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夫人道: 「話是不錯,但咱們與武林中人毫無淵源,根本無從著手。」 方御史立即回答道: 「你忘了,今天晚上就有一個機會。」 「哦!對了,布笠人一定也是武林中人。」 當然,布笠人是武林中人,而且有理由相信,還絕不是一位默默無聞的無名之輩。 可惜,當方御史來到小廟時,並沒有見到布笠人的影子。 「大概是我心急腳快來早了,記得少飛說過,他來練功的時間是在我們入睡之後。」 想著想著,信步所之,就在廟內一邊踱著方步,一邊仔細琢磨如何來對付這一班奸黨。 也不知過了多久,三星已將至頭頂,驀見牆上一條黑影一閃而入,以凌空飛渡的絕妙身法,輕巧快捷的落在池塘邊上。 「什麼人?」 布笠人反應好快,方御史尚在十丈以外,便已警覺,方正快步迎上來,恭恭敬敬的道: 「敢問這位大俠可是布笠人?」 打量了一下來人,布笠人道: 「沒錯,這位先生是——」 鐵血御史方正道: 「下官方正,小犬少飛承教,下官是特來致謝的。」 當真深施一禮。 布笠人連忙還禮,說道: 「淺陋薄技,難登大雅之堂,更不敢言師,倒是方大人為民喉舌,砥柱中流,天下百姓莫不欽仰。」 語音一頓,接著又道: 「少飛那孩子沒有來?」 方御史將身歷之事說了個大概,道: 「幸虧少飛在此練功未歸,不然將難逃劫數,不知大俠對此可有所耳聞?」 「知道一些,據聞此事完全是萬太師父女的一石二鳥之計,今夜本想趨府拜謁,順便告知少飛別再來此練功,後來又覺貿然,故而作罷。」 「大俠可否將奸賊父女的一石二鳥之計惠告?」 「據說,萬貞兒想將流落在民間的皇子一網打盡。」 「有皇子流落民間?」方御史心頭砰!砰!亂跳,力持鎮定道: 「她是怎麼知道的?」 「由於有一個姓孔的妃子,最近在宮中偷偷生下一個皇子,因而作此推斷。」 「天下的孩童何止千萬,她如何辨識呢?」 「聽說皇子的頭頂光滑如鏡,不生毛髮。」 「哦!」方御史目瞠結舌,多一個字也不敢說。 「另外,他們會利用這個機會,剷除異己,一石二鳥,同時,已獲皇上頒賜密旨,以合法掩護,這一場劫難恐怕已是無法避免。」 內幕秘辛,在布笠人道來,如數家珍,著實令方御史大大地吃驚不己,更加堅信此人必然大有來歷。以試探的語氣說道: 「就目前的情勢而言,大俠以為下官應持何種態度?」 布笠人略一尋思,道: 「道消魔長,邪盛正弱,單憑了腔孤忠,勢難力挽狂瀾,除非得到有力支援。」 「何謂有力支援?」 「萬貞兒內得皇上寵幸,外有王立等人臂助,可以說是處處得心應手,此刻寄望陛下回心轉意,不再聽信妖婦之言,可能比登天還難,唯一可行的是從剪除她的黨羽下手,而張敏、花三郎等天皆身懷絕技,非得武林高手鼎助難竟全功。」 這話正好說到方御史的心坎裡,道: 「以大俠的身手,難不成無法除此妖婦奸臣!」 「獨力難挽危廈,何況小弟另有隱衷,亦有所不便。」 「那麼,可否請兄台代為引介仁人志士?」 「小弟早已退出江湖,昔日老友,或則金盆洗手,歸隱林泉,或則風流雲散,不知所之,恐亦心餘力絀,愛莫能助,但目前武林大勢,自信仍有相當瞭解,或可供方大人參考。」 不待方御史追問,布笠人便將武林中現時的大概情況說出來,並加按語分析,雖是外行人,亦不難瞭然於胸。 論功力,講輩份,目前武林之中稱雄道霸的人物,首推南僧、北毒、東丐、西仙。 南僧,又稱南海神僧,佛號無心,他的「無量佛壽功」,法力無邊,無人能敵,「七巧掌」更是神鬼莫測,獨步武林,長年隱居南海,甚少涉足江湖,是一位神仙般的。人物。 北毒,就是百毒尊者,姓石名天,是用毒的老祖宗,精研百毒,冠絕群倫,為人又復心狠手辣,是第一號大魔頭,「百毒指」令人防不勝防,「百步拳」更是威猛絕倫,相傳凡是中了百毒尊者百步拳的人,走不出一百步就會倒地身亡。 東丐,是丐幫幫主,姓金名八、由於德高望重,大家都管他叫金八爺,丐幫傳統的打狗棒法,只有金八爺一個練至爐火純青的境界,「迷蹤拳」是他的拿手絕活,挨了揍,人們往往還弄不懂金八是如何出招的。此人嗜酒如命,常常為了一懷美酒千里跋涉,甚至為奸人所用,或淪為竊賊亦在所不惜。 西仙,就是芙蓉仙子,是一個凶狠霸道的女人,為人行為放蕩,貌美如花,偏激嗜殺,喜怒無常,「元陽真功」與「粉蝶掌」,都是人見人怕的厲害功夫,誰也不敢去招惹她,世居「芙蓉谷」,君臨西陲。 除了這「四大名宿」之外,還有「黑白雙煞」、「神州三傑」,以及數不清的流派幫會,與道不完的英雄豪傑,對每一位重要的武林人物皆能細加剖析,嚴分正邪。 