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鮑自安大喜道:「有個主意。」眾人道:「有何主見?」鮑自安道:「即掛皇榜考取天下才女,而天下進京者自然不少,我等進京亦無查考了。以應考為名,得便將奸讒殺他幾個,以為進見之功;況狄公現在京中,叫他作個引進,我等出頭則不難了!」眾人道:「我等一去,家眷、物件怎樣安排?」鮑自安道:「口說無憑,拿一張紅全簡,駱大爺執筆。我等相好者,盡皆在此,願去之人,書名於簡,亦立出一個首領來,聽他調遣。同心合意,方可前去;若不同心,則其事不行,皆因不一耳!」看官,這些人皆當世之英雄,生於荒淫之朝,不敢出頭,無奈埋沒於林下,豈昔真是圖財之輩耳!今日一舉,各自顯姓揚名。正是有詩為證:
埋沒英雄在綠林,只因朝政不相平。
今朝一旦揚名姓,管教竹帛顯威名。
卻說駱宏勳執筆在手,鋪下紅簡,尊鮑自安為首,寫道:鮑福、花振芳、胡璉、胡理、巴龍、巴虎、巴彪、巴豹、巴仁、巴義、巴禮、巴智、巴信、任正千、徐苓、駱賓侯、濮裡雲、濮行雲。
駱宏勳將在坐之人寫完。鮑自安道:「還有一位忠義之人余大叔同行,不書名簡上麼?」眾人道:「正是!」駱宏勳又寫上「余謙」,其簡上十九位英雄。書畢之後,鮑自安道:「凡書名於紙上,皆是忠義之人也。逢有患難,俱要同心解救,勿要畏縮而不前!」眾人道:「那個自然。」鮑自安道:「將才花振芳的報子道。皇榜於八月十五日考試。我等初間即到,方才不慌迫。此刻已是七月二十五日了,各自回家,將細軟物件打起包裹,桌椅條台並不值錢的粗物,仍封鎖家中,連家眷一併進京,各寨嘍囉,但願隨去而慕想功名者,叫他跟隨前去,不願去者,每人與他百金,各去為農商,也是跟隨一場。」又道:「此去,潼關必得一人先為把守方妥。」眾人道:「老師,潼關防備正是須得一英雄先去,望老師量材點用。差那個,那個就前去!」鮑自安道:「此大任,非胡二弟不可!我等也許不赴長安。女眷中有武藝者進京,無武藝者不可前去,都交付胡二弟帶赴潼關等候,包裹行李連寨內願隨嘍兵,亦先赴潼關。胡大弟亦在潼關等候,俟我等進京得手反出來時,你可向前抵擋一陣,我們等待稍歇。」胡璉兄弟二人一一領命。鮑自安道:「再煩駱宏勳大爺將進京並留潼關女將,亦要開出名來。」駱宏勳又提筆書名,寫道:花奶奶、胡大娘、巴大娘、巴二娘、巴三娘、巴四娘、巴五娘、巴六娘、巴七娘、巴八娘、巴九娘、鮑姑娘、花姑娘、胡姑娘。進京者共十四位。又舉筆開寫留潼關者,寫道:駱太太、徐大娘、修素娘、桂小姐。一共四位。
商議已定。次日,各自回家收拾物件,開發寨內嘍兵。鮑自安亦著人自濟南碼頭上,將所帶來百十人喚來,公用調遣。未有五七日,各寨之人俱至老寨聚齊,計胡家凹帶嘍兵六百人,巴氏九寨共帶兩千一百餘人,花家寨願隨去七百餘人,共計嘍兵三千四百餘人。定於八月初三日起身。鮑自安道:「我等許多人口,許多車輛,不可同日起身。嘍兵中揀選干辦者數人,跟我們進京,趕車餵馬,餘者各把盤費,令他分開行走,在潼關聚齊,莫要路上令人犯疑。」眾人深服其言。及至初三日前後,不日起身,奔京的奔京,赴潼關的赴潼關,一行人眾,紛紛不一。這正是:各寨英雄離虎穴,一群好漢出龍潭。
