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來,顧燁一點也沒有睡醒後神清氣爽的樣子。
小廝青兒察言觀色,知道主子心情不好,出主意道,「少爺,不如我們出去走走,散散心。」
顧燁想想,也是,總比窩在家裡的好,遂點點頭,吩咐青兒去帳房拿一百兩銀子花用。自己搖著扇子等著。
過不一會,青兒氣喘吁吁的回來了,「少爺,帳房說一百兩太多,不給,最多只給我十兩銀子。」
顧燁大怒,平日自己出門,少說也帶百,十兩銀子,父母可從來沒有限制過自己的花銷,今天這是撞邪了。
「這是誰說的?」「帳房說了,這是少夫人吩咐下來的。」
又是白飛雪,顧燁的火氣蹭蹭的向上冒。他啪的一聲收起扇子,大步的向暖月院走去。
「少爺,你去那?」青兒追著問到。
「去找白飛雪問個清楚。」
「少夫人現在不在暖月院,我剛去拿錢的時候,少夫人也在帳房那裡。」青兒趕緊說明。
顧燁頓一頓,直奔帳房而去。
白流霜正在查閱帳簿,一面還低聲詢問著帳房裡的人。
顧燁一腳踹開帳房的木門,氣沖沖的闖了進來。
「白飛雪,我有話問你。」
「門是用來推的,顧少爺不知道嗎?」白流霜抬起頭,安詳的問。
「你少廢話,我問你,青兒來取錢,為什麼不給?」
「顧少爺,你平日裡的花費太過奢侈,我覺得這是一項浪費,所以決定今後每個月你固定的花費只有五十兩銀子,出門只准拿十兩。這個月如果用完了,就請夫君節制,不能超支,不能挪用下月的。」
說完,白流霜低頭開始繼續查看帳簿,不再理會顧燁。
顧燁氣的口不擇言,「白飛雪,你算是什麼,敢剋扣我的花費。」
白流霜仍然看他的帳簿,連頭都不抬,「我算過,你平均每月花費在三百兩銀子左右,按現在的物價,十兩銀子就足夠一家三口吃喝一個月了,大少爺你吃喝用度皆不用操心,就是平日吃喝花銷,三百兩銀子,你還真是揮霍無度啊,說你是紈誇子弟還真是對得起你了,根本就是敗家子。」
停一停,白流霜繼續說,「人家男人養家胡口,你呢,不但只會花不會賺,居然還有臉嫌少,我說夫君,你的臉皮還真不是一般的厚啊,我想不佩服都不行。」
嘲諷的話語卻用柔和的語氣說出來,更是讓顧燁的臉色難看不已。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顧燁的面子實在是下不來,
「好,不要就不要,我就不信,我這麼大個人,離了這點銀子,會餓死不成?」
顧燁一甩袖子,怒氣沖沖的奪門而去。
青兒一看自己的少爺走了,急急的想跟出去,卻被白流霜喝住。
青兒戰戰兢兢的站在門口,低著頭等著回話。
白流霜合上手中的帳簿,淡淡的問道,「你是少爺的貼身小廝?」
青兒趕緊答應,「是的,少夫人。」
「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叫青兒,」
「跟了少爺幾年了?」
「回少夫人,我是八歲跟了少爺的,現在已經九年了。」
「哦」
白流霜不再問他,手一抬,蝶兒趕緊遞過一杯茶來,白流霜慢慢的喝了幾口茶水,這才又開口,「看來少爺身邊也該換個人服侍了。」
青兒大驚,一下子跪到地上,「少夫人,青兒做錯什麼事了?」
「我想給少爺身旁換個人還要你同意不成?」
「少夫人,青兒跟了少爺這麼久,真的捨不得離開少爺,請少夫人開恩。」青兒拚命磕頭。
「你真想留著?」
「是,少夫人。」
「那也不是不行,」白流霜站起身來,「只要你安分,知道規勸少爺,我也不難為你。」
他繞出長桌,走到青兒身旁,停了下來,又道,「少爺今後身邊的事情,若是有我不知道的,你也不要再在這府裡呆著了。」
「是,少夫人。」
「去吧。」
青兒如蒙大赦,給白流霜磕了個頭,站起身來逃也似的離開了帳房。
其他的人大氣都不敢喘,小心翼翼的看著白流霜的臉色。
「方纔我對青兒說的話,對你們也一樣管用。」
白流霜環視四周,「沒我的吩咐,這兒誰也不能拿走一兩銀子,以前是主子寬容,小事情不計較,以前的事情我也不管,可是現在若有人再犯,我一次也不容他,顧府不養吃裡爬外的東西。」
冰冷的目光再度從眾人的身上一一掃過,帳房裡的人都低頭不語。
「我走了,你們忙吧。」
管事的悄悄的長出了一口氣,大聲道,「送少夫人」
