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國境之河
(一)
吹過峽谷的風猶如一把冰冷的刀劃破漆黑的夜色。
拉傑特拉王子所率領的五萬名辛德拉軍,在這種極不友好的氣候條件下,越過流貫帕爾斯國境的卡威利河向西前進。
強大而以富庶著稱的帕爾斯,因為從西北方入侵的魯西達尼亞軍而吃了大敗仗,王都葉克巴達那被佔領了,國內呈現前所未有的混亂狀態。趁這個空隙解決長久以來年國境紛爭,取下廣大的領土,如此一來,和卡迪威王子的王位繼承之爭一定可以佔有比較有利的條件。這是拉傑特拉王子的野心。
「卡迪威,我豈能讓你跑在我前頭?在辛德拉國的歷史上刻下不滅威名的將會是我!」
在夜裡仍然清晰可見的白馬上安著黃金打造的馬鞍,拉傑特拉王子輕蔑地呼叫著彼此憎恨著的同父異母的兄弟名字。
這年時值帕爾斯歷三二零年,但是在辛德拉歷則是三二一年。事實上,辛德拉建國才不過二百五十年,但是,建國者克羅頓加在即位稱王之時,回溯了七十年而制定了國歷。據說是為了配合克羅頓加王的祖父誕生之年,然而,卻沒有人相信這個說法。看來只不過顯了向交惡的鄰國帕爾斯誇示「我國的歷史比較長」。
帕爾斯雖然大感不悅,但是卻不能強制他國變更國歷。若非在戰事上獲得勝利,這種事是不可能做得到的。姑且不論帕爾斯的不快感,辛德拉仍然一年又一年地累積他們的歷史。
而現在,國王卡裡卡拉二世病倒了,兩個王子為了王位而爭戰不休。
拉傑特拉王子二十四歲,剛好比帕爾斯的王太子亞爾斯蘭大十歲。他有著辛德拉人特有的深麥色的肌膚,彷彿雕刻而成的深邃五官,笑起來有著足以深化人們心志的魅力。然而,與他敵對的卡迪威王子和其一黨卻認為他這個特色正是他老奸鉅滑的證據。
「如果拉傑特拉那傢伙打一開始就乖乖地認同我的王位繼承權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儘管只早了一個月,畢竟我比他早出生,而且我的母親的出身也高貴許多。貴族們也都大力支持我。一開始根本就沒有他出頭的份。」
同父異母的兄弟在爭奪王位時,母親出身高者往往比較有利,這在哪一個國家都是一樣的。關於這一點,卡迪威的主張也沒有不當之處。相對的,拉傑特拉也有他的說法,而且他的措詞是非常激烈的。
「不論從才能或氣度上來說,我都比較適合當國王。卡迪威並不是沒有什麼才能,但是,和我生在同一年年代卻是他的不幸。」
這種說法雖然是太大言不慚了些,但是,他終究是成功地結集了辛德拉國內的反卡迪威勢力。和同父異母的兄弟比較起來,拉傑特拉大方得多,很得下級士兵和貧窮百姓的人心。而卡迪威從不在民眾之前露面,只知道在王宮和貴族們的莊園中過著豪奢的生活。拉傑特拉則常常輕衣簡從走在街上,觀賞街頭藝人的表演和商人談論景氣善,甚至在酒館裡喝得酩酊大醉。因此,在民眾的眼裡,卡迪威高高在上的形象也就牢不可破了。
上個月,卡迪威出兵進攻帕爾斯失敗,於是,拉傑特拉便想親自試試,希望自己可以馬到成功。
卡威利河西,帕爾斯的東方國境上,培沙華爾城巍巍聳立著。
這座扼住和東方的絹之國相通的大路公路的城塞是用紅色的砂岩建築而成的,城內駐守著二萬名騎兵和六萬名步兵。而現在,它不僅是帕爾斯境內最重要的軍事據點,同時也是使帕爾斯王朝再興的根據地。不久之前,帕爾斯的王太子亞爾斯蘭在為數不多的部屬護衛之下抵達了這座城塞。
自從在亞特羅帕提尼會戰中,帕爾斯軍被侵略者魯西達尼亞軍打敗之後,國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和王太子亞爾斯蘭都行蹤不明,然而,不久之後,一個對帕爾斯軍而言堪稱為主君的人物出現了。
亞爾斯蘭是一個十四歲、還未成熟的少年,追隨他的部下,男男女女合計起來也只有六人而已。然而,既然國王安德拉寇拉斯生死未明,身為王太子的他就是唯一象徵帕爾斯獨立和統一的人物。而且,在他的部下當中,至少還有帕爾斯最年輕的萬騎長達龍和戴拉姆地方的舊領主那爾撒斯,而這兩個人都堪稱這個國家的代表性人才。
夜是那麼漫長,而事件又層出不窮。那個緊咬著亞爾斯蘭不放的銀假面從城壁上被打落之後,接著又傳來了辛德拉軍來襲的情報。
現在不是追擊銀假面的時候。
負責守衛培沙華爾城的是萬騎長巴夫曼和奇斯瓦特,然而,年老的巴夫曼最近卻很明顯地缺乏原有的生氣和精神,因此,奇斯瓦特不得不一肩挑起防衛戰的指揮工作。
