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檳榔樹與茶園環繞的仙楂腳山間,梁豐艾亦步亦趨的跟著張沉潛,他彎身查看茶樹,她便跟著湊上前瞧個仔細,他摳摳樹皮,她也有樣學樣,只是力氣大了點,硬是把樹皮給摳了一大塊下來。
「你這笨蛋,在幹什麼啦!」他怒罵著眼前的笨女人。
「純屬意外,純屬意外。」隨即她對著可憐的樹皮念了一句佛號,祈求樹皮早登極樂。
見狀,他只能無奈的搖搖頭,繼續他的巡視。
「這就是台茶十八號嗎?」梁豐艾好奇的問。
「不是。」他摘下一片葉子放到口中咀嚼,表情若有所思。
「不然是什麼?」梁豐艾發問後,趕緊也如法炮製的丟了一片葉子進嘴裡,只是不到兩秒鐘,她便整個吐了出來,「呸、呸!好苦!」
把她的蠢樣看在眼裡,他樂不可支的說:「聽過蜜香紅茶嗎?這區的紅茶正是從花東引進的蜜香紅茶,品種是一般多用來製作烏龍茶的小葉種青心大-茶樹。」
「蜜香紅茶?那是說喝起來會像蜂蜜一樣嘍?那要怎麼照顧?牛奶芭樂是用牛奶灌溉,那蜜香紅茶該不會是喂蜂蜜給茶樹喝吧?哇,那可真是大手筆耶。」她煞有其事的說著,忍不住發揮自己對數字的敏銳度,開始詳細的估算著成本。
他決定不管她的胡言亂語,「聽過著涎嗎?」
搖搖頭,「是什麼?人名嗎?」她蹙眉。
「著涎,垂涎三尺的涎。蜜香紅茶不是喂蜂蜜給茶樹喝,而是在茶樹生長的過程中,因為葉片遭到小綠葉蟬的叮咬,才使得茶葉帶有獨特的香氣,這就叫作著涎。」
「你希望魚池鄉也能種出蜜香紅茶?」
「未必百分百,畢竟環境氣候及海拔跟花東不一樣,而動物生態也不盡相同,就算不能培育出蜜香紅茶,也希望能夠發現不同的品種口味,好在台灣市場上異軍突起。」
「對了,紅茶的製作過程到底是怎樣的呢?」
「一般紅茶是采菁、萎凋、揉捻與切碎、發酵、乾燥,蜜香紅茶則不是,它比較需要近似於白毫烏龍的製作方式,揉捻、完全發酵、殺菁後,還再經過一道靜置悶熱過程,以強化它特有的甜美香氣,至於茶形則為未經切碎的條索狀,我書桌上有一罐蜜香紅茶,回去以後你可以拿出來看看它的茶形。」
梁豐艾把這幾道手續仔細的默念著,希望能夠記住。
見狀,張沉潛轉身拍拍她的腦袋,彷彿是要把那些硬塞進去的東西打出來,「你以為這種東西是背多分嗎?不用強記,有機會到茶屋看看製作過程,很容易就記得了。」
「喔。」梁豐艾柔順的點點頭。
「想要學會採茶,最重要的就是眼明手快,我們主要是採摘一心二葉到三葉的紅茶葉,而且葉片的老嫩程度要一致,這樣茶的口感才會統一。」
「這麼嚴格,我以為只要把葉子全採下來烘乾。」
「這是需要手感和眼力的工作,一時半刻你也很難明白,改天有機會親手採茶你自然會明瞭。」
高大的張沉潛在翠綠的茶園裡穿梭,就像是茶樹的守護者一般,逐一看顧著茶樹們的成長。望著他專注認真的背影,梁豐艾不由得心生一股崇敬之情。
眼前這個男人不會說好聽話,常常讓人很想拿針線把他的嘴巴縫起來,但不能否認的是,他是個率真又正直的人,對於他的工作,永遠比誰都專注且認真,像是不容褻瀆般的神聖。
想到這裡,她不禁咧嘴一笑,開心的追上前去,不料沒注意保持距離,冷不防的整個人撞上他的背,強烈的反彈力道讓她當場跌坐在地。
更要命的是,她自己跌倒也就算了,偏偏在慌亂中,一雙企圖求救的雙手還把前方認真工作的男人也一併拉下,來不及反應的張沉潛全然沒有逃開厄運的機會,就這麼和她跌坐在一塊兒。
此刻,張沉潛正拿著一枝遭到折損的茶枝,一臉陰鬱地瞪著始作俑者。
好,很好,這個笨女人就是有這等破壞功力!
