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花老坐在一旁氣悶。那胡理見他將哥哥撞了一個歪斜,那裡容得住!便叫一聲:「巴九倚仗家門勢力,相壓吾兄麼?你與駱宏勳有仇,我等不過是為朋友之情,代你兩家分解,不允就罷了,怎麼將家兄撞一個歪斜?待我胡二與你敵個高低。」說罷,就要動手。自安勸道:「胡二弟,莫要錯怪九弟,九弟乃無意衝撞令兄。但此乃總怪花振芳這奴才,就該打他幾個巴掌。駱宏勳在江南,你三番五次要叫他往山東贅親。若無此事,他怎與巴相公相遇?若不誤殺巴相公,而駱大爺怎得又遇著賀世賴?據我評來,駱宏勳之罪皆花老奴才起之耳!巴九兄弟,你還看他是個姐夫,饒恕這老奴才吧!諒死的不能再活了,況駱大爺是你甥婿,叫他孝敬你就是了。」巴信道:「我弟兄九人,只有一子。今日一死,絕我巴門之後!」鮑自安道:「九弟尚在壯年,還怕不生了麼?我還有個法,日後駱大爺生子之時,桂小姐生子為駱門之後;花小姐生子為巴氏之後,可好?」巴信見胡璉等在坐,若不允情,也是不能夠的。便說道:「若丟開手,太便宜這言生了!」眾人見巴信活了口,立起身說道:「九爺見允,大家打恭相謝。」巴信少不得還禮。
再說後邊胡大娘、鮑金花、胡賽花,亦苦苦的哀告馬金定,金定實卻不過情,說道:「蒙諸位見愛,不憚千里而來,我雖遵命,恐拙夫不允,勿怪我反悔。」鮑金花道:「九奶奶放心,九老爺不允,亦不等於你老人家失信。」俱都起身拜過。前後皆允了情,鮑自安丟個眼色,花振芳早會其意,差人去請駱姑爺過來行祭。
不多時,駱宏勳在前,濮、余二人隨後俱到。座上眾人分付把祭禮擺設靈前,駱宏勳行祭已畢。巴信、金定大哭道:「屈死的姣兒啊!父母不能代你報仇了。今蒙諸位伯伯、叔叔、大娘、嬸嬸前來解圍,卻不過情面,已饒了仇人。但願你早去升天,莫要在九泉怨你父母無能!」鮑自安叫駱大爺過來叩謝九舅爺並九舅母,巴信夫妻那裡肯受!被眾人將二人架住,讓駱大爺向上磕了四個頭。自安道:「這就是了!」即時男客前廳,女客後邊,巴信分付廚下辦酒。不多時,酒席齊備,大家飲過,便告辭起身。花老道:「我有一言奉告,不知諸公聽從否?」眾人道:「請道其詳。」花振芳道:「此地離小寨不過三十里,諸位可同至舍下住一夜,明日我同鮑兄至苦水鋪搬運物件,我借處空房暫住。」鮑自安道:「便是甚便,奈店內還有一女素娘,奈何?」花振芳道:「小店與家中一般,自有人款待,但請放心!」胡璉道:「我正要謁拜師母,一同去甚好。」胡理道:「小弟不能奉陪,家兄嫂皆去,舍下無人。且小弟來了四五日,不知小弟店內可有生意否?我要回去看看。倘有用處,一呼即至。」花振芳道:「胡二弟倒是真話,我不留你,你竟回去吧!」消安、消計亦要告辭,花振芳道:「駱大爺迭蒙大恩,毫釐未報。請到舍下,相聚幾日再回去。」
於是大家辭別巴信,眾等仍坐轎車,竟奔老寨而來。早有人通信於花奶奶,說駱姑爺之事已妥,同眾人不時就到。碧蓮聞之,心才放下。花奶奶轉達駱太太、桂小姐,婆媳亦才放心。花奶奶分付備辦酒席,等候眾人。
