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趙王莊自從一塵子、霓裳子到來,鷦寄生便把兵事讓與一塵子執掌。將莊前土城改為石城,居中架著九節烘天紅衣大炮。西山一帶,連造墩煌營壘,一路梅花樁、鐵藜蒺、鹿角之類,密密層層。莊上豎起招聚義兵的大旗,厚給餉銀。一面命徐鳴皋、一枝梅二人同往馬家村,囑托馬金標暗招各路民兵。莊上建造十三層的-遠台。那劉家莊上,劉佐玉、鄭良才來告:焦大鵬的屍首,用上號桫枋成殮,已送往張家堡去。現下共招本莊義兵一千五百,還有外來的也不少。不數日,馬金標處指引來的民兵,陸續到了二千餘人,各有金標信票為憑。一塵子便命趙文、趙武、楊挺、殷壽,從莊前石城南首,直接劉家莊十里外,連絡八座營壘,十二所墩煌。
過了幾日,默存子、山中子也到,眾英雄設宴大會,兩莊之人,無不興高十倍。一塵子命劉佐玉鑄造軍裝,一切刀槍、弓箭、旗幟、攻守器具。看那莊南一帶,十里路的營壘、墩煌,聯成一氣。
又過幾日,忽有探子報說:「二千餘人馬,各執軍器,整隊而來,在莊前紮住。有一個婦人,滿身縞素,口稱要見狄、徐二位大爺。」鳴皋與洪道到石城上答話。狄洪道一見,大喜道:「這是焦大鵬的妻子孫大娘到來,必定要替丈夫報仇。」忙即開城,接孫氏與眾英雄見過了,大哭悲傷,誓報夫仇,今帶二千義兵,特來相助。一塵子吩咐狄洪道將人馬檢點,編入隊伍。自此趙王莊上軍威日甚,與前大不相同,共有一萬人馬。而且莊上極富,各處遠近村莊義助糧飽,因此兵多將廣,糧草堆積如山,與劉家莊連成一氣。鳴皋每每想起楊小舫等,要一塵子設法相救。一塵子道:「且等大哥玄貞子或傀儡生到來,方可進得王宮。」
且說那寧王如何不來攻打?內中有個緣故:自從那日李自然、邱天慶等回轉城中,檢點人馬,少了七百餘人。雖則殺了焦大鵬,卻傷去一個鐵背道人,並這尊九節烘天紅衣大炮。寧王十分可惜,埋怨李、鄴二人。余半仙道:「千歲休怪他們,只因趙王莊究竟不知有多少劍俠在彼,先生法力無邊,此等人實難力敵。」寧王道:「相煩先生帶兵前去,將村莊掃成平地,殺他個雞犬不留。」余半仙道:「不必如此。目今他們將大炮鎮守南方,那西面山路險峻,他又重重營壘、墩煌,層層鹿角、梅花樁。我軍若去,反中奸計。若向莊前,勢必開放大炮。我有一計,只消百日工夫,管教他們死得一個無存。」
寧王問用何計,余半仙道:「此乃我師傳授,極利害的妙法,名為『招魂就戮大法』。只消命雕刻匠用柳木刻成一寸三分長的小木人一萬餘個,在御教場內,結一個極大的金頂蓮花的茅篷,周圍做成三百六十個門戶,外用鹿角埋伏之類,中間設立法壇,將木人一齊放在壇內。我便日日作法,只要百日完滿,將這些木人丟在水中,他們合莊之人,同時淹死;或拋入火內,他們個個滿身焦爛而死;或將木人的頭切下,他們應時頭斷。任你劍仙,也不中用了。如非脫了凡胎的死他不得,若是血肉之軀,終難活命。」寧王聽了大喜,道:「妙極妙極!只是須要兵馬保護。恐怕他們得了風聲,前來搶劫。」余半仙笑道:「不必保護,諒他也不敢來。他若來時,卻最妙了。我這妙法比八陣圖還妙三分。看看數百門戶,戶戶通連,人若進去了,休說要到壇內,就是立時退出,也退不出去,今年走到明年,還是仍在門戶內穿來穿去。況且一進門戶,立時昏迷,還能搶劫麼?」寧王大喜道:「孤得先生,乃天賜我成功大事也!」遂命李自然速傳令雕刻一萬五千個柳樹人,要一寸三分長,限七日完成。一面命天慶速速建搭金頂蓮花茅篷,余半仙親自監督。我且丟過一邊。