最後,布笠人語重心長的總結道: 「南僧乃神仙中人,可遇而不可求,北毒乖張,不走正道,不足以言君國大事,東丐浪跡四方,逐酒而居,尋訪無處,西仙偏激淫蕩,更非俠義道中人,方大人只要能覓得一批與神州三傑相彷彿的武林人物,假以時日,便可有所作為。」 方御史像聽故事一樣,牢記心頭,拜別了布笠人後,馬上走訪大學士林田甫,並連夜召來馬友德、馮子貞等數人,大家齊集林宅,秉燭夜談,為剪除鷹犬,號召俠士的大計籌思良策。 喪子之痛,痛徹心脾,新仇舊恨,齊湧心頭,馮子貞、馬友德表現的最憤慨最積極,異口同聲的說道: 「事情到了這步田地,我們必須以牙還牙,不將王立、張敏、費無極等鷹爪除掉,天曉得還會有多少百姓遭荼毒。」 大學士林田甫道: 「兩位大人之言皆甚是,此乃當務之急,只是我輩素以筆硯詩書為伴,未曾結交江湖豪俠之士,短時間之內恐怕難見成效。」 待郎馮子貞道: 「救人如救火,一時一刻也不能等,下官主張應主動奔走呼號,四出尋訪,務必在極短期間建立起一股對付老賊父女的力量。」 翰林馬友德也憤憤然的說道: 「這是唯一的途徑,絕無第二條路可走,下官有一位遠房的親戚,在武林中頗負盛譽,只要他能登高一呼,必將風起雲湧,八方響應。」 馮於貞意興風發的道: 「對,咱們就這麼辦,馬大人的貴戚,再加上布笠人提供的線索,已有脈絡可尋,下官願充當馬前卒,四出奔走,即使因而摘掉烏紗帽,身首異處,亦在所不惜。」 由於馬友德、馮子貞的表現異常激動,在場其他的諸人 亦受感染,紛紛慷慨陳詞,願為蒼生效命;大家爭先恐後的皆願作馬前卒。 事情就這樣決定下來,第二天便展開行動,而且進行的非常順利,基於義憤,基於對萬貞兒女父女惡行的不齒,基於為民除害的抱負,三山五嶽的江湖朋友,各門各派的武林豪客,皆千里赴義,爭相投效,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有三十餘位俠義之士湧進北京城。 為了統一事機,為了研商行動的步驟、層次與細節、經過一番初淺的接觸後,大家一致決定,應該選一個日子,齊集一堂,作一個通盤的商討。 這日,正是群英大會正式舉行的日子,馬友德、馮子貞等數人已先一步前往預作安排,大學士林田甫的馬車就停在方家門口,兩個人正在作最後的意見交換,準備即刻啟程赴會。 布笠人卻在這個時候,仿若幽靈鬼魅般也來到方家。 他的出現,頗令方正、林田甫感到意外,二人互望一眼,話還沒有說出口來,布笠人有已自行開口,單刀直入的道: 「敢問兩位大人,天下英雄可是要在今日舉行群英大會?」 自從上次小廟相會後,方御史沒再見過布笠人,林田甫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布笠人怎麼得知群英大會之事?方御史的確感到萬分駭異,林田甫惶然說道: 「大俠是如何知道的?」 布笠人說道: 「與會者人多口雜,難保不會走漏風聲,重要的是,是否真有其事?」 方御史沉重的點點頭,道: 「這是事實。」 「預定的時間定在半個時辰之後?」 「對。」 「地點在城北的清河鎮?」 「也對。」 「快,快去通知他們,群英大會取消,大家立刻退出清河鎮。」 「這是為何?」 「機密已經外洩,萬貞兒準備一網打盡。」 林田甫的臉都嚇白了,道: 「真有這種事?」 布笠人道: 「大概八九不離十,老夫的消息來源絕對可靠。」 林田再道: 「大俠何以得知此事,乞道其詳!」 「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此刻無暇細談,老夫另有事先走一步,兩位大人亦請火速上路!」 說走真走,二人的眼皮子才眨一下,布笠人已穿窗越屋而去。 方御史與林田甫也不敢怠慢,跳上馬車,也隨後駛離方宅。 快馬加鞭,一路疾駛,甫過清華園,驀見前面不遠處,有一騎絕塵而來,待行至近處見馬上之人混身是血,正是馬友德的那位遠親「銀槍」胡金標。 銀槍的矛頭不見了,僅餘下半截銀色的槍柄,人半伏在馬背上,看來傷勢還不輕。 車、馬相會,彼此緊急煞住,方御史打了一個冷顫,道: 「胡大俠,你是怎麼了?」 銀槍胡金標道: 「兩位大人,清河鎮那邊出事了。」 林田甫心急口快的追問道: 「出了什麼事?」 銀槍胡金標恨聲說道: 「江湖中人,良莠不齊,龍蛇混雜,咱們又操之過急,被宵小趁虛而入,將消息出賣了,妖婦父女的爪牙已聞風趕至清河鎮。」 方御史心痛如刀絞,道: 「老賊派去多少人。」 胡金標道: 「幾乎是傾巢而出,西廠、錦衣衛,以及太師府的鷹犬大多都到了。」 「當時的情形如何?」 「雙方一言不合,隨即刀戈相向,展開一場混戰。」 