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麼?!那女人真是太過份了!」
舊傷才好,新傷又來,南宮杼行動困難地在實驗桌前調製最新款的香水,嘴上不忘氣憤地碎碎抱怨。
「我誠心誠意去向她道歉,她卻用那種態度對待我,簡直是不講理的惡女、蠻女、暴力女!以後誰娶到她誰倒楣,我真替她未來的丈夫感到同情!」
恨恨地將散發著陣陣香氣的液體混入試管,可太過激動的情緒卻讓他一時失手加入過多的份量。
「啊,慘了!」他扼腕低吼,趕忙摀住自己鼻子。
「唔,這是什麼?好惡的味道!」一旁身著運動服的男孩,陽光帥氣的臉龐因瀰漫在密閉空間中的古怪氣味而皺成一團,只見他用力捏住鼻子誠實反應感想,卻換來南宮杼沒好氣的一瞪。
「不過是一時失手,娃娃臉的吵什麼?我才要警告你,別帶著一身運動後的汗臭味闖進我調香專用的實驗室。」
「呃,對、對不起……」看著他不怒而威的氣勢,有著一身健康古銅膚色和自然卷短髮的陽光男孩夏天奧忙不迭地道歉。
身為戀慕七夕活動委員會副會長兼公關一職的他,今天硬被會長抓著請公假,躲在這處位置偏僻的新建大樓理科教室閒晃。
眼見心上人出言不慎慘遭遷怒,司鐸堯自偷渡進校門的最新款PSP遊戲中抬起頭。
「嘖嘖嘖!天奧,你難道不明白,鬥敗的公獅發起脾氣來是觸怒不得的?」
「小鬼,你說誰是鬥敗的公獅了?」他一句話惹得南宮杼瞇起俊眸,語氣不善地質問。
「親愛的表哥,你接連兩次慘敗在弓學姊手下,丟盡男人顏面導致心情郁卒我不是不能理解,但身為活動委員會會長,我實在無法坐視一個畢業校友獨佔學生理科實驗室,進行私人圖利行為……」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不速之客盡早走人,不要鳩佔鵲巢。
「我們南宮集團每年捐那麼多錢蓋校舍,偶爾來『借用』一間教室有什麼關係?校長都不說話了,你這個小小活動委員會會長幹麼管這麼多!而且你還不是一樣!」霸佔了整間設備精良,直可媲美專業實驗室的理科教室。他瞪著表弟手中的PSP,振振有辭地為自己辯駁。
身為南宮集團研發團隊的領導人,外務再多好歹也是要有貢獻的,既然打定主意要在台灣多待一陣子,他自然得找間設備完善的實驗室來使用,而每年收取南宮集團慷慨捐款的戀慕學園就成了最佳選擇。
「再說,我會敗在弓巧月那女人手中,還不是因為她每次都來暗算這招!」話鋒一轉,南宮杼再次不滿地開口。
說到這個他就一肚子怨氣!
每回和那女人見面,自己不是慘遭過肩摔就是被狠推一把,面對他的鮮花攻勢,那蠻女非但不領情還以怨報德地動手開扁。
她這樣對嗎?
是存心欺負他脾氣好、有風度、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是嗎?
「那女人居然還命人把我特地訂的花全扔掉,實在太過份了!」
「慢著、等等,你──送弓學姊花?」望著表哥不平的抱怨,司鐸堯金框眼鏡後的瞳眸閃過一道詭異神采。
「是啊,九百九十九朵水晶粉玫瑰,它具有獨特的香氣,可是玫瑰中的高級品耶!」結果下場居然是被人丟棄,想到他心就痛。
聽他這麼一說,一旁的夏天奧詫異地睜大了眸,隨即開啟電腦中的學生資料檔案,邊查詢邊喃喃念著,「印象中記得,弓學姊當年的入學資料上有註明……啊,有了!」
湊上前瀏覽檔案中的資料,不一會兒司鐸堯便幸災樂禍地搖頭歎道:「果然沒錯,表哥你這回真是策略失敗、誤踩地雷了。」
「怎麼,我送花有什麼不對?你們倆幹麼這種表情?」瞪著兩名男孩詭異的神情,南宮杼也隱隱嗅出不對勁。
「吶,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這份弓學姊專屬的學生資料免費提供,你留著自己慢慢看吧!」將資料列印出來,司鐸堯拍拍他的肩,逕自拉起夏天奧往門外走去。
瞪著自家表弟意味深長的笑容,南宮杼不覺防心四起,卻仍抵不過心中蠢動的好奇,伸手接過那份屬於弓巧月的私密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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糗了,這回他真的糗大了!