擔任亞爾斯蘭王子軍師之職的那爾撒斯,為了奪回被侵略者魯西達尼亞軍所支配的王都葉克巴達那而絞盡腦汁。
在那爾撒斯的構想中,六萬名步兵在這個時候並不能算是戰力。理由有二:第一個是政治上的,將來等亞爾斯蘭即王位之時,應該就會宣佈解放奴隸吧?在帕爾斯國內,步兵就等於是奴隸,所以,解放他們才是首尾相應的措施。對於他們的將來,那爾撒斯已經有腹案了。
另外一個理由是軍事上的。如果要動員六萬名步兵,就需要有六萬人份的糧食。目前培沙華爾城中有足夠的糧食,但是,這是指駐守在城裡和敵人作戰時的情形。如果要讓八萬名士兵遠征,就必須運送糧秣,而運送軍需糧食需要牛馬和車。要聚集這麼多的數目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是湊齊了這些必要的東西,行軍的速度一定會落後許多。相對的,全部由騎兵組成的行軍隊伍行動就比較迅速,補給我負擔就會減輕了。
然而,在發動奪回王都的戰役之前,必須先解決眼前的敵人辛德拉軍。和亞爾斯蘭進行商談的那爾撒斯似乎成竹在胸。
「殿下,不用擔心。姑且不說我軍勝利的要因,辛德拉軍必敗的理由就有三個。」
「怎麼說?」
亞爾斯蘭那如晴朗夜空顏色的瞳孔閃著光,探出身子專注地問道。以前在王宮中生活時雖然曾跟國師學過軍事和用兵之學,但是,當時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好玩的地方。而那爾撒斯的說明卻顯得極為具體,充滿了說服力,很能引起亞爾斯蘭的興趣。
那爾撒斯不直接回答,他把眼光轉向友人。
「達龍,你曾經在絹之國停留過。在那個偉大的國家中,作戰時應該注意的三個要素是什麼,你應該學過吧?」
「天時、地利、人和。」
「沒錯。殿下,現在辛德拉軍完全違反了這三個定理。」
那爾撒斯詳細地說明。首先是「天時」,目前是冬季,對習慣於炎熱氣候的南方國家辛德拉的士兵們而言,這是一個辛苦的時節。尤其號稱辛德拉軍最強戰力的是「戰象部隊」,而像是不擅於抵禦風寒的。這就是其違反天時之處。
第二是「地利」,而辛德拉軍卻越過國境,且是在夜晚行動。或許他們是在打算趁天明之際發動奇襲,然而,對地理不熟的人來說,這無異是有勇無謀的舉動。
第三是「人和」。不管是卡迪威或拉傑特拉,儘管互相爭奪王位,卻仍然逞一時之欲,侵攻帕爾斯。如果讓競爭對手知道了,恐有背後受敵之虞。只要辛德拉軍芒刺在背,就算他們有再多的兵力也不足懼。
「我們會為殿下擊破辛德拉軍,然後在往後的兩三年之間讓東方的國境保持安泰。」
那爾撒斯若無其事地對亞爾斯蘭行了一個禮。
(二)
被紅色砂岩和城壁圍起來的培沙華爾城的中庭和前庭因為即將出動的人馬而顯得喧騰不已。
基本的指揮工作是由培沙華爾的司令官萬騎長奇斯瓦特負責。他從馬上敏捷地下達一個又一個的命令,士兵們的動作雖然匆忙,但是卻不曾有絲毫混亂的現象。
身穿甲冑,跨坐在馬上的達龍和那爾撒斯看著這幅景象小聲地交談著。
「你不是說過,以少勝多不是用兵學上的正道嗎?想法改變了嗎?」
「不,沒有改變。因為用兵的正道首先要整備比敵人更多的兵力。可是,這一回我想走非常道。」
那爾撒斯向摯友說明。
必須把亞爾斯蘭殿下在這裡的事實向帕爾斯全國發佈出去。而據實宣傳是最好的。如果要提高我們這邊的名聲,就要以寡擊眾。一旦名聲確立了,慕名而來的同志就會群集在此了。
「下一次就輪到我們越過國境在辛德拉的境內作戰了。要指揮眾多的士兵實在太過吃力了,而且」
那爾撒斯那充滿智慧的臉上閃過使壞心眼和淘氣的表情。
「而且,讓對方以為我們沒有那麼多的兵力比較方便些。達龍,不管怎樣,你一定要活捉拉傑特拉王子。」
「知道了。如果是不管死活那倒還輕鬆些。」
入侵的辛德拉軍約有五萬人。據斥堠的報告,總指揮官就是拉傑特拉王子本人。奇斯瓦特負責東方國境的守備工作確實是盡到了責任。他原本就不是一個只會舞舞雙刀而不會用頭腦的男人。
那爾撒斯騎著馬靠近奇斯瓦特身邊。
「奇斯瓦特大人,請拔給我五百騎兵。而且還要一個熟悉地理環境的嚮導。」
「知道了。不過,只要五百名就夠了嗎?再多一倍也無所謂啊!」
「不用了。五百名就夠了。暫時就請奇斯瓦特大人徹底堅守城池,不要出城擊敵。當辛德拉軍開始退卻的時候,會有信號送出來,到時再追擊就可以輕鬆地獲勝。」
