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林元帥聞報:「離了鎖陽城只有三十里之路」,傳令安營,埋鍋造飯。眾將各飽食一頓,上帳聽令。林公向兩邊說道:「本帥奉旨征西,以救定國公回朝,今日欲破此圍,必須一陣成功。望眾將軍努力前去,以助本帥一陣,馬到成功!」眾將齊齊打躬道:「聽元帥軍令。」林公傳令:「馬將軍何在?」馬雲上前道:「末將在此。」林公道:「馬將軍,令本部人馬,只聽號炮一聲,殺奔東門。」馬雲應聲:「得令。」去了。林公又叫:「常將軍何在?」常萬青上帳打躬。林公道:「帶領三千人馬,只聽號炮一響,殺奔西門。」常萬青應聲:「得令。」林公又點:「湯將軍何在?」湯彪答應上帳。林公道:「與你三千人馬,聽吾號炮一響,殺奔南門。」湯彪得令去了。林公又道:「爾等眾將俱隨我本帥去殺奔北門。」吩咐已畢,拔寨起營,聽得號炮一響,眾軍大喊一聲,如山崩地裂之聲。旗旛招展,號令森嚴,一個個頂盔貫甲,掛鑭垂鞭,各按方向殺人。
且說馬雲殺奔東門,手執大刀,正遇番將哈哩哈阻住去路,喝道:「至此休要撒野,某家在此等候多時。」馬雲也不答話,舉刀就砍。哈哩哈舉械相迎。兩人鬥了百十回合,不分勝敗。馬雲大怒,賣了一個破綻,一刀將哈哩哈砍去半截。馬雲大喊一聲:「孩子們,隨俺快踹番營。」眾軍吶喊一聲,跟定主將,殺到城中。
且言定國公因聞城外殺聲震地,忙到城樓觀看,只見西北東南喊聲連天,知是救兵到來,急忙將城門開了,四面總見裡外夾攻,殺得番兵屍積如山,血漬成河。
且說林璋率領眾將殺奔北方,哪知就是西涼王的大寨,有多少人馬紮住在此。小番報道:「呈上郎主,今有南蠻踹營。」這西涼王有一女兒,名喚飛英公主,生得面如西子,更且有萬夫不當之勇,聽得南蠻踹營,披掛整齊,叫道:「父親放心,有孩兒保駕。」正說之間,只見林元帥兵將一擁而來,把番將兵沖作幾段。
卻說馮旭正遇西涼王拍馬來迎。馮旭見他身穿金甲龍袍,知是西涼王,想道:「待俺生擒此人,豈不稱為大功。」想罷,把馬一催,追趕前來。又見那人身旁轉過一員女將,年紀不過十七、八歲,金甲紅袍,桃花馬,繡鸞刀,鶯聲燕語,說道:「來將莫要逞兇,快通名姓。」馮旭道:「吾乃大明武宗皇帝駕下新科狀元、林元帥麾下前部先鋒馮旭是也。」飛英聽說是天朝狀元,生得這般美貌,早動嫦娥愛少年的心腸,暗想道:「若得此人配為夫婦,也不枉為人生天地之間。」喝道:「南蠻,放過馬來。」馮旭耳聽此言,舉槍就刺。飛英舉起繡鸞鋼刀相迎。二人打馬交頭而過。將軍二人圓眼雙睜,各自認定兵器來戰。戰了五七個回合、三四個照面,馮旭看見不濟,虛晃一槍,敗下。飛英道:「南蠻休走。」拍馬追來。堪堪趕上,掛下鋼刀,伸過手,提過馬鞍橋去,生擒活捉。來到番營,吩咐番將將馮旭綁了。
西涼查取敗殘人馬,升了寶帳。飛英叫道:「父王在上,孩兒生擒南蠻在此。」西涼王聽了大喜,吩咐推過來。馮旭來至帳前,立而不跪。西涼王道:「你今被擒,還不跪下求生。」馮旭道:「我乃天朝狀元,怎肯屈膝於你番奴。」西涼王大怒,吩咐推出斬首。飛英叫道:「刀下留人。父王在上聽稟,孩兒若殺此人,久已殺了多時。」西涼王見公主如此說法,心中暗自明白,吩咐推轉過來,親解其縛,延入帳中坐下。飛英早自迴避。西涼王道:「方纔孤家誤犯虎威。」馮旭道:「被擒之將,理該斬首,反留賜坐,不知有何台諭?」西涼王道:「孤家只生一女,年方十七,尚未擇婚。今狀元來到敝地,意欲招贅成婚,兩國和好,不知尊意允否?」馮旭道:「君命在身,怎敢先圖伉儷。」西涼王道:「孤家預遣使臣一人前去天朝,通其媒的,兼可代為作伐,不致使狀元有背聖恩,有負君命便了。」