眼看著白流霜走遠,屋子裡的人才直起身子,這才發現每個人臉上額上都是一頭一臉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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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悠揚,傅遠悠一手拿著酒杯,一手在桌子上和著音律輕輕敲擊著。
彈琴的是一個紅衣女子,朱唇瑤鼻,容貌很是秀麗。
一曲既罷,傅遠悠看看他旁邊,從坐下就一直在不停的重複著倒酒,喝酒,再倒酒,再喝酒的顧燁,無可奈何的揮手讓女子退下。
女子帶著幾分幽怨的看了顧燁一眼,抱起瑤琴離去。
顧燁對此仍然毫無反應,傅遠悠只好伸出手去,使勁在顧燁眼前晃啊晃,終於引起了顧燁的反應,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傅遠悠趕緊抓住機會,問出自己心中的疑問,「哎,我說顧大少爺,我今天特意把紅袖邀過來,可全是為了你,你不是說過紅袖的容貌雖然稍稍不及被你金屋藏嬌的雨蘭,可是就琴藝而言,卻是更勝一籌,我專門請你過來讓你好好聽上一曲,你怎麼還是這麼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啊?」
顧燁不理,也不說話。
「我請你來可不是為了看你這張臭臉的?」
顧燁還是不理他。
「喂,喂,」傅遠悠沒有辦法的收回在顧燁臉前面晃了半天的手,認命的陪著顧燁喝酒。
「還不是那個白飛雪,」顧燁突然沒頭沒腦的說到。
「又是白飛雪?說真的,我越來越想知道這個白飛雪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了,能讓我們風流瀟灑的顧大少愁成這個樣子,我還真是想見識一下。」傅遠悠一下子提起了濃厚的興趣。
「我可恨死她了,一眼也不想再看見她。」顧燁又灌了一大口酒。
「看你煩成這個樣子,對付一個女人還不簡單,」傅遠悠不在意的說,「實在不喜歡她,隨便找個借口休了她便是,值得你這麼不痛快?」
「怎麼休啊?我父母喜歡她喜歡的不得了。找借口,找什麼借口也不管用。」顧燁否定了傅遠悠的意見,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聽到要休了白飛雪的時候心裡頭會有那麼一種悶悶的感覺。
「太容易了,就說她紅杏出牆,不守婦道,這個理由就算是你父母再喜歡她也不會不同意你休了她的。」傅遠悠輕鬆的說到。
「你說的倒輕鬆,說她紅杏出牆我總得有證據吧,她整天都在我家裡面,我到那裡找證據去?」
「唉,看在你是我兄弟的份上,我就犧牲自己,幫你一把好了,」傅遠悠湊進顧燁,詭秘的說道。
顧燁一把擰住傅遠悠的手腕,怒氣沖沖的說,「你想幹什麼?你要是敢讓我戴綠帽子,小心你的腦袋,」
「哇,輕點,輕點,疼,」傅遠悠忙不迭的把自己的手救出來,雪雪呼痛,「你緊張什麼啊,反正你自己不想要人家,就算讓我沾點便宜又有什麼,說不定我還真的喜歡上白飛雪呢?」他嘀咕著。
「你說什麼?」顧燁心裡越發的不舒服了起來,覺得傅遠悠原本很平常的臉越來越讓他覺得礙眼,只覺得自己的拳頭越來越癢,很想一拳揮上去,給那張討厭的臉上加上點顏色。
傅遠悠看著顧燁的臉色變的越來越難看,很識相的不再撩撥他,轉而換了一副很正經的模樣。
「誰說我要這樣子犧牲了,朋友妻,不可欺,雖然很快就不是了,我也不會做這種事的,我是那種人嗎?」
他瞄了顧燁一眼,看到顧燁的臉色緩和了一些,這才看看四周,壓低了聲音說到,「過幾天上清觀要做道場,很多人都會去看的,到時候你就說帶白飛雪去上清觀裡散心,然後找個清淨的地方你們歇著,等一會子你偷偷走開,我再過去,找機會碰她一下,趁勢從她身上拿點什麼東西,然後找個男人就說是白飛雪贈的定情之物,那時侯,她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那不就行了,怎麼樣,這個主意如何?」
傅遠悠洋洋自得的喝了口酒,等著顧燁誇獎他一番。
