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黃河之水流入開封,便不斷的給這座地勢偏低的古城帶來危機,頻繁的水患侵蝕著城周圍的建築,住在城內的百姓時常得面對水災造成的危害。
清亮的月色,照映著河面。
趕到河岸旁的人群東張西望,始終看不見落水的馬匹及人,而奔騰湍急的水流兀自順風湧動,任何漂浮在水上的物品,轉眼之間,毫無例外的全被推送得無影無蹤。
「二王爺……到哪去了?」
侍從們在岸上慌張的梭巡,不能相信長年征戰沙場,所向披靡的二王爺,如此輕易的任由一名弱女子挾持,一起掉入河中。
「小姐……」琉璃的奶娘望著急速奔流的河面,後悔不已。
琉璃的爹爹正怏怏不快的咕噥著「女兒親近陌生男子,不成體統」之類的話語,卻在一聽到旁人說起那名男子是威名顯赫的二王爺,立即噤聲無語,偷偷拉著夫人,小聲追究,「看看,叫你回來抓人,你不聽,讓女兒掉進河裡了!」
「怎能怪我?看見常宵帶人出現,我都急死了,哪有工夫再去找你女兒!」
一名器宇軒昂的男子依稀聽到了他們的言談,邊派人搜查河岸兩旁,邊打量著馮氏夫婦。
「馮伯父。」過了片刻,器宇軒昂的男子走向他們,「與二王爺掉入河水的姑娘可是令媛?」
旁邊的馮家僕人滿口「小姐」的到處找人,馮氏夫婦想否認也不行。
「這個……」女兒啊!你這回可是害死爹爹了。
「二王爺?」慘了!怎麼招惹上這號人物?
馮氏夫婦心虛的交換目光,不知如何回答,發問的人正是他們最忌憚的未來女婿,當朝丞相常宵。
他們不僅跑了女兒,還拖累一位番王掉進凶險的黃河,未來女婿又上來問人,馮氏夫婦此時恨不能挖個地洞鑽進去避難。
這下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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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破曉。
一記記幽幽的呼吸聲近在耳畔,不時騷擾著朱延熙的知覺,他睜開半清醒的雙眼,看向身旁——
一個昏迷的姑娘正躺在他的懷裡。
沉睡的琉璃面色恬靜,濃密的睫毛微顫,紅潤的雙唇好似亟欲綻放的花瓣,柔媚動人;精致的容顏彷佛是由珍貴的寶石雕刻而出,即使染上泥沙,依然不減她的美麗。
朱延熙輕輕的歎氣,想不到外表柔美的琉璃手段竟如此猛烈,毫不猶豫的跳下黃河,無畏他的存在。
朱延熙南征北戰多年,未曾一敗,此刻卻是四肢無力的癱在岸上,站也站不起來,生平頭一次遭人弄得這麼狼狽。
而那人,居然是個嬌貴柔弱的姑娘。
他心態失衡,捏了琉璃的臉頰一把,回憶起她落水前那段細膩的「馬內全餐」,登時怨氣又凝聚不起來,只能無奈的搖頭發笑。
「痛……」臉皮微感疼痛的琉璃緩緩轉醒,張眼便見到二王爺俊朗的容顏近在臉邊,她嚇了一跳,脫口問道:「你怎麼還在?」
那麼想擺脫他?
朱延熙嘴角上揚出詭異的弧度,似怒似笑。「你應當感激我還在,否則,你怕是屍骨無存了。」
水流的激烈沖刷,帶走了他的愛馬,在危機之時,琉璃與馬匹的生命,他選擇先保護這個害他落河的姑娘。
「我又沒央求你搭救……」琉璃直覺的回嘴。
朱延熙冷然不悅的道:「這麼不知死活,那你現在何不當著我的面,滾回河裡去!我是不曉得你在逃避什麼,也不要求你知恩圖報,但對於救你一命的人,最起碼的尊重你應該做到。」
黃河一如傳說中的凶險,朱延熙身上仍殘留著河水沖擊後所造成的酸疼痛楚,像被鞭打過一般。
可他盡力保護的女子,竟敢在事後擺出不情願見到他的臉色,這教他十分不滿。
琉璃被他教訓得一陣啞然,羞愧之色不可抑制的浮現在圓睜的眼瞳裡。
他說得沒錯,她太沖動了,只顧著逃,不顧危險。若非他不計前嫌,保護了她,她大概會被淹沒在滾滾黃河之中……
思及此,琉璃心頭一顫,無意識的收起一身利刺,看待朱延熙的臉色變得和善幾分。
「為何不答話?」朱延熙炯炯有神的眸子掃過琉璃尷尬的表情。「你的尖牙俐齒哪去了?」
琉璃不願頂撞救命恩人,支起身,顧左右而言他,「這是哪兒?」
頭一回進開封,人生地不熟的朱延熙失笑,「我還想問你呢!」
洶湧的河流仍在身邊滾動,腳下滿是泥沙,不知他們流落到黃河的哪一段?