「咱們約有幾分勝算?」 「彼此眾寡懸殊,我方又乏頂尖的好手,能夠支撐個把時辰就不錯了。」 「胡大俠是怎麼逃出來的?」 「是馮大人命我殺出重圍,來尋兩位大人。」 「馮大人有事交代?」 「請兩位大人即刻折轉,千萬別去清河鎮!」 鎮字出口,人已虛脫,因胡金標傷勢極重,全憑精神力量在硬撐,此刻任務已畢,頓呈不支,終於因失血過多,墜馬身亡。 這真是壯志未酬身先死,大學士林田甫好不悲憤,為之熱淚沾襟,以斬金截鐵的語氣說道: 「我要去,要死大家死在一起,我林田甫絕不偷生。」 鐵血御史方正的想法與他不謀而合,道: 「大丈夫當視死如歸,即刀鑊加身亦無所懼,林大人,咱們走。」 林田甫卻不表同意,道: 「不!清河鎮有下官一人已足矣,請方大人火速返京面聖,也許可以挽救幾條人命。」 方御史本來大力反對,但林田甫堅持已見,方正心念三轉之後,勉為其難的說道: 「好吧,但請林大人務必見機行事,泰山鴻毛之間知所抉擇,別中了那老賊的圈套。」 合力將銀槍胡金標的遺體拖至路旁,草草地覆蓋了一些黃土,林田甫繼續驅車北進,方御史則騎著胡金標的馬回京。 到得清河鎮,找到趙家古屋,惡戰比預期中結束的要早得多,呈現在林田甫眼前的是一幅慘絕人寰的畫面,到處都是死屍,到處都是鮮血,與會的英雄豪傑差不多都死光了。 馬友德、馮子貞,數名朝中大臣,以及幾位武林朋友,共是十三人,則被人像豬狗一樣,用一條長繩子,串連捆綁在一起。 太監總管汪直,錦衣衛指揮快刀王立、玉華宮管事張敏,乃至哈山克、費無極、花三郎等人則環立四周,一個個躊躇滿志,得意非凡。 林田甫差點沒有急昏,飛快的衝上前來,緊抓住馬友德、馮子貞的一隻手,道: 「兩位大人……」 就說了這麼一句話,被一陣心酸哽住,再也說不下去。 張敏哈著腰,橫著身子走過來,擠眉弄眼的道: 「林大人大概也是來參加群英大會的吧!」 翰林馬友德不等他開口,便搶在前頭: 「閹賊,你休得誣攀,林大人跟這件事一點關係也扯不上。」 林田甫會意,氣忿忿的道: 「本官是來阻止你們胡作非為的。」 張敏斜著眼珠子打量了一下,滿面不屑的道: 「就憑你小小的一個大學士,能阻止得了?」 林田甫將身子緊貼在馬、馮二人的身邊,道: 「本官但有一口氣在,你們就休想濫殺無辜。」 快刀王立大踏步的走過來,戟指吼叫道: 「林大人,你要搞清楚,他們可不是無辜的人!」 林田甫反唇相質: 「何以見得?」 王立指著滿地的死屍,道: 「馬翰林、馮侍郎等人食君祿不知感恩盡忠,居然勾結江洋大盜,武林敗類,在此秘密集會,陰謀造反。」 林田甫的額頭都急出冷汗來,道: 「陰謀造反,罪不在輕,除非有真憑實據,不得草菅人-命。」 太監總管汪直大刺刺的道: 「事實俱在,人證物證懼全,林大人就算有一百張嘴也脫不了他們的罪。」 望了王立一眼,又道: 「我看咱們也不必將亂黨押回京裡,斬首示眾,就在此地解決掉算了。」 王立頷首稱善,大刀一揮,刀光四射,眼看就要行兇殺人,林田甫急忙伸手阻止道: 「慢著,方御史馬上就會到。」 張敏聽得一愣,道: 「方御史他來幹嘛。」 林田甫道: 「方大人入宮見駕,很快就會趕到清河鎮,誰要是膽敢妄自屠殺,可是欺君重罪。」 汪直嘿嘿冷笑一聲,說道: 「林大人,用不著唬人,本總管就是奉皇上聖旨行事。」 林田甫據理力爭道: 「就算是聖命,也必須交刑司審訊後才可以定罪。」 快刀王立道: 「林大人之言差矣,我們有權就地正法!」 法字尚未落地,大刀已經舉起,只見刀光一陣猛閃,血雨如注,慘叫不絕,可憐十三顆人頭,一瞬之間便告全部落地。 張敏是個馬屁精,不放過任何機會,豎起大拇指,盡揀好聽的說: 「恭喜王大人,賀喜王大人,賀喜王大人一刀連砍十三顆人頭,又創下了新記錄。」 王立自覺得意非凡,仰天大笑不止。汪直、哈山克等人亦與有榮焉,同聲大笑,整個趙家古屋,悉被笑聲所淹沒。 就在這一片充滿譏諷、潮弄、冷酷的笑聲中,所有的鷹犬,一下子就走光了。 古屋的庭院裡,僅僅還剩下大學士田甫一個人,以及一地的死屍,鮮血。 這個打擊實在太大,林田甫的精神幾乎要崩潰,一時悲從中來,鑽進了牛角尖,呼天搶地的說道: 「馮大人,馬大人,我林田甫也不想活了,二位英靈不遠,請稍候咱們同赴黃泉……」 猛一頭撞向石柱,腦袋開花,悶哼了半聲便倒地不起。 「爹!爹!」 林玲有一位姨媽住在清河鎮,三天前她就來了,聽人家說父親也來到此地,特地跑來瞧瞧,那知道才一入門,便遇上這個悲慘場面,撲倒在父親身上,哭叫個不停。 林田甫撲倒地上,任憑愛女哭斷肝腸,始終沒有半絲反應。 忽然,身後一個慈祥可親的聲音說道: 「小姑娘快起來,讓老衲看看。」 