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枚戒指。
他為什麼說「送給你」?那本來就是她的,不是嗎?
戀瞳把戒指套在小指上,轉了一圈,細細地打量著戒面,那個細細的「媚」字。
消失了?
不,那不是一個「媚」字!戀瞳神色一整。
戒指內側,確有兩個纖長的刻字,一個中文,一個是日文,卻都是——「瞳」!
一股熱氣湧上心頭,戀瞳覺得手都抖了起來。瞳?
媚?如媚?會有這麼巧的事嗎?
那一年,大雪中的東京街頭,開槍救了她的男子,那雙冰冷的眼睛——難道是他?
「戀瞳,陽俊來看你了!」林婆婆抱著條毛毯走過來。
「交給我吧!」山田陽俊接過毛毯,林婆婆一笑退下。
「天氣越來越冷了,小心不要著涼。」山田陽俊把毛毯鋪在她的腿上,柔聲道, 「今天開不開心?」
「什麼開心?」戀瞳心裡亂成一團,理不滿頭緒,只得怔怔地重複。
「你有心事?」山田陽俊敏銳地發覺, 「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不,沒有!」戀瞳搖頭,告訴他?不,沒有用的。
山田陽俊微微皺眉,良久,才笑道: 「那我們出去吃個飯,好不好?」
「可是我想在家裡。」
「戀瞳!」他打斷, 「只是吃飯而已,不然我在家裡陪你?」
「那——我們走吧!」戀瞳輕輕地歎了口氣,無奈地起身,山田陽俊——他真的很清楚怎樣讓她屈服。
「我們上山去好不好?天氣越冷,山上空氣越好。」山田陽俊很自然地環著她的腰,戀瞳僵了下,也就隨他了。
「就隨你。」
戀瞳暗暗下了決心,等她回來,一定要向漠司哥哥問個明白,這些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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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頂莊園。
戀瞳偏轉臉望著窗外厚重的雲層發呆,五分鐘前山田陽俊接了個電話,就神色凝重地離開,說是有要緊事,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
天色越來越暗,而現在還只是下午三點,要下雪了?
對面的椅子「喀」的一聲響,準是他回來了。
「你點菜吧,我沒什麼胃口。」戀瞳並不看他,雖然他是她未來的夫婿。
「為什麼?」他沉聲問,聲音裡包含了太多的東西,她不能一一分辨,但是那樣濃重的哀傷,她是無論如何忽略不了的。
「你?」戀瞳聞聲回頭,頓時像是被人抽乾了血似的,臉色慘白。
姬少央!
「很意外?」他所看到的一切已經足以讓他灰心,但他仍然強迫自己笑著說話, 「我也可以在這裡吃飯的吧! 」
「當、當然可以!」他不留在上海陪如媚小姐,到東京來做什麼?
「為什麼?」他又問了一遍。
「什、什麼為什麼?」戀瞳心慌意亂, 「啊,是了,我只是不太想吃東西,所以覺得沒胃口,也、也沒為什麼。」
少央並不說話,一雙眼睛黑得可怕,就那麼靜靜地望著她。
戀瞳情不自禁地住了嘴,停止了言不及意的回應。
「為什麼?」少央問了第三遍。
戀瞳不敢看他,垂首不語。
「我記得,那時候我拼了命想要救你出來,就是為了讓你擺脫他的控制。」少央靜靜地說, 「你究竟是為了什麼?還是你已經忘記了?」
不,她沒忘!她清楚地記得,那一天,他為了讓漠司哥哥相信他,為了不讓漠司哥哥為了她的安全與山田陽俊合作,他交出了所有的武器,然後被山田陽俊打了六槍!