「為什麼要你去?」顧燁覺得有點不對勁,「我自己拿還不是一樣,而且比你更容易。」
「這你就不知道了,」傅遠悠展開手中的紙扇,搖了搖,分析到,「你想啊,要是你去偷的話,肯定只能在家裡拿,那樣子你父母根本不會相信的,至於為什麼要我去,那就更簡單了,一來這種事情怎麼能讓外人知道呢?二來,我學過一點點武功,身手自然比較利落,容易得手,而且不至於被發現。」
顧燁想了想,終於點了點頭。可是他卻一點也沒有高興的感覺。自己一直發愁的麻煩很快就沒有了,可是自己為什麼覺得更加的不舒服,他狠狠的喝了一大口酒,不想再多思考自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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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大早,顧燁就來到了暖月院,站在暖月院的門口,他逡巡了半天。卻實在不願意進去,或者說是有點害怕進去,而且他根本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把白流霜請出門。
真是的,什麼爛主意,他再一次的開始詛咒起出這個主意的傅遠悠。
真想轉身回去,可是,那樣一定會被傅遠悠嘲笑死的,顧燁歎氣,又想起傅遠悠的叮囑,你的態度要好一點,千萬別再和她吵起來,為了你今後的幸福,一定要忍耐。
好吧,顧燁咬咬牙,終於跨進了大門。
「少爺來了」沁梅一眼看見,忙忙的回報著。
顧燁在小廳裡坐下,沁梅倒上茶來,「少夫人正在吃早飯呢,少爺若是沒吃,不如過去一起吃一點?」
顧燁慌忙搖頭,「不用了,我在這裡等好了,」
和白流霜一起吃飯,他一定會消化不良的。
過不過時,白流霜盈盈走出,「夫君這麼早前來,有何要事啊?」
顧燁:「啊,哦,娘子。」這個娘子叫的是彆扭無比,白流霜聲色不動,顧燁自己覺得脖子都紅了。
「五月十五上清觀有道場,以往每年都要去的,今年爹娘不在,我想請你一起去走走。」
「好啊。」白流霜不等顧燁說完,已經答應了下來。
顧燁有些發呆,他萬沒想到白流霜這麼容易就答應了他,他一直還以為要費大力氣呢。
不過,總算是大功告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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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上清觀道場的第一天。
天氣很是晴朗,上清觀人頭攢動,道觀旁邊的空地上,滿是賣小吃、雜貨的,還有雜耍玩意,大家都藉著這個道場上香祈福,順便來湊湊熱鬧,遊玩一番。
顧燁和白流霜吃過早飯,就帶著幾個丫鬟和小廝到了觀裡。
他們並沒有在外面和眾人一起,而是直接就進了上清觀的內堂。
畢竟顧家一年要給上清觀捐上為數甚多的香油錢,觀主可是絕對的不敢怠慢。
先在耳房裡吃過了茶,顧燁就提議到處走走,白流霜點點頭,柔順的跟著他向外走。
丫鬟小廝們也忙都跟了出來。
顧燁看看他們,揮揮手,「這麼多人,看這心煩,蝶兒和訪梅跟著就行了,我和少夫人走走就行了,你們幾個自己去玩吧,記得一會子回來在這裡等著。」
眾人巴不得自己能自由自在的玩呢,一聽這話,答應一聲,轟的就散了。
四個人慢慢的走著看著,蝶兒興奮的東瞧瞧西看看,什麼都好奇的樣子。
顧燁心裡有事,過不半天,就開始嫌天氣熱,又嫌人太多,氣味難聞,太吵,然後提議,「我們到後山走走罷,我去過,沒多少人,很是清淨,也涼快?」
白流霜微微一笑,「也好,請夫君帶路。」
顧燁心裡有點毛毛的,總覺得白流霜好像什麼都知道似的。
有什麼好怕的,他暗罵自己一聲,然後帶著幾個人繞過人群,慢慢的向後山走過去。
後山果然很是幽靜,林木枝繁葉茂,一片青碧,路上不時可見山石嶙峋。
順著小徑走不多遠,有一處空地,地上有疏疏朗朗有著幾個石凳,不遠處聳立著數塊巨石。
顧燁看看四周,說道,「我們就在這裡歇歇吧。」自己先揀了石凳坐下,白流霜等人也隨意各自坐下。