林玲起身回頭,見面前站著一位身披袈裟,足履雪靴,慈眉善目,年逾古稀的老和尚。急忙閃到一邊去,連說: 「快請救救我爹!快請救救我爹!」 老和尚悶不吭聲,俯下身去,先察看一下頭部,再把一下脈搏,然後將林田甫扶直靠在石柱上。 林玲迫不及待的道: 「老禪師,我爹還有沒有救?」 老和尚雙掌合十,口中說道: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令尊一息尚存,回生有望。」 林玲含著淚跪倒在老和尚的面前,道: 「那就請趕快救救我爹吧,林玲給你老人家磕頭。」 小腦袋像搗蒜,果然磕個沒完沒了。 老和尚笑笑,沒有開腔,從懷裡取出兩個藥瓶子來,內服的,撬開林田甫的嘴,餵服三粒;外敷的,則在他的頭上塗了一層。 接著盤膝坐在對面,以右手掌抵住林田甫的心口。 也不知是靈藥奏效,還是老和尚的真元建功,或者二者兼而有之,總之,約莫過了一柱香的工夫,大學士林田甫便悠悠醒轉。 林田甫的神智仍恍恍惚惚,夢語般說道: 「這是那裡?可是陰曹地府?馮大人跟馬大人呢?」 林玲哭喊道: 「爹!這是清河鎮的趙家古屋,爹沒有死,是這位老和尚救了爹的。」 大學士林田甫望著遍地血污,悲不自勝的道: 「大家都死了,我有何顏偷生於世,還是死去的好。」 老和尚大不以為然,道: 「死者已矣,再多死十條命也是白搭,為今之計,理當忍辱負重,徐圖再起,肩負起為死者復仇的重責大任。」 林田甫像只洩了氣的皮球,道: 「萬貞兒父女的勢力遍及朝廷內外,又有魔徒殺手助虐,復仇談何容易,徒增訕笑屈辱,還是早死的好。」 老和尚道: 「林大人說那裡話來,須知君子復仇,十年不晚,大可不必汲汲於時間的久暫,只要心誠意堅,持之以恆,何仇不可報,何敵不可誅。」 「老禪師之言固是,奈撼泰山易,撼老賊父女難。」 「文人論戰,失之怯懦,應知以予之矛,可攻予之盾,萬家父女倒行逆施,神人共憤,民氣可用,民心可恃,武林中可用之才更是不知凡幾。」 「下官與方御史已經試過,結果一敗塗地,全軍覆沒。」 「這要怪你們自己出之草率,操之過急。」 「依大師之見,該當如何?」 「掌握時勢,廣結善緣,用人須嚴謹,納賢宜縝密,知人善任,可先立於不敗之地,造就人才,則更事半而功倍。」 老和尚言來精闢入理,頭頭是道,他林田甫滿腹經綸,仍自歎弗如,欽敬之心,油然而生,早將尋死的念頭拋諸腦後。決心振作精神,從頭再來,與萬貞兒父女周旋到底。 道: 「聽禪師一席話,茅塞頓開,再生大恩,不敢言謝,請受下官三拜。」 話畢,就要彎身下拜,老和尚輕輕揮手一指,立有一股奇大無比的力道阻住,再也拜不下去,只聽老和尚笑容可掬的道: 「你不必謝,也不必拜,只要答應老衲化個緣就成了。」 林田甫道: 「化緣?化什麼緣?」 老和尚指著林玲道: 「想收這位小姑娘為徒。」 方少飛小廟學藝,痛揍萬家棟、朱-楨的事,林玲津津樂道,早就羨慕死了,可惜布笠人並沒有答應也傳授給她,今天好不容易逮住這個機會,不等父親點頭,便搶著說: 「我願意,我願意!」 光說不算,緊接著,便行了三拜九叩的拜師大禮。 這事實也出之草率,因為林田甫尚不知老和尚是何來歷,但師父已經拜了,自然不便出言反對,呆立一旁,未置可否。 老和尚好銳利的一雙眼睛,早已看出端倪,說道: 「林大人如果不願意的話,可以拒絕,想拜老衲為師的人多如過江之鯽。」 林田甫忙說道: 「那裡,老禪師肯收小女為徒,是她前世修來的福份,豈有不願之理。下官林田甫,不知大師上下如何稱呼?」 老和尚說道: 「天心即我心,老衲無心。」 言罷,一陣哈哈大笑,拉著林玲便走。 「無心?這不是四大名宿之首的南海神僧嗎?」 林田甫心念至此,好不興奮,別說是收女兒為徒,就是他自己本人,倘若參拜在神僧門下,亦是求之不得的事,急忙說道: 「神僧請慢走,下官還有許多事想當面請教。」 這話等於白說,神僧無心已離開趙家古屋。 林田甫不死心,腳底抹油追出去,那還有無心和尚的影了。 這麼好的機會,竟然失之交臂,林田甫好不懊惱,連聲責備自己: 「糊塗!糊塗!」 ※※ ※※ ※※ 北京城的烤鴨,歷史悠久,古今中外馳名。 樓外樓的烤鴨,更是北京最負盛名的佼佼者。 然而,偌大的一座樓外樓,放眼望去,除店家侍者外,並無一個食客。 六角形的樓上,卻擺著六張桌子,各有一名侍者在一旁候著,桌上光溜溜的空無一物。 店家在樓下,就站在門口,翹首張望,若有所待。忽見東邊街口,出現一位怪人,身材高大不說,一張臉紅噴噴的像猴屁股,更似喝醉酒的醉漢,虎目濃眉酒糟鼻,單著外貌就夠嚇人的。 