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衣內之物掉在地下響了一聲,鮑剛取起看來是一付八寶金鐲。孫佩看見道:「鮑兄與我看看。」鮑剛遞與孫佩,孫佩看時,不覺淚下。眾人問道:「賢弟因何見鐲傷心起來。」孫佩回道:「此鐲是鳳小姐之物,今日見了,豈不傷心。」鳳公也走來,看見了此鐲,便哭起了道:「此鐲是我女兒常戴之物,今日有了此鐲,不見我女兒,料是死矣。」鳳夫人哭個不止。自古見鐲思人,眾人嗟歎,只得苦苦勸住,來日請僧追薦,不言。一日,探子報道:不日有官兵來捕捉。郝鸞道:「縱有官兵我們也不怕他,奈無空地操演。」遂與眾人下山,找尋地基,操演武藝。郝鸞見山樹交加,雖有空地,不過十畝之地,郝鸞叫眾嘍兵伐樹。有些嘍兵半日伐得一棵,郝鸞焦燥,罵道:「這些無用的狗頭,半日才伐得一棵。」在腰間取出劍來,只見那劍光華曜日,認樹砍了一劍,響了一聲見樹倒了,連伐數棵。眾人見了,無不稱好,道:「真乃寶劍也。」周龍道:「借與我一看。」郝鸞便將劍遞與他。周龍同眾人看了,又借鮑剛的劍看了一回,眾人道:「不識此劍是何名?求兄指示。」那郝鸞便將升仙橋遇過司馬傲贈劍的話說了一遍:「愚兄這口寶劍名為龍泉劍,鮑兄這劍名為攢鹿劍。」回頭向馬俊道:「賢弟那口劍名為誅虎劍。如何不佩帶在腰間?」那馬俊見郝鸞問他,便「不瞞仁兄說,只因到開封府去殺了米斌儀、孫知縣、鮑成仁,自己不便佩劍,所以寄在武志飯店內,尚未取來,小弟過幾日就去拿來。」郝鸞聽了此言,把臉一沉道:好不小心,我當初贈劍之時何等吩咐你的?就把劍失落了?你那裡認得好歹?也是有勇無謀的匹夫。」說得馬俊心頭火起,卻不敢回言,便道:「仁兄不必性急,俺就到開封取來。」郝鸞也不答應,馬俊自上山去取了行李,不辭眾人悄悄帶了行李下山去了。郝鸞等至天晚方才回寨,孫佩道:「仁兄言語太重了,但馬兄不好與兄爭論,其心不悅。」郝鸞道:「我是一時得罪馬兄,著人來請他出來,我賠他個禮罷。」嘍囉道:「馬爺攜了行李,下山去了多時了。」郝鸞大驚道:「馬賢弟好生性急,我一時衝撞了他,他竟到開封去了,恐有不測,怎樣呢?敢煩兄弟們到開封去走走,免其後慮。」眾人齊道:「仁兄說得有理,小弟願往。」只留焦豹、陳雷守寨,餘者盡去。」
且說馬俊曉行夜宿。那一日,到了個鎮市,叫作臨軒鎮。此時有一更天氣,無處覓店,只見一個院落,院開著。想道:「今夜就在此處宿了罷。便走進門來,屋內還有燈光,馬俊放下行李道:「有人麼?」只見裡面走出一個老者,問道:「是什麼人?」馬俊道:「是過路的,趕不上宿店,借尊府暫宿一宵,明日自當重謝。」老者看了馬俊幾眼,道:「非我薄情,怎奈官府告示知照各家,凡有面生之人,不許容留;倘有不測罪罰不恕。請爺可往別處宿罷。」馬俊道:「好沒分曉,俺又不是賊盜,說什麼面生可疑?俺偏要在你家宿。」老者見他人發急,連忙說道:「爺也不是那樣人,只是舍下沒床鋪款待,恐其得罪。」馬俊道:「說那裡話來?隨便晚飯足矣。」老者沒奈何,只得到後邊對一個少年媳婦說了,捧出一缽大米飯來,兩梗小菜,放在桌上。馬俊吃了飯,後面又送出些小菜,拿了一壺酒,擺在桌上,對馬俊道:「荒村地面,無物可敬,望乞寬恕。」馬俊道:「我心甚不過意,又費老翁之心。」老者道:「真非待客之禮。」當時二人坐下飲酒。老者道:「請問客長尊姓大名?作何貴幹?往那方去的?」馬俊道:「俺姓馬,要到開封取一件東西。不知老翁尊姓?」那老者道:「老漢姓莫,祖居此間。」馬俊道:「原來是莫老丈,此地離開封還有多少路?」老者道:「有五十里。」馬俊道:「俺明日要趕路,酒不吃了。但明日取了東西回來,還要拜謝。」莫老兒收拾了物件,往後面去了。