酸澀的味道湧上心頭,戀瞳咬緊下唇。
「為什麼不說話?」
「我沒什麼好說的。」她能怎麼辦呢?戀瞳驀然抬首,眼光清亮, 「你呢?你又為什麼來東京?如媚小姐的催眠解開了沒有?你不用陪著她?」
「這是我的事!」少央眉峰一斂。
「那也是我的事!」他的反應讓戀瞳感到心頭一陣尖銳的痛楚,他說了?他對如媚小姐說了那句「我愛你」?她騰地站起來, 「你來東京做什麼?又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告訴你,我已經不是那個天真愚蠢的千代戀瞳了!稱別想再利用我!」
「利用?」少央心頭大慟, 「我從來沒有利用——」
「姬少爺!好久不見!」冰冷的男聲打斷了他的話,少央回頭,山田陽俊冷冷地站在三米外, 「你來找我的未婚妻又是為了什麼?」
聽到「未婚妻」三個字,少央胸口毫無預兆地爆發一陣劇烈的疼痛,他身子晃了下,右手急忙撐住桌面。
一抬頭,望見戀瞳擔憂且驚訝的眼睛,他心頭稍舒,朝她微微一笑,啞聲道: 「我沒事。」
「我不管你來做什麼,」山田陽俊惱怒地發現這兩人當著自己的面眉目傳情, 「戀瞳,你過來,跟我回去!」
戀瞳聽若不聞,一雙眼睛粘在少央身上。他的傷還沒好嗎?那種灰敗的臉色又是為了什麼?
「戀瞳!」山田陽俊提高嗓音,又叫了一遍。
「啊。」戀瞳一驚回神, 「什麼?」
「你過來!」山田陽俊朝她伸出一隻手。
「戀瞳,不要去!」少央急道。
「我們快走吧,要下雪了,你哥哥還在等我們。」山田陽俊微笑地說。
「戀——」才說了一個字,一股說不出的虛弱奔湧而上,少央的心直往下沉。明白自己支撐的時間太久,身體已經無法負荷了。不想讓戀瞳看見自己的狼狽,他勉力道, 「你就回去吧!」
戀瞳閉了閉眼,走到山田陽俊身邊,兩人並肩而去。
她一直沒有回頭,但是她只要回頭看一眼,就能看見少央蒼白若死的臉頰,搖搖欲墜的身體和——最終暈倒在地的場景。
「先生!」幾名侍者一擁而上。
「好燙!」一人說, 「他在發燒!」
「不是!」一人解開他的衣襟, 「是傷口感染!必須馬上送醫院!」
「不行的,雪下這麼大,山莊的車沒有防滑設備,是不能下山的!」
「要不,請山田先生回來,用他的車送他去醫院?」
「讓開!」一名老婦人趕開眾人,皺眉看了半天,「你們幾個,送他到房裡去!我馬上回來。」
「她是誰?」
「她你都不知道?是千代家的大管家,都叫她林婆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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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得這麼厲害。」林婆婆整張臉皺成一團, 「搞不好支持不到天亮。」
「退燒藥山莊是有的,不過我怕沒有用。」一名侍者捧著冰袋進來。
「嗯,你出去吧。」林婆婆把冰袋壓在少央額上,冰冷的感覺刺得他微微一縮,睜開眼睛。
「你……你是誰?」少央喘息著問。
「我是千代家的管家,」林婆婆微笑, 「戀瞳小姐是我一手帶大的。」
「……」
「你燒得很厲害,堅持住,千萬不要睡,晚一點我再想辦法送你下山。」
「沒用的。」少央淡淡地說,他雖然昏迷,隱約中還是聽到了眾人的對話,沒有防滑設備,他下不了山。
這一路上他一直在發燒。
四肢冰冷但是身心火熱。
若不是那個強烈的想要見到她的意念支持著他,他一定到不了東京。
他已經掙扎了四天了。
一定支持不到天亮的。
他也不必再強自掙扎了,沒用的。
他不過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活著,還能有什麼意思?