也不知從那裡弄來一個大香爐,就托在他右手掌上,香爐裡注滿了美酒,酒香四溢,足足有三百來斤重,引得路人一陣嘩然,紛紛駐足而觀。 醉漢高視闊步,舉重就輕,根本沒理會圍觀的人,一徑走進樓外樓。 掌櫃的趕緊迎上前去,低聲下氣的說: 「貴客可是訂席的人?」 「嗯!」 醉漢就應了這麼一個字,便兀自上樓去了。 行至梯口,忽又回過頭來,道: 「錢付過了吧?」 掌櫃的三步兩步的趨前說道: 「三天前就有人付過了。」 「整個樓外樓,老夫全包下了,不得對外營業。」 「小的知道,已宣佈歇業一天。」 「錢夠嗎?」 「夠了,還有多呢。」 「多的就賞給夥計們了。」 「謝大爺!」 「謝大爺!」 前一句出於店家之口,後一句則系侍者們齊聲所發。 醉漢未再多言,舉步上樓.,由於香爐太重,樓板吱吱作響,不勝負荷,足跡經過之處,甚且搖搖晃晃,若置身樹梢,全樓的人皆吃驚不已。 在大夥兒詫異的目光中,醉漢落座在正對門口的一副座頭上。 大香爐就放在桌子的正中央,又是一陣吱吱呀呀。 侍者獻上一杯香茗,醉漢不喝茶,傾倒於地,卻舀了一杯酒來喝。 才啜了半口,門口便又有人出現,來人身穿黑花織錦緞長袍,足履呢質千層底鞋,年約四十出頭,雙目炯炯有神,手中托著一支四角形,三尺來長的鐵鑭。 這鐵鑭十分奇特,系以三十二張天九牌組合而成,牌面向外,天地相對,二板長三,一目瞭然,遠遠望上去倒像是一座玲瓏別緻的寶塔。 來人沒理會店家的逢迎,舉起鐵鑭,朝樓上拱拱手,叫了一聲: 「大哥。」畢直的走上樓去,落座在醉漢右手邊的座頭上。 將鐵鑭放在桌面上,望望醉漢左手邊的空桌,道: 「三妹還沒有來?」 醉漢道: 「大概差不多也該到了。」 談話到此為止,醉漢繼續喝悶酒,來人開始拆卸他的鐵鑭,兩個人誰也沒有再說話。 才一忽兒工夫,三十二張天九牌便拆解完畢,然後洗牌、疊牌、發牌,竟然自己跟自己賭起來。 此人好大的雅興,跟自己賭照樣呼盧喝雉,兢兢業業,神情隨著牌面的變化而變化,樂不可支。 這兩個人,一個喝酒,一個玩牌,沒留意樓下又上來一個頭挽雲髻,面若桃李,年約四十上下的女子。 此女面目姣好,顧盼生姿,只可惜額頭之上有一塊銅錢大的疤痕,實乃美中不足。 抑有甚者,肩頭,項間,雙手,兩臂上爬滿了數條長蛇,蠕蠕而動,令人望面生畏。 幸好,這些蛇很快便鑽進她的衣袖中,侍者抹了一把汗,這才敢趨前獻茶。 弄蛇女子目注醉漢,賭徒,抱拳說道: 「請大哥二哥恕小妹來遲一步。」 醉漢灌了一杯酒下肚,道: 「不遲,愚兄與老二也是剛到不久。」 賭徒摸了一把牌,邊看牌邊說: 「是嘛,那三個兔崽子還沒到呢。」 弄蛇的女子朝門口一指,道: 「二哥,他們已經到了。」 順著她的纖纖玉手望去,大門口一字兒排開,大踏步的走進來一僧,一道,一俗。 大法師哈山克,逍遙子費無極,江湖浪子花三郎上得樓來,各據一方,與醉漢、賭徒,蛇女遙遙相對。 花三郎認得他們是鼎鼎大名的「神州三傑」,那醉漢是「醉俠」卜常醒,賭徒乃「牌仙」包布書,女的則是「玉面觀音」彭盈妹。 當下高舉著拳哈哈笑道: 「廬州一別,咱們大概有十好幾年沒見面了吧?」 玉面觀音彭盈妹一臉煞氣,語冷如冰: 「屈指算來,已經整整十五年,三位隱身有術,攀龍附鳳,幹上了太師府的教師爺,要不是清河鎮一戰,引起武林側目,消息傳遍江湖,我們兄妹還不曉得三位原來是躲在北京城。」 逍遙子費無極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好說好說,不管怎麼樣,咱們今天終於又碰面了,他鄉遇故知,幸何如之,幸何如之。」 油光發亮熱騰騰的烤鴨已端上桌,醉俠卜常醒將侍者支開,郎聲說道: 「撇開善惡正邪不談,三位肯依約赴會,倒不失為是一個信人,來,老夫先敬大法師一杯。」 沒見他如何使勁出力,舉起大香爐,—投一送,便如裝上滑輪般,四平八穩的飛出去。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哈山克自然識貨,一點也不敢掉以輕心,單掌一手托,順勢繞了一個圓弧,藉以消卸部份勁道,待香爐穩住,這才舀了一杯酒,一飲而盡,道: 「施主厚賜,愧不敢當,幽燕北地,想不到還能喝到廬州佳釀。」 右手一送,左掌一推,大香爐又滴酒不溢回到卜常醒掌中。 醉俠如法泡製,再敬逍遙子,費無極飲酒,二人還爐如儀,同樣表現驚人的內力。 花三郎則稍遜半籌,送返香爐時,用力不均爐口微傾,溢出了水酒數滴。 大法師哈山克橫掃三人一眼,道: 「三位千里迢迢,來京邀晤貧僧等人,不知有何見教?」 玉面觀音彭盈妹寒臉說道: 「專程來催討十五年前的陳年老帳。」 