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亞隸大鬧夜店!
隔天,所有報紙的頭版,果然都是這一條新聞。
報導誇張地詳述他公然跟女客調情,與男客大打出手,並附上幾張模糊的照片,和幾名目擊者的說詞,圖文並茂地佔了整個版面。
直到早上五、六點,舒瞳才回家洗澡整理,又匆匆出門。
雖然用冰塊冷敷過,仍然無法掩飾因為哭泣和疲累而紅腫的雙眼,她索性戴起超大墨鏡遮掩。她走到附近的超商,買來幾份報紙翻閱,看了之後憂喜參半,憂的是目擊者眾多,喜的是相片模糊。
唉……安亞隸這次惹的麻煩大了,簡直跟成龍大鬧演唱會有得比。
她顧不得哀歎,趕緊搭上計程車,直奔安亞隸居住的豪華大廈,車子一到大樓附近,看到滿坑滿谷的媒體記者已等候在樓下,她真想打退堂鼓,乾脆讓他去自生自滅算了。
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她認命地付了計程車錢,腳步沉重地下了車子,昨晚被亞隸撞到的腰際,還是隱隱抽痛,彷彿在附和她的心痛一般。
媒體一看到她,立刻蜂擁而上,團團將她圍在中間,讓她寸步難行——
「金老闆,安亞隸真的大鬧夜店嗎?」
「安亞隸動手打人,這件事要怎麼解決?」
「聽說安亞隸召妓,是不是真的?」
現場上百名記者,問來問去都是這三個問題,舒瞳緩緩地舉起右手,示意現場安靜,然後擠出—絲笑容——
「今天中午十二點,我會陪同安亞隸在敝公司的大廳舉行記者會,到時歡迎各位提問。」
說完,她立刻轉身跟著數名警衛走進門禁森嚴的大樓,這是舒瞳第一次覺得這筆昂貴的管理費付得值得。
搭著電梯來到頂樓,原本這裡分成兩戶,但是安亞隸同時買下並打通,三百多坪的空間,只有他一個人使用。
舒瞳按下門鈴,等候開門,雖然他曾給她備用鑰匙,但她不曾使用過,畢竟這裡是他的私人居所,不是公司宿舍。
「金姊,早……呼哈……」來應門的是滿臉愛困的阿輝,紅腫的雙眼血絲滿佈,顯然也是整夜沒睡好。
「早,亞隸起床了嗎?」她走進以米白色大理石裝潢的百坪客廳,這裡幾乎所有的傢俱都是黑色,黑白分明的簡單風格,很符合安亞隸的性格。
「還沒……他鬧到三點才睡。」累壞了的阿輝已經是雙眼迷濛。
「你再去睡個回籠覺吧,車鑰匙給我,等會兒我自己開車回公司,你中午再來公司接他。」舒瞳是個體恤員工的好老闆,這也是她可以迅速拓展業務的主因之一。
「好,那我去睡了,有事叫我一聲。」將車鑰匙交給舒瞳,阿輝走回他的專屬客房。
舒瞳將車鑰匙放進背包,深吸一口氣推開安亞隸的房門,五十坪的空間同樣是黑白色調裝潢,躺在黑色大床上的是他一貫的精壯胸膛。
他赤裸上身睡覺的習慣還是沒變。
她站在床邊,就著房內微弱的光線,愛戀地看著他的睡臉,睡著時的他,臉部線條溫和許多,雖然昨晚已經決定要切斷跟他之間的情感糾纏,但是看到他,仍然讓她怦然心動。
看樣子,她這輩子是別想擺脫他的魔咒了……
也許,她應該將他的經紀工作移交給別人,避免跟他見面的機會。明明抓不住他,就不要再緊握住不放,徒增煩惱而已。
今天的記者會一結束,就把經紀工作交給別人負責吧,她該放他高飛了。
「亞隸,起床了。」她用力推推他的肩膀。
「嗯……不要吵……」他翻個身繼續睡,賴床的習慣也一樣沒改。
「安亞隸!」她一把拉開床單,冷聲喝道。「快點起床,我有事跟你說!」
「唔……」他茫然地睜開雙眼,一看到她,隨即露出開心的笑容,跳了起來,把她抱個滿懷。「今天怎麼是你來叫我起床?好懷念喔……」他完全忘了昨晚大鬧夜店的事。
「你先去梳洗,我在客廳等你。」她一臉嚴肅地推開他,退離他三步遠。「我有話跟你說。」