那爾撒斯請法蘭吉絲和奇夫護衛亞爾斯蘭,然後他叫來嚮導,旋即和他商量起來了。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那爾撒斯向亞爾斯蘭說明狀況,要求王子允諾他的安排。王子回答道:
「既然是那爾撒斯決定的事,我當然沒有異議。你就不用每件事都要求我答應了。」
身為戴拉姆地方舊領主的年輕軍師看著完全信賴自己的王子笑了笑。
「我明白了。可是,關於今天晚上的行動,一旦出了城門,就完全交由你和達龍放手去做了。」
得到王子的答覆之後,那爾撒斯這次叫來了他的侍童耶拉姆。當那爾撒斯對侍童說明他該做的事時,在紅色的頭髮上纏著藍色頭巾的十六、七歲少女靠了上來。她就是自稱為那爾撒斯將來妻子的亞爾佛莉德。
「耶拉姆能做的事,我也能做。你盡可以吩咐我呀!」
「好管閒事的女人!」
「真囉唆!我是在跟那爾撒斯說話!」
「啊,你們就分攤來做吧!」
那爾撒斯苦笑著看著少女和少年,把寫著辛德拉語的羊皮紙交給了他們。那爾撒在少年和少女鼓足了幹勁離去之後,轉向法蘭吉絲和奇夫。
「法蘭吉絲小姐,麻煩你多注意一下巴夫曼的行動。那個老人可能有求死之心。」
美貌的女神官閃著她那像綠寶石的瞳孔。
「你的意思是說,老人巴夫曼所藏著的秘密是那麼地令人害怕嗎?讓他不得不以死來隱藏它?」
「至少對那個那人來說是如此。」
聽那爾撒斯這麼說,奇夫的兩眼中閃著嘲諷的光芒。
「可是,那爾撒斯大人,倒不如說你應該比較喜歡那樣的結局吧?那個老人背負著陰暗又沉重的秘密。最後,這個負荷把他自己從地面上淹沒了。乾脆就放著不管他,讓他自生自滅,我是有這樣的想法。」
法蘭吉絲保持沉默,然而看來她並不反對奇夫的意見。
「那個老人什麼話都不說出口。既然都造作地表現了態度,如果沒有讓事情明朗化,或許反而會留下禍根。」
「就是這樣。」
「如果人死了再後悔也來不及了,所以才要特意拜託你。」
那爾撒斯一邊避開來來往往的人馬隊伍,一邊策馬來到城門前的廣場。達龍已經聚集了五百名的騎兵等著那爾撒斯的到來。
「達龍,我問你。這完全是一種假定。如果亞爾斯蘭殿下並沒有王家正統的血統的話怎麼辦?」
黑衣騎士的回答果決、毅然而沒有半分動搖。
「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其中有些什麼秘密,亞爾斯蘭殿下都是我的主君。更何況殿下本身對任何事情或任何秘密都沒有什麼責任。」
「是啊,本就不該問你的,我竟然講這些沒有來由的話,請原諒。」
「無所謂。倒是我想問你,那爾撒斯,我雖然跟隨著殿下,事實上你對殿下的器量、才能有什麼看法?能不能告訴我?」
「達龍,依我的觀察,亞爾斯蘭殿下具有身為一個主君難得的資質。我想你也應該知道,殿下不會嫉妒他的部下。」
「唔」
「過度對自己的勇武和智略有自信的話,往往都會對部下的才能和功績產生嫉妒心。最後就會因為疑心、恐懼而殺了部下。而亞爾斯蘭殿下的性格中並沒有這陰暗的一面。」
黑色甲冑下,達龍那充滿陽剛線條的臉孔有著微微的困惑之色。
「聽你話中的意思好像是說因為亞爾斯蘭殿下知道自己無能所以可取」
「不是這樣的。達龍。」
那爾撒斯笑著搖了搖頭。達龍的頭髮就像他的黑衣的一部分一樣漆黑,相較之下,那爾撒斯的頭髮顏色就顯得淡了些。在帕爾斯國內,自古以來就由東西方流入各式各樣的民主和人種,所以在頭髮和眼睛的顏色上實在是多彩多姿。
「達龍,說起來我們就是馬。要說多少有些自滿也可以,我們應該可以擠身名馬之列了。而亞爾斯蘭殿下就是騎手。騎名馬的騎手至少得要和名馬差不多的速度吧?」
「你說得沒錯,我懂了。」
達龍笑了笑,點了點頭。
不久之後,兩人就率領著五百輕騎兵趁夜出城。亞爾斯蘭從面對著中庭的露台上俯視著他們的背景。黃金甲冑反射著星光和火炬的光波。
「由達龍大人和那爾撒斯大人指揮,五百騎兵就可以有超越五千騎兵的功效。殿下就跟我們一起等著好消息吧!」
萬騎長奇斯瓦特這樣說道,亞爾斯蘭也同意了。可是,他還是有些不放心。他覺得自己才是讓達龍和那撒斯身陷險地,而自己則一直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待。身為王太子的自己不是應該率先做個模範的嗎?