琉璃左顧右盼,在泥沙堆積成的岸上,不遠處有一排排廢棄的簡陋房屋,只是周圍不見人煙,唯有河水肆虐過的痕跡,到處破破爛爛的。
琉璃調整心緒,低頭看了看平躺不動的偉岸男子。「你受傷了嗎?」為何不起身?
琉璃認真端詳他,愈看,心跳愈亂。
她從沒見過如此英俊的男子,修長結實的體魄,不怒而威的神態,卻沒有半點皇族傲氣,即便受難,仍不見頹喪。
「你的肚子不見了。」朱延熙不冷不熱的回她一句,接著摸索藏在身上的物品,不少東西被河水沖走了。
琉璃後知後覺的摸起肚子,綁在腰腹的包袱不翼而飛,她遺憾道:「大概是落水後掉了。」
「真是奇聞,落水便可掉胎,你們開封的黃河這般神奇?」朱延熙有意逗弄琉璃。
「我沒懷孕,那是包袱,包袱!」裡面裝著許多不可缺少的東西,她傷神歎氣,若非奶娘告密,她可以走得很輕松。
「你的馬呢?」切斷內心的感傷,琉璃問向朱延熙。
「讓你害死了。」朱延熙淡然道。
起初,救人或救馬,他猶豫過,但一想到這名疑似馮家人的姑娘,極有可能是常宵未過門的妻子,他就不能棄她不顧。
只求他的馬匹幸運,有機會順著水流上岸,保住性命。
「死了?」琉璃驚呼,無暇辨識朱延熙的話是否屬實,罪惡感鞭笞著她的良知。
「……對不起。」發現自己遭到出賣的怒氣,害怕落入大娘手中的恐懼,逼得她狗急跳牆,她無意傷害誰,只想得到自己的自由不受到傷害。
「為何逃家,你不願嫁常宵?」朱延熙訝異的見到琉璃面露愧色,她毫不作假的歉意溢於言表,這又觸動了他的心。
原以為琉璃既野蠻又任性,當下一看,似乎另有原因。
「你憑什麼認定我是馮家女子?」琉璃警戒的反問。
「他們叫你『小姐』難道是叫假的?」
從馮家爬牆偷跑,帶著包袱,一見到馮家人就嚇得氣不敢喘、魂不附體;說她不是馮家逃家女,朱延熙打死不信。
「可,我或許是馮家親戚的女兒呀!」琉璃絕不承認自己的身分。
這位二王爺是常宵的摯友,一旦認定了她是摯友的未婚妻,必定會抓她回馮家的。
「據說馮家有兩個姑娘,長女嫁予開封首富,次女正值雙十年華,美貌無雙。」朱延熙自認見識無數,宮廷內外,什麼傾城佳麗他未見過?琉璃的容貌卻令他愈看愈入迷,不得不贊歎,「你相貌出眾,並不遜色於帝王後宮的嬪妃,與傳說的馮家二女年歲相當,本王豈能不將你想成是她?」
「說的也是……」琉璃聽了他的贊美,臉色稍霽。
她相信世間任何女子,受到朱延熙深邃的目光所凝視,聽見他扣人心弦的嗓音發出贊揚,都會和她一樣控制不住芳心的悸動。
「只可惜姑娘的性情不佳,尚需調養。」朱延熙沒料到隨口的贊賞竟使琉璃像只志得意滿的小狐狸,只見她唇角眉眼淨是笑意,嚴重的勾引了他的玩性,隨即損她一句。
「哼!!」忍住斗嘴的沖動,琉璃皺了皺瓊鼻。「你貴為番王,必然有眾多眼線,難道沒聽說過,馮家的小女兒是個癡傻之人嗎?」
「略有所聞,不過馮家夫婦遮掩甚密,事實的真相,少有人知。」
「我的確是從馮家逃出來的,可我並非人家的小姐,信不信在你。」琉璃狡黠一笑,有心混淆視聽的說:「馮家小女兒確實癡傻愚笨,而我不是癡傻的姑娘,至於我是馮家哪門遠親與你無關,我不願多談。」
朱延熙無所謂道:「真相等你我回去見了馮家人,自能分曉。」
琉璃蹙了蹙眉,動起腦子,似有圖謀的問:「你身邊好像……嗯,此時有沒有什麼……隱藏在暗中的死士或影衛?」
「你江湖傳說聽多了是不?」若護衛跟來了,有膽子在一旁觀看,不上前服侍他嗎?