顧燁坐不多時,便又站起身來,自言自語的說道,「好像那邊有什麼聲音,我去看看。」
他看看白流霜,白流霜卻不理他,只是微合雙目,靜靜養神。
顧燁慢慢走開,繞過一個巨石,傅遠悠正在其後等他。
「好美麗的女子。」傅遠悠正呆呆的看著不遠處的白流霜,一時間竟忘了和顧燁打招呼。
顧燁心頭火起,很想把那雙死盯著白流霜看的眼睛挖出來才舒服。
「你是來看人的,還是來幫忙的?」
「當然是來幫忙的。」傅遠悠終於回過神來,急忙的陪笑。
然後又不甘心的對顧燁說到,「這麼美麗的女子你居然不要,真是,唉,我真是為白飛雪不平啊,遇人不淑,紅顏薄命。」他這裡不停的嘖嘖感歎,而顧燁的眉頭也隨著他的話越皺越緊,臉色也越來越青。
傅遠悠很聰明的關上了自己的嘴巴,安撫著顧燁,「好了,我這就去,你在這裡等著看吧!」
他刷的一聲打開手中的折扇,裝做閒遊的樣子迎著白流霜一行人走過去,
走到近前,傅遠悠故意踏在樹下的一塊青苔上,然後身子一晃,裝作立足不穩的樣子,一個踉蹌就向白流霜懷裡倒去,同時右手迅速的抓住了白流霜腰間垂著的白玉珮。
蝶兒和訪梅驚叫起來,白流霜卻不動聲色,他冷冷的看著傅遠悠倒向自己,左手迅速的放在胸前,手掌微微一翻,已經托住了傅遠悠的身子。
傅遠悠一晃間,已然得手,他隨即穩住自己,就想退後,可惜天不從人願,他剛準備退開,就覺得手腕一緊,隨之胳膊已經被反扭了過去,傅遠悠自己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就如同騰雲駕霧一般飛了出去,越過剛剛他和顧燁藏身用的巨石,然後重重的摔在一個軟軟的東西上面。
傅遠悠暈頭漲腦的同時,正在慶幸自己比較幸運,摔的地方這麼柔軟,就聽見自己的身子底下傳來聲聲哀鳴,他低頭一看,自己正穩穩當當的壓在在石頭後面偷看顧燁的身上,顧燁已經被他又壓又撞,疼的臉顏色都變成慘白了。
傅遠悠忙從顧燁身上爬起來,伸出手去準備把顧燁拉起來。
「怎麼樣,摔的還舒服吧?」
他們身後突然響起一個清冷而悅耳的聲音。
傅遠悠和顧燁同時回頭看去,白流霜正悠閒的站在離他們不過七八步遠的地方,一隻手裡正拿著那塊本來應該到了傅遠悠手裡的玉珮一下一下的晃著,唇邊還噙著一絲冷笑。
旁邊的訪梅則張大了嘴看著她被摔的七暈八素的少爺,蝶兒卻是一副早知道會這樣的表情。
傅遠悠一下子跳了起來,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白流霜。
「是你把我摔出來的?」
白流霜掃了他一眼,沒有理他,
傅遠悠對著白流霜左看右看,一臉的不相信,「我不信,你這麼纖弱的樣子,怎麼可能?是不是有人幫你?」
顧燁呆傻的看著,也是一臉的不相信。
「我忘了告訴你了,夫君。」看著他們困惑的表情,白流霜好心的開口,「我從小習武,與人過招,我還從來沒有敗過。」
帶著淡淡的輕蔑,白流霜瞥了傅遠悠一眼,「就憑你的身手,再來十個我也打發了。」
他很隨意的拂了拂自己沒有沾上一點土的裙裾,低柔的吩咐兩個丫頭,「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轉過身後,白流霜又對地上的兩個人拋下一句話,「下回拜託你們想點有創意的陰謀好嗎?我原以為你們能有什麼好主意,這才浪費了一天的時間來陪你們玩玩,現在看來,實在不該對你們有什麼太大的期待,白癡出的點子也同樣白癡。」
看著蝶兒和訪梅都用同情的目光看著他們兩個,顧燁覺得自己實在是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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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明白自己惹不起白流霜的顧燁只好奉行躲的領旨,每天不是窩在春風院裡和雨蘭下棋聽琴,就是出去轉上一天。不過他現在也沒有什麼地方好去的,以前幾乎每天必去的青樓不去了,倒不是顧燁收心了,而是去不起。那種地方可是認錢不認人的。反正以前顧大少爺所有愛做的常做的事情都做不成了,因為要花錢,曾幾時何,自己淪落到這種境地了?顧燁覺得自己在這種荼毒下還沒有被氣瘋,真是顧家的祖宗保佑。
