了莫菡驍的保證,讓她開心地到處蹦跳,早忘了沒錢買蛋糕這回事了。
「現在換心心的錢不見了,接下來不曉得要換誰的東西不見了。」莫菡驍興風作浪地說。
她的這句話使得某人的臉色難看到不能再難看。
湯百祈輕拍下莫菡驍的膝蓋,示意她別再說了。
「我還是覺得孝這麼做一定有苦衷的。」湯百祈依然想替裴孝耘說情脫罪。
「百祈,你難道還不瞭解孝的為人嗎?她那個人一旦被逼急,什麼事也做得出來,更何況是偷錢呢。」莫菡驍根本是誣陷。
她才不管裴孝耘會不會因為她這番話而得到如何淒慘的下場,反正倒霉的人又不是她,再說她最愛看裴孝耘被孟瓊舞修理得跪地求饒的卑微樣,她怎麼可能會犧牲自己的樂趣呢?
「菡,不要說了,你會把孝害死的。」湯百祈有些薄怒。
「放心啦!她是九命怪貓,死不了的。」擺擺手,一點也不在乎。
「菡,好歹孝也是你的好朋友……」正當湯百祈要對莫菡驍曉以大義時,一陣爆吼止住她接下去冗長的教誨。
「裴孝耘那顆超級王八爛豬頭咧?」湯圍揚頂著亂發出現在客廳。她的眼角分別夾帶著粒眼屎,看得出是剛睡醒的模樣,不過她現在的精神可完全被爆發的怒火給徹底喚醒了。
湯圍揚,湯百祈的妹妹,看不過去馬上破口大罵是她的個性。現於常氏廣告公司當總裁特助,男孩般的短髮是她的正字標記。
「我今天非替天行道砍了她那顆爛豬頭不可。」
「圍揚,孝把你怎麼了?氣成這樣。」
「姐,裴孝耘那爛豬頭把我從日本買回來的鑲貝木屐給『污』走了,那是我買回來收藏的咧!」湯圍揚氣呼呼地告狀。
「你沒憑沒據怎麼知道木屐是孝拿走的咧?」
「姐,你自己看。」她丟一團白紙到桌上。
莫菡驍伸手拿過來,打開紙團,迅速掃讀一遍。「孝的確『污』了大圍的木屐……等等,百祈的菜錢心心存的錢、再來是大圍的木屐,我最好去看看我的東西是不是也有不見的。」說完便衝上樓。
隨後樓上果不其然傳來一聲慘叫,內容如下——「我剛才從法國買回來還沒開封的彩妝組合和口紅不見了。」
然後客廳便多了位青面獠牙人士。
「裴孝耘你這死小孩,有膽就給我躲在外面不要回來,不然我一定要把你大卸七七四十九塊,丟到太平洋喂鯊魚。」
「菡,注意說話內容,這裡有小孩子,而且孝拿你的東西說不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你就別那麼生氣了。」善良的湯百祈再度幫裴孝耘說話。
盛怒之人的耳朵是聽不進任何幫犯罪者求情脫罪的話的。
「她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我也有非剁了她不可的理由。」湯圍揚從牙縫中擠出這些話。
莫菡驍認同地連連點頭。
離開地下工作室的韓天晴,上樓準備吃晚飯,卻瞧見二廚孟瓊舞黑著臉,大廚湯百祈無能為力地望著杵在客廳中央,臉色同樣好不到哪去的莫菡驍、湯圍揚。不曉得裴孝耘臨走前又幹下了什麼好事,看來今天的晚餐是要自己來了。
穿過她們要往廚房走去時,大門傳來一聲慘絕人寰的悲泣聲,隨後發出如此淒厲聲音的正主兒現身了,是一名身高不到一百五,紮著馬尾的嬌小女孩。她是裴孝耘最愛戲弄的唐鈞凝,個性大驚小怪、迷迷糊糊的,是個小有名氣的專職插畫家。