馬俊就在長桌放開行李,又將雙刀枕在頭下,竟自睡了。想道明日怎生向武家取刀之法,作何話說。又想在山上被郝鸞大哥說那樣言語,怎麼樣好?細聽方有三更時分,忽聽得外邊有人輕輕敲門,原來莫老兒未曾睡著,聽得外邊敲門,從後面走出來開了門,又輕輕的說道:「裡面有人借宿。」門外人道:「曉得今日有事,也不該留他宿。」悄悄的拿了個東西,往後面去了。馬俊吃了一驚,道:原來這老者認得我,莫不是叫人來拿我?便起身將行李捲好,把雙刀拿在手內。他若來,我自有對敵之法。不一時,那人依然去了。馬俊又想道:此人不是害我,必是偷盜來的,寄在此處便知好歹。一直未曾合眼,直到五更天明,起身整整衣服拿了行李,帶了雙刀,叫道:「莫老丈,俺去了,明日再來謝你。」說畢竟自去了。莫老出來相送,關了門,又去睡了。
再言馬俊走出荒村,鎮市上買了些饅頭吃了,換衣服才行。到午時方才進城,自己悄悄走到孫佩門首。巷內有鬼作祟,人走得稀少。馬俊要到武家去取劍,恐有口角,不便就去,故此先去孫佩家坐坐。想著,將身一縱進來,只見廳上擺著十數隻棺材,院內草長多深,他往前面走了一回,歎道:「這樣一個人家被奸人弄壞了。不知孫兄弟幾時方能復興家業。」放了行李,就在上面睡了。日已沉西,起身來,將行李捲好,就待取了劍,再來睡罷。縱了出來,尋了一個飯店,吃了一飽,就趕武志家來。
此時約有一更時,縱上屋,到那裡落下地面來。找到他向日歇宿的所在,只見武志坐在門檻上,在那裡撲手打掌的笑什麼東西。馬俊用手抓住武志的後領摜在地下,又舉起來叫道:「武志,你可認得我麼?」武志見有人抓著他,吃了一驚,睜眼一看,見是馬俊,越發嚇慌了,道:「小人認得馬俊。」馬俊道:「俺吩咐過你的,叫你莫動這間房,怎麼就忘了?俺的寶劍在那裡?快快取來。」武志道:「寶劍在呢。」馬俊見他說在,就放武志起來,到房坐下。馬俊道:「俺當初做了事,怕累你家,到你家叫你把這間房子鎖著,就是一年二年俺來取劍,自然認你的房錢。因什麼竟自開了?」武志道:「不瞞馬爺說,自你去後,我父親染病身亡。又因此處巷內作怪,人都不來下宿,家計貧了,所以開了房門,借了爺的行李典當了。」馬俊道:「衣服是小事了,俺的寶劍快快拿來,重重賞你。」武志道:「寶劍呢?」馬俊說:「既在,快些拿來。」武志道:「劍在呢,在呢。」連說了兩三聲,又說了七八個「在呢」。馬俊性烈如火,怒道:「你這狗頭,胡言亂語,既在,快些拿來就是,敢是你失落了麼?」就把武志摜在地下,舉起刀來問道:「劍在與不在,快快說出,免你一死;若還不說出,我砍你為肉醬。」武志一時要命,況也是天理難容,該當事發,只得直說道:「不瞞馬爺說,劍在開封府庫內。」馬俊道:「因何劍在府庫內?」武志就把前後事情細說了一遍,「被居老兒稟官,將劍作了凶器呈出,太爺驗明貯庫。這都是真話,饒了小人罷。」馬俊道:「你這個狗頭,做的好事。你今殺了他,害別人把寶劍又貯在庫內,如何拿得出來?」心內想一想道:俺馬俊乃是個作漢子之人,必須把性命二字丟開,若不大著膽進府見太爺把武志這件事情訴說一番,要救出李舉,也免得太爺審這無頭的官司。只教他把劍還我便了。主意已定,收了刀道:「既是你失了寶劍,何不早說,我也不與你要了。」話說未了,縱上屋去了。武志見馬俊去後,癡了半會,方才開口說:「嚇死我也,幾乎死於刀下。我真是凶屋過度,不免回頭吃齋罷,免了這宗驚嚇。」
且說馬俊穿房過屋,來到府衙內四處廳上找尋太爺的房屋,尋到東邊,看見有燈。有一人在內歎氣,說道:「這件事叫本府怎樣斷法?」馬俊聽見大喜,原來太爺就在此處,我如若不見太爺,就不是個大丈夫。不知馬俊怎樣見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