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表魏臨川回了緞店小使,抬了那二千五百兩假銀子到緞行。店主人忙迎接,來至後廳坐下。魏臨川叫把箱子打開,一封一封見交主人,交代明白。店主人拆開一封,見是紋銀,就上天平一兌,一絲一毫不少。一連兌了十數封,平色一樣,就包起來,說道:「不消兌了。」吩咐小使抬到後面,就將他號過的綢緞查點清白,交代魏臨川,下在箱內,封皮封好,叫人先抬往寓中去了,然後請客人坐席。魏臨川用畢後,辭過店主。店主送出門外。自己回到下處,點了緞子,放在箱內,叫人雇下船隻,次日要回杭州不表。
再言店主人次日將銀子抬出,上天平一兌,封封都不少,連兌了二十餘封,也沒有看出假的來。忽有一個走進,卻是個銀匠,系紹興人,在這南京開了個銀鋪,是店主請來要將銀子出色。店主人道:「請坐。」蠻子道:「有坐。」他又拿了一封,倒在天平內,兌了一兌,倒出來。銀匠一眼瞧去,伸手拿了一錠在手,細細一看,又在桌上將銀子翻來覆去。那銀子在桌上兩邊歪了一歪,就不動了。銀匠叫道:「是灌鉛。」店主人唬了一驚,道:「那有此事?」銀匠道:「你不信,剪開看來便知。」隨即一剪,只聽得「格擦」一聲,剪成兩段。大家一齊觀看,外面是一層銀皮,內裡是鉛,忙取第二錠剪開,俱是一般樣的,一時剪了八、九錠,俱是一樣,再將未兌的拆開、一樣如是。店主人忙了手腳,忙叫昨日抬緞子的人來,問道:「他寓在何處?」答道:「寓在水西門錢家客店。」
店主人忙叫眾人同自己齊齊趕出了水西門錢家客店,問道:「魏客人可在店內?」店主人回道:「今早已雇下船回去了。」緞店主人道:「是個騙子,用灌鉛銀買我緞子。」店主人道:「莫要忙,此時尚未開船,是〔我〕替他叫的船,你們趁此趕至河邊去看。」
眾人一齊望向河邊走,正往前行,頂頭撞見船家長,叫道:「錢大爺出城做什麼?」飯店主人問道:「魏客人在船上否?」船家道:「現在船上,我上岸買些米、小菜就開船了。」眾人聽了,一齊趕到船邊,叫道:「魏客人。」他回頭一看,原來是飯店主人、緞店主人俱到,〔不〕知是何事情,將手一拱,道:「二位主人到此何干?」眾人大喝一聲,道:「打你這個賊子!」向前不分青紅皂白,拳頭、巴掌亂如雨下,打將過來。兩店主人罵道:「拿你這光棍到縣裡去。」眾人不由分說,推推操操,直奔縣前而去。正是:
從前做過事,今朝一齊來。
眾人將魏臨川扭至縣前,正遇上元縣升堂。將魏臨川帶至,知縣問道:「甚事喧嘩?」緞店主人跪下稟道:「小人是老爺的子民,開了一個緞店。這個光棍說是杭州人,到小人店中來買緞子,講明價錢,共該銀二千五百兩。不想他的銀子俱是灌鉛假銀,來拐小人的綢緞,故此扭來,求老爺做主。」知縣聽見,叫魏臨川問道:「你這奴才,是那裡人?叫什麼名字?從實招來,因何用假銀子買他的緞子?」臨川道:「小人是杭州,名字叫魏臨川,特來此地置買緞子。小人的銀子俱是一色文銀,這店家無故把小人打得渾身是傷,求老爺做主,救孤客還鄉。」緞店主人道:「有光棍的假銀子在此為憑。他把假銀哄騙,緞子俱發下船去了,〔若〕不是小人趕得快,連血本都騙了。」臨川道:「小人原帶來銀三千正價,兌了二千五百兩,現有五百兩在船上箱內,怎麼他就說是假的?分明是害小人。」知縣道:「既然存有現剩銀兩,兩下取來一對,便見分明。」即刻差人到兩處取銀來比較:「本縣在堂立等。」差人答應,來至兩處將銀取來對證。抬至縣堂,知縣先將緞店銀兩封封拆開,用剪剪開,錠錠俱是灌鉛。又將船上取來的銀子剪開,一看,俱是一樣。知縣把驚堂一拍,罵道:「你這奴才,分明是個騙子,慣用假銀,在本縣堂上還想支吾。我地方百姓被害,快快招來,免受刑法。」魏臨川強辯道:「小人實在是銀子,一定是他搗換了。」知縣道:「若照你供,也只是在他家的該是假銀,為何你這個箱內的銀,他也盜換去了麼?」叫左右:「取大刑過來,將這光夾起。」眾役一聲答應,魏臨川大叫道:「老爺,夾不得,這宗銀子有來頭的。」知縣問道:「你這銀子有什麼來頭?快快說來。」魏臨川道:「這銀子三千兩是花府公子娶親,著小人來此辦買綢緞,小人不知真假。」知縣問道:「你是他家什麼人?」臨川道:「是跟隨公子的。」知縣道:「原來是篾片。」吩咐收監,「候本縣行文到杭州查問,如果是花府假銀,將他解回。若無此事,本縣決不輕恕。」臨川磕了個頭:「多謝老爺。」帶下監著。
知縣又把緞店〔主〕人叫上,吩咐道:「候本縣行文回來發落,你原緞抬回,照常生理,不必在此伺候。」緞店〔主〕人磕了頭,同眾人來到河邊,將原緞抬回不表。
知縣又吩咐刑房做下文書,差人往杭州丟了。
再言臨川在監中思想道:「花府怎有這宗銀子?為何害我至此?我替他出了許多心力,今日反來害我。」想了一會,道:「豈有此理,想是來頭銀子,他也不知。文書一到,自然代我料理,放我回去,恐怕我吃虧。」
再言差人奉了本官差遣,走到錢塘縣,當堂投遞文書。再言知縣一看,方知魏臨川果系花府差往南京去了,如今為什麼用假銀子坐在監中?上元縣行文來查有無,忙著人到花府去問。
差人即刻來到花府,對門公說了備細,門公來到書房,對大爺說了一遍。花文芳道:「果中了我的計策。」隨吩咐道:「說我相府並沒有差個什麼姓魏的往南京買緞子,一定是外邊光棍假冒相府之名。」門公出來,對差人說道:「相府中並沒有差個姓魏的去買什麼緞子,這是個光棍騙子。」
孫知縣聽了相府之言,就寫下回文,仍交與原來差人帶轉。趕了數日,才到南京,竟至衙門,呈上回文。當堂拆封,知縣看了,不覺大怒,即刻傳下三班眾役,坐了大堂,標了監票,提出魏臨川來。要知臨川招與不招,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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