「孩子,你要堅持。」慈祥的女聲柔和地環繞著他,他想起那遙遠的童年,那僅有的幸福時光,在母親的懷中沉睡。
「怎麼樣了?」門被人推開,來人挾著身腐的風雪,氣喘吁吁地衝進來。
「不好呢!」林婆婆擦擦眼睛, 「燒得跟火炭似的,多半是活不成了!」
戀瞳扔掉外套,雙膝一軟跌坐在床邊。少央雙目緊閉,滴水成冰的天氣,額上的冰袋竟然溶了一半,雖然在發燒,臉色卻白得像紙。
「少央,少央,你醒醒。」戀瞳試著想要喚醒他,冰冷的手觸及他面頰,燙得可怕!淚珠一滾便滑出眼眶,滴在他的臉上。
「別……別哭……」他奇跡般地張開眼,喘得很是厲害。
「怎麼會這樣?」
「胸口這裡……」少央模模糊糊地說, 「……痛得很……」
戀瞳小心地解開他的衣扣,蒼白的肌膚上,紫紅色的創口隨著他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血絲不斷地滲出,他痛得直皺眉。
「怎麼會這樣?」戀瞳哭出了聲, 「你為什麼要逞強來東京?」
「我只是想……」少央微笑, 「……想來要回我的幸福……」
他的幸福?難道——
「你就是……我的幸福……」
「少央?」
「戀瞳……你不要跟他走……」少央的意識已經混亂了,眼睛雖然睜著,卻怔怔地好像什麼也沒看,「……你要過……過你想過的生活……不要……」
「他不行了!」林婆婆嚇得目瞪口呆。
「不,我不要他死!」戀瞳站起來, 「我們馬上送他下山!」
「可是,」林婆婆害怕地說, 「下這麼大的雪,你可以嗎?」
「我能把車開上山,就一定可以開下去!」戀瞳斬釘截鐵地說, 「不管怎麼樣,我總要試試。」
「如果是你來開車,你們兩個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高大的男子沉默地進來,寒聲道。
「你?」戀瞳退了一步。
「陽俊少爺,你怎麼知道?」林婆婆大驚。
「你們偷偷摸摸做的事,我若都不能知道,怎麼能管理山田組?」他走到床邊,俯身審視少央昏迷的臉,搖頭。
「怎麼樣?」戀瞳顫聲問。
「如果不去醫院的話,他死定了。」山田陽俊聳肩, 「也許這樣比較好?」
「求你救救他!」戀瞳急道。
「我為什麼——」
他剛說了四個字,昏迷中的少央忽然爆出一陣猛烈的咳嗽,空洞得可怕,嘴角緩緩地滲出些微的血絲,他痛得蜷著身子,五官都扭曲了。
但是這種痛苦沒有持續多久,他頭一偏,昏死過去。
「陽俊!」戀瞳絕望地喚他,雙膝一軟就要下跪。
「傻丫頭!」山田陽俊動容地扶住她,摸摸她的臉頰, 「如果不是來幫你,我上山做什麼?放心,我一定想辦法送他去醫院就是!」
「我跟你一起去!」戀瞳破涕為笑。
「不行!」山田陽俊背起昏迷不醒的少央,回過頭笑著說, 「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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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央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裡一片風雪,他聽見一個人在他耳邊不斷地說:「姬少央!你要活著!」
後來,有人在他耳邊哭,哭得他的心都絞痛起來。
他想睜開眼睛,想對她說「別哭了」,可是身體像是有火在燒;燒去了他所有的力氣,他奮力掙扎,卻敵不過濃重的黑暗,失去意識前,他拚命喊著她的名字,拚命喊叫:「我不會死的!」
然後,他掉進了無底的深淵。
冰與火的地獄,他一忽兒覺得烈火焚身,一忽兒冷得發抖,他想他可能活不成了,但是他不想放棄,他還想看看那張臉,他瘋狂地喊著她的名字。
終於,冰與火都消退了,他也終於累極了,他想,等他醒了,睜開眼睛第一句要說的話就是喚她的名字,告訴她「我還活著」。
他醒的時候,陽光很明媚。
「你終於醒了!」慈祥的聲音,他聽過的, 「歡迎醒來!」
「戀瞳。」他一開口,就發現自己的嗓音極為沙啞,歉然一笑, 「戀瞳在哪裡?」
「小姐不在。」林婆婆把最後一支紅梅插進瓶裡,「她回府了。你想見她?」
「啊,不!」少央略微失望,戀瞳她一定累壞了,他在昏迷中,一直可以聽到她的聲音,感覺到她清涼的手趕走他的灼熱, 「我睡了多久?」
「整整二十天!」林婆婆搖頭歎息, 「先吃點東西。」
「戀瞳她是回去休息了?」少央遲疑著問,時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過去那麼久了?