按下馮旭不表,且說林璋與眾將進城,齊齊參見定國公。查點人馬,單單少了馮旭,心中好不著急,差人打探,並無蹤跡。過了一宵,忽報西涼王遣使前來,求見定國公。傳令:「開城,著他進來。」潘使即喚至帳中,禮畢,說道:「小臣乃西涼王駕下,官拜丞相之職,名喚惜別,特奉我主之命來呈,求婚配之喜。我主生有一位公主,年紀及笄,昨將馮狀元擒去,欲招為婿。馮狀元道:『今有君命在身,焉敢先行自為匹配。』我主故遣小臣親詣帳前,叩問明悉。倘蒙千歲允成,情願獻上降表,年年進貢,歲歲來朝,兩國永遠和好。」定國公大喜,款待來使,旋即吩咐道:「可將馮狀元先送回來,我去準備花燭。汝主親送公主到我帳中,成其親事。」番使辭去。
不一時,馮旭回來,相見定國公,叩拜禮畢,又與諸將見禮。國公笑謂馮旭道:「狀元打點做新人。」馮旭謝了定國公。忽報番王親送公主鑾輿前來,定國公著諸將相見迎請。鑾輿已到,賓相贊禮,請出新人。馮旭身穿大紅,頭戴烏紗,與新人交拜天地,然後拜見西涼王,又拜定國公。大擺筵席,款待西涼王。酒終席散,將漢狀元送入洞房,成其夫婦。正是:
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這一夜恩愛,實非尋常可比。
過了三朝,定國公傳令班師凱旋。西涼王獻上降書、降表、奇珍異寶,聊為投誠納幣之供。馮旭拜別岳父,飛英拜別父王。西涼王好不悲傷。自古道:「女生外向」,話不虛傳。
按下不表西涼王這邊,後來也沒有交待了,再言公主同了丈夫回朝交旨。只聽得三聲大炮,元帥率領眾軍起身,得勝回朝。正是:
鞭敲金鐙響,人唱凱歌聲。
大兵在路非止一日,那一天,到了京城。人馬紮住,三聲大炮,安下營寨。定國公帶領隨征眾將入朝見主,獻上降書、異寶、立功勞簿。天子看了大喜,將功勞細細看了一遍,傳旨:「隨眾將暫行回營,候朕加封。」定國公領眾將回營。
次日,聖旨到來。擺下香案,跪拜已畢,欽差宣讀諭旨,其詔內有云:
天子征伐,惟在元戎;臣子藎忠,全憑瀝膽。爾定國公徐弘基、兩路元戎林璋合奏西涼王願將親女飛英叩懇天朝許配先鋒臣馮旭,自此兩國和好,各不相爭,聯已允其所奏。但讀懾服用,烏息干戈環境日後;眼看邊靖,自緣兵將以輸忱。爾等收服不法之徒,寡人久享平成之福。各宜褒獎,用表奇勳。今交戰功加封名姓爵秩詳載於左:
徐弘基加俸米三萬,仍襲定國公,世襲罔替,並賜蟒衣一襲、玉帶一圍。
常萬青原任開國公之子,仍襲父職,並踢蟒衣一襲,世龔罔替。
林璋著特授文華殿大學士,並踢蟒衣一襲。
湯彪之父湯英教子有方,著升武英殿大學士,並賜蟒衣一襲。
湯彪著升為兵部上書。
馬雲著授為保駕將軍。
馮旭著升為禮部尚書,並賜內帑銀五千兩為畢婚之費。
錢林、朱玨俱著升為翰林院侍讀學士。
眾人齊在午門前山呼謝恩,各歸本職。
看官,你道為何出了兩個大學士之缺?原來文華殿大學士沈謙因二子俱死於非命,鬱悶在心,遂成不起之症,個月身亡。武英殿大學士花榮玉見邊報風聲,知林璋已救定國公於鎖陽城中,不日班師回朝,怕徐、林二家會面,無顏相對,且恩眷勢在必隆,自覺形穢,兼之陷害不著,愈思愈恨,因此染成一病,告老回家,死於半路。故將兩相〔缺〕情由交待明白。
