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不守夫道 第七章
    時至初秋,今兒個的南門府有些不同,府邸上下張燈結綵,熱鬧非凡,棟棟豪華亭宇樓台上都掛滿了奢華金絲,隨著燭火搖曳,晶燦閃亮。

    今天是南門家的少夫人——初嫣的雙十壽日。

    早在一個多月前,眾人就已偷偷瞞著她暗地裡策畫著該如何為少夫人準備一場舉世無雙的盛大慶祝宴會。

    在南門無芳親自指揮調度下,工作進行得非常順利,為了生日所需的各色擺飾皆已完備,被人仔細的藏在別院的倉庫中。

    天還未全亮,身負重任的晴兒便起了個大早,直直往少夫人所住的朔香閣走去,抵達閣前才正是卯時。

    她呆立在精緻的鴛鴦刻門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索性一屁股坐了下來,守在房前,等候在少夫人起床的第一時間執行任務。

    一想到接下來該做之事,晴兒小小的腦袋裡滿是興奮,她告訴自己,可千萬不能搞砸了呢!

    就在她等到快睡著之際,美麗的雕花門終於有了動靜,兩扇門扉往內一開,初嫣出來了。

    「晴兒,你在這裡做什麼?」初嫣有些詫異,低頭看向仍一臉睡眼惺忪的小丫鬟,不解她今兒個怎會起得如此早,天才剛亮呢!

    「少、少夫人。」揉揉朦朧雙眼,晴兒趕忙起身迎了上去。

    「怎麼?睡不著嗎?」第一直覺,初嫣誤以為晴兒該是睡不好,所以才一大清早的便來到她的房門口等人。

    「不是、不是。」擺擺手,晴兒趕忙否認。

    「有什麼事嗎?」初嫣問道。

    「少夫人,是這樣的,老夫人要晴兒在少夫人起床後,與晴兒一同入京準備這些東西。」掏出懷中仔細保護的紙卷,晴兒可沒忘記自己此行的任務。

    接過紙卷,初嫣緩緩將之拉開,才發現這紙還真不是普通的長,等她完全攤平,紙的最尾頭都已觸到地面。

    看看上頭清列的物品一樣又一樣,數數有幾十項目之多,初嫣感到些許奇怪,不懂為何南門無芳要她去採買上頭物品,因為那些東西府內應該是早已都備齊才是。

    「晴兒,就照捲上物品購買嗎?」雖然懷疑,但初嫣並不予點破。

    最近南門府內大伙見著她,說話總是遮三躲四的,聰明如初嫣當然早摸個明白。

    上回她還親眼看見打掃大殿的福伯抱著寫滿壽字的紅紙走來走去,她躲在一旁不願現身,任他們瞞著她準備那即將到來的雙十壽辰。

    「嗯,少夫人,那我們什麼時候啟程?」晴兒歪著頭,也跟著打量該買的東西,一看還直的被嚇到了,東西實在好多!

    「現下就去吧!」收起長長紙卷,初嫣回道。

    她心想早點出門也好,免得時候一晚,大家都起床了,看到她又要東躲西藏,準備得不順手。

    「好。」晴兒點頭,突然想到少夫人還未用膳。「少夫人,您不先用完早膳再去嗎?」

    她問著,少夫人自從少主那日離開後,食量就變得很少,也不再常笑,就像回到以前少主出外征戰時的少夫人一樣。

    「不用了,我不餓。」邁開步伐,初嫣準備往馬房走去。

    她想南門無芳既然叫晴兒這麼早就過來堵她,那麼馬車該也是備好了。

    「哦!」跟在少夫人身後,晴兒有些不開心,在她心中,少夫人是她看過最美的人了,尤其是少夫人笑的時候,真的好漂亮,就像仙女一樣,她不喜歡少夫人恢復成以前那總是有些憂愁的樣子。

    果然才抵達馬房,負責看管馬車轎子等事宜的馬伕早已將初嫣專屬的馬車準備好,在那裡等著兩人前來。

    坐上馬車,原本還嘰嘰喳喳像只小麻雀般的晴兒已經累得閉上眼睡著了,但初嫣卻一點睡意也沒有,即使到達京都還有一個時辰左右,她還是不想闔眼休息,只是靜靜的望向掀起的車窗外,看著景色一一消逝。

    她想起了南門耀,從七月到夏末秋初的九月,他還是沒有回來,還連一點消息也沒有,即使她已經派白月二度探察,仍是如同石沉大海一般,什麼也沒傳回。

    他食言了!

