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後 一個綠色的書包從牆的另一面呈拋物線下降,跟著一個身影俐落的翻上高牆,然後對著地面低喊,「快點拉住我的手爬上來。」 站在地面上的張筱旬甩著清湯掛面的短髮,恐懼的低語著,「不行啦!我根本爬不上去,你快點下來,要是被老師抓到就慘了。」 站在高牆上的是楊哲融,他十八歲,而張筱旬十六歲,一個高三,一個高一,正是花樣年華的年紀,喜歡玩的楊哲融總是愛蹺課,而向來中規中矩的張筱旬則老是擔心他做錯事,所以總是在一旁替他捏把冷汗,而當她無法阻止他蹺課的時候,她只得陪他一起做一個被老師認定為問題人物的壞學生。 「表哥,你快點下來,這回要是老師告到表姨父那裡去就糟了。」 「誰怕啊!我還巴不得不要讀書了呢!」 張筱旬緊張的說:「千萬不要,你就快要畢業了,如果在這個筋骨眼上被記過或老是退學就不好,你還是快點下來吧!」 「你那麼怕事就回去上課好了,我可不想要繼續去聽那足以讓人打瞌睡的無聊課程。」 「你到底想要上哪去?」 「當然是去該去的地方。」楊哲融賣關子的說。 「有什麼地方非得要蹺課去不可呢?」 「幹麼問那麼多,要就跟我去,不要就回去上課,我不會勉強你的。」 這不就是在為難她嗎? 從進楊家開始,她就一直過著戰戰兢兢的日子,怕自己言語有所閃失,怕自己表現的不得體,所以她學會多做事少說話,但是那樣的日子並沒有過太久。 漸漸地,他們長大了,表哥愈來愈叛逆,相對的,他的父親也就是她的表姨父對他愈來愈頭痛,於是監視他的工作就落在她的頭上了。 因為他們同校,又因為他們年紀接近,所以,她的表姨父就要她把表哥的一舉一動告訴他,當然她沒有打過小報告,可如果任表哥繼續這般下去,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表哥,今天無論如何請你一定要好好上完課,拜託!」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 她很想,但是又有所顧忌,如果現在不是學生,她應該會義無反顧的跟著他去的,但是她的身份是學生,又是寄居於楊家吃閒飯的遠親,她的存在已經成為阿姨的眼中釘,如果她再不知謹言慎行,阿姨又有名堂來數落她的不是。 「如果你真的肯為我想,就請下來,你想到哪去,下了課我一定會陪你一起去的,但現在,我拜託你下來。」 可是,楊哲融根本無意聽她的話,縱身一躍就跳下高牆,很快的雙腳落地,人已在牆的另一端。 「膽小鬼,不找你了,我自己去。」楊哲融彎腰抬起地上的書包,拍了拍上頭的灰塵,然後甩到自己的肩頭上,瀟灑的往前走去。 「表哥……」 然,她的叫喚根本未曾喚回楊哲融的心意,他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她的眼底。 ★ ★ ★ 夜漸漸的暗了,直至日落西山,大地被黑暗籠罩,還不見楊哲融進門,而一早,楊松年已經千交代萬交代,要他和張筱旬早點回家,可是,晚餐時間過了,電視已經高唱著晚安曲,該是上床睡覺的時刻了,他還沒有進門。 但,早在晚餐之前,楊松年就接到了一通學校打來的電話,當電話鈴聲響起的剎那,張筱旬就有股很不好的預感,知道紙終於還是包不住火了。 她等待著表姨父的責備,但他只是看著時間,任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似乎不等到表哥進門不準備作罷。 「你這樣等有什麼用,他要不想回家,你等到天亮他也不會回來的。」柳碧華在一旁拚命的扇風點火,惟恐天下不亂。 「你想睡就去睡,我等我的。」 「你這又何苦,那孩子明明就不聽話,你為什麼就不肯多用點心思在哲平身上呢?你這也未免太偏心了吧?」 楊松年不悅的說:「你有完沒完?!我說了什麼了嗎?」 