「殿下應該要留在這裡。如果不這樣,那爾撒斯大人和達龍大人又該回到哪裡去好呢?」
法蘭吉絲微笑著說,亞爾斯蘭不禁微微紅了臉點了點頭。與其由自己胡亂行動,倒不如把事情委交給達龍和那爾撒斯結果反而比較好。儘管如此,站在眾人之上一動也不動,就足以讓一個尚未成熟的人感到一種沉重的負擔了。
法蘭吉絲把亞爾斯蘭留在面向中庭的露台上,想到奇斯瓦特那邊去和他商量警備之事,這時,她遇到走廊上的奇夫。
「你到哪裡去?不留在亞爾斯蘭殿下的身旁恐會有危險。」
「我馬上就回去。我是想到那個老人的房間去看看」
「為了那封巴夫利斯大將軍所留下來的信嗎?」
「是的。」
奇斯瓦特的僚友巴夫曼,是在亞特羅帕提尼會戰中死去的大將軍巴夫利斯的戰友。巴夫利斯在會戰之前給了巴夫曼一封信,巴夫曼到底把那封信藏到哪裡去了?奇夫深感好奇。
「那個老爺爺死了倒不打緊,但是如果那封信落入可疑的人手中,可能就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奇夫自己也常常被人視為一個「可疑的人」,但是,他卻不把它當一回事。
和法蘭吉絲分手後,朝亞爾斯蘭所在的露台方向走去的奇夫在走廊中央停下了腳步。他把手搭上腰間的劍,視線在四周的牆壁上遊走,他的視野中並沒有任何的人影。
「是我多心嗎?」
低聲說完,奇夫便走了開去,無人的走廊上卻發生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一陣低沉而充滿惡意的笑聲微微地在空氣中掀起了波紋。在鋪著石塊的走廊一隅,兩隻小老鼠一起啃咬著一塊麵包屑,然而,它們卻發出了恐懼的叫聲縮起了身子。那陣笑聲從石壁中流洩出來,而且輕微地在石壁的縫中移動著。
(三)
對辛德拉軍而言,異變是在極不明顯的狀況下開始的。
因為在敵國的領土之內,而且又是在夜裡,所以行軍的秩序極難維持。為了不至於讓隊列崩散或是出現脫了隊伍的人,將官們睜著如火炬般的眼注視著行軍隊伍。雖然只是運送糧食的部隊,但是,裝載著小麥和肉品的牛車四周卻也有荷槍的士兵們嚴密地戒備著。
但是,要守住所有的方向卻是不可能的是。在寒風中縮著脖子行軍的運輸隊的士兵們,發現到風的聲音變得異樣地尖銳。然而,就在他們瞭解到個中緣由之前,幾十枝箭已經落到他們頭上了。
慘叫聲響了起來。士兵們在軍官的命令下抄起了槍,抵禦從四面而來的攻擊。
然而,當從天而降的箭命中拉車的牛時,混亂便爆發似地擴大了。
牛開始發出了悲鳴四處亂竄。被牛衝撞到的士兵撞上了其他的士兵,在倒地之後就被牛和運輸車輾死了。
由於密集的隊形想要通過狹窄的道路,人和牛、車相互推擠、衝撞,將官們的制止根本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敵人偷襲!」
有人大叫。如果稍微注意一下,辛德拉軍或許就會發現那是少女和少年的聲音。
「是敵襲!不是帕爾斯軍,是卡迪威王子的軍隊從後方攻打上來了!」
這個聲音一滲透進辛德拉軍中,辛德拉軍本身一下子就把流言擴散開來了。在夜色、箭雨、流言交雜的漩渦當中,辛德拉軍的混亂和狼狽就急速地膨脹起來了。
「什麼事?為什麼這麼吵?」
拉傑特拉王子在白馬背上皺著眉頭問道。培沙華爾城就在眼前,軍隊後方卻在這個時候起了混亂,他的不安和不快是很理所當然的。這個時候,一個變了臉色的將官策馬從後方狂奔而至。
「拉傑特拉殿下,大事不好了。」
「什麼大事?」
「卡迪威王子率領著大軍從我軍的後方襲擊過來了。」
「什麼?卡迪威」
拉傑特拉不禁倒吸了一口氣,但是,他立刻就從驚愕中恢復過來了。
「哪有這種事?卡迪威怎麼會知道我們在這裡?一定是搞錯了。再去確認一次。」