「她累壞了。」林婆婆餵他喝粥, 「你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叫她的名字,她一步也離不了,只好天天守著你。」
少央臉上一紅。
「你剛來的時候發高燒,燒得人事不知,只是說胡話,把人都嚇壞了。」林婆婆笑著說, 「後來昏過去,只安靜了一天,又開始忽冷忽熱地鬧起來,熱的時候全身像火炭一樣,冷的時候凍得直發抖。直把人嚇壞,戀瞳小姐哭得眼睛都腫了。」
少央沉默地聽著。
「不過你這孩子意志力也強。」林婆婆喂完了粥,站起來, 「雖然一直在說胡話,不停地說你不會死的,連醫生都說,其實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林婆婆,我現在想見見戀瞳,可以嗎?」聽了這麼多,再回想自己垂死掙扎的艱辛,無論如何,他都要見到她,對她說「我還活著!」
「那個——」林婆婆笑著回答, 「戀瞳小姐參加婚禮去了,再等一會兒就回——你怎麼了?又不舒服了?」
「你說戀瞳去哪裡了?」
「參加婚禮啊!」
「今天是什麼日子?」
「新年。」
「婚禮在哪裡舉行?」
「山頂莊園——喂,你去哪裡?」
少央人已經爬起來,跌跌撞撞地直衝出去,二十天!他整整迷失了二十天,今天是新年!是戀瞳與山田陽俊結婚的日子?
不,不能在他好不容易活下來的今天!戀瞳,不要拋下他!
門外泊著輛寶藍色的跑車,少央搶上去,發動車子。
「喂。」不遠處洗車的僕人急喊。
「就隨他去吧!」林婆婆尾隨而出,制止道, 「他其實也是個身不由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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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銳的剎車聲後,車子一頭撞上莊園的外牆,然後終於停住。
喜慶的人們都吃了一驚,一名俊秀的男子安撫眾人, 「大家別慌,我出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千代漠司點頭一笑,兩人相偕而出。
姬少央揉揉昏沉的頭,膝蓋以下雖然軟得站不住,他仍是咬牙支持著下車。
「姬少央?是你?」俊秀的男子略微驚訝,「你可以出院了?」
千代漠司無言地搖頭。
「戀瞳。戀瞳在哪裡?」少央不管不顧,嘴裡瘋狂地喊叫, 「山田陽俊,戀瞳不想嫁給你,我不准你強迫她!」
「強迫?」山田陽俊驚了下,立刻明白,淡淡地道, 「我從未強迫過任何人,更不會強迫戀瞳,今天是喜慶的日子,請不要搗亂!」
「喜慶?」少央茫然地瞪著山田陽俊一身名貴的手工西服,以及手中的高腳杯。他還是來晚了? 「不,不是!戀瞳在哪裡?」他嘴裡念著,一把推開擋路的人,直衝進大廳。
山田陽俊退了一步,他本是可以攔住他的,卻沒有動手。
「隨他去吧!」千代漠司微微一笑, 「陽俊,只是苦了你一個人!」
「不!我沒關係!」山田陽俊苦澀地喝了口酒,「只要戀瞳覺得幸福就好。」
大廳裡。
「戀瞳!」少央拚命搜尋那個夢寐以求的倩影,人聲鼎沸,賓客盈門,他一無所獲。
人們小聲議論,不明白這位不速之客為何而來。
「戀瞳!你在哪裡?」少央找得幾乎崩潰,洶湧而上的虛弱讓他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雙膝一軟便跪倒在地,雙臂撐地,他感覺到冰冷的絕望, 「戀瞳。」
「喀喀喀」數聲輕響,人們安靜下來,看著身穿繁複的白無垢的窈窕女子朝他走來。
「噓。新娘子來了。」有人低聲說。
新娘?這兩個字像閃電般貫穿了他的耳膜,戀瞳?她終於出來了?少央一驚抬頭。
「你在找戀瞳?」眼前的女子眉目宛然,點漆雙眸閃動著些許猜測, 「她在後山神社,沒有過來。」
不是戀瞳?怎會?新娘怎會不是戀瞳?
