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春園 第二十五回 救鳳公一人報德
    話說鮑剛同周順商議要劫法場,周順勸阻,鮑剛只是不聽。正在樓上說話時,只見樓下走上一個人來,頭有巴斗大,兩道濃眉,一張大嘴,身長九尺向開,頭戴一頂半新的大氈帽,花布扎頭,身穿一件絨色短衣,青布跳袍,大紅!褲,腳下裹腳,打腳下穿班尖場土快鞋,口中歎著氣道:「罷了罷了,今日同這一般狗頭拚命了。」鮑剛卻坐在上面,先看那人,心想道:若得此人幫助幫助,大事成矣。那個人看見鮑剛,心內亦想道:若得這二人幫助,此事不怕不成。便在腰間取出兩支有四十多斤有二尺長的鎖鐵鑭來,望桌上噹的一聲響放下,大叫道:「快些取酒來。」周順吃一驚,回頭一見,卻認得那人,叫聲:「賢弟從何處來的?多時不見你了。」那人看了周順、鮑剛兩眼,大笑道:「好了,好了,有了幫手了。」那人道:「原來周哥,小弟有罪了。」鮑剛見周順認得那人,卻不起身,就把周順一扯道:「周賢弟,你既是認得這位,還不站起身來與人見禮?」周順才起身來說道:「賢弟不必另坐,這是俺的哥子,請過來同坐罷。」那人與鮑剛見禮坐下,便叫小二添了杯箸酒餚,那人不管好歹,亦不謙讓,就如兩三個月不曾吃飯的光景,狼吞虎嚥吃了一飽,又飲了幾杯酒,方才住手。便問周順道:「此位尊姓大名,貴處那裡?」周順道:「此位乃順天府人氏,姓鮑名剛,號子英,綽號披頭太歲,也是愚兄盟過的。」那人起身道:「小弟久聞鮑兄大名,今日相會,真乃三生之幸也。」鮑剛道:「兄長尊姓大名?貴處何方?亦要請教。」那人道:「小弟揚州府儀徵縣人氏,姓曹名雙,字德先,綽號病鍾馗。今日有件大事要做,所以到此樓上吃三杯酒,助助興。不意在此相會。」周順道:「賢弟這一向安在何處?前月在貴縣訪問,有人說你在外貿易,今日卻在此處相會。」曹雙歎了一口氣道:「實不相瞞二兄,小弟自去歲蒙親友美意,拿了三百多金,買了些杭貨,前到湖廣發賣貨物,剛剛上了船,小弟得了風寒病,行到半路,遇見大盜,把我貨物行李一劫精光,只剩下幾件寒衣服隨身,還有三四兩碎銀子。沒有貨物,不便遠行,權在三官殿住著。不想病了一百天,方才起身,囊內一貧如洗,衣服行李淨行典當,無奈,只得沿門求乞。那日在珠寶行門首櫃上坐著一位中年的員外,他見小弟猶如親友,又問了小弟的住處鄉貫,就把我請進行內,與我酒飯,又贈我衣服行李,又與我白銀十兩。問其姓名,方知是金雞巷鳳二員外。那時小弟行了有半里路,遇見焦哥,又贈我百金。這幾年仍在外貿易,也賺些利銀,全虧了鳳二員外的恩惠。前來此處,要報昔日的恩德,誰知他有個續娶的妻子是個淫婦,勾搭了曹府的家人,後又從了府中的公子。那曉得曹公子妒奸,就叫將他家丁殺死在鳳家門首,咬定是鳳二員外殺的,曹府又賄囑王二府,詳了上司,定成個死罪。聞得今日鳳二員外處斬,故此小弟不避刀斧,要劫法場,救出鳳員外,方是我曹雙有些仁義。小弟今日意欲煩二位兄長助小弟一臂之力,幫救恩人,不知二位尊意若何?」鮑剛聽了此言,便跳起來叫道:「好爽快漢子,俺們也是為此事而來,恰恰曹兄也有此意,俺三人同心合意,先殺了王二府那個贓官,出一出氣,然後慢慢的再殺那淫婦姦夫。」周順又把在杭州結交郝鸞的事細說了一遍:「我們劫了法場,救了鳳二員外,俱到鐵球山去。」曹雙連道:「好,好,好。」鮑剛道:「俺在中間背了鳳二爺前跑。」曹雙道:「小弟斷後。」吩咐周順在前開路。就要捲袖束腰,只等鳳二員外綁出來就動手。

