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舊恨,
獨自淒涼人不問。
欲見迴腸,
斷盡金爐小篆香。
黛蛾長斂,
任是春風吹不展。
困倚危樓,
過盡飛鴻字字愁。
有人在唱歌,唱得婉轉淒涼,這樣的黃昏陌路,任誰都不該抗拒這樣的歌聲,可是路邊經過的人卻都面露菜色,當馬車靠近時,更是一個個如螞蚱一樣跑跳開來,但即使如此,他們還是一路目送著馬車離開。
當然,他們之所以會投以注目禮,不只是因為那可比魔音穿腦的歌聲,也因為傳來歌聲的馬車。
色彩絢爛、花紋詭異,如此怪異的馬車已然罕見,馬車裡卻傳來比殺豬還難聽的歌聲,真是怪異再加上詭譎。
而段微瀾現在則是後悔得直想殺人,瞪著那個被捆成麻花,卻仍一臉淒楚唱著歌的東伯男,忽然覺得會不會是自己殺孽太深,所以老天爺看不過去打算整她,才讓她遇上這個男人。
「閉嘴!」
「春風吹不展……」
東伯男抬頭淚光點點的眼睞她,卻不理會她的威脅,繼續製造魔音。
馬車外依稀可聽到有人求饒,「車內的大爺,您就饒了我們吧!」
「天涯恨不斷……恨……」他仍以憂鬱小生的神態賣力演唱,唱到恨字時還特別揚高了幾度,彷彿他心中真有段難解的怨。
「你唱死我都不會理你的!」
她揮鞭加快馬車速度,希望馬蹄的聲音能驅趕這足以殺死人的歌聲,可是片刻後她終於認清事實──馬車上那個男人不會唱死自己,只會把別人唱得生不如死,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就怕這破鑼嗓子會引來他人注意,那麼懸賞她的二十萬兩銀子就可以讓她死得很淒慘。
「你別唱了!我給你鬆開就是了。」
再也受不了路人的議論紛紛和魔音穿腦的痛苦,她拿出匕首挑開草繩,只把他的雙腕捆上。
身體終於被解放的東伯男,可憐兮兮地看著手腕上被草繩磨出來的紅痕,再看看綁得死緊的繩子,又繼續哀怨地唱著,「獨自淒涼人不問,人都不問……」
無力地閉上眼,她告訴自己要冷靜地和他商量,「好,我可以全部幫你鬆開,但是你得保證會老實聽話。」
他倏地抬頭,乖巧的應道:「我一定老實聽話,我十五個時辰沒保養了,也已經三天沒換新衣服了,所以我什麼都聽你的。」
她只感覺自己頭頂彷彿著了火一般,忍住氣順順衣領,好讓呼吸順一點,以免一不小心就被人給活活氣死。
真懷疑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沒用的男人,這只聒噪無聊的孔雀男,怎麼可以這麼……已經想不出任何形容詞可以形容他了,但隨即想到他之前那深不可測的行為,不禁又警覺地問道:「你先告訴我,那天你掉入河中後是怎麼找到我的?那對夫妻到底是什麼人?」
趁他昏迷時,她曾對他身上的幾個穴位試探了半天,結果發現他的武功竟是奇爛無比,真不曉得他是如何趕上馬車的速度。
只見東伯男一臉興奮的回答,「那個啊,微瀾妹妹難道沒發現嗎?那個地方其實是個迷魂陣,你走了大半天其實又會回到原點,我走出溪水慢慢晾乾衣服,睡了午覺還……」
脖子上突然出現的冰涼匕首,讓他不自覺地遏制住聒噪本性。
接著又乖乖繼續解釋,「總之,我整理好以後向前走了約一炷香時間,真的好累啊,太陽雖然下山了,但還是很熱很熱,我的汗水就……」
脖子上冰涼的感覺慢慢在施壓,頗有不見血誓不甘休的架式,他歎了口氣嚥下無數廢話,識相地簡潔道。
「總之我看到那個茶館後,才報了我憂鬱的……嗯,別再用力,我會很疼的,總之就是報了我的名號,然後他們夫妻倆就很熱情的招待我美味的茶水,可我一個不小心打翻了身上的藥粉,他們又剛好不小心地沾上了些,然後就癢得滿地打滾,不用多久時間就什麼都招了,我看他們夫妻這麼配合,所以就給他們解藥叫他們走了。」
他十分配合地交代清楚前因後果,再小心翼翼地用手推推匕首,陪笑地示意她要手下留情。
她要是相信就是傻子!