「好痛!」她捂著自己的鼻子,另一手則揉揉無辜的屁股。
只見他一臉殺氣,「梁豐艾,我懷疑你不只是殘障,還有可能是智障!」
「你說什麼?!」又狗嘴吐不出象牙了。
「好好的走路你不會,所以是殘障,明明是崎嶇小路,你卻偏偏要在這地方胡亂竄,那不是智障是什麼?」他吼得臉紅脖子粗。
「我、我……」
「現在又追加一個大舌頭。」他當場不留情的又挖苦她。
「你真的很可惡耶!」梁豐艾再也受不了的狠狠捶了他一拳。
人家又不是存心的,幹麼這麼愛計較,小鼻子小眼睛的壞男人!
張沉潛一把握住她放肆的手,順勢拉近兩人的距離,「你最好不要逼我打女人!」兩張臉近在咫尺,連呼吸都那麼相近,一吐一吸之間,可以輕易感到對方的鼻息。
「你可惡、可惡!」
「彼此、彼此。」他得意的起身拍著褲子上的泥土。
「張沉潛,你拉我一把會怎樣?」她不滿的伸出手大叫。
瞪了她半晌,才不甘願的拉起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頭痛人物,「從現在起,你最好跟我保持三十步的安全距離,要不然……」
「要不然怎樣?」
「不怎麼樣,要是再有一片葉子遭到毀損,就等著獻出你的項上人頭吧!」
「真是野蠻。」
撂下狠話後,張沉潛頭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梁豐艾杵在原地回味方纔的短兵相接。
那傢伙的手好大,手掌佈滿了長年勞動的粗繭,剛才被他這麼抓著,她差點以為他要打人了,害她心跳瞬間漏了拍子,直到現在還無法回復正常。
而前方觀察著茶樹的張沉潛,內心也一樣紛亂。是他的錯覺還是怎麼的,這茶樹嗅起來怎麼彷彿瀰漫著蠱惑人心的馨香,就像女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香氣一樣?
她剛才那輕輕一捶,幾乎打中了他的心窩,亂了他的心跳,現在連嗅覺都被她搞亂了。
該死的張沉潛,你清醒一點好不好?那種台北來的大小姐,不是你該招惹的!
沒有回頭看她一眼的勇氣,生怕一回眸,魂魄就要被她給勾走了,所以他只好悶著頭,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滿山遍野的茶樹上。
他專心得幾乎忘了時間,直到額上的汗珠不斷被正午的烈日逼出後,才意識到時間的流逝。
於是他開始沿著小徑往下走,「奇怪,那女人跑去哪裡?」他四處張望著,試圖找尋那道嬌俏的身影,「梁豐艾,梁豐艾!」
像是回應他的叫喚似的,茶樹叢裡,突然有個快虛脫的人影搖搖晃晃的爬起來。
梁豐艾望著前方,感覺眼前的張沉潛沐浴在一道極光之中,耀眼得教人看不清楚,儘管她瞇起眼,仍然無法確切的看清他的臉孔。
「你在幹麼?」
「沒有啊……」她傻笑的晃了晃身子,感覺自己正大量的冒著冷汗,忽地就往後仰倒而去。
張沉潛見狀,飛快的橫跨過阻擋兩人的茶樹,抱起已然昏厥的她,「梁豐艾,梁豐艾!」死命的拍打著她蒼白的臉,「梁豐艾,快點給我醒過來!」他又是威脅又是恐嚇的叫著。
半晌,她才悠悠轉醒,「別……好疼!」
「你好端端的怎麼會昏倒?」
「我好像……中暑了。」好熱,正午的茶園全然沒有遮蔽物,真是熱死她了。
「你沒帶大腦出門啊,不會躲到陰涼的地方嗎?」
「我也想要觀察茶樹啊。」
笨,極笨!「走得回去嗎?」他沒好氣的望著虛弱的笨女人,「要不要上來?我背你。」
「啊?」她滿臉詫異。凶狠的張先生竟然良心大發要背她回去欸!真是奇跡!
「快點,我肚子餓了,要等你這傢伙慢吞吞的走回大屋,我怕我早餓死在茶園了!」他就是不想擺出好面孔。
這男人真彆扭,明明就是好意還怕人知道,算了,今天姑且不跟他一般見識。
梁豐艾伏在他背上,他不費吹灰之力的背著她往山下走去。他的背,一如她所想的寬大平穩,就像孩提時候靠在父親背上那樣的安心。
似是不滿意她輕得不像話的重量,他不悅的蹙眉,「台北的女人除了減肥還會幹麼?」
「吃。」她氣弱的回應。
「呿,吃出這種風吹就倒的身材,賣飯給你的餐館還真該感到汗顏。」
這回梁豐艾並沒有反擊,只是以著涼涼的口吻說:「你這人真奇怪。」
「怎樣奇怪?」
「明明是關心,說的話卻老是夾槍帶棍的。」
張沉潛一愣,連忙辯解,「你少自作多情了,誰在關心你啊?」一股被人瞭解的喜悅在心裡泛開,更奇怪的是,他竟然很高興那個人是她?真是見鬼了!