「你什麼都沒說,但是表現得太明顯了,好像哲平不是你的孩子似的,難道我生的就不如那個死去女人生的小孩嗎?」柳碧華再度失控,戰火又再度引爆。 這其實是常見的戲碼了,幾乎幾天就要上演一次,從張筱旬進楊家到現在,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但是不知道怎地,烽火總是會禍及到她,任她逃也逃不過。 「像這個女孩,明明就跟我們家沒有什麼親戚關係,你偏偏要收留她住在這裡,更誇張的是疼的好像自己的女兒似的,人家都說,她是不是你在外頭偷生的私生女,害我的頭都抬不起來,你更偏心,疼她比疼自己的親兒子還要疼,我就不知道你存的是什麼心?」 被討厭是早知道的,但是因為她的存在讓疼愛她的表姨父被誤解,她心有所不忍,忍不住就想要替他說好話,「阿姨,你誤會表姨父了,他只是太擔心表哥,我想他其實是很疼哲乎……」 柳碧華憤怒的打斷她的話,說著,「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如果有那個時間在這裡閒晃,不會去多做點事情嗎?」 不料她又掃到了颱風尾,她太自不量力了,竟天真的認為自己的話可以起一點點作用,事實是她根本沒有說話的份。 「三更半夜你要她做什麼?」楊松年轉過頭,對張筱旬說:「去睡吧!明天還得要上課呢。」 「可是表哥他……」 「我來等門,有些話我想要和他談談。」 「談什麼?」柳碧華很敏感,很怕楊松年和楊哲融單獨相處。 「我們父子難道不能夠單獨談談知心話嗎?」楊松年不耐煩的反問。 「如果和繼承權沒有關係,我倒不管你們談什麼,但是如果你們要談的是和繼承有關的問題我就有權聽,你別忘記你還有另一個兒子。」柳碧華積極的教人覺得現實,似乎那是唯一她所感興趣的。 張筱旬知道這一切都不是她所能夠干預的,如阿姨所言,她該要時刻記住自己的身份,一個寄人籬下的人是沒有資格參與人家的家庭會議的。 她識趣的說著,「表姨父,那我先去睡了。」 「好。」楊松年點頭應允。 ★ ★ ★ 雖遠離了戰場,但是張筱旬依舊可以聽到樓下傳來的吵架聲,她是遠離了,可並不代表戰火已經熄滅,事實上正愈演愈烈,像沒有終止似的。 這其實不是現在才有的現象,早在張筱旬進楊家之前,楊松年和柳碧華就不和睦了,跋扈的柳碧華無法忍受楊松年始終想念著已去世的前妻,也不能夠忍受他把關注與期望都放在楊哲融身上,更加上她的出現,這個家的戰火就如長期抗戰般,不停的爆發著,未曾停止過。 「如果我可以離開就好了。」她自言自語的說著。 一個聲音突然從窗外傳來,被嚇到的張筱旬,轉過頭去想探求聲音的真正來源,發現竟然就是這個家最大的問題人物——楊哲融。 這並不是他第一回爬樹上樓,反正只要他晚歸,怕被念,他就會來上這一招,所以學校那區區的高牆,他實在是看不在眼裡。 「你幹麼又爬樹上來?」但她還是很擔心,畢竟這裡是三樓,如果一個不小心跌下去,要不死也恐怕要斷手斷腳,想起來她仍會心驚膽跳, 「可不可以拜託你不要這麼皮,萬一跌下去怎麼辦?」 「不會有那個機會的。」楊哲融笑嘻嘻的說著。 「你知道表姨父到現在還沒睡在等你嗎?」 「我知道。」 「那你還不從正門進來?」她納悶的問。 「我就知道會被念,所以才不想要從正們進來,不過正確的說法是我不想去掃颱風尾。」楊哲融一臉不屑的說著,「那個女人又在跟我老爸吵了,我去了只是會讓他們吵的更凶,她見到我簡直就像是見到眼中釘,欲拔除為快,我幹麼要去自討沒趣。」 「不管怎樣,阿姨總是你爸爸再娶的太太,就算你不喜歡她,也該稱呼她一下阿姨,我想這樣她會很高興的。」 「小白癡!」他推了下張筱旬的額頭,冷嗤道:「她才不會希罕哪!」 「話不能那麼說……」 「你知道嗎?她可巴不得我老爸快點進棺材,剛剛我還聽到她大嚷著要老爸分家,老爸那麼硬朗耶!」楊哲融用一副受不了的語氣說著,「要不是老爸一再的留我,我才不想要繼承什麼家產,真受不了。」 