「可是,殿下,搞不好我們一切的行為都在卡迪威一黨人暗中的監視下也說不定。」
這個主張事實上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了。 因為已經深信卡迪威王子的奇襲是個「事實」,為了補充這個事實而把各種推理在腦海中加以整合。看穿了辛德拉軍欠缺「人和」,那爾撒斯的戰法果然讓他們在毫不懷疑的情況下起了動搖。
拉傑特拉身邊的人們在一陣驚慌之後,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向年輕的主君進言。
「殿下,如果在這麼狹窄的道路上被從後方斬斷的話,戰況會對我們很不利。如果帕爾斯軍從前方攻來,我們就會被夾擊了。請下令先退至卡威利河畔吧。」
「在什麼都沒有得到的情況下退兵?」
縱然有一百個不甘願,然而,拉傑特拉發現了已方軍勢的動搖可能有更形擴大的趨勢,就算再勉強前進也沒有什麼意義了,就姑且先退至卡威利河吧!做了這個決定之後,拉傑特拉下令後退。
不過,命令歸命令,在這個時候,這個命令就如同在混亂的種子上施肥一樣。指揮的判斷又能多快速、正確地傳到末端呢?這完全要取決於軍隊的素質。在這個夜晚,辛德拉軍已經慌了手腳,根本沒有辦法採取統一的行動。有的部隊想退後,其他的部隊則想前進,更有部隊為了觀察情勢而停下腳步,於是,前後方的混亂便糾結在一起了。
「有要事向拉傑特拉王子稟報。殿下在哪裡?」
在黑暗中有人提出這樣的問題或許就該起疑心了,但是,拉傑特拉深信被五萬大軍守住的自己是很安全的。如果以那爾撒斯的說法來說,那就是在集結了人數之後在運用上的問題了。
「拉傑特拉在這裡。發生什麼事了?」
「是大事!」
「我聽煩了大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有謠傳辛德拉國的拉傑特拉王子不幸被帕爾斯軍所抓,成了俘虜。」
「什麼?」
這個時候,一條細細的火焰朝夜空延伸而出,馬蹄聲從夜晚的地上湧過來。奇斯瓦特的騎兵隊從培沙華爾城中衝出來了。
奇斯瓦特的軍隊先從城門朝前方的黑暗中射出箭雨,然後舉起長矛衝鋒而出。在突破辛德拉軍的人牆之後,不進反退。被引誘追擊而來的辛德拉的先頭部隊一前進就進入了箭的射程之內,奇斯瓦特的軍隊再度射出了箭,突破了辛德拉軍的陣勢。
「拉傑特拉殿下,按照我方的計劃,就請您當個俘虜。」
隨著話聲一落,一道斬擊襲擊過來,拉傑特拉在千鈞一髮之際擋了回去。眼前飛散的火花在一瞬間照亮了對方的臉。是一張年輕、勇猛的面孔,不是辛德拉人的臉。
拉傑特拉巧妙地擋住了那爾撒斯連續不斷的斬擊,然而,在十個回合之後,拉傑特拉立刻落入了劣勢。這個時候,從另一側傳來了另一個聲音。
「那爾撒斯,何必這麼費事呢?」
另一把劍又襲了過來。
拉傑特拉不禁驚慌失措。一對一他已經沒什麼把握了,更何況現在演變成一對二,他根本無以抵擋。拉傑特拉在坐上辛德拉國王的寶座之前還不想死。
收起了劍,轉過馬頭,拉傑特拉開始逃命。到了這個緊要關頭,他還越過肩頭丟下了一句話。
「今天恕不奉陪。下次再會時決不饒你們!」
「別只顧說大話!」
達龍的劍一閃,劈開了夜風和裝飾在拉傑特拉甲冑上的孔雀羽毛。
拉傑特拉慌忙把頭一縮,那爾撒斯的劍隨即又擊殺了過來。拉傑特拉原本想舉劍擋開,然而,那爾撒斯的手腕一翻,拉傑特拉的劍便被對方的劍捲走,朝著夜空飛出去。
拉傑特拉逃了。
白馬是匹駿馬,而拉傑特拉也不是一個差勁的騎手。文飾著寶石和象牙的黃金馬鞍對開始感到疲倦的白馬來說是太重了些。發現到這一件事的拉傑特拉一邊跑著一邊解開馬鞍的皮繩,騎著沒有鞍的馬繼續狂奔。
只是,拉傑特拉在黑夜裡仍然固執著要騎白馬原本就是是錯誤的抉擇。弓弦的聲音自夜色中響起,白馬的頸部中了箭,高亢地嘶叫了一聲之後便倒在地上了。