突如其來的了悟讓他張大雙眼, 「你。」
「我知道你是誰,不必太吃驚。這是我的新娘。」俊逸的男子摟著女子的腰際,面露微笑, 「我是戀瞳的二哥,你可以叫我秦聲。」
少央不及回應,身體像是從垂死中復活,他一躍而起,轉身衝出大廳。
不是她!新娘不是戀瞳!
胸口似血似氣的東西翻滾湧動,他卻再也顧不上,戀瞳就在這裡!他馬上就可以見到戀瞳!眼前的景物顛顛倒倒,他全不關心,一心一意地尋找。
神社!
低矮陳舊的神社前,青煙繚繞聞,一名身穿橘色和服的女子雙手合什,筆直地跪在神前,她維持邊個姿勢已經很久了,而且沒有站起來的意思。
「戀瞳。」少央一步步朝她走去,步履沉重。
女子聽若不聞,雙目緊閉,面色雪白,虔誠且恭敬。
「戀瞳?」少央提高了嗓音,不論她想不想見到他,他都一定要看她一眼,跟她說「我還活著」!這是他默念了一千遍的誓言。
女子身子微顫,緩緩回頭,卻在與他目光相接的剎那僵住。
她瘦了!少央走過去跪在她身邊,心疼地握著她尖尖的下巴,十指觸到她溫潤的肌膚,他才第一次真實地感覺到——他還活著!
「戀瞳。」他低語,顫聲道, 「我。」話未說出口,一張嘴就猛地噴出一口血,全數吐在她橘色的衣襟上。
「你——」戀瞳面白如雪,啞聲道, 「你怎麼就敢從醫院跑出來了?」
「我……」他喘了下, 「我來告訴你我還活著!」
戀瞳含淚擦去他嘴角的血跡, 「走吧,我送你回去!」
少央搖頭,「我覺得很好。」那口血吐出了他一整天的擔驚受怕,此刻胸口反倒舒服了許多。
「我很快就會回去,用得著你急急忙忙地跑過來?」戀瞳又憐又氣,她離開的時候,他明明還在昏睡。
「我只是害怕。」
戀瞳不解。
「我怕我來晚了,你就會——」即使是在此刻,他說出這句話仍然極為艱難, 「嫁給別的人,戀瞳,幸好你沒有!」
「我現在還不想結婚。」戀瞳平靜地說完,回身朝神龕拜了兩拜,起身道, 「山上風大,又冷,我們回去吧! 」
少央驚恐地看著她冷淡卻飄逸的背影,難道他夢中的一切都是幻覺?她根本就已經不再眷戀他了?
「戀瞳!」他喊。
戀瞳聞聲回頭。
「你不會嫁給他,對不對?」
戀瞳秀眉微蹙。
「你不會嫁給山田陽俊,對不對?」求求你,快回答啊!
戀瞳仍然不動,臉色蒼白如雪。
「戀瞳!」他驚喊,胸口有什麼在不停湧動,他難受地摀住胸口。
「不要!」戀瞳忽然撲上,雙手緊緊地摀住他的嘴,搖頭, 「你流了太多的血,不要——」她真的怕了,那樣多的血,她真的怕了!
少央勉強一笑,強嚥下已經衝到喉頭的血氣,腥甜。
「真的不能再嘔血了!」戀瞳泣道,那時候,她真怕他會就那樣吐血,吐到再也沒有血可以吐!