依循手中地址來到一處祥和寧靜的社區,南宮杼站在某戶人家門前猶豫地望著大門,卻遲遲未按下紅色電鈴鈕。
回想起今早他硬著頭皮再度造訪「神劍道館」,卻在眾多男性學員忿忿譴責的目光下,得知弓巧月自從那天花粉症發作後就請病假在家休養,這消息著實讓他感到意外。
他怎麼也沒想到,原本想要道歉示好的送花舉動竟會鬧出這麼大風波,自己非但錯怪了弓巧月,還成了害她舊疾復發的罪魁禍首,這讓他錯愕之餘心頭更加滿是歉疚。
「可我怎麼會知道,擁有柔道黑帶、劍道七段資格的蠻力女居然也有這麼……呃,平易近人的弱點。」
無奈地歎了口氣,雖然明知不該,但當他從學生資料上窺知弓巧月的「秘密」時,心裡真有一種怔愕的感覺。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莫名的莞爾。
原來,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學妹竟有這麼「人性化」的弱點,這讓連連敗陣在她手中的他心理平衡不少。
不過,自己誠心示好的舉動卻意外害了人家,這是不爭的事實,所以他專程到她的住處探視,聊表慰問之意。
可此時面對彷彿是紅色警戒的電鈴鈕,南宮杼承認自己還是有點心驚驚。
畢竟依過往前例,自己每見那女人一次就傷一次,誰曉得這次能不能倖免於難?
更何況他還是害她生病的原凶……
「唉,果然道歉還是要有勇氣的!」不安地打了個冷顫,南宮杼杵在門外默默低喃。
「叔叔,請問你要找誰?」
正當他在門外努力做著心理建設、幫自己加油打氣時,身旁忽然傳來一個童稚甜軟的嗓音。
循聲望去,他看見弓巧月牽著一個可愛的女孩站在不遠處。
「咦?南宮學長,你怎麼會在這兒?」在自家門口遇上他,她顯然也很意外。
「我聽說你病了,所以想來探望……」
望著她白皙的臉龐被口罩遮去了大半,只露出一雙微微泛紅且水光瀲灩的瞳眸,整個人病懨懨的,和平常精力十足的模樣相差好多,南宮杼心頭頓時充滿歉疚。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對花粉過敏,才會訂了那麼多花,真是非常抱歉!」深吸口氣,他誠摯地道歉。
「這是老毛病了,其實也沒那麼嚴重啦!都是道館裡的人太小題大做,硬要我休假一周,才會平白無故賺到額外的假期。」拿下覆蓋大半張臉的口罩,弓巧月泛著水氣的眼眸因笑意彎成了兩枚半月。
「真的不要緊?」
遲疑地望著她含笑的水眸,南宮杼仍有些不放心,胸口卻因她甜美的笑容而鼓噪起來。
瞧她此刻一副嬌柔荏弱、楚楚可憐的模樣,教他體內純男性的慾望不斷攀升再攀升,連血液都要為之沸騰起來。
完蛋了,他一定是對她的笑容缺乏免疫力,才會每每見了就心跳加速、呼吸紊亂,活像是──
被這小女人給煞到了一樣!
「不對!不會吧?」他無比錯愕地悶哼一聲。
停、停停停,他腦袋裡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驀地察覺自己紛亂的思緒引導出離譜的結論,他猛地搖搖頭想甩掉那些不該萌生的幼小情苗,一臉的驚詫困惑看在弓巧月眼裡,卻誤會他是因為太過自責而心情低落。
「我知道南宮學長不是故意的,只是白白浪費了那些花,你一定很心疼吧?」不好意思地揪揪發尾,一想起那天他氣惱的神情,她同樣有些歉然。
她當然記得自己在情急之下硬生生將這個男人推倒的情景,說起來南宮學長其實也很無辜,每次都慘遭自己「毒手」,幸好他挺有紳士風度沒跟她多計較,換作一般人早惡言相向地翻臉了,就和那些老愛來踢館,卻每每慘敗在她手下的粗魯男一樣。
「哇,原來花是叔叔送的!」在一旁安靜聽著兩人對話的小女生,這下終於逮著機會發聲。
只見她一雙與弓巧月十分相似的水亮眼眸,在兩個大人身上轉呀轉地,白嫩的小臉蛋因興奮而染上一抹紅潤。
也直到這一刻,南宮杼才真正把視線放在躲在弓巧月身後,小手緊緊揪住她衣擺的女孩身上。
「嗄,巧月學妹,這小女孩該不會是──你女兒?!」
不會吧?眼前小女生少說也有六、七歲,那她是幾歲生的小孩?