拉傑特拉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他的背部重重地撞擊到地上,使他幾乎失去了知覺。當他好不容易想爬起來的時候,突然有人把腳踩在他的胸甲上,劍尖閃著白光,指著他的鼻頭。
「一動就要你死,辛德拉的美男子。」
當年輕女人的聲音對著拉傑特拉說出帕爾斯語時,達龍和那爾撒斯也策馬趕到了。
(四)
夜漸漸轉亮,黎明前的培沙華爾城的中庭。
辛德拉國的王子拉樓下特拉穿著豪華的絹衣和甲冑,身上綁著密密麻麻的繩子被帶到亞爾斯蘭的面前。拉著繩子的是建立大功的亞爾佛莉德。
盤坐在亞爾斯蘭面前的拉傑特拉並沒有表現出狂怒。
「哎呀!算了算了!我算是中了你們的計了。」
他用帕爾斯語大聲說道,充滿活力地笑著。姑且不論他內心怎麼想,至少他的表情和聲音都沒有太過惡意的表現,顯得悠然自得,儼然一副一國王子之姿。
「亞爾佛莉德,你做得太好了。」
亞爾斯蘭對亞爾佛莉德大加讚賞,軸德族族長的女兒溫柔地行了一個禮。
「不,是那爾撒斯大人的策略籌劃得極為妥當之故。」
由於亞爾佛莉德並沒有主張她對那爾撒斯的「我的」所有權,那爾撒斯或許因此安心不少。
「拉傑特拉王子,我是帕爾斯的王太子亞爾斯蘭。或許我們的行為是稍嫌粗暴了些,但是,因為我有事想跟你商量,所以只好以這樣的方式來招待你。」
「我是辛德拉國的王了,也是下一任國王。如果有話跟我說,那就先解開繩子,以王族之禮來待我,然後有話再說。」
「說得有道理。立刻為你鬆綁就是。」
亞爾斯蘭有意親自為拉傑特拉解開繩子,因此那爾撒斯便地達龍使了一個眼色。黑衣騎士點點頭,對著亞爾斯蘭行了一個禮往前走了一步,拔出腰中的長劍。
拉傑特拉吃了一驚,身子整個僵硬起來。只見刀身朝著他的身體閃過一道白光。
這一劍確實達到了示威的效果。望著身邊四周被砍落的繩子,拉傑特拉用舌頭舔了舔乾癟的嘴唇。達龍的劍並沒有傷到拉傑特拉一絲一毫。
「真對不起。我想現在這樣就可以對等地說話了。」
「大概吧?你所謂的有話要說是?」
「我們想和你締結攻守同盟。首先,我們會幫你登上辛德拉國的王位。」
打一開始,亞爾斯蘭的說話技巧都是那爾撒斯事先教他的。
「我們的國家目前也顯得有些混亂。」
亞爾斯蘭使用了稍顯太過客氣的表現。
「所謂混亂是指什麼情況?」
「信仰依亞爾達波特神的魯西達尼亞人從西方入侵。我軍雖然驍勇善戰,但是,很遺憾的,情勢卻不見得很理想。」
奇夫在亞爾斯蘭背後露出了惡意的笑容。亞爾斯蘭拚命地學著那爾撒斯式的交涉術,這讓人覺得有些奇怪。
「唔,那麼,你們自己不是自身難保了嗎?說要幫我,相較之下,我並不覺得會比較有利。」
「沒錯,可是,至少我沒有被異國的軍隊所囚禁。這就是我有利的地方,是不是?」
「是沒錯。」
拉傑特拉嘔氣似地回答,他把視線朝著四周的人掃過去。他淡淡地掃過那爾撒斯和達龍的臉,在法蘭吉絲白皙秀麗的臉上則停留了一陣子。
「可是,我覺得我並沒有必要因為這樣就和你結盟。話都是你說的,總之一句話,你不就只想利用我的兵力嗎?別癡人說夢話了。誰會相信你的話?」
承接了亞爾斯蘭投過來的視線之後,那爾撒斯鬆開了交抱著的雙手,不急不徐地說道:
「什麼話?不喜歡就算了,反正我們也不相干。因為我們可以在你的脖子上套上枷鎖,把你交給卡迪威王子。奇夫,拿鎖來!」
「等、等一下!不要這麼急著下結論嘛!」
拉傑特拉聞言大驚失色,因為奇夫似乎故意地把鎖奴隸用的枷鎖重重地丟在地下嚇他。拉傑特拉忐忑不安地半抬起了身子,隨即又坐了下來。看來,拉傑特拉雖然以謀略家自居,但畢竟心機不夠深沉,或許也是因為本性還不是太壞。也或許是這兩種因素都具備之故吧?