「表哥,你說過你會保護我的吧?」 「對啦!」楊哲融點頭,說:「我不是一直都那麼做嗎?」 「那麼你就不能離開,就算你要離開,也要帶著我一起走,你說過要帶我去找我媽媽的。」 「你還那麼想啊?」他吃驚的大叫。 「難道你已經忘記了?」 「沒……」楊哲融吞吐著不敢說她的母親是因為再嫁,所以才把她丟給他老爸照顧、收養,當他輾轉聽到這個事實之後,就再不敢提及要帶她去找她的母親,為的是讓她自動忘記找她母親的念頭,當然主要是不讓她受到更大的傷害。 他深信,任何一個子女,要是知道自己被自己的父母認為是負擔、累贅,那是一個極大的傷害。 「表哥,你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沒說?」張筱旬奇怪的問。 「沒有啊!」 她不信的問:「那你為什麼一臉緊張的模樣?」 「沒啦!我只是在想現在的我還沒有能力帶你到任何地方去,所以找人的工作還是再等些日子吧。」 「可是……」 「你也知道,現在這個家一團亂,如果你說要去找你的母親,那個女人又會說什麼閒話。」為了打消張筱旬的念頭,楊哲融不得不搬出柳碧華來,「不管怎樣,等到我可以獨當一面的時候,就不必擔心那個女人說什麼,不是嗎?」 這說的也有道理,平常阿姨找盡了可以給她難堪的話來挖苦、羞辱她,如果再讓阿姨知道她長大了想找自己的母親,那一定會觸怒阿姨,甚至讓阿姨以為她是那種忘恩負義的女孩哩! 他的一番話動搖了她的決心,她決定要把自己的願望稍稍往後挪,「有朝一日,你一定要帶我去找我媽媽。」 看來,那是推托不了的責任了,即使楊哲融深信那對張筱旬沒有任何好處,怕他還是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 ★ ★ ★ 然,這一夜楊哲融仍然沒能躲過他的父親,在他離開張筱旬的房間,要回到自己的房間之時,就被他父親抓個正著。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爬樹進屋。」 「哈!真是知子莫若父啊!」楊哲融訕笑。 「可以談談嗎?」 「如果你要問我為什麼蹺課,我想你應該要比我更清楚才對。」 「我要說的不是那個。」楊松年淡然笑說,「我今天也去過你媽的墳,看到你在那裡和你媽說話。」 「啊?!」 楊松年拍了拍他的肩頭,笑說:「去和你媽說話可不是你一個人的專利,當我很煩的時候,我也是常常找她聊天的。」 「騙人,你早就把媽媽給忘記了,否則為什麼不到兩年就娶了新的太太?」楊哲融不甚諒解的說著。 「那是因為你確實需要個人照顧。」 「我才不需要。」 「不管如何,當時我想到的確實是你,我想我太忙了,根本沒有太多時間照顧你,又不希望你像別人家失去母親的小孩一樣變壞,但結果好像得到了反效果。」楊松年一臉後悔的噢著氣,彷彿再婚是他作的最大的錯誤決定。 這並不是楊哲融想看到的,如果再婚可以讓他父親找到幸福,那麼他倒不是那麼排斥,只可惜他的父親似乎並沒有從這婚姻中找到真正的幸福。 「我可不是壞小孩,我也沒有變壞,更沒有參加流氓幫派,你毋需替我擔心,我自己的路我會打算,如果把繼承權給哲平可以讓這個家得到和平,我不介意你把公司留給他,他好歹也是我的弟弟,給他和給我沒有差別。」 「你倒很大方。」 「我一向如此。」楊哲融笑著說。 「的確,這點你和你媽很像,總是不介意多給別人一些而少給自己一些,但是有些東西、有些事情是不能那樣大方相送的,哲平是我的兒子,但是他太懦弱,甚至太過依賴,光這一點絕對無法好好的管理公司的,而我不希望自己一生的心血被毀了,你懂嗎?」 楊哲融點頭,但卻有自己的一番看法,「我認為自己努力的成果才重要,我也希望自己可以白手起家。」 「繼承我的事業會讓你覺得丟臉嗎?」 楊哲融的眼底散發自信的光芒。「那倒不是,只不過我想要試試自己有多大的能耐,這很重要。」 