    初嫣感覺到她的心有一點疼,她想那應該是因為愛吧!因為她愛他,所以擔心他而心疼。

    「唉……」輕歎口氣,胸口的糾結讓她感到有些難過。

    原來愛一個人是如此的複雜,以前的她從不曉得,心會隨著他的一舉一動而起伏,有時高興、有時難過、有時甜蜜、有時……擔憂,害怕他會不會出了事、會不會受傷、會不會……會不會……好多個會不會。

    但是她並不後悔,即使以前她的心可以總是平靜無波,什麼事也無法影響她,但她從不後悔。

    因為愛雖然會令人難過悲傷,但也會讓人快樂到忘了一切,忘了之前所受的種種苦痛,這是一種交換,只要有愛,那麼就不可能永遠高起、永遠低落,更不可能一直是雲淡風輕的。

    「到哪兒了呢……」仔細看看前方,馬車已經走完顛簸的石子小徑,四周已漸漸有了人煙,不再如先前的孤寂。

    「少夫人,再到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京都了。」車外負責駕馭馬匹的馬伕揚聲喊著,告訴裡頭的人就要抵達目的地。

    「我明白了,你將馬車駛到南大門邊吧!」初嫣回道,交代他停在最方便的南側。

    「遵命。」

    重新拿出懷中紙卷,一個小東西突然隨著這個動作掉落,初嫣拾起落下之物,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南門耀送她的小扁梳。「啊……」

    沒料到會是這個東西,初嫣輕輕撫摸上頭栩栩如生的恩愛鴛鴦,內心突然有了力量。

    是的,她要相信他,相信自己的夫君很快就會回來的。

    「晴兒,起來了。」將扁梳重新收入左胸內袋,她輕輕搖醒睡得愜意的晴兒,要她快點準備。

    「唔……」晴兒悠悠轉醒,吃力的撐開早睡得迷濛的小眼看向初嫣。「少夫人,到了嗎?」

    用力甩甩頭,把睡蟲統統趕跑,晴兒坐起身子問道。

    「還沒,不過就快了。」替晴兒拉好睡到敞開的領口,初嫣細心的拿出帕子為她拭去斑斑唾痕。

    「哦!」晴兒瞭解了,也跟著初嫣一起望著窗外的景色,就在人潮愈聚愈多之後,初嫣放下車簾,隔住外頭好奇的目光。

    「少夫人,南大門已到。」停下手中的韁繩,馬伕躍下座位,替初嫣她們打開車門,讓她們順利下車。

    在馬伕的攙扶下,初嫣步下馬車,回身囑咐道:「你就在這兒等著,約莫兩個時辰後我們就會回來。」交代完畢,她拉著晴兒走入京都城牆。

    一踏進京都城,人潮立現,今天恰好是三月一次的市集,人特別的多,全都是趕著採買一些只有現在才買得到,從各地彙集而來的稀奇玩意兒。

    「晴兒,你跟緊一點,可別走丟了!」看見眼前的景況,初嫣忙吩咐身旁的晴兒,怕她一個興奮,橫衝直撞的被人給衝散。

    果然,才一個眨眼,晴兒早跑得不見蹤影;初嫣環視四周,全是一顆又一顆陌生的人頭,哪來晴兒的身影。

    「真是的……」歎口氣,初嫣想,晴兒找不到她的話,應該會回去南大門邊等候,也就不再擔心,決定自己買足紙捲上的用品。

    就在初嫣買完最後一樣物品,正欲走出客棧,眼角餘光卻看見一抹淡紫色的身影,絆住了她的腳步。

    「南門夫人……」一記宛若黃鶯出谷般的好聽女性嗓音透入初嫣的耳中。

    「你是?」循聲望去,初嫣看著眼前女子陌生的面孔,不禁有些疑惑,她並不認識這名女子啊!

    「莫蘭痕。」女子紅唇輕啟,朝初嫣行了一個曲膝禮,令初嫣有些訝異,趕忙向前將她扶起。

    「你快起來,不需如此多禮。」仔細端詳著莫蘭痕,一股淡淡的熟悉感倏地竄上心頭,但初嫣一時還是想不起來。

    「我們曾見過一次面,在花舞樓。」看出初嫣的困擾,莫蘭痕主動提醒,告訴初嫣兩人曾相見的地點。

    「花舞樓……」猛地初嫣想起來了,她記得當初在她與南門耀對峙之時,曾有一名女子坐在一旁不停的彈著手下的絃琴,讓哀愁的曲子包圍住他們。

    「你有什麼事嗎?」雖然想起眼前人的來歷,初嫣仍然有些不解,她不懂為何莫蘭痕要出聲將她叫住。

    「你……」張開口,突來的衝動讓莫蘭痕差點將那事給說出口!