「把我交給卡迪威,他也不會感謝你們的。他是一個狠毒的傢伙,搞不好會以殺害他同父異母兄弟為藉口來攻擊你們。」
那爾撒斯聽了拉傑特拉的主張不禁冷冷地笑了起來。
「不管卡迪威怎麼想都無所謂。如果你拒絕結盟,我們也只有改變主意了。事情其實是很單純的,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嗎?」
「等一下、等一下!就算要結日用品,也不是我一個人就可以決定的。我必須要有時間跟辛德拉的人民說明事情的經過啊!」
「這個就不用你擔心了。」
「話是這麼說」
「我們已經透過殿下的部下們向辛德拉國內傳出消息了。就說拉傑特拉王子和帕爾斯的亞爾斯蘭王太子之間基於友誼和正義已經締結盟約了,為了為辛德拉國帶來和平,即將要開始進攻國都烏萊優魯了。」
「」
拉傑特拉睜大了眼睛,一瞬間沒了聲音。
「這兩三天內,這個消息就會傳到辛德拉國都烏萊優魯了吧?當然這個消息會造成幾家歡樂幾家愁的情況,但是,到時候貴國的人們都會知道拉傑特拉殿下的決斷的。」
拉傑特拉那深麥色的肌膚上滲出了汗水。所有的事情都按照那爾撒斯的預計進行著。拉傑特拉不得不承認這一點。最重要的是,他的生死現在完全操縱在可恨的帕爾斯人手中。
「好,我明白了。」
拉傑特拉從口中發出了與其說是沉重倒不如說是裝腔作勢的聲音。
「就結盟吧!不,應該說帕爾斯的王太子啊,我真是羨慕你。你的年紀還那麼小,然而你卻擁有這麼優秀的部下。你將會是一個可以依靠的盟友。今後我們彼此就為對方竭盡全力吧!」
因為盟約的成立,拉傑特拉也就變成一個活力充沛的客人了。
「哪,喝酒吧!亞爾斯蘭殿下,你也不用因為自己還是個孩子就客氣。既然生為一個男人,就該大口喝酒、擁抱女人、獵象、奪國。就算失敗了,大不了以一個叛賊的身份就死罷了。」
拉傑特拉張大了嘴巴哈哈大笑,連牙齒都露出來了。他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談笑風生,喝著辛德拉的民謠。雖然奇夫很不以為然地批評「那哪像在唱歌?簡直像是水牛在叫」,不過,辛德拉的王子仍然不停地動著他的嘴巴。
不久之後,拉傑特拉離開了自己的座位,坐到法蘭吉絲的身旁。從一開始,他就被她耀眼的美貌所吸引。他在帕爾斯語中夾雜著辛德拉語和法蘭吉絲說話,每講一次放話就往她的銀杯裡倒酒。這時候,法蘭吉絲的另一邊坐著奇夫。奇夫似乎有意要牽制拉傑特拉似的,開始把自己手中的酒瓶中的酒倒進法蘭吉絲的銀杯中。
當達龍把在中途退席的亞爾斯蘭送回寢室再回到會場的時候,美麗的女神官正踩著優雅的步伐走出大廳。
「法蘭吉絲小姐。」
「啊,達龍大人。亞爾斯蘭殿下已經睡了嗎?」
法蘭吉絲的臉頰顯得極為紅潤,然而,除此之外卻完全看不出有任何酒醉的跡象。
「已經睡了。拉傑特拉王子怎麼樣了?」
「剛剛還一直猛喝著酒,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睡著了。辛德拉人的酒量好像不怎麼樣。」
她說話清晰而明確,神情也也極為清醒。
目送著她的背影,感到有些不解的達龍一腳踏進了大廳。
大廳中瀰漫著酒香。光是葡萄酒的酒瓶就有幾十支之多。麥酒和蜂蜜酒的瓶子也四處散放著,彷彿要把整片地毯都掩蓋起來似的。而辛德拉國的王子迷迷糊糊地坐在酒瓶堆中喃喃說著:
「唔,好個酒量驚人的女子啊!我還沒看過兩個人同時灌酒還灌不倒的酒豪呢!」
「兩個人?」
「那個叫奇夫的樂師應該是在旁邊的他還活著嗎?」
聽他這麼一說,達龍不禁環視著室內。只見有著紫紅色頭髮的貌美青年正靠在牆上,猛喝著醒酒水。
「可惡,腦袋瓜裡怎麼有成群的水牛一邊唱著歌一邊跳著舞哪!怎麼會變成這樣呢?我喝完一杯酒,法蘭吉絲小姐應該已經喝下三杯了」
好像法蘭吉絲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就從正面擊倒了這兩個別有居心的酒客。
(五)
於是盟約就在一方強迫的情況下成立了。
不過,這個時候,那爾撒斯卻顯得有些迷惑。他不知道在辛德拉國內的那一戰中該不該帶老將巴夫曼同行?