逍遙子費無極道: 「我道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原來還是為那件雞毛蒜皮的芝麻小事,貧道早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彭盈妹冷哼一聲,道: 「道兄好大的忘性,一條人命可不是小事,請別自作輕鬆。」 她記得很清楚,十五年前,在廬州府,有一戶貧寒人家,生了一位姑娘,才十四五的年紀,就出落的跟花兒一樣的美麗,不知傾倒了多少少年郎。 一天,被一位姓萬的青年撞見了,驚為天仙,馬上就愛上了這位姑娘,三天兩頭,有事沒事,就往姑娘家裡跑,死纏活纏,軟硬兼施,要姑娘跟他好,姑娘卻連正眼都沒瞧他一下。 青年曾經將白花花的銀子堆得她一樣高,姑娘不為所動,找一個媒婆來想要正式迎娶,同樣遭到姑娘父母的嚴詞拒絕。 因為,萬家在地方上是有名的惡霸,萬公子是一個標準的花花大少,成天花天酒地,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婦女,姑娘的雙親寧願將女兒嫁個窮小子,也不肯進萬家的門。 這個禽獸不如的萬公子,惱羞成怒,就當著她父母的面,欲強行姦污,姑娘抵死不從,父母捨命護救,卻被萬公子身邊的一個打手打了個半死,姑娘也終於被萬公子奪去童貞。 姦淫不算,由於姑娘口咬手抓,使萬公子掛了彩,一不做,二不休,竟然連人也活活的打死了。 姑娘的父母不依,一狀告到官裡,那知廬州府那個狗官,不但不治萬公子的罪,反而責他們夫婦挾嫌誣告,打了四十大板,還被那位萬公子,以及他身邊的打手花三郎好好的奚落了一番。 這時候,姑娘的父母才查清楚,萬公子在京裡有一個做太師的叔叔,還有一個做貴妃的堂姐,都是廬州知府惹不起的人,他們知道,憑自己一個升斗小民,在官官相護的情形下,告到那裡也沒有用。 但又心有不甘,輾轉打聽有一個叫彭盈妹的女俠,專門為民除害,打抱不平,遂登門求告,乞施援手,好為慘死的女兒申冤。 彭盈妹毫不考慮,便當面答應下來,翌日一早,就直接找到萬家來。 萬家的人當然不承認這檔子事,立命家奴驅趕,花三郎狗仗人勢,率先出手打人,彭盈忍無可忍,打退花三郎,還狠狠的揍了萬公子一頓。 這下老太爺可急了,當場懸下重賞,誰要是殺了彭盈妹,賞白銀千兩,活捉五百兩,重創三百。 也事該彭盈妹倒楣,正巧有一個藏僧哈山克,一個老道費無極,從萬家經過,立與花三郎聯成一氣,圍攻彭盈妹。 敵眾我寡,彭盈妹那是他們三個人的對手,交手不及三十合便告不支,只好帶傷退走。 她傷不在輕,調養三個月始告復原。 而哈山克、費無極、花三郎在這三個月之內,則早已成了氣候。 原來就在彭盈妹負傷退走後,萬公子父子對哈山克、費無極的武功大加讚賞,重賞不算,還將二人視作上賓,留在府中當護院武師。 於是,萬公子更加如虎添翼,帶著這三個無賴,到處為非作歹,惹是生非,市街之上,他們的足跡所到之處,百姓莫不退避三舍,誰要是膽敢瞪他們一眼,或是稍有不敬,不是拳打,便是腳踢,輕則傷身,重則喪命。 哈山克、費無極、花三郎三個由於臭味相投,狐假虎威,在私底下也做了不少欺壓善良,喪心病狂的勾當,廬州的老百姓對他們三個人,可謂畏如蛇蠍,懼似虎狼,在當時,民間就流行著這麼兩句兒歌: 「惡犬猛虎兩不怕,最怕廬州僧道俗!」 從此,廬州人就管他們三個人合稱「廬州三凶」。 彭盈妹的傷是好了,額頭之上卻留下一個永難磨滅的疤,自然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先找到她的結拜二哥牌仙包布書,可惜大哥醉俠卜常醒,因事他往不遇,兄妹二人不耐久等,又找上萬家的門。 不幸,哈山克、費無極、花三郎正當氣焰高潮,再加上萬家豢養的家奴打手不計其數,他兄妹二人並沒有討了好。 數月之後,待與醉俠卜常醒會齊,三度登門時,萬公子遠赴外地,廬州三凶也已不在萬家,這一蹉跎就是十五個年頭。 事實上,三凶是因為在廬州「表現傑出」,萬貞兒父女又正當需人孔亟的時候,被萬太師召來京師。可惱神州三傑在清河鎮一戰後才得到消息,故而不遠千里趕來尋仇。 花三郎聞言雙眉一揚,道: 「冤有頭、債有主、這檔子事你應該找萬大智,幹我們屁事。」 彭盈妹勃然大怒道: 「閉上你的臭嘴,沒有你花三郎助虐,那位姑娘也許還不至於死,再說,姑奶奶額頭上的這一塊疤,可千真萬確是你們三位的恩賜,豈能不知『恩』圖報。」 撕下一隻鴨腿,照準花三郎的眉心打過去。 