段微瀾在心裡冷笑一聲,不理會他的求饒繼續追問:「那個什麼癢癢粉的,你還有沒有?」謊話說得倒是很溜,只是不曉得有無做好圓謊的準備。
只見他瀟灑地甩甩頭髮,一臉的自得意滿,「當然還有,就在我身上那個紅色小瓶子裡,解藥則是那個綠色的小瓶子。」
她伸手就要去搜他的身,只是手還沒沾到他的衣角,就看他一臉陶醉的模樣。因此不禁猶豫了下,又想到他會不會是故意裝模作樣好讓她卻步,於是狠狠摑了他一巴掌,然後快速地從他身上搜出一大堆瓶瓶罐罐。
響亮的耳光聲後,只聽得一聲男人哀鳴,再來便是一堆瓶子散落在馬車裡的聲音。段微瀾此時有些傻眼地看著地板上的瓶罐,以及東伯男拿著鏡子猛照自己臉的欠揍畫面。
死孔雀!她再一次興起殺人後鞭屍的衝動,因為那些瓶子的形狀大小都是一個樣,甚至連顏色都沒有不同,因為不是紅的就是綠色的。
而馬車中唯一的男人,心中正在淌血。他的臉啊!他沒做面具保養的臉,已有十五個時辰沒好好滋潤了,現在又被打了一個耳光,天啊,他不想活了!一雙保養有方的手,顫抖地撫著微微紅腫的臉,動作幾近僵直。
「這些罐子中哪個是癢癢粉,快說!」她沒空理會他的瘋癲,伸手作勢還要再摑上一巴掌。
只見他慢慢地轉過臉來面對她,眼眶中竟可疑的有些水水亮亮。
「我被你打丑了,丑了……」
段微瀾心裡頓時浮現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像是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給沾染上一樣。
「我最醜的樣子被你看光了,你要負責,你一定要負責!」
話才說完,他忽然抓狂似的大哭起來,一副接受不了現實的可憐模樣,讓她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個剛採花結束的惡少,而他當然就是那個失身的少女。
默默看著他抽抽搭搭的委屈樣,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第一次看到男人哭,而且還是一個這麼奇怪的孔雀男,原本對他的戒備立刻拋到腦後,只是有些受不了的把他硬蹭過來想趴在她肩頭的腦袋推向一邊。
惡──她的周公子就不會這樣。
「你給我老實一點,你……你說……別再亂甩眼淚了啦!」她再次把他從自己身上推開,感到無奈的撐住額頭,「算了,就信你一次。」把手裡的瓶瓶罐罐丟還給他,沒轍的坐到一邊,這時才發覺馬車不知何時已停了下來,四周隱隱還傳來小聲的議論。
難道已經到了集鎮?!她懶得理會還在掩面低泣的東伯男,逕自挑開馬車簾子向外看去,隨即又立刻放下簾子。
外面黑壓壓地圍了許多人,只怕一半是被招搖的馬車所引來的,另一半當然是被這個笨蛋的哭聲給招來的。真是大意!剛才怎麼忘記把馬車停在偏僻的地方呢,段微瀾頓時感到頭疼不已。
可東伯男卻忽然變得很快樂,還從那些紅綠綠的瓶子裡挑出幾個,挖出透明的東西拍在臉上和手腕的磨痕上。
看到這個樣子以後,她頭痛更烈,他這副樣子只怕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是誰了。而東伯男和段微瀾在一起的消息早已傳遍天下,所以只要找到他,段微瀾在哪就不消說了。
丟下他逃跑?且不說她現在沒有武功,即便她能逃離,她想恢復武功又能找誰幫忙,雖然當初嘴上發狠說天下厲害的大夫很多,但又有幾個肯真正替她恢復武功的,不把她拿去換銀子就算萬幸了。
段微瀾伸手把所有的瓶瓶罐罐搶過來,咬牙切齒道:「你還有心情搞這些,外面那麼多人在等我們出去,我若被你害死,你就別想要你的臉蛋!」
他眼巴巴地看著她手裡的瓶子,神情委屈地問:「那你想要如何?只要你別摔了它們,要我做什麼事都可以。」
她一愣,垂首看著手裡的瓶子,再看看一臉緊張的男人。
從沒見過這麼笨的人,居然傻傻地告訴別人要脅自己的辦法,雖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但馬車外人群騷動聲越來越大,所以她來不及細想,只是輕蔑地看他一眼後,便把手中的罐子收到自己的包袱裡,然後帶著一絲哄騙地威脅,「你只要乖乖聽話,我每日會給你一點藥,但是如果不從,我就把它們全摔了!」
「好,我什麼都聽你的,微瀾妹妹……」東伯男非常合作地乖乖點頭。
「不許再叫我微瀾妹妹!」她低喝一聲,隨即看到他像小媳婦一樣扁著嘴不說話,心裡的不安逐漸擴大。這個男人真的有這麼好控制嗎?