「你要我怎樣,我就怎樣!」少央拉開她的手,微笑, 「我什麼都聽你的。」
「傻瓜!」戀瞳「撲哧」一笑。
「剛才你為什麼那麼冷淡?」
「我只是害怕,」戀瞳苦澀地搖頭, 「我怕那只是一場夢罷了,少央,你不知道你已經睡了多久。久到讓我害怕。我怕太靠近了,結果只是一場虛幻的夢。」她振作了下,又催他, 「回去吧!」
「你答應我不會嫁給山田陽俊!」少央一動不動。
「嗯。」戀瞳爽快地答應。
「說你不會!」他不要這種模糊的回應,他要她堅定地說「不會」!
「我不會嫁給他!」戀瞳雪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說你不會嫁給山田陽俊。」
「好吧,」笑容在她臉上慢慢擴大, 「我不會嫁給山田陽俊。」
事實上,婚禮在那個雪夜後就已不復存在,只有這個傻瓜,至今仍然身在夢中。
「嗯。」不知道為什麼,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放心。
「還有什麼?」戀瞳笑嘻嘻地說, 「你只管說,說完了我們就回去。」
「還有就是——你不能嫁給別人,我是說——」少央紅了臉,憋著氣說, 「別的人!」
這個笨蛋!戀瞳又笑又氣, 「好吧,我不嫁給別的人,除了我未來的老公,我誰也不嫁!」
「你未來的老公?」少央驚得刷白了臉, 「那是誰?」
戀瞳故意搖頭,好半天不說話。
「誰?告訴我!」洶湧的怒火從心底直湧上來,少央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又有了殺人的衝動。
「笨蛋!我怎麼能知道?」戀瞳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了一句話。
少央怒極的臉忽然生出濃得化不開的笑意, 「你說什麼?」
「我什麼也沒說!」戀瞳轉身就走。
「騙人!」
「才沒有!」
「我明明聽見了!」
「聽見了幹嗎還來問我?」
「我要你再說一遍!」
「偏不!」
少央忽然停住,右手撫胸,彎下腰去。
「你怎麼了?」戀瞳本來已經跑出很遠,見狀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他身邊, 「傷口又裂了?痛得厲害嗎?」
少央只是搖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不要嚇我。」戀瞳幾乎快哭出來,幾天前他躺在病床上輾轉反側,痛苦掙扎的景象還歷歷在目,她怎麼就忘了?還任性地惹他生氣。
「戀瞳。」他喚她,聲音極低。
「嗯!」戀瞳急急點頭, 「你要什麼?」
「我、我要——」少央猛地抱住她, 「我看你現在還往哪裡跑?再說一遍?」
「你騙我?」戀瞳瞪大雙眼,正要罵人,身子已經被他騰空抱起, 「啊。快放我下來,你……你的傷。」
「我的傷很好。」少央懇求, 「戀瞳,再跟我說一遍好不好?」
「我——」戀瞳臉上大紅,歪著頭想了半天,忽然緩緩地俯下身。
四唇相接之際,歡樂像閃電般貫穿了他的身體,一時間,姬少央僵如化石,幾疑身在夢中。
「還我再說嗎?」戀瞳紅著臉問。
「當然。」少央好容易才能說出話來,嗓音低啞,「再說一遍?」
「不要。」嘴裡說話,她已經輕輕地閉上眼睛,紅唇微啟。
少央接受了她無言的邀請,在柔軟的、嬌嫩如花瓣的誘惑裡——兩個人,唇齒相接,身心相繫。無聲地許下今生不悔的誓約。
「姬少央,我們回去好不好?」良久之後,少女清脆的嗓音含著濃密的柔情,細聲道, 「你的身體,還沒有恢復。」
「不怕!」男子滿足地喟歎, 「有了你,我還怕什麼?」
「戀瞳!」有人跑過來。
「漠司哥哥?」戀瞳臉上大紅,兩人急忙分開。
千代漠司裝作沒有看見, 「跟我回去,爸爸從紐約回來了,要見你!」
「千代峻?」
「嗯。」千代漠司微微皺眉, 「要小心,爸爸也許不會原諒你們兩個。」
戀瞳臉色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