「什麼事?」看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他覺得大事不妙,但一時想不起自己做了什麼讓她生氣的事,昨晚大鬧夜店的事,他全忘了。
「你先洗去滿身的酒味再說。」一說完,她快步轉身離開他的房間,不敢在那個充滿曖昧氣息的房間久待,也不想去想有多少女人在這裡過夜。
走到客廳,她一臉嚴肅地坐在沙發上,閉上眼睛等他。
一閉上眼睛,過去跟他相處的種種,突然無預警地一一浮現——把他從血泊中救起、再相見時的針鋒相對、逼他清理房間、他幫她吃掉她不吃的菜、她替他買他愛吃的早餐,還有昨晚的爭執……
想著想著,她的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你在哭什麼?誰欺負你了?」
他匆匆洗完澡,連頭髮都等不及擦乾,就急忙走出來,卻剛好看到一滴滴淚水滾落她的臉頰,讓他不禁大驚失色。
他的聲聲關切,更是讓舒瞳淚流難止,她掏出一張面紙,也不摘下墨鏡,只就著空隙擦去淚水,什麼話也不說。
「你到底在哭什麼?墨鏡為什麼不摘?」他動手想摘除她的墨鏡,卻被她別開臉避過。
「你別管我的墨鏡,坐到對面去。」她的聲音雖然哽咽,但語氣凝重嚴肅,安亞隸只好乖乖照辦,在她正對面的沙發坐下。
「你要跟我說什麼?」他剛剛在洗澡時,稍早的記憶有部分回復,他記得他很生氣她對自己真心的漠視,跟她發了一頓脾氣,後來一起去「狂夜」,他喝了好幾杯烈酒,接下來發生什麼事情,他就沒印象了。
「你自己看。」她將包包裡的幾份報紙掏出來交給他。
他接過,迅速讀了起來,越看越是心驚,不敢置信地問:「這是真的嗎?我完全沒印象!」他對喝酒後的記憶,一點都不剩。
「我當時也在現場。雖然報導的文字敘述有些誇張,但跟當時情況相差無幾。」她面無表情地回答。
「我……」他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的行為辯解。自知自己的酒量不好,他很少跟人拼酒,以免出醜,沒想到昨晚的意氣用事,竟會鑄成大錯,但後悔已經來不及,只能盡力補救。「現在要怎麼辦?」
「我中午會召開記者會,你要準時出席。」
「說辭呢?」
「我們會對外說昨晚是為了某節目所做的實況情境劇。」
「果然是個好理由,但是,媒體會相信嗎?」媒體不是白癡,沒那麼好騙,更何況還有一大堆目擊證人。
「這就看你要如何去說服他們。」她的聲音冷冷淡淡,不帶絲毫感情。
「……好,我會想辦法應付。」他自己惹的麻煩,自己解決。
「過了今天以後,我會請林威負責你的經紀約。」林威是公司負責國際藝人的第一把交椅,將亞隸交給他負責,她很放心。
是該放手的時候了。放他高飛,也讓自己自由。
「你要拋棄我?!」聽到她要將他丟給別人,這個打擊比看到報紙更讓他心驚,他激動地大跨步越過茶几,抓住她的肩膀。「就因為我惹出這個麻煩,你就要拋棄我?!」
「你放開我,聽我說。」
「我不要聽!」他像暴怒的野獸狂吼。「我拚命成為巨星,為公司賺進大把鈔票,你只要蹺著二郎腿收錢就好,怎麼?我今天一惹麻煩,你就恨不得把我丟掉?說到底我不過是你賺錢的工具,有用的時候是個寶,沒用的時候就變成垃圾,你恨不得一腳踢開!是不是?」
「安亞隸,你給我閉嘴!」她氣得全身發抖,使出全身的力氣大吼。
誰都可以這麼說她,就他不行!
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對他的情意嗎?她為他付出多少心血,他怎麼可以這麼誤會她?