不過顧燁幾天後才發現,他多慮了,白流霜看來根本就不想見他,只要他不去找她,他的正牌老婆根本不會想見他。顧燁鬆了口氣之餘,心裡頭可是更加的不舒服。
你想,妻子對丈夫這麼冷漠,一副巴不得他永遠住在小妾那裡不用回來,最好永遠不見的樣子,不管是不是喜歡妻子,做丈夫的從男人的自尊方面來說,心裡頭是絕對不會舒服的。顧燁當然覺得自己如此耿耿於懷是很正常的。
「我不去,放開我。」
在城外的樹林裡呆坐了一天的顧燁正準備回家,才走到街上,就聽見女子的哭聲。
他聞聲看去,只見幾個家丁模樣的人正從一家小酒館裡把一個女子拉出來,女子披頭散髮的掙扎著,哭哭啼啼的說什麼也不肯跟著他們走,卻怎麼也敵不過三四個肩膀大,腰圓的男人。
人們很快的圍了過來,片刻的工夫,就把原本就不寬的街道堵了個嚴嚴實實,卻沒有人上前阻止。
「你們在做什麼?」對女子一直是憐香惜玉的顧燁英雄氣概發作,忍不住走了過去,上前攔住那些人,那個女孩子趁機躲到了顧燁的身後。
「哎,什麼地方竄出來的野小子,敢管我們的事情。」一個家丁上下打量著顧燁,很橫的問到。
「光天化日之下搶人,還這麼囂張,真是不知道你們是誰了。」顧燁也不示弱。
「怎麼了,讓你們辦個事都辦不好,真不知道養你們是幹什麼吃的。」隨著驕橫的語氣,數十個同樣打扮的家丁簇擁著一個一身錦衣的年輕人大大咧咧的從小酒館力走了出來。
「唉,好可憐的姑娘。」一個老者在旁邊歎息著。
「這是誰家的人啊,怎麼當街就強搶女子啊?也沒有人管管?」
一個路人問著。
「客官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吧,」老人拂了拂花白的鬍子,指了指剛走出來的年輕人說到:「這個人叫趙方,他可是我們揚州府尹趙大人的公子,是這個地方最不能得罪的人,誰敢管他?」
「原來是顧公子啊,」趙方瞇細了眼睛,要笑不笑的打了個招呼。
顧燁一看是趙方,心裡不禁長歎一聲,真是人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
低著頭走了半天,顧燁才發現那女子還跟在他身後,他停下了,擺擺手道,「你回家吧,欠的錢我自然會替你還的,你不用擔心。」然後轉身欲走。
「公子,」女子趕前一步,跪在顧燁面前,「公子大恩,燕兒無以為報,燕兒知道自己容貌粗陋,但是還堪驅使,願為公子疊被鋪床,灑掃庭院,求公子收留燕兒吧。」她抬頭哀求的看著顧燁。
顧燁一楞,這才看清楚女子的容貌,只見她雖是布衣釵裙,髮髻散亂,但在一臉狼籍的淚痕下,卻是一張很是秀麗的容顏。
不過顧燁現在可實在是沒有這份心思,他現在發愁的是從那裡去搞著二百兩銀子。
自從白流霜限制了他的花銷,又昭告眾人,凡顧燁在外一切借款,均與顧府無關,顧燁才發現自己平日裡交遊的,多是附炎趨勢之輩,如今這些人看到顧燁一點主也做不得,皆一哄而散,見了面也是冷淡之極,如今顧燁才真正知道自己平日裡看起來交遊廣闊,好友眾多,卻全是建立在錢上,心中之難受,也非筆墨能形容。想來想去,還是只有想傅遠悠開口一條路了。
「我家裡有的是人幹這個,你還是回去吧。」顧燁不想在多事,繞過跪在地上的女子,就想去傅家。
「公子,」燕兒抓住顧燁的衣裳,抽泣著說,「我若回去,趙家不會放過我的,公子你救人救到底,就收留我吧。」
燕兒不停的磕頭,顧燁平生最受不了女子的眼淚,而且想想也對,既然事情自己都惹了,就好人做到底吧。
他歎口氣,說道,「好吧,你跟我來。」
顧燁有一萬個不願意把燕兒帶回家,這件事他可不願意讓白流霜知道,故此他決定把燕兒留在傅遠悠那裡。
「遠悠,先借我二百兩銀子。」一見傅遠悠,顧燁就急切的開口。
「幹什麼用?」傅遠悠一楞。
顧燁就把事情解釋了一番。
「顧兄,不是我不幫你,」傅遠悠聽完,愁眉苦臉的說,「你家夫人已經和我說了,今後如果我敢借錢給你或是陪著你胡鬧的話,她就告訴我老爹我曾經把他的玉觀音拿去當掉的事情,你知道的,我爹把那玉觀音當成心肝寶貝,比我這個兒子可還看的金貴,這件事情要是被我爹知道了,我會被收拾死的,唉,顧兄,你就饒了小弟吧。」