暫且管不了那麼多了,她放柔聲音又說:「你只要乖乖聽話,我就會對你很好,你放心,我林……我段微瀾向來說一不二。」
隱忍下滿肚子火氣,她唇邊含笑,伸出白皙的纖手,輕輕幫他整了整衣服。
「我不會計較你害我失去武功的事情……」
他馬上插嘴辯駁,「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閉嘴!」他以為她是白癡嗎?段微瀾喝了一聲,隱隱咬牙道:「這些都先不談,現在你我都在同一個馬車上,要是被人認出來,對誰都不好……」
「我怕什麼?」他再次好奇地插嘴,且伸手順了下亂髮,一臉驕傲地說:「我的樣子隨時可以展現給大家看啊。」
她閉上眼睛,嚥了下口水,但滿腔的怒火還是壓不下,於是伸手抓住一個小瓶子狠狠敲了他腦門一記,「我要是被人殺了,你的東西一個都別想拿到。」
他尖叫一聲,拿出鏡子緊張的查看頭上是否多了一個不雅的大包,在發現自己的腦門還是那麼完美無缺後,才安心地收起鏡子,擺出深情模樣,看著她的眼睛表白。
「我不會傷害你的,就算之前可能不小心傷到了你,但那也是被人利用,只要你跟我去拿藥,我一定會恢復你的武功。所以……」他伸手抓住她的柔荑,然後捧在心口道:「微瀾妹妹,天涯海角我都會跟你去的。」
嘴角抽搐了下,她使勁抽回手,偷偷撫了下身上的雞皮疙瘩,嫌惡地說:「我不需要你跟我去天涯海角,只要你幫我逃過外面那些想拿我人頭做文章的人,再幫我找出解藥,我也不會傷害你的。」只會殺了你,一了百了。
東伯男為難的思忖了下,「辦法倒是有,就是易容,可如果要易容的話,我也必須跟你一起易容,但是……」
段微瀾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畢竟以他倆現在的武功,出去被人認出來後就只能等死。不過聽到他說「但是」後,她心中又開始竄起不安,怕是缺少工具什麼的,因而無法達成。
「可是如果不易容,只怕我今日是離不開這裡了,難道你真要我命喪此地?」她佯裝出哀戚的神情,企圖博取他的同情。
沒想到卻聽他接著道:「但是丰神俊朗如我,若是易容的話,怎麼對得起上天賜給我的完美外表,又怎麼對得起我那千千萬萬的崇拜者。」唉唉!真是為難啊!