他一愣,怒瞪她一眼,恨恨地放開她,走回她對面的位子坐下,雙眼像兩把火炬,狠狠地繼續瞪著她。
「我不知道你對我有什麼誤會,但我可以清楚告訴你,你對我而言,絕對不是賺錢的工具!」她深呼吸一口氣,吐出胸口被誤解的鬱悶,放緩聲調慢慢說道:「我請林威接手你的業務,是因為他專門負責國際市場,比我更有在國外交涉的經驗,我希望藉由他的專業讓你繼續往前走,而不是停留在目前的成就。」
不管她再怎麼委屈,她都必須將他跟公司的權益放在第一位,不能跟他一樣意氣用事。
「哼,我的成就不就是公司的成就,說來說去還是為了你自己的個人利益!」現在他已經一心認定,她會栽培自己,都是為了公司的前途,絕不是為了他。
「你如果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如果他硬要將她的感情看輕,她還能說什麼?「但是請你捫心自問,我是否有虧待過你?有少給你一分一毫嗎?」
他沉默不語,無法反駁她的說辭。
他必須承認她是個很大方的老闆,甚至可以說是合夥人,所有的合約內容幾乎都是為他量身訂做,一切以他的利益為優先,公司利益倒是放在其次,要不然他無法在短短三年間就買下豪宅,還存有巨款。
「我不知道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如果經紀人無法取得藝人的信任,我這個經紀人算是失敗,這也是我請林威接手的原因之一。」知道他慢慢聽進自己的話,她又繼續說道:「也許我們兩人無法當朋友,但我希望起碼我們可以擁有一個良好的合作關係。」
「就照你說的去做。」既然她可以瀟灑說再見,他還留戀什麼?
「你去換件衣服,我載你去公司,準備召開中午的記者會。」
「嗯。」他再無異議地轉身回房間換衣服,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漠然。
他冷漠的表情讓她的心揪痛了一下,但她告訴自己,這是對彼此都好的決定。雖然將他轉交給林威負責,但起碼還是在公司裡,她可以確保他的權益不至於受損。
說到底,她還是不放心讓他飛出去,依然希望他能在自己張的保護傘下生活,雖然以後見面的機會減少,但起碼還能百分百獲得他的相關資訊。
她所謂的放他高飛,也許可以讓他飛得更高,但她的心卻被他綁得更緊,再也飛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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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會的媒體記者將百坪大的會場擠得水洩不通,時間一到,舒瞳和陳金萬首先出場,接著是一名禿頭的大鬍子,最後才是焦點人物安亞隸,他坐在大鬍子和舒瞳中間。
他一出場,所有的鎂光燈齊放,閃了有一分鐘之久,他安然地露出招牌笑容供大家拍照,巨星風采展露無遺。
「首先要感謝各位記者朋友參加我們今天召開的記者會。」舒瞳做出極短的介紹辭,馬上切入今天的重點。「我相信大家都是為了所謂『安亞隸大鬧夜店』這則新聞來的。其實,這是我們應某個新節目所拍攝的實況情境劇。」
「嗄?!」這個出乎意外的結果,造成現場一陣驚呼。「真的假的?」
舒瞳指著那名大鬍子說道:「這位是新節目的製作人王傳偉,我想大家應該都認識他,我請他跟各位做個說明。」
這位王傳偉,就是當年那個欣賞亞隸的王導,近幾年他導而優則制,成為一個知名製作人。今天早上當他接到舒瞳的求救電話,二話不說,答應她的請求出來圓謊,兩人相談甚歡,決定讓這個幌子成為事實,順勢開立這個新節目。
「大家好,沒想到我的節目還沒播出就造成這樣的轟動,真不知道是該感謝亞隸,還是怨恨他讓我的秘密提早曝光?」王傳偉聳聳肩,做出一副無奈的表情,引來現場一陣哄笑。「各位也知道,我在三年前跟亞隸合作過一部戲,那部戲讓他獲得金鐘獎最佳男配角獎,然後他就一路高飛,轉往電影和國外發展,讓我想追也追不到,誰叫我的腿比他短呢。」
王傳偉一說完,又惹來一陣大笑。
「這個新節目在構思之前,我就想到要跟亞隸討個人情,我相信有他幫忙,我這個節目絕對會一炮而紅,結果是還沒開播就一炮而紅,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哪?」