未上燈時,大眾方才到了客廳,大家坐下。吃罷之後,駱宏勳夜半後要來見母親。花振芳道:「自家人,有何躲避?」相陪進內,桂鳳蕭、花碧蓮陪坐在駱太太之側。碧蓮是認得宏勳的,桂小姐卻未會過。碧蓮一見他父親陪了丈夫進來,便向桂小姐道:「姐姐,他進來了!」桂小姐方知丈夫進內,遂同碧蓮躲入房中去了。駱宏勳到後堂,走至太太跟前,雙膝跪下,哭道:「不孝孩兒拜見母親!」太太亦哭道:「自聞你傷了巴相公之後,為娘的時刻提心吊膽,今日方知你在巴家寨內講和。幾時得到江南,何時相請眾位至此的?」宏勳乃哭稟道:「孩兒何嘗到江南?」又將黃花鋪被賀世賴之誣害,余謙告狀,解送京中,在四傑村受朱氏之劫,余謙捨命相救,始遇鮑老爹等前來幫助,細細說了一遍。太太聞此番言語,遂大哭道:「苦命的兒呀!你為娘的那裡知道又受了這些苦楚!」叫聲:「余謙我兒在那裡?」余謙在門外聞喚走進,雙膝跪下,哭道:「小的得見太太,兩世人也!」駱太太以手挽扶起來,道:「吾兒之命,是你救活,以後總是兄弟相稱,莫以主僕分之。」又見余謙瘦了大半,太太珠淚不絕。
前面酒席已擺停當,有人來邀駱大爺前邊去用酒飯。用過之後,花老爹分列床鋪,大家又談笑了一會,各自安歇。次日起來,吃過早飯,巴氏弟兄作東相陪,花、鮑同赴苦水鋪,僱車輛搬運物件到花家寨。修素娘坐了一乘騾轎,花、鮑二人相隨,來至寨中。花奶奶母女相迎,進內款待。花老爹又著人將巴仁、巴義、巴智、巴信、巴禮五個舅子、九個舅母等都請來聚會。大家暢飲了五日,消安師徒告辭。鮑自安道:「老師且慢,等我把件心事完了再行。」消安驚問:「有何心事未完?」自安道:「這件姦情事未審。」消安道:「此事於我和尚何干?」鮑老爹道:「內有虛實不一,故相挽留。」呼花振芳:「明日大設筵宴,我要坐堂審事。」花振芳道:「這個老奸徒奴才,又做身份了。」只得由他。
次日,廳上掛燈鋪設,分男左女右,擺了十數余席;女席垂簾,以分內外。又將寨內的好漢,揀選了二三十名,站班伺候。客廳當中設了一張公座,諸事齊備。到時,任、徐、巴、駱、濮、消安師徒,敘齒坐下東邊;駱太太、胡、巴二家女眷分坐西邊;鮑自安道:「有僭了!」入於公座。分付將兩起人犯帶齊聽審。下邊答應一聲。到窖內將兩個口袋提來,放在天井中間,俱皆倒出。自安叫先帶賀世賴。賀世賴見如此光景,諒今日難保性命,直立而不跪,便大罵道:「狗強盜,擅捉朝廷命官,該當何罪?」自安大笑道:「你今已死在目前,尚敢發狂,還不跪下麼?」賀世賴回說道:「吾受朝廷七品之職,焉肯屈膝於強盜!」鮑自安說道:「我看你有多大的官!」分付:「拿槓子與我打他跪下!」下邊答應一聲:「得令!」拿了一根棍子,照定賀世賴的腿彎之下一敲。正是:饒你心似鐵,管教也筋酥。那個賀世賴「曖喲」一聲,就撲通跪在塵埃,哀告饒命。鮑自安道:「你那個七品的命宮往那裡去了?今反向我衷告也是無益了。有你對頭在此,他若肯饒你,你就好了。任大爺過來問他。」正是有詩為證,詩云:
悔卻當初一念差,勾奸嫡妹結冤家。
今朝運敗遭擒捉,大快人心義伸張。
話說任正千大怒,手執了鋼刀,走至賀肚賴的面前,大喝一聲,說道:「賀賊!我那塊虧你,你弄得我家破人亡,我的性命,被你害得死了又活的。你今日也落在我爺的手裡!你還想我釋放?我且將你的個狠心取了出來,看一看是麼樣子?」遂舉刀照心一刺。正是:慣行詭計玲瓏肺,落得刀剜與眾看。畢竟任正千果挖他心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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