她聞言僵住,隨即猛地給他一記飛踢。
「快易容!」她怒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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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城裡最大最好的酒樓就是迎客樓,他們問了十個人,有十一個人是這麼回答的。
但是已經闖蕩江湖一段時間的段微瀾知道,當所有人都一臉驚恐的回答同一個答案時,那麼這個答案肯定有鬼,所以迎客樓絕對去不得。
「我要去迎客樓。」東伯男甩甩袖子,非常不滿的看著自己一身月牙白長衫。
他那些顏色美麗的衣服都被微瀾妹妹低價當掉了,換了這一件簡陋樸素到極點的衣服,即使它的料子很好,但對憂鬱的眼神和絕代的風度,以及淵博的才華而聞名天下的百恨公子來說,簡直就是種侮辱,想他一向以別具一格的穿著而受世人敬仰,現在居然穿著這種素色長衫!
「不行!」段微瀾簡潔且肯定的回應。此時,她易容成了一個長相平凡的小書僮,一身青衣顯得樸素而不起眼。
他傷感地歎了口氣,「你已經拒絕我十二次了,為什麼不能答應我一次?」
聞言,她踉蹌了下。他的話為什麼聽起來那麼曖昧?站直身子斜睨了他一眼,「我會拒絕你十二次,是因為你問了十二次。好了,別說了,一起進去吧!」
說完,她帶頭走進一家小飯館,東伯男不禁哀怨地看了看外表破舊的門面。
這樣連招牌也沒有的破地方,怎麼配得上他的身份呢,可現在一切是美人說了算,所以躊躇了須臾,他還是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我要點菜!」沒等她開口,他搶先對熱情迎上來的夥計微笑。
段微瀾狠瞪向他,逕自轉頭對夥計淡淡交代,「隨便來兩個菜、兩碗飯就可以了。」
「那怎麼可以!」他靠近她耳邊委屈地說:「我為了幫你,犧牲這麼多。」他歎息著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我那些好看的衣服都被你當了,換上這些一點都不漂亮的東西……」
又伸手,給佳人看他空空的雙手,「我的極品扇子也被你丟了,害得我現在好不習慣。」
然後又指了自己的臉,他沒有易容,只是在唇上貼了些假鬍子,「你看我憂鬱深情的形象都被這鬍子給破壞了,還有啊……」
「還有什麼!」她不耐煩地轉過頭截斷他的話,「你只做了這些改變,跟沒易容一樣,居然還敢大肆抱怨,你倒是說說你犧牲了些什麼?」
東伯男被吼得有些不滿,但還是小聲嘀咕,「還有我的香囊,被你收去了。」
他貼身佩戴的香囊是名貴的玫瑰花香,但再怎麼名貴,堂堂大男人還佩戴香囊的,全天下恐怕只有他了。不過無論如何,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忍耐,她現在沒武功沒依靠,又被全天下人追著要人頭,說什麼都不能發火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所以即使心裡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但還是隱忍地把菜單丟給他。
「讓你點菜總可以了吧!」就當拿錢買個安靜吧!
他壓根不看菜單,只是習慣性地甩了下扇子,甩了個空才想起扇子早沒了,於是順勢摸了摸鼻子,一臉深思地說:「現在手頭不方便,就隨便來幾個菜好了,嗯……來個濃情蜜意、同生共死,再來個……」
每說一道菜,夥計的嘴巴就張得越大,因為這些菜名連聽都沒聽過,因此東伯男又熱心地幫忙解釋這些菜是以什麼材料做成,又是如何做的。
他在那裡忙著點菜,段微瀾則靜靜地看著客棧的窗戶發呆。她第一次在酒樓吃飯是八歲的時候,那時歐陽落梅在巡查分店,忽然想為自己的兒子找個玩伴。
「如果可能的話,最好是個女孩,長大就是我們歐陽家的媳婦。」那時清冷尊貴的梅園大小姐,一身珠光寶氣地坐在紅檜木椅上,高傲且美麗。
當時的自己立刻被吸引住目光,她第一次知道女子也可以有這樣的氣度。