「你真那麼想?」 「是。」 「那麼你要不要試試呢?」楊松年提議著。 「怎麼試?」 「我現在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在這裡你絕對無法一展身手,到國外去如何?」 楊哲融的聲音有一絲遲疑,「可是我還沒畢業呢!」 「沒畢業就不能有一番作為嗎?你是這麼認為的?」楊松年笑著對自己的兒子說,「如果你真的有心,就算要你一邊工作一邊完成學業,你都能夠做到,除非你對自己沒有信心,你是嗎?」 楊哲融反駁道:「我當然對自己有信心,但是……」 他對自己當然有信心,再大的苦,他深信自己都有辦法克服,但是心底總是覺得有個割捨不掉的依戀。 「但是什麼?莫非你真的對自己沒有信心?」 在楊松年咄咄逼人的追問下,楊哲融脫口而出,「我擔心的是筱旬,她怎麼辦?我答應要照顧她的,如果我走了,她怎麼辦呢?」 是嘍!這就是他的依戀,他始終放心不下她,所以才會還在這個地方,忍受著他認為的地獄生活。 「有我在呢!」楊松年說著。 「如果可以,我想帶她一起走。」 「難道你希望她跟著你一起吃苦?」楊松年搖著頭說,「那是萬萬行不通的,如果你一個人出去,那麼成功的機會還會大些,但是如果你帶著筱旬,那麼你終有一天會認為是她拖累了你、束縛了你,所以我的看法是,如果你真的有心,就等你成功了才回來接她。」 「那萬一我不成功呢?」 楊松年一副老謀深算的笑說:「我當然會給你一個期限,你得要在期限之內成功回來,否則就得乖乖聽我的安排。」 「你在算計我是不是?」楊哲融防備的睨著自己的父親,狐疑的問道。 「想要出人頭地,是不能害怕別人的算計的。只有反擊才能生存,這是商場的生存法則,我雖不教你爾虞我詐,但是怎麼去防備就看你自己了。」 這是個很好的提議,他終於可以走出這個教他幾乎要窒息的空間,但是一想到筱旬,他就是遲遲下不了決定。 「我得要些時間考慮、考慮。」最終他還是只能這麼說。 ★ ★ ★ 溫室幾乎成了楊哲融的私人禁地,那是三年前,霸道的柳碧華認為溫室的存在造成她和楊松年夫妻失和,所以一度想盡了辦法要把溫室夷為平地,她處心積慮的進行著拆除溫室的工作,雖然她沒有一次得逞過,可是溫室之中幾十種品種的玫瑰也被毀了大半,最後在楊哲融極力爭取下,溫室成了他名下的唯一財產。 他其實是不怎麼重視楊家的連鎖企業的,就如他自己所說的,他想要獨當一面,最好赤手打天下,可是這個家有太多他父親、母親與他三人的美好記憶,他無法任人輕易的將那些毀之殆盡。 於是他下了嚴令,如果誰再破壞溫室,他就要委由律師提出告訴,才總算讓柳碧華打消了剷平溫室的念頭。 當然一開始並不是那麼順利,因為他未滿十八歲,名義上,柳碧華是他的母親,所以為了讓她妥協,楊松年只得讓出一些公司股份到她的名下,才讓貪心不足的她稍微滿意,也讓戰火平息了下來。 如今,照顧溫室的工作他不假手於他人,而是由自己動手,要不就是張筱旬代勞照顧此處的花花草草。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這裡,你會不會代替我照顧這些花草?」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張筱旬只能回以一個怔愣的表情。 「別那麼看我,快點回答我的問題。」被她那恐懼的眼神一看,楊哲融整個人心慌意亂了起來,怕被看出自己的心事,只得慌忙用粗魯的語調遮掩自己的無措。 「你為什麼那麼問?你是打算要到哪裡去嗎?」 「我只是問問,你只管回答我就好了嘛!」 她不打算給他回答的說:「那我不回答這種問題,反正你自己會照顧的好好的,我當然不必要為自己找這個麻煩。」 從小到大,她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會離開她,而她早就習慣了有他的陪伴與保護,根本無意去想那種讓她傷腦筋的同題。 