「你沒護衛啊?」琉璃眼中立時閃出喜悅的亮光。
「有是有。」不過,護衛的身手不如他。
此次出行,他索性叫護衛關照好不擅長武藝的常宵,少纏著他。「只是被人盯梢的滋味不太愉快。」
「總歸一句話,王爺現下是只身一人?」琉璃暗自歡呼,沒人幫二王爺攔截她,換言之,她只需擺平朱延熙,即可自由瀟灑離去?
「瞧你那一臉奸詐的樣子,又在打什麼歪主意?」朱延熙休息夠了,勉強自己立起身。
「什麼奸詐啊……太難聽了吧?」
琉璃不亢不卑的姿態,嬌媚妍麗的容顏,粗糙衣衫掩蓋不住的璀璨風華,看在朱延熙眼裡,像極了一朵盛開在淤泥的妖蓮,吸引著他靠近、采擷。
「知道本王的身分,你的態度依然不敬畏,是有意蔑視本王?」
如此美艷的姑娘卻不帶半點風塵氣息,必定是家人對她的管制極深。朱延熙接近琉璃一步,琉璃便不由得後退一步。
「反正沒旁人在,我客氣給誰看?」與二王爺保持著安全距離,琉璃舉動輕巧的從袖袋內掏出一個金元寶,陡然朝他丟去,「這點錢您拿去買一匹新馬,小女子先行告退。」
從未遭人砸過金子的朱延熙先是一怔,隨即恢復意識,上前攔住匆忙逃跑的琉璃。「說走就走,當真不把本王放在眼裡!」
他的語氣不含指控,反而洋溢著糾纏的意圖。
琉璃左閃右轉的,沖不出朱延熙的包圍,挫敗的歎氣,假笑道:「王爺,你我素不相識,看在一同患難的份上,請放我走好嗎?」
「不好。」朱延熙一手擋住她的去路,目光如電的逼視她。
「你想怎樣?」琉璃瞪了回去,烏溜溜的眼眸靈光熠熠。
朱延熙看著看著,心窩竄過電流似的,微感酥麻。
琉璃總是上翹的勾人嘴角,隱約藏著一抹調皮的笑,魅惑人心,他恍然覺得,比起妖異的花朵,眼前的姑娘更像是一只精怪幻化的小狐狸。
「你不肯交代來歷,且行跡可疑,必須隨我回去馮家,等我查詢對方是否遺失了什麼貴重物品,再決定你的去留。」
「你少侮辱人!」琉璃老羞成怒,她真的有從家裡偷摸了不少寶物,這下更不能回去認罪了。「居然誣蔑我是竊賊,我要去衙門投訴!」
「別急著走,讓我找找你身上有無馮家的物品?」朱延熙出其不意的握住琉璃的皓腕,手探入她鼓鼓的衣袖,指尖頻頻傳來奇怪的觸感,令他無法估算她袖袋內到底放了多少東西?
「你不是馮家人,如何判斷我攜帶之物是不是出自馮家?」琉璃用力拍打他的巨掌。
「先找贓物,再帶姑娘去馮家辨認物品,答案便可水落石出。」
「根本是欲加之罪,可惡!不許碰我,快住手!」琉璃氣結,一時忘形,手腳不由自主的出動攻擊。「番王了不起嗎?可以隨意抓人?」
「你會武功?」輕松解決對方粗制濫造的招式,朱延熙已經後悔自己的提問了,她那種粗淺的功夫實在不值一提。
琉璃捕捉到朱延熙分神的空隙,虛晃一招,騙過他的同時,轉身飛奔而去,「恕不奉陪!」
朱延熙回過神來笑道:「花拳繡腿。」
琉璃沒空和他耍嘴皮子,頭也不回,她根本不會什麼功夫,只是經常裝傻觀賞家裡的護院練武,偷學了幾招形似神不似的拳腳招數。
「想逃到哪去?」朱延熙身形一飄,猶如鬼魅,占據了琉璃身前的位置,在她驚訝的眼中,再次封住去路。
她不是他的對手,很難從他的手上逃脫!