「算了算了,不跟你一般見識了,總之你的好意,我梁豐艾銘感五內啦!」
「媽的,你果然跟那糟老頭一個樣,老是喜歡自以為是。」
「哈,我可是他的學生。」伸出手敲了他一下,「還有,他是老師,不是什麼糟老頭!」
「梁豐艾,你信不信我把你殺人滅口扔下山溝去!」不滿頭上平白無故挨了顆爆栗,他臭著臉警告加威脅。
「唔,我好怕喔。」故作哆嗦狀,意思意思的敷衍他一下。
「你!」張沉潛喘著氣,拚命在心裡叫自己冷靜。
正當他一肚子氣無處可發感到氣悶時,梁豐艾突地把頭挨向他的背,「謝謝你!」
「喲,會說感謝啦,我懷疑現在在我背上的根本不是梁豐艾,而是外星人,喂!快把我認識的那個梁豐艾還給我!」聽見她軟著聲道謝,心裡的火倏地被澆熄,取而代之的是不曾有過的捉弄心情。
她低低的笑了出來,像個撒嬌的孩子攀緊他的脖子,而他也沒再說話,就這麼背著她一路走回大屋,然後在大家驚訝的目光下,難得融洽的吃了一頓沒有爭執的午餐。
「看來中暑也是件不錯的事情唷。」飯後,梁豐艾坐在庭下乘涼,呆呆的笑著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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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雷雨方歇,梁豐艾就像只吵鬧的雀鳥,在大屋裡高嚷著張沉潛的名字,腳下的拖鞋如入無人之境,以著狂妄之姿啪噠啪噠的響著。
「張沉潛、張沉潛──」她嘹亮的嗓音響遍屋子每個角落,滿室走動的她將紗門推得嘎吱作響,「奇怪,人跑去哪裡了?」
等了半天仍是不得寧靜,盤腿坐在和室書房裡的張沉潛不由得皺起眉,懷疑她是不是嗑了興奮劑,才會老是這樣精力過剩。
「現在不管是誰,只要能夠幫我把那女人的嘴巴縫起來,我一定免費送他一年份的紅茶喝到死。」他忍不住喃喃道。
「張沉潛!你到底在哪裡啦?」她拉長尾音委屈的大叫。
本想徹底忽略她的嗓門,然而她像是吃了堅持十八度C的御飯團,發誓非得找到他不可,吵得他根本無心研讀眼前的資料。
最後實在忍無可忍,他只好起身拉開拉門怒吼,「梁豐艾,你再不住嘴,我不敢保證我會不會失控的把你的嘴巴用三秒膠黏起來。」現在的他已經非常樂意直接動手。
下一秒,那張不懂放棄為何物的臉就出現在他面前,漾著過分燦爛的笑容說:「厚,找你那麼久才回我,喊得我都口乾舌燥了啦!」
「有何貴幹啊,大小姐?」他沒好氣的說。
「雨停了欸。」
睞了一眼屋外,的確沒再見到滴滴答答的雨水了。只是……難不成她喊得聲嘶力竭就只為了跟他說這件蠢事?
在心裡不斷告誡自己要忍住打人的衝動,「是,雨停了,然後呢?」張沉潛臉色不佳的等著下文。
「應該不會再下了吧?」她小心翼翼的問著。
忍不下去了!他火大的曲起手指往她的額頭敲去,「發啥神經,我又不是老天爺,下不下雨這種事情不是我能決定的。」
她委屈的捂著頭,可又耐不住好奇的問:「你在幹麼?」頭一歪,想從他身側探望書房裡的動靜。
可是張沉潛故意張開大手往她面前一擋,「你到底有什麼事快說,少浪費我的時間。」
瞅了眼前的男人一眼,她暗自在心裡發著牢騷,看吧!男人果然是不能稱讚的,前些日子才誇他認真又善良,怎麼現在就跟個晚娘沒兩樣。
「算了,還是別說了。」肩一垮,她故作委屈的轉身要走。
他眼明手快及時抓住她的衣領,「快說!」
「唉!說了又不會答應,有什麼用?」撇開頭,故意不看那張不坦率的臉。
「除非你要幹壞事,否則你怎麼知道我不會答應?」
聞言,她猛地衝著他笑,一臉算計的回答,「不是壞事你就會答應?」
「這倒也未必。」想拐他上當,門兒都沒有!