再說趙王莊上,一日興旺一日。又過了幾天,徐鳴皋說起寧王參奏俞謙並十二弟兄之事,霓裳子道:「此事極易,只消我去如此如此,便不妨事了。」鳴皋聽了大喜道:「若得如此,極妙的了!」一塵、默存、山中子、鷦寄生齊道:「此計甚妙,相煩霓裳走一遭罷。」霓裳應允。到了明日,辭了眾英雄,往京都而去。看官,自此趙王莊上軍威壯盛,戒備精嚴,南昌城內並不前來攻打,只不過各自暗裡算計,所以兩下相安無事。我且一併擱起。
書中單表黃三保自從那一日奉了寧王旨意,送那表章進京,要求朱寧、張銳從中幫助,帶了回個家將,曉行夜宿,路上非止一日。那一天到了都城,在張儀門內高昇店住下,先要去見朱寧、張銳。那朱寧本來姓錢,因為正德皇帝寵愛,與他賜了朱姓。他有個兄弟叫做錢安,在良鄉縣做知縣。這兩舊他告假往良鄉去探望兄弟,故此不在京城,只有張銳在於西廠。黃三保打聽明白,命家將攜了金珠禮物,將寧王書信帶在身旁,遂到西廠而來。
那三保初次來京,人路不熟,見一個老者過來,便令家將問張銳張公公家在那裡,老者用手指一所大宅道:「這不是張公公家麼?」黃三保便依著他走去。守門的進去通報。那知這位太監雖則姓張,卻不是張銳,就是昔年扳倒劉瑾的張永。為人忠心耿耿,作事細心,正德天子亦十分寵愛,現今執掌東廠。當時聞得江西宸濠差官到來,暗想咱家素不與他來往,其中必有緣故,便命請到裡邊。黃三保乃是個鹵夫,便將書信呈上,並將金珠禮物一併排列桌上;將寧王囑咐他在天子面前要陷害俞謙並羅德、鳴皋等十二弟兄,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張永以差就差,假意滿口應承,吩咐手下人把禮物照數收入,立刻擺出酒餚款待三保。那四個家將在外面,亦然賞賜酒食。張永飲酒之間,探聽寧王動靜。黃三保只當他是張銳,便把寧王的反跡,盡情傾吐。張永留住了三保在家,暗暗吩咐家人,不許放他一人出外;自己亦推去見天子,少頃定有好音。黃三保不知是計,滿心歡喜,以為此次功勞不小。
那張永帶了寧王書信,一直進宮,來見天子,把黃三保錯認張銳、誤投書信之事,一一奏明,將寧王書信呈上。正德天子龍顏大怒,道:「老賊擅敢如此!朕躬待你不薄,你卻貪心不足,只想謀逆。怪不得眾大臣皆奏宸濠蓄意造反,俞謙、王守仁連上數表,說他早晚必定興兵。如此看來,尚有何疑?」立刻傳旨,命廷尉同了張永到家中,將黃三保並四個家將一齊拿下,收禁天牢,待等來日早朝,著張永同刑部嚴刑審問。張銳得了這信,嚇得魂不附體,立刻命人請回朱寧商議。隨即差人到江西寧王處送信,將上項事細細寫明。朱寧聽了此信,連夜趕來,打聽消息。
那正德天子到了來日五更,駕幸太和寶殿。抬起頭來,忽見居中正樑上粘著一幅紅紙,約有一尺餘寬,五尺多長,好似貼的鎮宅符一般,紙上蠅頭小楷,只不知寫的什麼東西。天子見了,吃了一驚,道:「這事奇了!此殿正梁,足足有九丈餘高,四圍無絲毫立足之處,除了仙人,那個能上去粘貼此紙?」立召值殿官查問。值殿官奏稱:「昨夜並不見有人到此。」古語說得好:聰明莫如天子。況這正德皇帝是個英明之主,心中早已明白,莫非就是這班俠客所為。即命侍尉將桌子疊起,扒將上去,萬萬難難的將紅紙扯下。天子接來一看,那上面粘處的漿糊尚未乾燥,不覺心中凜凜。看那寫的是一塵子、霓裳子、默存子、山中子、鷦寄生、徐鳴皋、一枝梅、羅季芳、徐慶、狄洪道、徐壽、王能、李武一十三人同奏寧王惡跡,從姑蘇打擂起,直至現在趙王莊上,一樁樁,一件件,細細寫明,要求天子赦眾人之罪,將寧王早早剿除的話。不知正德天子如何發落,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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