「我想各位也知道,」安亞隸隨即接話道:「我已經很久沒參加國內的戲劇和節目,所以當王導上個星期告訴我這個構想時,我當然馬上同意,算是回報他當年不斷往我身上加戲的恩惠,免得他老是要我報恩。」他輕鬆地說著,令現場笑聲連連。「說實話,我當年拍那部片的片酬還真是低呢,王導,你已經賺到了,別再跟我討人情啦。」
「哎,你就讓我沾沾光有什麼關係,幹麼這麼小器呢?」
兩人一說完,台下眾人又是大笑一陣。
「可是,昨晚不是有一個人被安亞隸打得鼻血直流,你們那個實況劇也未免太『真實』了吧?」一名昨晚在現場的記者立即提出反駁。
「沒想到他們的演技連記者都騙過了,真是太好了!」一旁的陳金萬接話道:「那個人昨晚用的是拍片用的血漿,兩人搭配得當,看起來非常逼真,才會引起騷動。」
「那昨晚那個女的呢?安亞隸不是要跟他去開房間?」那名記者又問了。
「請問,他們去開房間了嗎?」舒瞳冷靜地反問。
「呃……」那名記者答不出來。
「亞隸最後是跟助理回家睡覺,直到剛剛我去接他過來,他都一直待在家裡,問問一直守在他住處附近的記者朋友就可以知道。」舒瞳環視會場一周,見眾人似乎已經沒有再刁難的意思,不禁暗暗鬆了一口氣。
「那麼,」她從容地問道:「還有哪位朋友有疑問?」
事情總算圓滿落幕,真是感謝老天爺幫忙。
「請問這個新節目何時播出?」
「我是希望越快越好啦,不過還在跟電視公司洽談,看哪家公司願意合作。」王傳偉故意擔心地道:「只不過被你們一揭發,新鮮感都沒了,我擔心賣不掉欸!」
「您放心,有這麼多媒體記者支持,這個節目一定會一炮而紅。」舒瞳跟著搭腔。「我看你這個節目就乾脆叫做『一炮而紅』算了,上過你節目的藝人,全都會跟著一炮而紅。」
「哈……謝謝你的金口嘍!」
「好,」舒瞳轉向記者們,說道:「那麼,如果沒有其他問題,我們今天的記者會就開到這——」
「等等,我還有問題。」又是先前那個找碴的記者。
「請說。」
「之前曾傳說你跟安亞隸之間有-昧,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這回事?」這是業界一直盛傳的傳聞,但當事人總是三緘其口,不承認也不否認,讓這段傳聞更形曖昧。
「當然沒有。」舒瞳想了想,故意曖昧地說道:「你們這樣胡亂說話,我的男朋友會生氣的。」
「ㄟ?金老闆已經有男朋友了?」難得她會主動公佈自己的私事,所有記者都驚訝地瞪大眼。
「當然,這有這麼值得驚訝嗎?」舒瞳硬是把問題攬到自己身上,不讓記者繼續在安亞隸身上作文章。「他是我的真命天子,我們是以結婚為前提在交往的。」
安亞隸聽到她斬釘截鐵的回答,胸口像是被狠狠揍了一拳,讓他又悶又痛。
難怪她忘了當年的承諾,原來是早就另結新歡了?
只有他把當年的承諾信以為真,拚命爬到今天的地位,結果呢?卻落得在夜店大鬧出醜的窘境。他還真是傻!
「真的嗎?是誰?」眾媒體紛紛追問。
「對不起,這是我的私事,恕難奉告。」舒瞳給一個軟釘子,迅速宣佈結束記者會。「我們今天的記者會到此結束,謝謝各位的參與,謝謝。」
記者知道從舒瞳口中套不出什麼,只好趕緊離開,回去寫稿。
「你沒跟亞隸在一起嗎?」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安亞隸也不見蹤影,王傳偉只好找舒瞳問出心中的疑惑。
那時在片場看到他們兩人,郎有情,妹有意,他還以為他們已經在一起了呢!
「我們從來沒在一起過。」她簡短地回答。
「可是你們那時候看起來很好啊。」
「很多事情是看不準的,尤其是感情的事。」她這幾年一直在等待,但她等待的人似乎早就忘了當年的承諾。
「說得也是,算我多嘴。」
「別這麼說,今天還要謝謝你的解圍,新節目的事情,我會全力配合。」若不是王傳偉的幫忙,今天這關就難過了。
「彼此彼此……我先走了,有事再連絡。」
總算送走所有人,回到辦公室,舒瞳才感覺到全身疼痛,尤其是腰,更是痛到站不直,但是所有的疼痛都比不上安亞隸帶給她的傷痛。
記者會上,兩人雖然比鄰而坐,但完全沒有互動,他連看都沒看她一眼。記者會一結束,更是馬上離開會場,不像以往總是找她胡扯哈啦。
問題出在哪裡?她很難想出個所以然來,她只知道,他們兩人大概再也回不到從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