「你真是──討厭中的最高級!」
「什麼?」不懂。
「最討厭啦,笨蛋!」氣得跺腳。
唷,還敢罵他是笨蛋,這女人活膩了不成?「我看你分明是太閒,無聊就去茶屋那邊打掃、打掃。」他隨便安插個工作就想擺脫她。
「打掃的事情過幾天再弄也不急。」
「那請問有什麼是屬於迫切性質的?」他挑起眉,不恥下問。
「有,我們去孔雀園好不好?」她討好的拉著他問。
「孔雀園?」他皺眉,一臉不置可否。
「是啊,我好想去看看喔,孔雀開屏的美麗姿態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抵擋得住的,走嘛走嘛,反正天氣就是這個樣子,與其百無聊賴的在家裡窩,還不如出去晃晃。」
沒好氣的賞她一記白眼,「我是斷然不會把我的人生搞得很無聊的,這點你大可以放心。」
「好,你不會,可是我會啊!你就當作是盡地主之誼,帶我出去兜兜風嘛,我們還可以找沉媛一起去,你整天忙著茶園的工作,一定很久沒帶她出去吹吹風了吧?」發動親情攻勢。
說起沉媛,他們好像真的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曾出門了,一方面因為忙碌,另一方面則是沉媛的抗拒。他開始認真思索著。
這男人考慮真久!「如何?」她推了推他,急急地鼓吹,「走啦,帶她一起出去兜兜風嘛,每天都關在家裡很悶的,她一定是體貼的替你著想,怕你太忙才不敢麻煩你,可你這個大哥總不能老是忽略她的感受啊!好啦,就今天一下下而已。」
呿,這女人把他講得活像是個十惡不赦的哥哥似的,只得打發她說:「去、去、去,只要沉媛點頭我們就去,不然你就得乖乖去掃地。」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梁豐艾飛也似的領命前去遊說張沉嬡。
不消須臾,她便把張沉媛從房裡推出來,還搶先抓過鑰匙,一把塞到他手中,嚇得他下巴差點掉落。
「麻煩嘍,司機先生。」她一臉得意的看著他。
直到上車前,張沉潛還是覺得自己輸得莫名其妙。奇怪,沉媛為什麼會答應這女人的邀約?她不是總待人冷淡的嗎?別說外人很難跟她熟稔,就連身為哥哥的他,有時候也不知道該怎麼跟這唯一的妹妹溝通,他原以為沉媛會拒絕的,難道女生之間真的比較容易搭起友誼的橋樑?
「快點開車啊!」梁豐艾戳了他一下。
張沉潛也立即伸手擰了一下她的臉,「你可以再沒禮貌一點,這麼囂張你自己開啊!」
「好,我開,看來張家兄妹是有保全險嘍?這樣就好,既然保險公司會理賠,我就不擔心了。」說完搶過鑰匙就要霸佔駕駛座。
他連忙阻止她,將她往後方推去,「最好是我會搭女人開的車啦!滾開。」
「你幹麼歧視女人?」她生氣嘍!
「因為女人對機械就是天生不在行,路癡又反應遲鈍,明明要右轉,方向燈卻亮左邊,明明是紅燈卻不會煞車,要不然就是左腳幫右腳胡踩一通,油門煞車都搞不清楚,要我搭女人開的車,下輩子吧!」
「我才不會,不信我開給你看!」她不服氣。
再度拎著她往後塞去,「閃開,休想碰我的方向盤。」
「你怎麼這麼小氣?」
「對,我就是。」
兩個人就這麼旁若無人、一來一往的拌起嘴來,渾然無視於一旁始終不語的張沉媛。
她雖然夠沉默,卻不代表就習慣被忽略,只見她單手托著額頭,有些不耐煩的對著爭執不休的兩人說:「有沒有人說你們兩個真的很像一對愛拌嘴的情侶?」
沒想到她的一句話就像顆炸彈似的投下,頓時把兩人轟得尷尬異常。
「才沒有!」
「怎麼可能?!」
他們不約而同的發出抗議。
下一秒,又有志一同的朝對方冷哼一聲後,各自摸摸鼻子,乖乖上車。
儘管張沉媛臉上波瀾未興,心裡卻是狠狠竊笑著,笑這兩個看不清彼此的呆瓜。最好你們不是。她默默在心裡說道。
到了孔雀園,兩人依然緊閉金口,一臉慎重的在張沉媛身邊守護著,戒備森嚴的模樣活像是總統身邊的隨扈人員。
這兩個門神真是夠了!「我可以自由行動嗎?」張沉媛問。
「你要去哪裡?哥陪你去。」張沉潛馬上義無反顧地攬下責任。
「就在這裡看看孔雀,你們兩個不需要像千里眼和順風耳一樣杵在我身邊,我不是媽祖,也沒有要出巡,所以可以讓我一個人嗎?」她提出要求。
張沉潛一愣,萬萬沒料到寡言的妹妹一開口就是黑色幽默,「可是……」
梁豐艾見狀,連忙拉住不識相的呆頭鵝,「好吧,從現在開始我們三個人都自由行動,待會就在大門口這兒集合,解散!」不等他抗議,她已經挽著他的手,死命的把他架開,「走啦,快點!」
好不容易與張沉媛隔開一段距離之後,被拖開的男人終於忍不住咆哮,「你幹麼!放手啦,我們怎麼可以把沉媛一個人留在那裡?」現在他超想一手掐死眼前這個任性女!