    閉上紅唇,莫蘭痕定定的望著眼前的初嫣,像是要說些什麼卻又有所顧慮。「沒事。」搖搖頭,硬是收回了想開的話語。

    莫蘭痕緊抿雙唇,內心的波動是因為過度壓抑而造成的,她感覺到現實與私心不斷的交錯,互相糾纏著,但終於理智還是戰勝了一切。

    她,不能說!

    「你還好吧?」初嫣關心的問道,莫蘭痕的神色看起來有些不對勁,內心像是在掙扎什麼似的。

    「對不起,讓你擔憂了。」微欠首,莫蘭痕向她道歉,希望她不要在意。

    沒想到她這個舉動,反而更加深了初嫣的疑慮,正欲開口詢問,莫蘭痕卻率先出聲。

    「壽誕快樂。」丟下話,不等初嫣阻止,莫蘭痕已先一步飄然離去,消失在人潮中。

    望著莫蘭痕消失的方向,初嫣雖然覺得奇怪,卻也無法做些什麼,只能提起兩大袋採買物品朝南大門走去,準備與晴兒會合。

    「少夫人!」還沒靠近城牆,晴兒稚嫩的嗓音已傳入耳內,緊接著一抹桃紅色的小身影直朝著她急奔而來。

    「少夫人,晴兒幫您拿。」搶過初嫣手上的物品,晴兒愧疚的說道,對於自己因為貪玩而與少夫人走失的過錯感到十分羞愧。

    「少夫人,對不起,都是晴兒不好,只顧著看小攤子上的新鮮物品,才會與少夫人走丟,害您得一個人提這麼多的重物,晴兒真是該死,您就罵罵晴兒吧!」話說到此,晴兒想到自己的怠忽職守,內心一急,不禁哭了起來。

    「沒關係。」搖搖頭,初嫣並不介意,她明白像晴兒這樣的年紀,正是喜好新鮮玩意之時,難得有機會碰到市集這種大場面,難免會玩過頭,忘記該做之事。

    「少夫人,您就罵罵晴兒吧!都是晴兒不好,晴兒沒用,什麼事也做不成,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忘記自己的任務。」初嫣的話非但沒有安撫到晴兒,反而讓她更加覺得愧對於初嫣。

    「好了,快上車吧!再拖下去,我可真要生氣了!」

    「是。」雖然還想再說,但晴兒看見少夫人已經板起面孔,只好閉上嘴,乖乖的爬上馬車。

    「嗯。」點點頭,初嫣很滿意眼前的結果,原本她還因為莫蘭痕之事讓心底有些疑惑,但經過晴兒這麼一鬧,也就暫時忘了。

    待兩人坐定後,馬車隨即啟程。

    待會兒南門府為她所準備的壽宴就要開始了,初嫣明白此點,所以即使提不起勁,卻仍坐在車內閒自養神,她可不希望因為自己而掃了大夥兒的興致。

    不知道他會不會回來?

    遠處南門府高聳的石門已經出現在眼前,初嫣睜開眼望向窗外,內心有些悵然,那種感覺就像是一種悶悶的揪疼,非常的不舒服。「他會回來嗎……」她喃念著那個她所愛的男人。

    今天是初嫣的雙十生辰,也是她嫁入南門家的第十三年,第一次初嫣開始期待起這每年例行的壽宴。

    她心想,或許他會專程趕回來陪伴她度過雙十的生日。

    「少夫人。」一下馬車,白月已站著等候,他對初嫣行了個禮,準備領她前往會場。「老夫人請您立刻前往拓拔樓。」

    「嗯。」初嫣邁步向前,依照白月之言走去,她明白南門耀該是不會回來了,因為他若是已回府,白月一定會告訴她的。

    看來今年的生日,她又是一個人過了。

    拓拔樓頂閃耀白光的銀製翔鷹已經映入眼簾,那裡是她當年下嫁於他的地方,也是她孤守十二載的開始。

    初嫣發現,人似乎會因為愛而變得軟弱,就像她,不是早就已經習慣了沒有他的日子、沒有他的壽宴……

    但為什麼今天她會覺得特別孤單呢?

    愛真是個複雜的東西啊!