「不可以,你一定得要回答我的問題才行。」楊哲融卻堅持著。 「別再問我這種問題了好不好?」 「為什麼叫我不要問?」 不想回答問題,所以張筱旬反將他一軍,問他,「因為你說過會一輩子保護我的,難道你想要食言?」 「話是沒錯,但是事情總會有例外的時候。」 「什麼例外的時候?」她固執的追問:「你倒是找個適當的理由,如果你說的有理,我就回答你的問題。」 這小丫頭片子根本就是跟他過不去嘛!如果說實話,只怕她會哭得死去活來,但最不能忍受的其實是他自己,他怕聽到她不在乎的對他說:「儘管去吧!我會很堅強的,所以不用掛念我。」之類的話。 所以說,依賴人的或許是他也說不定,因為自從他失去了母親之後,筱旬是他唯一能夠接受的女生,那種牽繫是很難以言語言喻的。 「我是很認真的問你這個問題,希望你可以給我一個答案。」 張筱旬再度緊張起來,因為現在的楊哲融比起以往可以說是再正經不過了,一掃過去那種滿不在乎的吊兒郎當,取而代之的是不苟言笑嚴肅的神情。 不知怎地,她認為事態嚴重,甚至感覺到他並不是在開玩笑,而是他真的在打算著離開這個地方。 「你到底要到哪裡去?表姨父知道嗎?」 楊哲融冷靜的提醒她,「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他沒有否認,那麼是真的嘍?他真的打算要離開這個家,離開她。 「不,我不要!」光想像他不在自己身邊,那種無形的恐懼馬上深深的籠罩住她小小的心靈,她無助的央求著,「你不要說那種要離開的話好不好?」 楊哲融被她那無助受傷的模樣撼動,一把將她擁進自己懷中安撫著,「筱旬,你聽我說……」 張筱旬摀住自己的耳朵,拒絕聽他的解釋,而拚命的嚷嚷著,「我不要聽,你騙我,我不想聽。」 「你非聽不可。」他硬將她的手拉下,並強迫她面對他,然後鏗鏘有力的說出自己的決定,「我確實要離開這個家。」 世界似乎在瞬間變得烏雲密佈,彷彿連未來都一併成了無意義的單色世界,「黑與白只怕也無法比擬她此刻的心情。 一個她奉為神般的支柱,突然間對她說,他要離開她,要她自求多福,那種無助就猶如初被人丟置進無底的黑暗世界,除了可怕依舊還是可怕。 跌坐在地,張筱旬整個人失神而不能思考,只靜靜的等著楊哲融來對她宣判死刑。 死刑? 是嘍!如果不是死刑,為什麼她會覺得自己的心死了呃?,所以一定是死刑,在剛剛他宣佈他要離開這個家開始,他就等於宣佈了她死刑,再無上訴的機會。 「筱旬,你冷靜點好不好?」 他就蹲跪在她的面前,看起來還是那麼高大,一個高高在上的王子,即使他常常把自己弄得像個小丑,她總會將他看成王子,而不像是她,怎麼裝高貴,總是格格不入,永遠都當不了公主。 所以他才要放棄她的吧? 張筱旬悲哀的想著,無助的垂下眼瞼,任淚水滑過自己的臉,再想到自己竟然三番兩次像野貓般被人丟棄,就有更多的悲傷打從胸口冒了上來。 難道這就是她的命運?永遠都只能當被人丟棄的野貓? 「筱旬,你看著我。」他受不了她漠視自己,再度強硬的把她的臉扳向自己,並說著,「你看著我,我有沒有騙過你呢?」 回想起來,欺騙在他們之間似乎是不存在的,所以即使自己對他現有諸多不滿,她也只能搖頭回應他的問題。 「那麼你相信我,我會回來接你。」 他提高聲音道:「你不信我?」 張筱旬苦笑道:「你不用給我承諾,反正我就像人家不要的野貓,誰愛就來招惹我,不愛就隨便把我丟棄一旁,我連選擇主人的權利都沒有。」 楊哲融生氣的說:「我不許你胡說八道。」 「本來就是,其實我不是笨,我知道我媽媽不要我,所以把我帶來你們家,阿姨不喜歡我,現在連你也……」 也許是衝動了些,但是楊哲融發現自己實在無法忍受張筱旬發出這樣的指控,在他自己以及她來得及意會的當頭,付出了自己以及奪走了她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