「她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情的,你不是瞞的死緊嗎?」顧燁皺起眉頭。
「我怎麼知道她怎麼會知道啊?」傅遠悠一臉的哀怨,「你那位夫人可真是厲害,我可算是怕了她了,上次被她一扭,當時沒覺得什麼,過後我的右手整整七天不能動,一動就疼的像是要斷掉一樣,我可不敢再得罪她了。」
看著顧燁,他一臉的同情,「顧兄,我終於理解你的痛苦了,現在真是萬分慶幸不是我娶的她,你就自求多福吧,小弟我是決計不敢借錢給你的。」他愛莫能助的攤攤雙手。
顧燁在傅府呆坐半晌,還是無法可想,百般無奈下,只能向白流霜開口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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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傅府草草吃過晚飯,顧燁把燕兒留在傅家後,自己像是準備上刑場一樣的回到了顧家。
白流霜正在吃飯,看到顧燁進來,只是抬頭瞥了他一眼,訪梅忙問:「少爺來了,吃飯了沒有?今天有新鮮的菌子和鹿肉,少爺要不要用一點?」
說著就要給顧燁盛飯,顧燁擺擺手,「我吃過了,不用理我。」然後就勢坐到了白流霜的對面。
他本想著白流霜一定會問他有什麼事的,然後就可以借此機會開口說用錢的事情,可是他坐了半天,白流霜只是自己吃自己的,一言不發。
一直等到吃完,丫鬟們收拾完畢,白流霜居然拿本書坐在一旁看了起來,絲毫也沒有一點要問他有事沒事的意思。
顧燁終於沈不住氣了。
「我要用錢。」他本來想了千條的借口,可是一見白流霜的面,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一開口就是硬邦邦的語氣,顧燁有些懊喪,自己是來求人的,這樣子恐怕是更難辦了,可是話已出口,也沒辦法收回了。
白流霜眼睛還是逗留在書本上,聲音一如既往的淡然,「不知道夫君要做何用度?」
「我有急用,算是我借你的,你先把錢給我,以後再慢慢告訴你,可以嗎?。」顧燁努力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柔和一些。
白流霜的目光終於從書上轉到了顧燁的臉上,看了一眼,眼睛又落回到手中的書上,淡淡的說,「夫君若是不方便說,那就算了。」
然後,他拂了拂垂落的髮絲。
「若是無事,夫君就請回吧。」很明白的在趕人了。
「你,」顧燁臉都有點青了。他咬牙切齒了半天,卻沒有一點辦法,瞪了白流霜半天,他終於還是把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白流霜放下書,靜靜的聽顧燁說,聽完之後,想也沒想,就淡淡的告訴顧燁道,「這事我知道了,我自會處理的,夫君累了一天,還是去休息吧。」
本來以為一定要被白流霜挖苦一番的顧燁做好了心理準備等著,可是卻沒想到白流霜居然沒有說一句難聽的話,對他也不若以往的冷漠。
顧燁不由得楞住了,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不由自主的反問了一句,「你不罵我?」
看著顧燁傻傻的樣子,白流霜不禁莞爾一笑,這一笑,完全不同於平日裡他那種冷淡而客氣的笑容,暖暖的笑意從明眸中流瀉出來,柔如清泉,暖如煦日,彷彿春花初綻,柔蕊半吐,說不出的怡人,讓人從心底也隨之溫柔了起來。
顧燁竟然看的呆住了,再也挪不看眼神。
「好漂亮。」
情不自禁的,他喃喃說道。他從沒有見過這種樣子的白流霜,平日裡的白流霜,雖然看起來很是溫和,也常常帶笑,可是笑容都讓人覺得有種冰冷而遙遠的感覺,明顯的拒人於千里之外,雖然也口口聲聲的叫他夫君,可是從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語氣還有神情,所有的一切都在排斥著他。今天,顧燁才算是真正知道了什麼叫做「笑」。