一擲之力,勁道十足,快疾如風,花三郎也不是省油的燈,頭一昂,口一張,便將鴨腿咬住,三口二口吃個精光,然後用力一吐,又將腿骨還給彭盈妹。道: 「女俠厚賜,卻之不恭,無以為報,送你幾顆花生吃吧。」 抓起一把花生,以「天女散花」的手法打出去。 彭盈妹與花三郎是鄰桌,彼此近在咫尺,花生出手就到,數目又多,全身要害悉在受襲範圍之內,換了旁人,定會當眾出醜。 好個彭盈妹,臨危不亂,出手如電,雙掌一陣猛抓,立將襲來的花生攫去大半,袖中又放出數條長蛇,剩下來的花生亦被吞噬一空。 花三郎沒料到她有此怪招,正自驚愕間,彭盈妹以蛇當鞭,左右開弓,已自以排山倒海之勢掃過來。 蛇兒曾經過特殊訓練,身上又纏著有烏金絲,刀劍不入,但見蛇影漫天飛竄,有如蝗群雀陣,忽高忽低,倏左乍右,或掃或抽,神鬼莫測,害得花三郎雞飛狗跳,東躲西藏,處境極為狼狽。 「看打!」 猛可聞,彭盈林一聲暴喝,撤回長蛇的同時,射出三粒花生,花三郎驚魂未定,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額頭之上一陣急痛,三粒花生已呈品字形嵌入肉中。 氣得花三郎暴跳如雷,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腳踢翻桌椅,就要跟彭盈妹拚命,牌仙包布書忽然拿起一張大天牌來,在桌子上猛一拍,道: 「花兄想拚命也別急在一時,你們那一位先陪包某玩兩把牌如何?」 逍遙子費無極冷笑一聲,說道: 「包布書,你是郎中,是老千,是牌仙,是職業賭徒,一向包贏不輸,貧道不會上你的當。」 牌仙包布書道: 「這是什麼話,老夫憑的可是真本事,絕不偷牌使詐,不信就由道兄來發牌好了。」 唏哩嘩啦一陣響,包布書真的要將牌搬到鄰桌去,費無極卻連連搖手,說道: 「謝了謝了,貧道不擅賭,包兄省省力氣吧。」 包布書道: 「道兄不發牌,可休怪包某作弊。」 洗好牌,疊了十六疊,還正經八百的擲了骰子,依序發牌,又道: 「這是道兄的牌!」 嗖!嗖!兩聲,只見兩張牌已自離桌飛起。 費無極亦非易與之輩,且早有防備,單手一探,便將鐵牌攫住。 詎料,包布書的鐵牌連環發出,快如弩矢,費無極百密一疏,叭!叭!兩響,左右面頰挨了兩記,各自清清楚楚的印下一個二板,一個長三。 哈山克睹狀大怒道: 「三位都是赫赫有名的一方霸主,怎麼盡玩些偷雞摸狗的鬼魅技倆,也不怕貽笑武林。」 醉俠卜常醒道: 「大師父急什麼,這只是幾道開牌小菜,大餐還在後頭呢。」 哈山克說道: 「區區小事,何必如此大張旗鼓呢,三位到底想怎麼樣,不妨直說。」 卜常醒道: 「大師父既然這樣說,老夫也不再轉彎抹角,不論是單打獨鬥,或是齊打群毆,悉聽尊便,十五年前我卜常醒未躬逢其盛,今天無論如何要分出個勝負死生。」 牌仙包布書接著說道: 「若是單打獨鬥,我們兄妹三人,隨你們挑,隨你們劃道兒,不管水裡火裡,保證敬陪末座,絕不皺眉頭。」 逍遙子費無極道: 「多年不見,幹嘛一照面就動粗,多煞風景,樓外樓的烤鴨,名滿京都,三位還沒有動口呢。」 手一揚,整只鴨子,照著卜常醒劈頭蓋面打過去。 卜常醒不慌不忙,爐口一斜,用香爐將烤鴨接住,變成一隻醉死鴨,然後沉聲說道: 「那裡,三位是客,請先用!」 大香爐又如裝上輪子一般,滑向哈山克。 這一次,哈山克並沒有伸手去接,卜常醒甫一出手,哈山克也同時發出一股強猛無匹的暗力,兩股力道相互抵拒,香爐頓呈停滯狀態,虛懸在半空中。 香爐重達三百斤,能夠使它虛懸半空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僅需要極為精湛的內力,尤其危險萬分,只要哪一方不支退縮,馬上就會命喪當場,被大香爐砸成肉泥。 僵持的時間並不長,僅半盞茶的工夫,哈山克已是汗下如雨,香爐也開始向他這邊偏,費無極見勢不妙,彈身而上,以雙掌貼附哈山克背後,源源不斷的內力,立即透過費無極的雙掌由哈山克的雙臂發出。 包布書破口大罵道: 「卑鄙,你們又想以多為勝!」 話一出口,人已縱起,照著葫蘆畫個瓢,與卜常醒連成一氣。 那邊,花三郎也跑過去湊熱鬧,這邊,彭盈妹不甘寂寞,三對三,就隔著天井,拚鬥起內力來。 拚內力,看似平靜無波,實則惡浪滔天,凶險異常,落敗的一方,不是力盡而亡,就是被對方震斃,何況中間還有一個大香爐,更加險惡可怖。 已經過於一盞茶的工夫,彼此秋色平分,看汗珠,論神色,則三傑略佔上風。 果然,大香爐已開始移動,雖只是一分一毫,但落葉知秋,勝負之局已現出端倪。 驀然間,樓下傳來了一聲斷喝: 「住手!」 