單言馮、錢、朱三鼎甲上表辭歸養親,而馮旭又另將「月英、落霞因男妝私逃,偕行遠路,辛苦非常,翠秀持斧殺奸,不避顯戮,皆緣臣下身受無限苦楚。今臣蒙恩,不次之擢,優渥頻加。臣忍以糟糠髮妻、萍蹤義妾,忘其顛沛,沒沒無聞,故特疏縷陳陛下,乞陛下俯准,給假回鄉,侍老養〔親〕,成就婚姻,更求榮褒婦職。」天子閱畢奏章,龍顏喜道:「我朝卿棟樑之才,又得貞烈貞靜之女,真乃我朝之隆慶也。朕准給假一年,歸里完娶。事畢回朝,以勸襄贊。所封卿的妻妾事實、品第悉於後:
錢月英 苦守母兄之命、媒妁之言,改妝履險,終成美志。封為純貞一品夫人。
趙翠秀 松亭一語,終身倚之,胸懷義志,千古不磨,誅奸膽壯,足邁英豪。封為純烈二品夫人。
錢落霞 隨主改妝,不辭跋涉,滅寇逞兇,終歸清侈。封為純謹三品淑人。
姚蕙蘭 願隨寒土,能識英雄,斧劈□奸,自甘刑法。封為純勇四品淑人。
哈飛英 身產邊地,情囿英年,拋離父母,喜近不顏。封為純恪五品宜人。」
天子封畢,馮旭謝恩,偕錢、朱二翰林出朝,打點起身。
復有武英殿大學士湯英拜煩文華殿大學士林璋作伐,將女兒湯秀貞招錢林為婿。錢林允諾,擇吉下聘。秀貞過門,翠秀一同到京。請了湯英到來,將翠秀接過門,與馮旭同了姚蕙蘭及飛英公主相見。馮旭拜謝代夫伸冤之恩。
擇日起程長行,離了京師,往登州前進,接取錢月曲與落霞。姐妹相逢,大哭一場,各訴離別之苦。常國公與錢林商議,就在登州擇日花燭。馮旭大喜,準備筵席款待。常國公、錢、朱三人臨晚送入洞房,頭一日與錢小姐成親,第二日翠秀,第三日落霞,第四日蕙蘭,第五日飛英。可憐馮旭死裡逃生,吃盡千辛萬苦,如今方享受五位天人之福。住不多日,辭謝常公,同錢、朱二人望杭州而來,逢州過縣,自有地方官迎接。
堪堪到了杭州,早有地方官起造尚書府,現成人夫轎馬前來迎接。錢林、月英才知母親過世,先自回家,在靈前大哭。不一時,馮旭與眾夫人俱各拜靈,閤家大哭,復番治喪開吊,擇日入祖塋安葬。
馮旭回到家中,同了眾位夫人俱到地藏庵拜奠母太夫人。眾人靈前大哭一場。請僧超度,然後治喪開吊。合城文武官員並多宦人等俱來叩吊。正是:
貧居鬧市無人問,富處深山有遠親。
真是車馬臨門,將老夫人送入祖塋。
杭州百姓只見錢、馮二家興旺,無人不為他稱快,俱雲忠良之後,自有上天憐佑,而花文芳強悍行兇,父子俱亡,絕無繼嗣。
再言花太師夫人間得馮旭、錢林兩家衣錦還鄉,自己兒子被殺,太師悔恨向日所為,致充途中因病而亡。夫人在家備禮,往兩家謝罪。馮、錢二人雖痛恨其非,但憐其夫亡子喪,不肯拒絕,仍以鄉黨伯母之禮待之。那花老夫了見了月英並翠秀,就想起自家兒子,不覺流淚,回家一病身亡。其貨產業俱被家奴分散。此表人行惡之極。
閒言少敘,且言馮旭為殯葬母親之事整整忙了兩個多月,方才安閒。不覺光陰迅速,堪堪一年限滿,帶了五位夫人,同錢林、朱玨協同進京覆命,永保山河,勤勞國政,矢忠赤膽,襄贊綸扉。又上兩疏保薦孫文進、季坤二人。天子准奏,升了孫文進順天府知府,季坤升了游擊。
這馮旭以恩報恩,後來五位夫人俱生貴子,永享朝廷厚祿,世代公卿,子孫綿綿不絕,科第連連。有詩為證:
一生忠直有收成,世代綿綿作宰卿。
試看義芳奸惡報,少年遭戮喪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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