    輕搖頭,初嫣不願再想,即使思念的心情讓她的心感到有些兒疼,但不打緊的,她一直都是這樣過著,昨天如此,今天當然也是……

    主屋內席開百桌,廳內所有地方皆被貼滿喜氣的雙壽紙雕,映著紅紅的燭光,顯得好不喜氣。

    廣大的宴廳中滿坐著數百名南門家僕、侍衛,大家你望我、我覷你,靜靜的等待著女主角的到來,看看時刻,也差不多是少夫人出場的時候了。

    初嫣平常時算得上十分照顧府內人士,她的賞罰分明,深服人心,所以這次為了她的雙十壽誕,眾人無不精心準備,期待少夫人看到後,會欣喜異常。

    眾人轉頭望向主桌,連消失兩個月的少主都趕回來了,他們想著初嫣高興的神情,內心更是雀躍,有志一同的巴望著大廳口。

    「怎這麼慢……」南門無芳坐在主位,有些煩躁的跺著腳,她本就是性急之人,一刻也等不得。

    「娘,您別急。」南門耀頭微側,瞥了身旁的南門無芳一眼,唇角微勾,緩聲安撫道。

    「真是的,晴兒這丫頭實在是不夠可靠。」手一招,南門無芳受不了的要喚人前去探探。

    「你去看看……」話音未落,遠處一抹纖細的身影己飄入眼中,令南門無芳高提的心終於放下。

    當初嫣逐漸接近屋內,眾人立即握緊手中酒杯,等待蓮足踏入的那一刻。

    「恭賀少夫人雙十壽辰!」上百雙手同時舉起。

    「謝謝。」初嫣看著府邸老老少少,臉上早已換上一貫的笑容,微微的卻是達不到心裡的笑。

    「少夫人,生辰快樂!」一旁負責管理大小婢女的李嬤嬤高興地拉著初嫣,想將自己的祝福傳達給他們最敬愛的少夫人。

    「謝謝。」初嫣淡淡的回道。

    然後她的目光落到主位,那裡一如往常的擺了三個座位,南門無芳坐在彼端等著,接著她會坐上其中之一,旁邊則是會如過去十來年般的空著。

    「你回來了。」南門耀低沉平穩的嗓音透入初嫣的耳中。

    他回來了!

    初嫣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揉揉眼,再度瞅著他。

    沒錯是他!他回來了!

    她感覺到內心有股不知名的情緒在竄升著,那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滋味,就像是放下什麼重擔似的,更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她問他,語氣因為他的出現而顫動著。

    「過來。」南門耀看著眼前美麗的人兒,對她伸出溫暖的大掌,將她包裡其中,冰冷的眸中是如此的溫柔,就像是要將她融化一樣。

    初嫣感到好高興,她從來沒有這麼快樂過,渾身充滿了幸福感,依偎在他的懷中,這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

    「嫣兒,你快看看這個。」南門無芳噙淚看著兩人,此刻的她比誰都感動。

    聽見南門無芳的話語,原本站在大位後方的白月連忙命人搬出一隻大大的箱子抬到初嫣面前,打開箱鎖掀了開。

    一道鮮紅的珠光隨著箱子的開啟放射出來,照滿整個大廳,裡頭是一整座頂級的深海紅珊瑚,美麗通透的根糾結成樹枝狀,非常的壯觀。

    「娘,這太貴重了……」初嫣在掌管南門商事後,看過的稀世寶物無數,當然也見過不少上等珊瑚,但即使是其中最好的一隻,都跟眼前同人高的這樽深海紅珊瑚無法比擬。

    「哪的話!你可是咱們南門家的少夫人,這點小東西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儘管收了就是。」揮揮手,南門無芳大方的表態,不願初嫣如此妄自菲薄。

    「你就收下吧!」南門耀放開懷中人兒,溫柔的將她置於座位上。

    此刻的他外表雖看不出任何神采,但內心卻是異常的悲憤!

    但……就算他再不願意,卻還是不得不這麼做!

    反正……他沒打算取得她的諒解,他要的就是……她的深惡痛覺啊!

    但即便是如此,他還是沒辦法以惡劣的行徑來表現,初嫣……他在內心深處暗自吶喊:原諒我吧!

    他的大手深入袍中,面色晦黯的掏出一樣東西。「初嫣,我也有禮物要送你。」

    禮物?

    初嫣的目光跟隨著南門耀,隨著他的動作,內心不禁開始緊張起來——這可是他第一次送她生辰禮物呢!