隨著這一聲喝,像沖天炮似的從下面冒上來一個人,雙掌在香爐底下猛一旋一托,就好像打飛被卡住的彈珠一般,香爐立告脫出雙方的暗力範疇,飛上屋頂去。 蓬!香爐一去,雙方暗力接實,轟然巨震聲中,六個人齊齊向後一仰。 反震之力,實在大得驚人,竟將樓板撞斷,紛紛落到樓下來。 定目處,只見樓下湧進來十二名錦衣衛,快刀王立已將落下來的香爐接住,平平穩穩的放在地上。 江湖浪子花三郎喘著氣說: 「王大人好功力,在北京城恐怕很難再找出第二人來。」 醉俠卜常醒一怔,抱拳說道: 「這位王大人可是昔日的大內高手,曾威震大江南北,今日的錦衣衛指揮,快刀王立王大人?」 不知何時,玉華宮的管事太監張敏也跑來了,聞言代為吹捧道: 「我們這位王指揮,最近在清河鎮,又創下了一刀連砍十三顆人頭的新記錄,所以北京城裡一片寧靜,誰也不敢在此興風作浪。」 這話挑明了是在向神州三傑示威,警告他們別在此惹是生非。 聽得包布書大為光火,道: 「這樣說來,兩位是來助拳的咯?」 快刀王立哈哈大笑,說道: 「沒有的事,如果三位不反對,王某倒想權充和事佬。」 卜常醒道: 「此事純屬我們之間的私人恩怨,不敢勞動朝廷命官。」 王立一聽他拒人於千里之外,心中大是不悅,但此人城府極深,仍然面帶笑容,不露絲毫痕跡,道: 「那當然,只要不是陰謀造反,或圖謀不軌,本官無權過問,絕對置身事外。」 玉面觀音彭盈珠上前一步,道: 「好一個置身事外,適才若非王大人及時出手,他們三個可能已經吃了大苦頭。」 快刀王立笑道: 「三位請別誤會,王某只是前來勸架,怕你們兩敗俱傷。」 彭盈妹詞鋒咄咄迫人的說道: 「既然不想管閒事,那就請王大人讓開一步,我們神州三傑跟他們三個人的事還沒有了結呢。」 嬌軀一挪,蓮步輕移,正要閃過去找花三郎一決高下,王立伸手一攔,道: 「請看在老夫薄面上,化干戈為玉帛,不論是卜醉俠、包牌仙,彭女俠,或是太師府的這三位教師爺,都是一時瑜亮,人中龍鳳,千萬別因此傷了和氣。這樣吧,後日此時,王某願在此設宴,為大家化解這一場是非,保證皆大歡喜,到時候大家說不定已經變成一家人了。」 醉俠卜常醒道: 「恕卜某愚魯,不知王大人意在何指?」 張敏道: 「這還不明白,是王大人愛才惜才,想重用三位,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日後定有享不盡的榮華,受不盡的富貴。」 說了半天,王立是想拉攏自己兄妹,助紂為虐,心裡好不惱火,卜常醒與弟妹交換一個眼色,道: 「卜某一介武夫,從來也不想入仕為官,王大人的美意恐怕只有心領。」 快刀王立道: 「卜兄真是快人快語,相信後日此時,三位不會再說這樣的話,也不會再與教師爺計較那些芝麻小事。咱們後天見!」 手一揮,立與哈山克等人步出了樓外樓。 彭盈妹拔腿欲追,卻被I\常醒攔住了,道: 「三妹別莽撞,在沒有撕破臉以前,咱們還不便跟王立正面衝突。」 包布書道: 「大哥之言極是,除非必要,咱們大可不必樹這個強敵。」 彭盈妹道: 「難不成就此便宜了那三頭惡狼?」 卜常醒道: 「當然不,錯過今天,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彭盈妹道: 「如此,後日之宴咱們要不要參加?」 卜常醒道: 「宴無好宴,王立這個閹賊,功夫一流,心機也是一流的,無疑他會威脅利誘,軟硬兼施,屆時如已將三凶的事解決,大可一走了之,否則,到時候再作計較也不遲。」 主意既定,三個人再無異議,也隨後出門而去。 人走了,可是,他們在樓外樓的事跡,卻透過店家侍者的口傳遍整個北京城,當夜晚上,便傳到大學士林田甫的耳中。 錯過一個南僧,令林田甫引為一大憾事,這一次,他決心不能再錯過這神州三傑,於是來到方家,將耳聞之事說出來,道: 「方大人,三傑在樓外樓的表現,的確大快人心,知道的人莫不暗中叫好,我們是否應該把握機會,與卜大俠他們碰個頭?」 方御史不假思索的道: 「據布笠人說,醉俠卜常醒牌仙包布書,與玉面觀音彭盈妹,都是赫赫有名的一代奇俠,如能得三傑臂助,定可有一番作為,但不知他們三位下榻何處?」 林田甫道: 「這個就不清楚了,問問樓外樓的掌櫃,應該不難查明。」 方御史頷首稱是,說道: 「對,那掌櫃的應該知道,事不宜遲,咱們現在立刻去。」 披了一件外套,正要出門,方少飛突然從裡面跑了出來,說道: 「爹,我也要去。」 瀟湘書院圖檔,7dayOCR,瀟湘書院獨家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