鮑自安等在路非止一日。那日到了長安,進了城,只見長安城內人煙湊集,好不熱鬧,天下也不知來了多少男女!眾人行到皇城,才待舉步進城,門兵攔住道:「什麼人,望裡亂走?」鮑自安道:「我等是送女兒來考的,欲尋歇店。」門兵道:「尋歇店在城外尋,此乃內皇城也,豈有歇店麼?你既來應考的,現成公會,房屋又大,又有米食,不要你備辦,豈不省你盤費!反要自尋飯店,真是個癡子!」鮑自安道:「我等外地人不曉得,望從中指教。」門兵用手一指道:「那兩頭兩個過街牌樓當中,那個大門不是公會麼!你到門前,說是來應考的,就有人照應。」鮑自安道聲:「多謝指教。」領了眾人倒回來至牌樓,舉目一看:大門上懸了一個金字大匾,上寫「公會」二字。鮑自安道:「你們門外站立,待我進去。」將入大門,只見門裡立一張大條桌,上放著一本號簿,靠裡邊坐著兩個人,見鮑自安走進,忙問道:「尋誰?」鮑自安道:「借問一聲,這是公會麼?我們是送女兒來應考的。」那二人道:「你既是送考人,還有同伴來否?」鮑自安道:「卻還有人,亦系至戚,只算得一起。」那人道:「報名上來。」鮑自安自想道:「我兩人之名無人不曉,若說真名姓,不大穩便,須要混他娘的頭!」乃答道:「我姓包名裹,字高象,金陵建康人氏;那個系我妻弟,姓化名善,字動惡,山東濟南府人氏。那個系我一同相隨到此。」那兩個人寫了個「孔曾嚴華」的個「華」字。鮑自安道:「不是這個字,他是化三干的『化』字。」那人連忙改過。花振芳在外暗罵道:「老奴才最會搗鬼,他自己弄出半個,將我弄掉半截。」那個人又問道:「幾位應考的姑兒?」鮑自安道:「三個。」那人道:「多少送考的男女?」鮑自安道:「男連車伕共二十三個,女除應考三個外,還有十一個。」那人道:「三個應考姑兒,怎麼就來了這些送考的男女?」鮑自安道:「長安乃建都盛京,外省人多有未至者;今乘考試,至親內戚一則送考,二則看景致,故多來幾個。」那人道:「不是怕你人多,只是堂食米糧,恐人犯疑。三人應考,就打三人的口糧,豈有打三四十人的米糧,難於報名!」鮑自安道:「只是有了下榻之所,米糧俺們自辦罷了。」那人道:「且將人口點進,再為商議。」鮑自安道:「你們都進來,大叔要點名哩!」鮑金花在前,花碧蓮居中,胡賽花隨後。鮑自安指著道:「這三個親身應考的。」上號的二人一見三位應考的姑兒,皆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三位之中,頭一位姑兒尤覺出色。上號人道:「這三位姑兒芳名亦要上號。」鮑自安道:「頭一個是小女包金花,第二個是化碧蓮,第三個胡賽花。」上號之人歡天喜地上了號簿,將眾人男女點進,揀了一處大大房屋,叫他們住下。
看官,你說那上號之人因何見了三位姑娘就歡天喜地?只因張天佐兄弟二人,惟天佐生了一子,名喚三聘,定了武三思之女為妻,今歲已打算完娶,不料武三思之女暴病而亡。那武小姐生得極其俊俏,張三聘素曾見過,因此思想得病。張天佐自道:「我身居相位,豈不能代子尋一佳婦?」因啟奏武後:做賽花教場,考試天下女子進京;又建一所公會,凡應考者,上號入內歇住,要揀選與武三思之女一樣人品與兒子為妻。著了兩個心腹家人:一名張得,一名張興,專管上號。倘得其人,速來稟報,重重有賞。二人一見鮑金花生得身材人品與武小姐彷彿,故此大喜。將眾人點進之後,張得對張興道:「你在此照應,我進府通報,並請公子親自前來觀看。」笑嘻嘻的竟自去了。正是:欲獲嬋娟醫人病,誰料佳人喪兒身。畢竟不知張三聘果來點看鮑金花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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