慢著、等等,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應該是──她已經結婚了?!不明白自己的心為何會因這個假設狠狠抽痛了下,他專注的視線直盯在弓巧月身上,片刻無法離開。
「拜託,南宮學長!我看起來像是這麼大小孩的娘嗎?」雙手叉腰,她好氣又好笑地開口,就連一旁的小女生都跟著掩嘴偷笑。
今天如果是別人敢這麼問她,她早一拳揮過去了,要不是看在這男人每次見面都被自己扁,她這回才會好心放他一馬,不然……哼哼哼。
「嗄?我就說怎麼可能嘛,呵呵……」察覺自己一時情急失言,他乾笑幾聲,卻也因她直截了當的否認而寬下心。
含嗔帶笑地賞了他一個白眼,只可惜因過敏而水汪汪的瞳眸實在沒什麼威脅性,弓巧月只能忍著鼻端的騷癢,繼續以濃濃的鼻音說道:「她是我的寶貝妹妹巧織。小織來,跟『叔叔』問好。」
瞪著她擺明是故意的稱呼,南宮杼眼角微抽,轉而朝小女生誘哄道:「什麼叔叔啊?來,小織乖,喊聲『哥哥』就可以了。」
論輩份他不過是弓巧月的學長,為什麼要被她家小妹喊成「叔叔」?就算他看起來成熟穩重,也不能把他叫老呀!
「大哥哥,你是我姊姊的男朋友嗎?」小女生語不驚人死不休,話才剛出口就讓眼前兩名大人傻眼。
「小織!你這小丫頭在胡亂問些什麼啊?」白皙的臉龐微微泛紅,弓巧月瞪著人小鬼大的妹妹啐道。
「是不是、是不是嘛?牛郎織女是不是聽見我的心願,把願望變成真的了?」弓巧織興奮地說著,蹦蹦跳跳地跨進門,在院子裡一棵掛有童繪卡片的柳樹枝旁轉圈圈。
「許願?」
「李媽跟我說,七夕的時候用心許願就會變成真的,所以我許了三個。」伸出三根指頭,小女生開心地說道。
「李媽又教你這些奇奇怪怪的花招了。」歎口氣,弓巧月有些無力。
小妹口中的李媽,是她平時請來照顧妹妹,並整理家務的幫傭太太,年紀五十出頭,做起家事幹練又細心,唯一比較讓她頭疼的,就是老愛想些奇奇怪怪的點子,說是要向年輕人看齊才能常保年輕。
瞧了眼一旁弓巧月粉紅誘人的臉蛋,南宮杼笑著蹲下身朝小女生問道:「你七夕時向牛郎織女許了什麼願望,能告訴大哥哥嗎?」
「好,這個秘密只有姊姊和大哥哥知道喔!」
開心地跑到他身旁,弓巧織扳起指頭好認真地數著,「我的第一個願望,就是希望姊姊交到帥帥的男朋友;第二個願望,是希望身體趕快好起來、可以去上學;第三個願望……唔,這個可不可以不要說?」
數到這兒,小女生原本古靈精怪的臉龐驀地紅得像蘋果,害羞地扭捏起來,令他不禁啞然失笑。
沒想到現在的小娃娃還挺早熟的呢!
不過,她剛剛提到……
「你生病了?感冒不能去上學嗎?」探探小女生額頭,南宮杼關心地問。
話才一出口,就見小女娃神情落寞地垂下了頭,一旁的弓巧月眼底更是盈滿了心疼與難過。
「醫生伯伯說小織『這裡』生病了,要乖乖在家休息才會好,好了以後才能去上學和朋友玩。」指著小小的腦袋,她以一副小大人的口吻說道。
訝異地抬眸望入弓巧月不捨的眼底,他忽然明白,小女孩的病不是休養個一兩天就能治癒的。
「大哥哥,你到底是不是我姊姊的男朋友啊?」
搖搖他的手,弓巧織眨著一雙烏黑大眼睛不死心地追問:「如果你真的是姊姊的男朋友,那就表示我許的願望成真了!接下來我的身體也會好起來,可以去上學、可以交好多好多朋友,對吧對吧?姊姊?」
小女生閃著期盼光芒的眼神,來來回回梭巡在尷尬無言的一對男女身上,讓兩人不知該如何回答。
「呃、這個……」南宮杼一時語塞。
他怎麼忍心打碎小女孩這麼一點小小的希冀?