    且說禁頭人等聽了個殺人的信,慌忙備了些酒肉與鳳二爺吃。如今鳳林在牢內,肉飯系殺人恭敬,牢役又不上刑具,安心在內養活,更比先肥胖了好些。正然坐著,只見役卒愁眉縐臉眼紅似哭的一般,捧了些酒餚進來,擺在桌上,叫道:「鳳二爺到此半年有餘,小的未曾孝敬一次,今日備些薄酒相辭,請鳳二爺開懷暢飲,聊表小人的寸心。」鳳林道:「我自被害下監,還未曾與大哥們身上為個情兒,今日怎好到吃你們的酒?何以克當?」禁頭說道:「小人若不是鳳二爺的恩惠,焉得有今日?」斟下酒來,請二爺坐下,禁頭陪著,飲了數杯。鳳林道:「如今我在監中承你等盛情,到有半年多了,還不見上司批發,我倒情願早早歸了九泉,省得做這現世的人。」禁頭又勸酒道:「吉人自有天相。鳳二爺何出此言?」鳳林又飲了幾杯酒,又吃了些餚饌,禁頭只是苦勸,鳳林道:「承大哥的美情,我感恩不盡,怎奈我今日不吃早酒,既然大哥苦勸,且留我晚上再吃如何?今日大哥自飲幾杯。」禁頭便立起身說道:「豈不聞:逢著好花采幾朵,逢著好酒飲幾杯。常言道:鬼門關上無花采,地獄門中酒市稀。古人說得好:保得一時,保不得一世。且吃他個酩酊,隨我怎樣。」鳳林聽了此言,吃了一驚,說道:「大哥說出這樣話來,敢是京詳到了,今日是我處決之日麼?」禁頭卻不能瞞,就將此事跪下哭說道:「小人蒙二爺恩德,不是小人不救,只因小人是個下役,不能替二爺伸冤。誰知曹若建這個狗頭,倚仗父力,在上司身上費了幾千金,算謀了個禁城之內白日圖財殺命,不等京詳,今早本官出示說:督撫批下,今日午時二刻,是二爺的喜日。小人聞知不忍,故此備祭奠辭別,鳳二爺今生不能報仇,死後必須在閻羅殿前,攝鏡台下,告他因奸害命,小人願為干證。」言畢,哭個不止。鳳林聽禁頭之言,便呵呵大笑道:「蒼天,蒼天,我只道坐在監中不知幾時挨得出頭的日子,今日上天慈悲了與我一局瞭然。」只見眾人推進,齊說道:「恭喜恭喜。」鳳林道:「列位是奉上司之命,我鳳林毫無怨言。」說罷,將衣脫下,又說道:「列位綁了我罷。」眾人見此光景,無不傷心落淚,無可奈何,只得動手。官長催促,只得上前,鬆鬆的將他綁了起來。那禁卒牢頭個個掉淚,出了牢門。鳳林又對禁卒人等謝道:「我鳳林只好來生補報你們眾位罷。」言乞,隨著捕役,押到大堂之上。二府用硃筆票了招子,押出了大門之外。二府坐了轎,先到西市橋去。

    且說眾捕役人等押著鳳林出了大門,一面破鑼,二面破鼓,敲的聲氣難聽。後面兵馬約有十把余,還有四個守備,俱是明盔解甲,長槍短刀,撓勾弓箭,鳥槍各兵器,押護而行。不多遠,就有人祭。一路往西市橋來。卻從曹府門口經過,那班貧民單擠在門口,各焚香紙,跪的跪,哭的哭,還有念恩的,口中亂罵道:「這淫婦姦夫,昧盡良心。」也有的一百紙錢焚化的,說道:「鳳二爺,你冥中受用。」也有的罵:這姦夫之家,叫他世代男盜女娼。」亦還有罵阮氏:「這個淫婦,叫你嫁一千個老公不得到頭。」罵他臭名最多,其實難聽。眾口嘵嘵,罵不絕口。那曹府的家丁欲要上前攔阻,那些無賴之徒有些七八十歲的老人家在內,他們見有人阻攔就要上前亂打。曹府的家丁見那些眾人勢頭不好,只得忍氣吞聲,躲避家去。有幾個護送的千總守備人等見眾人喧鬧,恐曹府公子知道,催促兵丁速行。眾人燒紙的燒紙,哭罵的哭罵。兵丁只得推著鳳林就往前去。來到法場,就將鳳林跪下,綁在樁上,劊子手領了花紅,那活祭之人不知其數,都在旁邊哭著說個不止。兵丁團繞法場,那王二府提筆標行刑牌。

    再說鮑剛、周順、曹雙三人,在樓窗內看得明白,見那祭奠之人足有數百還多,他三人俱歎氣道:「可歎這鳳二爺是個好人,行善之人。事不宜遲,早些動手。」鮑剛把衣服脫去,取出寶劍,將劍鞘插在腰內。周順亦脫去大衣,撇在樓上。二面取出雙刀,又把腰間絲帶緊了一緊,頭上手巾紮了一扎,提起雙刀,曹雙也提起了雙鑭,鮑剛用手將樓窗推開,大叫一聲,就像一個霹靂,喊道:「狗娘養的,不要動手,有俺披頭太歲鮑爺爺來劫法場。」「撲通」的一聲,跳下樓去,曹雙、周順隨後跳下,大叫道:「有俺病鍾馗曹爺爺來了。」周順亦大叫道:「有俺火判官二爺爺也來了。」眾兵丁正然站起,聽得有人喊叫之聲,見樓上跳下三個大漢子,手執兵器,要來搶劫法場,吶一聲喊,驚天動地。不知三人可救得鳳林性命,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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