「為什麼不可以?你站在那邊又不是綵衣娛親,只是像個巨大的人型監視器,要是我也覺得煩。」
「可是你明明知道沉媛她腳不方便──」
「她有輪椅,也有一定的行動力,你就饒了她吧!」她不管他的理由。
「她是我妹妹,我當然有責任照顧她,讓她不再受傷害,你這外人懂什麼?」他氣得口不擇言。
聽他對自己的好意一點也不領情,梁豐艾不禁火冒三丈。這臭男人講話永遠要這麼傷人嗎?
她握緊雙拳怒瞪著張沉潛,食指狠狠的戳上他的胸膛,「對,她是你妹妹,我只是個外人,你所作的決定全是因為想要保護她,但你自以為是的結果就是忘了聽她想要什麼。你知道是誰想要來孔雀園嗎?不是我,是她!」她激動的說。
張沉潛的喉嚨倏地一緊,「……沉媛她親口告訴你的?」他頓時感到五味雜陳。
「不是。」
「那你怎麼知道的?」
「我在地上撿到她的照片,背景就在孔雀園,會把照片這樣隨身攜帶著,一定有特別原因,所以我就自作主張的提議了。你知道嗎?剛剛她可是一口就答應我了呢!」
一口就答應?!這不像是沉媛會做的事,從她口中說出的話永遠只有拒絕而已。張沉潛靜默許久,靜靜的思索著。
見他半天都沒吭聲,梁豐艾狐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麼不吭聲?」
他深深歎了口氣,挫敗的回答,「我這笨蛋,她明明說過的,而我竟然忘記了。發生意外的時候,她在病床上說過很懷念小時候我帶她到孔雀園玩的場景,天殺的,我竟然忘了!」臉上浮現滿滿的自責,張沉潛懊惱的抓著自己的腦袋。
「可以冒昧請問一下嗎,沉媛她是發生什麼意外,為什麼會坐在輪椅上?」察覺到他的表情嚴肅,她連忙又改口,「當然,如果覺得我管太多,你可以選擇不回答,就當我沒問。」
他沉吟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說實話,「車禍,為了一個負心漢,她發生嚴重的車禍,不但奪走她的雙腿,也毀了她未來的青春人生。」
「負心漢?」梁豐艾不解的望著他。
他滿是厭惡的抓抓頭,「總之就是一個背叛她的混蛋,那男人拋棄沉媛娶了另一個女孩,在他們兩人開心的時候,沉媛不只心裡承受著痛苦,連肉體都被折磨著,這輩子我永遠都不會原諒那兩個人,而且會詛咒他們得不到幸福。」緊握著拳頭,張沉潛微微紅了的眼眶有著替妹妹打抱不平的痛楚。
而他的真性情也讓梁豐艾深深為之動容。「相信我,老天不會這麼殘忍的,-一定會給沉媛另一段幸福,一定會的……」
搭上他緊握的拳頭,心裡沒來由的感到萬分不捨,「她失去的東西,會有愛她的人替她補回來,你啊、六嬸一家人,還有我,也會對她很好的。」梁豐艾承諾著,一古腦兒的想把自己的真誠捧到他面前。
望著她認真的模樣,他不否認自己因為她的話而受到撫慰。
有沒有人說過,這傢伙天生就會安慰人,一雙眼睛眨巴眨巴的,教人很難不相信她的話。
突然,他伸手抱住她,把頭埋靠在她的肩膀上,「……謝謝你!」吐出的感激充滿了壓抑的哽咽。
為了妹妹受到傷害而感到心疼的男人,梁豐艾恨不得自己能夠撫去他心裡的痛,她張臂回擁住他,同時也擁抱他心裡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