隨後,附近的人家紛紛把兒女送到歐陽落梅面前,但真正在挑選的,其實是歐陽落梅唯一的兒子,歐陽墨林。
那時的她早明白這是離開妓院最好的機會,一旦錯過,那麼十二歲一到,她一定就得成為真正的妓女。
所以她拚命哀求娘親,最後終於用梅大小姐許下的大筆酬金說動了娘親,總算有機會站在梅大小姐面前。
由於不曉得歐陽落梅喜歡什麼,所以為了討她歡心,八歲的她就盡力地模仿歐陽落梅,她在龍蛇混雜的妓院早就看清一件事,一個人再如何討厭全世界,也絕對不會討厭自己的影子。
當時幾乎整個回春城的小女孩都來競爭,對手太多,她就在那些女孩的手絹上下藥,讓那些十歲不到的女孩不是哭得淅瀝嘩啦,就是拉得一塌糊塗。
她從來不後悔那麼做,被娘親打罵的這些年中,她熟稔一個道理──如果想往上爬就必須不擇手段。這個道理也是她在梅園的那段日子中,更加深刻領悟的。
可是,無論她再怎麼努力,終究逃不過上天的安排,她是娼門出身,所以生來就是命賤,戰戰兢兢了八年,所有的希望仍在一夕之間盡滅。
有些人注定就是命運的寵兒,比如管柔柔,明明都是妓女所生,但她自小就備受呵護,即使癡傻之後,仍有歐陽墨林無條件的寵愛;有些人則是天生命賤,一如她,無論怎麼努力,還是一個心思邪惡的卑微女子。
不知發呆了多久,直到夥計把第一盤菜送了上來,她才回過神看著眼前的菜,看不出是什麼料理,但色彩鮮艷,聞起來清香撲鼻得很。
在梅園的時候,她吃過的佳餚比這個好上千百倍,只是現在……段微瀾自嘲地笑了下。本想問是什麼菜,但實在是怕這只孔雀會再把她氣個半死,所以轉而歎了口氣,夾了一口菜放入嘴中,一瞬間,她的眼睛倏地睜大。
這道菜的味道居然出奇的清淡若香。
「外表鮮艷的菜,其實味道最細膩。」東伯男笑嘻嘻的湊上來邀功。「我點的千面芙蓉不錯吧?雖然多花了點銀子,但好吃才是最重要的。」
還是不理會他,但胃口似乎明顯得變好了,她在梅園也算吃過不少名菜,但這麼對味的還是第一次嘗到。
他雖然再次討了個沒趣,但卻笑得更加得意,隨手搖搖扇子,然後失落地看著空空無幾的手。唉!又忘記扇子沒了。
流落江湖這麼久,段微瀾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能好好坐下來吃一頓飯了。殺人和被追殺,成了她生活的主題,如今雖被這只孔雀所陷害,卻意外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她小口地吃著飯,但深思的目光卻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男人,以及他那優雅到極度做作的吃飯動作。
這個男人或許也如那外表鮮艷的菜,竟讓人猜不到他原本該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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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段微瀾看著陪笑的夥計,聲音陰沉且顫抖的質問著,「你說飯錢多少?」
夥計態度更加恭敬,臉上笑容也更加燦爛。
「客倌,一共是一百一十兩銀子。」
一百一十兩?!尋常百姓一年的開銷還不到十兩銀子,不過才四個小菜就吃掉了一百一十兩?她冷冷的看著夥計,「你當我們公子傻就可以欺負我們嗎?我倒想知道這些菜到底貴在哪裡?」
「那個……小書僮……」東伯男不安地在她背後拉拉她的衣服,「你聽我說……」
她隨手甩開他,又站上前繼續逼問:「你把菜單拿給我看,我倒要知道你們這裡的菜都是什麼價錢!」
夥計意識到這對古怪的主僕不會痛快付帳,頓時斂起了笑容,環胸冷視著眼前的人,「看什麼看?這些菜都是你家公子自己點的,我們菜單上根本沒有。」
她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沒有就可以獅子大開口?」
好痛!她忍了半天才把表情穩住,可明明手都快痛得沒知覺了。一時氣憤下忘記自己已經沒有武功!沒事拍什麼桌子啊,真是自作孽,好痛!