琉璃認識到兩人之間的差距,逞強著面不改色,裝神弄鬼的威脅道:「王爺,若再攔我,我可對您不客氣了。」
「本王不太記得,自你出現以來可曾客氣過?」
「那好,看我的銷魂蝕骨粉——」琉璃動作敏捷的從袖袋內掏出一包粉,扯破,撒向朱延熙。
「哈哈,多多保重!」琉璃拔腿就跑,沒跑幾步,飄揚的長發倏地已讓人從後面抓住。
「呀!」他是不是人啊?那麼快又追上了?
「你這丫頭片子,丟的分明是胡椒粉!」朱延熙打了個噴嚏。
「痛!」琉璃飛快的摸出另一包粉末,側過身,瞬間,清靈的雙眼不偏不倚的映滿朱延熙英俊的臉。
她的胸口一緊,忘了行動。
朱延熙見機攫住琉璃的雙手,「警告你,莫再為非作歹!」
她只來得及扯破粉包,手已遭箝制,無法揮撒。緊迫之下,琉璃索性噘起嘴,將手上的粉——全部吹向朱延熙英俊的瞼。
「這次是真正的毒粉,要命的,快放我走!」
她的袖袋內,到底藏了多少粉?
朱延熙上過一次當,不再忌憚,揪著琉璃不放,迎面的粉末拂過眼鼻口中,逼得他咳嗽連連。
「你已中毒了,我這包是——」尚未捏造出毒粉名稱,琉璃嬌嫩的雙唇陡然被身後之人的手指捏起,未完的話語戛然而止。
「用不用我幫你想啊?毀天滅地粉,鬼哭狼嚎粉,還是喪屍粉?」火大的朱延熙將琉璃的唇片捏成鴨嘴狀,然後俯身,空出一手握住她的腳跟。「騙我不曉得那是石灰粉嗎?」
「我的鞋——」琉璃驚呼,腳一涼,鞋子讓朱延熙丟到河裡去。
「看你怎麼逃!」他冷然道,強而有力的手臂扳過她的身子。
剎那間,兩人面對面——
噗哧一聲,琉璃猝不及防的笑了出來,「哈!你整張臉都白了,好像是捏面人、白無常……」
朱延熙覆著白粉的臉看不出英俊的痕跡,神色成謎。「你笑起來真好看,好看到本王非常想剝下你的臉皮,貼身珍藏。」他親切的回道。
琉璃頓感陰風侵襲,毛骨悚然。「別、別胡來!」她的身子猛地騰空。「我不亂來了,啊——」
在驚叫聲中,朱延熙將琉璃攔腰扛在肩膀上。
她一陣眼花,頭尾顛倒,臉蛋突兀的砸向他的後背——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期然的竄到鼻端,琉璃定睛一看,訝然發現,朱延熙的背部傷痕累累,有幾道血淋淋的口子,像是利石所割出的傷口。
「你受傷了?」琉璃讓針刺到似的畏縮了一下。
他的傷口如此猙獰,血色染紅了她的眼睛,令她的身子不自覺的泌出痛感。「放我下來,我帶了點傷藥……」
朱延熙置若罔聞,扛著她遠離河岸,走向前方的空屋。
走動中,他後背的傷痕流溢出源源不絕的鮮血。
琉璃看得萬分不忍,放軟嗓音勸道:「你放開我,我答應你暫且不逃,真的,我只想幫你處理傷口,敷些藥、止止血,二王爺!」
相遇至今,朱延熙初次體會到琉璃嬌柔示好的魅力,使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他維持怒容,聲調平淡的說道:「前面有空屋,先進去避風,瞧這天氣,多半要開始降雨了。」
話音稍落,天邊的濃雲像是要迎合他一般,密集起來遮蔽了日光。
兩人進了廢置的木屋,朱延熙輕輕放下琉璃,力道適中不失禮。他的傷勢算是嚴重的,卻不曾皺過眉頭,喊過苦。
琉璃很是佩服他的耐力,如此偉岸堅韌的男子,與她欺善怕惡的爹,與家中見高拜、見低踩的下人截然不同。
她愈是打量他,愈是移不開欣賞的視線。
「不是有藥,還不拿出來?」朱延熙瞧她呆著不動,好似一只初到人間的小動物,張著迷惑的眼光,端詳著未知的物事,「發什麼呆,看我看傻了?」
他好笑的問,諧謔的音調引起琉璃不好意思的紅了雙頰。
「你做什麼?」一閃神,又見她莫名其妙的提起裙擺,手探入潮濕的裙內不知在摸索什麼?