「今天你是真的在笑哎,眼睛也在笑,柔柔的,好漂亮,」顧燁忍不住又說。目光像是不黏住了一樣,也不捨得眨一下。
好可愛,白流霜看著眼前這個有些傻傻笨笨的男人,突然有一種想伸手摸摸他的頭的衝動,現在的顧燁,真的給他一種很可愛的感覺。
輕咳了一聲,白流霜撇開自己怪異的想法,示意蝶兒送顧燁出去。
蝶兒笑著把看呆了自家少爺的顧燁拉了出來,推出門去,然後悄悄的告訴他說,「你放心去睡吧,沒事的,我家少,小姐說沒有事,就一定沒事的。」
顧燁欲走,遲疑了一下,還是轉身向屋子裡說道,「那個,趙方他很是陰險,今天我惹了他,他不會善罷甘休,你平日裡出去,要小心一點才是。」
顧燁等了等,屋子裡卻是半晌無話,他猶豫的看了看,轉頭走了。
看著顧燁走遠,蝶兒輕輕關上門,走到白流霜背後,輕巧的為他卸去頭上的釵環,然後打散他烏黑的長髮。
「其實姑爺看起來還不錯,雖然性子不好,可是心地真的不壞呢。」
蝶兒一面給白流霜梳理著頭髮,一面悄聲說道。
白流霜笑笑的從桌子上的銅鏡裡看著蝶兒,「怎麼,看上了,要不要我給他說一聲,看在你這麼為他說話的份上,乾脆把你收房算了,嗯?」
「不和你說了,」蝶兒紅了臉,放下手的梳子,一甩自己長長的辮子,出去了。
白流霜緩緩的拿起梳子,自己慢慢的梳理起來,唇邊忽然露出了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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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春風院裡,洗漱完後躺在床上,顧燁一閉上眼睛,就又看到了白流霜的笑靨,要是現在與自己同床共枕的人是她,顧燁迅速的拋開這個荒謬的想法,不能因為白飛雪對自己笑一下子,自己就這麼沒有出息。還是睡覺吧。雖是這麼說,他還是翻來覆去一直到午夜才朦朧睡去。
因為睡的太晚,第二天一早,等顧燁醒過來的時候,辰時都過了,顧燁趕緊起身,一邊洗臉,一面就讓青兒去看看白流霜在不在。青兒答應著去了,雨蘭看著顧燁一大早就忙著找白流霜,一邊把乾淨的手巾遞給顧燁,一邊有些醋意的問道,「郎君有什麼事情這麼急著找白家姐姐?雨蘭有什麼能幫助郎君的,郎君儘管吩咐就是。」
「你幫不了我什麼忙,你自己沒事,就歇著吧,」顧燁根本無心和她多說,隨口敷衍了兩句,急忙吃了早飯,就出來了。
一出門,剛好碰見青兒,一看見主子已經出來了,青兒趕著回話,「少爺,少夫人在小花廳那邊,聽說今天絲綢鋪子要把上個月的帳本送過來讓少夫人過目,少夫人一大早就過去了。」
顧燁聽了,轉身就往那邊走去,
小花廳外邊,恭恭謹謹的站著幾個管事的,看見顧燁過來,一起躬身行禮,齊聲向他問好。
顧燁很隨意的擺擺手,一撩袍子,抬腿跨進了小花廳的門檻。
裡面很是小巧,白流霜坐在八仙桌的後面,正專注的看著手邊的一摞帳本。
看到顧燁進來,白流霜放下了手中的帳簿,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後對顧燁說道,「我已經派人把錢送過去了。」
「謝謝你。」顧燁有些忸怩,不過還是很困難的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你準備怎麼謝我呢?」白流霜雙手交握,撐在自己的下巴上,明眸凝視著顧燁。被白流霜這麼一看,顧燁覺得自己的心臟又開始不聽話了,越跳越快。
「你說吧,要我做什麼都行。」
「什麼都行嗎?」
「當然。」
「那好,」白流霜眼中閃過一絲詭譎的笑意,顧燁心中警鈴大做,不過已經晚了。
白流霜站了起來,「這樣吧,今天的帳本就由你來看好了,看完了再告訴我就行了,有什麼是事情你可以問那些管事的。」
不等顧燁拒絕,他已經吩咐人才叫外面的管事們進來了。
「諸位,少爺說了,今天的帳目由他負責,有什麼事情你們就向少爺回稟就是。」
然後輕輕鬆鬆溜躂了出去,把桌子上那一堆高高的帳簿留給了已經覺得自己一個頭有八個那麼大的顧燁。
讓我暈倒吧,顧燁只想哀號,自己抗爭了多少年不就是為了可以逃脫這種東西嗎?為什麼今天會自投羅網?能不能逃走啊?