「咦,難道不是嗎?姊姊?」
氣氛沉默久了,早熟的弓巧織也隱約嗅出不對勁,她落寞地垂下頭,難掩傷心地揪著碎花小裙擺。
「原來,願望還是不會那麼容易就成真。」她很懂事的點點頭,故作堅強的模樣令南宮杼萬分不捨。
「小織……」
心疼妹妹小小年紀就要忍受病痛折磨,弓巧月彎下身抱著她,向來充滿活力的臉龐被一抹憂愁所籠罩。
一年前父親和繼母帶巧織出遊時,因為天雨落石在山區出了意外,唯有睡在後座的巧織倖免於難,卻因頭部遭受撞擊被醫生診斷出腦中有血塊殘留,若無法自行吸收就要有動手術的心理準備,否則未來性命堪憂。
原本還希望能以藥物控制病情,可現在都過了一年,巧織的情況卻遲遲不見改善,血塊已開始有壓迫神經的症狀出現,只是儘管主治醫生語重心長地建議動刀,可僅僅百分之五十的手術成功率卻令自己不敢貿然簽字。
「誰說願望不容易成真了?」
不忍心讓小女生難過,更不想看見弓巧月滿臉的憂愁,南宮杼想也不想地開口。
只見他俊顏微紅地瞥了眼神情詫異的弓巧月,清了清嗓子硬著頭皮又道:「咳嗯,沒想到小織這麼聰明,一下就看出大哥哥喜歡你姊姊了!」
「嗄?」他的話才剛出口,就見弓巧月一臉錯愕。
善意的謊言一旦起頭,接下來便輕鬆流暢得連他自己都感到意外,彷彿他口中說的壓根不是什麼編造的謊言,而是再真切不過的事實。
「說起來,大哥哥和你姊姊就是在七夕之後才認識的,一定是小織許的第一個願望成真了!接下來只要你乖乖聽醫生伯伯的話,按時吃藥多休息,總有一天病一定會好的,知道嗎?」揉揉小女生軟軟的發,他好言誘哄。
「真、真的嗎?」眼底再次燃起希望的火苗,弓巧織開心地望向自家姊姊求證,「大哥哥真的是姊姊的男朋友?」
「咦?那、那個……」微紅了臉龐,弓巧月有些遲疑地望向南宮杼,卻在他不斷以眼神暗示下僵硬地點了頭。
「嗯,大哥哥他、他是姊姊的男……呃,男朋友!」
勉強擠出一抹笑,她心虛地回應小妹冀盼的眸光,任由男人的手大方攬上自己肩頭,營造出兩人正在交往的假象。
她羞窘的承認聽在南宮杼耳中竟無端地悅耳,雖然明知只是作戲,卻仍教他胸口驀地悸動不止。
「耶!萬歲!太棒了!願望實現,姊姊真的交到帥帥的男朋友了!」開心地舉起雙手在院子裡跑跑跳跳,弓巧織的童言童語令兩個大人失笑。
「我說巧月,你家小妹真是個乖巧懂事、說話實在的好孩子!」感動地點點頭,他不由得讚道。「呵呵,這個帥哥捨我其誰呢?你說是吧!」
豪氣萬千地一拍胸膛,南宮杼挺身而出,不忘徵求一旁聽眾的同意。
被他誇張的舉動逗笑了,看著妹妹許久不曾展露的開心笑顏,弓巧月心底滿是欣慰。
謝謝你!無聲地,她以唇形這麼向他說道。
「不客氣。」靠近她的身旁,他在佳人耳畔輕聲回應。
她身上傳來一股淡淡的、似有若無的香氣,沁入南宮杼鼻端,讓他心神微蕩,有瞬間的怔然。
面對她難得溫順的模樣,一種極為欣然又輕飄飄的愉悅感受,在他體內充斥迴盪。
這一刻,他有種渴望守護,並憐惜她的激動情緒在心頭鼓噪。
平日的弓巧月是那樣堅韌而強悍,彷彿沒有任何事可以難倒她、擊敗她,可此刻望著她因心疼妹妹而染上憂傷的脆弱眼神,還有在他掌心下纖細得令他意外的肩頭,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感到無比心疼與不捨。
雖然他的拳腳功夫沒她厲害、腕力耐力也沒她強,但至少他還有一副寬厚的肩膀,足以為她扛下沉重的憂慮。
看在彼此是學長學妹的關係份上,又因緣際會地錯收對方的禮物而千里來相會,南宮杼決定好人做到底──就幫她減輕一些生活上的重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