她滿臉眼淚地衝向離她最近的莫菡驍就要抱她,可惜被莫菡驍嫌惡地用手擋住,拒絕她的接近。莫菡驍最討厭別人動不動就往她身上黏,噁心死了。另外是怕唐鈞凝的眼淚會弄髒她今天第一次亮相的衣服。
「要抱去找百祈,別靠近我。」
唐鈞凝聽話的轉奔坐在紅檜椅上的湯百祈,將她抱住,嘩啦嘩啦地哭訴起來:「我的哈雷被孝騎走了,每次借給她的東西都會壞掉,這下我的哈雷凶多吉少了啦!」那輛哈雷是她分期付款買的,上個月才剛剛付清,她才騎過兩三回而已。
「不哭、不哭喔!」湯百祈拍拍她的背安慰著。
「怎麼回事?才一進門就聽到凝哭哭啼啼的。」下班回到家的童宜嘲笑著滿臉眼淚的唐鈞凝。童宜是童心的母親,鐵灰色套裝加上橢圓銀框眼鏡是讓她看來專業、不易親近的基本配備,現任漠視飯店集團的人事主任,事實上她才是人事部的龍頭,莫菡驍只是負責簽名蓋章而已。精明能幹是眾人對她的刻板印象,真正認識她的人都曉得她只是個以女兒為重的普通母親而已。
「媽媽。」童心投進相依為命的母親懷裡。
「你凝姨怎麼了?」
「就是孝姨姨把凝姨姨的車車騎走了,所以凝姨姨才會哭。」童心簡述大致的情節。
「孝?她怎麼把凝的機車騎走了?」童宜等待解答地看著大伙。
「小宜你最好回房間檢查一下,看看東西有沒有少。」莫菡驍好心警告。
「到底怎麼了?」童宜被搞得一頭露水。
「裴孝耘那爛豬頭偷了我的木屐、我姐的菜錢、菡姐的化妝品,凝姐的哈雷機車,還有心心存的錢。」湯圍揚細讀著裴孝耘的罪行。
「真的嗎?」童宜瞧向膩在懷裡的女兒。
童心點點頭。「放在皮卡丘裡的錢錢都被孝姨姨拿走了,我不能買蛋糕請姨姨們吃蛋糕了。」小臉再次露出失望的神色。
童宜摸摸女兒的頭。「沒關係,媽媽會幫你拿回來的。」她走到孟瓊舞面前。「瓊舞,這件事你要怎麼處理?」照慣例,裴孝耘闖禍負債,找孟瓊舞處理準沒錯。
原本額上青筋暴跳的孟瓊舞,轉眼間青筋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可掬的笑容,不過這笑容可讓大伙肅然起敬。
「放心,我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代。菡,明天開始請你的保鏢做全台的地毯式搜索,務必將孝揪出來。另外,她要是在外頭捱不下去逃回來的話,放在神桌裡的金剛經拿出來叫她用毛筆抄,記得要用大楷抄在空白的宣紙上,抄十遍就好。啊!差點忘了,記得叫她每個字的大小都要寫得一樣大,不然就叫她重寫……百祈,走,該煮晚飯了。」走沒幾步她驀地停下腳,回頭再交代:「還有,記得要跪著抄,沒抄完不准起來。」
這下真的是連大羅神仙也救不了裴孝耘了。以往叫她用原子筆抄十遍字數最少的佛經,她都可以拖拖拉拉抄個兩三個小時,再說裴孝耘本身的血液循環不良,跪不到十五分鐘腳就會抽筋或麻痺,最後整只腳沒感覺,恢復的時間就視跪的時間長短而定。
一想到裴孝耘未來可能面對的慘況,大伙不禁雙手合十,希望悲天爛人的眾神佛們,能保佑她逃久一點,畢竟她也抄了、背了不少佛經,怎麼說也是有苦勞的,至少要保佑她挨到孟瓊舞氣消為止。
看來接下來的逃亡日子她得自求多福嘍!
她們——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