    他並沒有將手中的物品交給初嫣,而是放置在桌上,緩緩的推向她。

    那是一紙信封!

    信?!初嫣疑惑的回望南門耀,不懂他為何要送信給她?

    「你會喜歡的!」南門耀強忍住內心真正的感受,微勾唇角露出一抹足以魅惑心神的笑容,慢慢的拿起信封,將它放在她的纖纖手上。

    「嗯。」初嫣微低下頭看著手裡的信封,正要觸到上頭的封泥,背後突有股寒氣從她腳跟直衝而上,竄入心頭,那鮮艷的封泥倒映入她美麗的眼中,突然變得無比的刺眼,寒得讓她怔了一下。

    不知為何,她竟有股不祥的預感!

    「快打開啊!」察覺到她停下動作,南門耀的眸光一闃,誘哄道。

    斂下心頭的不安,初嫣深吸口氣,對自己沒來由的情緒感到好笑,她不該如此的,這是他特地為她準備的禮物,她不該有所懷疑。

    思及此,青蔥王指輕輕碰上沾黏之處,緩緩掀開封頭,抽出裡頭的信紙,將之攤開——

    轟!

    一道巨大的雷電霎時從空中劈了下來,毫不留情的劈入她原本該是幸福的心房。

    「這是什麼?」初嫣看著信紙,嫣紅的唇瓣已失了血色,她感覺自己的語氣正不可自抑的顫抖著。

    「你該知道。」南門耀好整以暇的斜躺在鋪滿綾羅綢緞的美麗雕椅上,漫不在乎的說道。

    只是,沒人能體會到他內心深處真正的思緒。

    「這是什麼?」初嫣重複問道。

    突然間,四週一片寂靜,連一點點的呼氣聲也沒有,顯得非常的詭異。

    初嫣抬起眼眸望著南門耀,此刻的她已經不明白是她喪失了對外的聽覺,或是廳內突然安靜下來。

    耳裡僅存的是她心跳的聲音,怦怦怦怦……如此的清晰。

    「我的禮物。」南門耀緩緩開口。

    曾幾何時,他墨黑長眸中那溫暖的疼愛早已消逝,取而代之的則是深深的灰。

    「禮物?」抖著手,初嫣感覺手中的信紙突然變得非常沉重,重到她幾要拿不住。

    重新低下頭,她想再次看清楚那映入眼簾的兩個大字,初嫣簡直不敢相信她到底看到了什麼!

    休書?!

    南門耀龍飛鳳舞的字跡飛畫在紙上,形成一把利刃,刺入初嫣好不容易開啟的心門。

    「這就是你的禮物嗎?」她的心好痛、好痛!怎麼會這樣?她從來沒有如此徬徨過。

    她不該得到幸福嗎?

    「騙人……」初嫣喃喃低語,無法相信。

    不可能的,她心想,一定是他在捉弄她,明明在他離去前,對她仍是那麼的溫柔啊!

    「騙人?」南門耀笑了,笑得非常令人刺眼。「的確是騙人。」

    「不過,被騙的人……是我。」伸出手,他指向自己。「要騙一個人之前……要先騙過自己。」初嫣絕望的面容倒映在他深黑如墨的眼中,就如同落水小石般,一沉即逝,沒有留下了點波濤。

    緊捏手中的信紙,初嫣抬起頭望著眼前的他,曾經她的一顰一笑,全獻給了他,她心中掛念的只有他,她所有的一切都因為他。

    但沒想到的是,她以為的愛情,原來只有她……

    愛著他!

    他卻完全不是跟她一樣的感覺!

    初嫣定定的看著眼前的南門耀,從他眼中那平靜無濤的神采中,她全明白了!

    是了,早該如此。

    她原本就清楚的不是嗎?這場婚姻從頭到尾都沒有愛!

    她比誰都清楚這一點,卻仍然被愛給蒙蔽了雙眼,沉溺在他為她所織的愛情網中。

    那是一個美麗的網,好美好美,美到她甚至誤以為他也愛著她……

    老天竟是如此的捉弄著她啊……

    閉上眼,當她再度張開時,「為什麼要這麼做?」初嫣無畏的直視前方,哪怕下一刻自己的心就會破碎成片,再也拼湊不回來!

    「我從來不承認你是南門家的少夫人!」

    他的話如雷如電,劈入初嫣的心中。

    「是嗎……」原來他從沒愛過她嗎?