他看看眼前站的一排人,幾個管事正驚喜的看著顧燁,老天爺終於開眼了,少爺居然願意學著做事了,大家都是一臉殷切的看著顧燁,恭恭敬敬的攔在他們少爺非常渴望的大門前面。
顧燁重重的歎了口,認命的坐到了八仙桌的後面,隨手拿起了白流霜剛剛在看的那本看起來。輕飄飄的本子拿在他的手裡真是比千斤還重。
五個時辰之後。
我寧可跳樓,也絕對再不看一眼這種東西了,顧燁一面發誓,一面跨進了暖月院的門。
一進門,只見綠樹如蔭,清風習習,樹下,白流霜正舒服的躺在湘妃塌上,一個小丫頭給他捶著腿,兩個在背後打著扇,旁邊的矮几上放著幾個水晶盤子,盤子裡是嫣紅的櫻桃,深紫的葡萄,還都帶著晶瑩的水珠,看起來誘人之極,旁邊還有一盅冰涼的酸梅湯,白瓷的杯子外面,還凝著一滴滴的水珠,一看就讓人忍不住的想喝上一口。
顧燁站在一邊,卻只能氣悶的看著,為什麼這麼沒有天理啊,這可是他的家,然後自己辛辛苦苦的在大熱的天裡看帳本,眼前這個人卻可以這麼享受的坐在陰涼的樹下面喝著茶。
「看完了,」白流霜閒閒的問道。
「嗯。」顧燁用鼻子回答了一聲。
「看出什麼沒有?」
「有什麼不對?」
「唉,朽木果然就是朽木。」白流霜歎息著,一副早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
「你說水誰是朽木?」
顧燁覺得自己的怒氣又在胸口的地方開始聚集,自從認識白流霜後,顧燁的脾氣是日見其長。
「你認為呢?」白流霜拈起一粒紅艷艷的櫻桃含住,閒閒的道。
「你。」顧燁的頭上又在冒煙了。
「這麼熱的天氣,顧少爺你就不要再為人的增加熱量了行嗎?」白流霜好像生怕顧燁的火氣還不夠大似的,繼續火上加油。
顧燁連話也不說了,咬著牙大步走開,他覺得再呆下去,自己會掐死臉前這個女人。
「少爺,你幹嗎老是喜歡欺負他呢?其實你好像並不是很討厭他嘛,要不然,你也不會替他操這麼多的心了。」蝶兒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忽略了昨天的教訓開了口。
「像是今天,你明明知道他最痛恨看帳本了,而且讓他看也是白看,完了你還是得自己重看一遍,為什麼你還讓他浪費時間?」
白流霜咬開嘴裡的櫻桃,愜意的吮吸著酸酸甜甜的汁液,微笑不答。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越來越喜歡惹怒顧燁,也許只是因為只是喜歡看他輕輕一挑就氣呼呼的樣子吧。
自己是不是越來越惡劣了,白流霜認真的檢討了一下自己。不過也沒關係了,自己替他做了這麼多事情,顧燁提供一點娛樂給他也是應該的嘛,白流霜瞇細眼睛,看著從樹葉縫隙間漏下的點點細碎的光點,繼續享受自己悠閒的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