這個不安分的姑娘,令他永遠捉摸不出她的下一步舉動,吸引了朱延熙的所有注意。
「我有干淨的裡衣。」琉璃神奇的取出——綁在腿上的貼身小包袱,拆開一層油布,抽出全新的白色裡衣,遞給朱延熙。「雖然小了一點,但很干淨,你背上有傷,不宜沾水,快換上。」
她很介意他的傷勢,是內疚,或是有一點捨不得?
朱延熙希望看見琉璃更豐富的表情,「說實話,只要你不趁火打劫,我已心存感激了,不必再擺出一副懇切醫救的態度,我看得有點怕呢!」
「你那是什麼話?」一片善心被狗咬了!
琉璃氣得雙眉倒豎,沒發現朱延熙柔和的臉色並無諷刺之意,出口的戲言純粹是逗弄她而已,他甚至已不稱自己為王了。
一衣服好像黏在傷口上。」欣賞她發嗔的神態,朱延熙深感暢快。
「什麼?」琉璃偏了偏頭,看他姿勢艱難的拉扯著殘破又潮濕的衣裳。
「你倒是快幫我啊!」懶得換裡衣,朱延熙一臉純真並期待的看向琉璃。
她撇撇嘴角,繞到他身後端詳——
他的衣衫破裂了幾道縫隙,缺口處的布片正好因傷痕的存在,與傷口泌出的血液凝結在一起,必須將布片從傷口撕開。才能為他敷藥,換裡衣。
琉璃找到破布邊緣捏住,輕輕一扯,「痛嗎?」
「還好。」黏在傷口的布被拉開,露出血紅的皮肉,他的傷痕稍微擴大。
「痛嗎?」琉璃小心翼翼的撕,努力處理所剩無幾的殘布。
「你快點行不行?」扯一下、停一下,存心刺激他嗎?
琉璃憋足力氣,用勁一撕,「痛嗎?」
「玩夠了沒有!」他寒著聲質問,背上一片殷紅。
「痛的話告訴我。」
「閉嘴!」朱延熙被問煩了,吼了一聲,火辣辣的後背,忽然間像是有柔暖的風吹拂過,酥麻了。
他渾身微震,沒回頭,卻清楚的感覺到琉璃正半蹲半跪在他身後,低著唇,輕輕的吹著他的傷痕,為他把疼痛帶走。
朱延熙啞然,陣陣暖流縈繞心扉,腦中有一道聲音,慫恿他轉過身,去品嘗那溫柔的唇片包含著何等甜美的味道。
「痛不痛?」琉璃的詢問伴著溫和的氣息,飄蕩過朱延熙的肌膚。
「別再問了。」他會忍不住染指良家婦女,假如她算得上是良家婦女的話。
琉璃眨眨眼,朱延熙的嗓音變得很柔暖,她敷藥的動作不由得愈加輕柔。
「我自己來。」體內的燥熱逐漸升溫,朱延熙霍然起身,走向角落,拉開與琉璃的差距。
他赤裸著精壯的上半身,正欲更換裡衣,卻覺得身後那雙烏亮大眼盯得他極不自在。
朱延熙回頭一望,琉璃毫不忌諱的目光籠罩在他的身軀。
他悶悶的問:「你不會轉過頭去避嫌嗎?傻了,還睜大眼睛看我?」
「這有什麼?」琉璃嘴一抿,她的兩個小弟在盛夏時,也常常衣不蔽體在家中胡鬧;他一個大男人,反而這麼拘謹。「扭捏作態!」
「是,你最豪放。」朱延熙半瞇起眼,十分不快的想著,她看過其他男人的身體嗎?
「再諷刺我,我可要反擊了!」話一脫口,琉璃看到朱延熙解開腰帶,准備除掉下半身的濕褲,她驚慌的轉過頭,為自己聲討道:「你怎能當著我的面脫褲子!」
「這有什麼?」真難得,終於害羞了,朱延熙稍感舒服,把剛剛得到的評語回贈給琉璃,「扭捏作態。」
「你——可惡!」琉璃咬著尖俐的牙,沒發現身後的男子滿意的笑了。
耳邊回蕩起衣衫落地的聲響,她不敢回頭,然而腦海像是故意與她作對似的,閃現出異常的遐思——
二王爺全身光裸的體態是怎生的模樣?
「總是有點姑娘家的樣子了。」朱延熙不曉得琉璃腦中出現了什麼,邊換衣裳邊看她緊繃著身軀,還以為她是在害躁。
他想,她也是頗純潔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