偷偷把手擱在後面,直覺手心應該紅腫一片,忽然一個冰涼的東西被塞進她手心,緩解了火辣的疼痛。她心裡微微一動,回頭看到一臉溫柔的東伯男,正心疼地拿著藥瓶在幫她塗藥,心頭不自覺湧上一些莫名思緒。
沒想到他其實還滿細心的。
處理完她手心的紅腫,他甩了下頭髮,把劉海甩成最憂鬱的造型,然後看著夥計慢慢說:「小哥兒沒有說錯,一百一十兩銀子的確不貴。」
她聞言正要發作,卻聽他又繼續說:「但我家書僮也沒說錯,這些菜的確不值這些錢。」
原本得意的夥計忽地愣了下,正要開口怒罵時,見他又指著菜盤道:「不過這菜盤可是三百年前的古董,所以一百一十兩銀子很合算。」
她震驚的瞧了眼那據說已有幾百年歷史的古董盤子。不錯,的確是古董,可是吃個飯有必要用到古董嗎?這分明是蓄意敲詐。
段微瀾指著囂張賊笑的夥計正要怒喝,卻發現他們週遭不知何時竟冒出幾名大漢,且一臉奸笑的圍了過來,她見狀咬牙道:「你們這是黑店!」
夥計洋洋得意的承認,「我們迎客樓本來就是黑店。」
迎客樓?可是迎客樓明明是他們剛才看的那家大酒樓啊!
「是分店……」東伯男早被嚇得躲在她身後,小聲的解釋,「剛才夥計要我選擇古董菜盤花色時對我說了。」
什麼?!她緩緩轉過頭來瞪著他。他點菜的時候就知道這是迎客樓,結果不但沒告訴她,甚至還點了那個分明是敲詐的古董菜盤!
「你……」為什麼胸口會這麼悶?為什麼會那麼想吐血?她感覺有些暈眩,連忙扶住桌子,隨即對一旁早嚇得手足無措的男人輕輕一笑,「既然這樣,這錢還是你付吧!我命賤財薄,不會擺闊,更沒錢付帳!」說到最後,已經恨不得能咬下他一片肉。
東伯男癡癡看著她柔媚的笑容,深情又溫柔的答道:「你的笑真是醉心,可我不得不告訴你一個無傷大雅的壞消息──我沒銀子了。」
若不是在梅園住了好幾年,她這下真的會不顧禮節地暴跳起來。
這個男人,不!這只禽獸是她見過最不知廉恥的男人,甚至開始懷疑他是不是誰派來的殺手,專門要活活氣死她的。
看看夥計後頭那票大漢,再看看躲在自己身後傻笑連連的男人,段微瀾考慮了下情勢,最終還是青著臉把自己的錢袋拿出來。
東伯男見狀,立刻囂張地跳了出來,對著夥計輕甩長髮,「看見了沒,我們不會欠你們銀子的,把傢伙收起來,有話好好說嘛。」
見夥計冷笑著接過銀子,還掂了掂其中重量,他不屑的一甩扇子,然後再次失落的看著空無一物的手心搖搖頭,「總共有一百一十三兩,多餘的給你當賞錢。」
夥計的臉頓時笑成一朵花,可一旁的段微瀾眼睛卻猛地睜大。那可是她全部的家當了啊!
他瀟灑的微笑,又說道:「不用太感激我們,像我這樣以憂鬱……嗯,像我這樣的貴公子是不會在乎這點小錢的。」差點就忘記自己還在隱藏身份中。
「可我在乎!」段微瀾咬牙打斷他,「請把多餘的錢找給我。」
開玩笑,到嘴的肉哪有吐出來的道理,夥計輕蔑地一揚臉,「兩位既然已經結完帳,就請吧!」
「不用送了。」東伯男十分率性的點頭,隨後拉著她的袖子喜孜孜地往外走。
段微瀾只能呆呆地被他拉著,腦子裡一片空白。她不懂上天為什麼要這麼折磨她,她真的有那麼十惡不赦嗎?
回到他們停馬車的地方,東伯男難得驚訝的倒跳一步,還在失神狀態中的段微瀾回神看去,只見馬車還在,可是馬卻不見了。
青、天、霹、靂!
她現在不知道該為丟了唯一的交通工具哭,還是該為東伯男品味糟糕到連賊都唾棄的地步而笑,但她真的覺得今天的太陽太烈了,曬得人直想發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