    張開口,初嫣已經完全絕望,「你……曾經愛過我嗎?」她將疑問問出口,即使破碎的心正被無情的攪著,即使語氣克制不住的顫抖,但初嫣不願逃避,現在的她只想知道他對她……

    是否曾經有過愛?

    即使是一丁點也好!

    「愛?」南門耀冷哼一聲,不屑的回道。

    「那是什麼?」他冷冷的回望著她,就像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

    一句話否決了初嫣的愛,告訴她愛情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東西。

    是一文不值的!

    晶瑩的淚水悄悄凝聚眼眶,初嫣咬著牙不讓淚掉下,她不能哭,絕對不能哭,一旦落淚她就輸了!

    「你……一直恨著我?」她想聽聽他親口告訴她,等著他親自將她滿是傷痕的心打個粉碎。

    「每每看著你,我就更恨你!」

    他怎能如此無情?!

    「我……」初嫣已經說不出話來,直到現在她才明白自己有多麼的深愛著他,但卻在此時被攻擊的潰不成軍……

    摸著胸口,初嫣感覺她的愛……好深也好苦!

    他的恨是如此的深濃,他對她所做的一切全都不在意,就只想報復她當初硬要下嫁於他的仇恨吧!

    初嫣突然想起了她的娘娘,原來當時的娘娘也是如此的痛苦吧?被自己所愛的男人背叛,那種痛真的好難受……

    這段情她愛得好累!

    「知道了就快一點出去,別在這邊苦著一張臉,看了就礙眼。」南門耀一把搶過初嫣手中的休書,棄如敝屐般的丟到紅菱大殿下的台階。「撿起它,馬上給我滾!」

    「你在開什麼玩笑?!」好不容易南門無芳終於從極度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大吼一聲,倏地衝向正欲撿起休書的初嫣,搶在她之前奪過信封。

    被南門無芳這麼一吼,看得呆傻的眾人也隨之回過神,卻礙於南門耀的威嚴之下不敢開口。

    大家緊靠著彼此的肩膀,一起看著初嫣細弱的背影,埋怨著南門耀的無情。

    白月站在大廳角落,看著那令人嘩然的場景,只覺無話可說,更沒想到連他都被騙了。

    南門耀那個男人……沒有心!

    「我告訴你,只要我南門無芳還在的一天,你就休想將嫣兒趕出府!」指著主位上的南門耀,南門無芳不可自抑的拿著休書高舉著正要撕掉。

    「娘,把信給嫣兒吧!」平靜的女聲響起,阻止了南門無芳的動作。

    「嫣兒,你別想太多,娘是怎樣也不可能讓那奧小子如願的,我一定會……」轉過身,南門無芳心疼的想安慰初嫣,沒想到話卻在接觸到初嫣漠然的瞳眸後停住了。

    「嫣兒……」她輕輕的喚著初嫣,無法反應,只能任由初嫣將她手上的休書取走。

    「娘您知道嗎……」初嫣緩緩的越過老南門無芳,面對著南門耀。「不該是我的,怎麼也不會是。」

    這話像是在告訴南門無芳,其實……卻是說給初嫣自己聽的!

    當初……她不該跟隨南門無芳來的!

    初嫣定定的望著南門耀,將他的全部都看進眼底,是她太天真了,誤以為他也是愛她的,他的呵護、他的疼惜、他的愛憐,依稀在她眼前。「你可以不愛我,但是,你不能污辱我!」

    握著被扔在地上的休書,她直挺挺的站著,如同他最初見到她之時,是如此的驕傲、如此的勇敢,就像只昂首向前的孔雀般絕不向他搖尾乞憐。

    那是她唯一他無法奪走的東西,在捨棄一切後,她只剩下這唯一的尊嚴了!

    初嫣輕轉身緩緩踏出一步,微啟蒼白的紅唇,心卻是在淌血。

    蓮足往前踏,一步再一步,跨出最後一步,初嫣淒苦的一笑,此刻的她,心已死。「你知道嗎?我……曾經愛過你,好愛、好愛。」

    這是她對南門耀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慢慢的跨出大殿,穿越長長的玉廊,步出南門府,初嫣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個她住了十三載的家。

    背後的石門緩緩闔起,一陣冷風吹過,吹得她不禁瑟縮,倘若這世間沒有愛該有多好!那麼她的心就不會如此的疼了吧!

    隨著石門被關上,她的淚一顆顆的掉落,宛如斷線的珍珠般,隨著她與他之間的情意,一起埋葬在厚重的黃土下。

    愛一個人,真的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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