在奇斯瓦特和巴夫曼這兩個萬騎長當中,必須有一個人留下來守衛培沙華爾城,本來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可以讓年輕精悍的奇斯瓦特同行,然後讓老練的巴夫曼防守後方。依常理來說,萬事都應該已經底定了。
然而,巴夫曼的態度在那爾撒斯的計劃中投下了不安定的變數。那個老人的忠誠和能力可以讓人信任到什麼程度呢?
原本那爾撒斯就不認為到達培沙華爾城之後,一切事務就都穩定下來了。其實所有的事情從這裡才剛要開始。
在將拉傑特拉推上辛德拉國的王位,斷絕後顧之憂之後,再把目標鎖定在王都葉克巴達那,向西前進展開奪回王都之戰。說起來簡單,可是,訂定計劃,付諸實行,使行動成功都非得靠帕爾斯國的那爾撒斯才行。
當然,光靠那爾撒斯一個人是太勉強了,他還必須有各種才能的同伴幫忙才行。譬如射中拉傑特拉坐騎、抓住拉傑特拉的就是決定在十八歲的時候和他結婚的亞爾佛莉德。她的功績固然了不起,然而,一想起兩後的事,那爾撒斯不禁有種宿醉的情緒。
和宿醉完全無緣的法蘭吉絲,在這一天晚上有了和站在迴廊上的萬騎長巴夫曼談話的機會。一開始,巴夫曼的反應極不友好。
「果然亞爾斯蘭殿下並不相信我。他把你這個心腹派來監視我嗎?」
他甚至有這種想法。
「真要說起來,巴夫曼大人,亞爾斯蘭殿下是很相信你的。所以,他才越過艱險的路途來到培沙華爾城的。沒有對亞爾斯蘭殿下的信賴做出適度回應的是你吧?「
法蘭吉絲的聲音極為嚴厲。巴夫曼以不滿和懷疑的眼神看著這個比自己小上四十歲的年輕而美麗的女神官。
巴夫曼對亞爾斯蘭王子身邊的部下並沒有多大的好感。達龍是巴夫曼四十五年的戰友巴夫利斯的外甥,可是,他卻常常以責備的表情看著巴夫曼猶豫不決的態度,而他又是那爾撒斯的密友。而那個那爾撒斯是一個對主君安德拉寇拉斯國王的政治高唱反調,從宮廷被趕出來的人物。儘管這些,至少這兩個人的來歷都是透明化了的,然而奇夫和法蘭吉絲到底是什麼人就不得而知了。面對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身為萬騎長的自己為什麼又非得承受對方嚴厲的指責呢?
巴夫曼吸了一口氣,出口詢問:
「你是信奉密斯拉神的女神官吧?」
「是的,老將軍。」
「那麼,你還是回到神殿去發揚神的榮光吧!為什麼一個女人要拿著武器來到俗世攪和呢?」
「就是因為我服侍密斯拉神的緣故。密斯拉神是一個正義之神,因為不滿人間充滿了不義和蠛,所以任神職的我也必須盡到微薄之力。」
巴夫曼快速地轉動著他的眼球。
「追隨亞爾斯蘭殿下也是密斯拉神的旨意嗎?」
「應該說是密斯拉神的旨意和我自己的想法一致吧!」
巴夫曼原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是又閉上了嘴。法蘭吉絲用她那如黑絹似的黑髮呈對照性顏色的手皙手指頭梳了梳秀髮,凝視著年老的萬騎長的表情。
「亞爾斯蘭殿下勇敢地擔起自己的責任,迎向命運的挑戰。相對的,身經百戰的老將軍卻顯得顧慮過多,讓人不禁想問問什麼叫做馬齒徒長?」
「你說完了沒?個性強烈的女人。」
巴夫曼晃動著他那灰色的鬍鬚反問,但是似乎沒有摻雜多少反感。
巴夫曼的人生原本就是單純而剛直的。只要有任何契機,他應該就可以從顧慮和猶豫中重新振作起來,尋回他本來的武將面目。法蘭吉絲並不能確認事情是不是能成功,但是巴夫曼低聲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我如果醜態百出,在前往那個世界之後,只怕也無顏面對巴夫利斯了。我會讓你們看到我身為一個帕爾斯的武人,一個萬騎長所應該表現出來的氣概的。」
斬釘截鐵地說完,巴夫曼便轉過身,背對著法蘭吉絲,用他那重拾了力氣的步伐走出迴廊。
和老武將分手之後的法蘭吉絲向那爾撒斯說明了事情的經過,最後還加上了自己的意見。
「依我看來,巴夫曼還是有尋死之心。我們要擔心的似乎是另一方面的事。」
「法蘭吉絲小姐也是這樣想嗎?」
那爾撒斯微微地皺了皺眉頭。巴夫曼可以償賴固然可喜,然而,就如法蘭吉絲所說的,現在卻有另一件值得擔心的事產生了。姑且不論老將巴夫曼個人的武將美學,帕爾斯絕對不能輕易就失去對亞爾斯蘭大有幫助的人才。而且,最重要的就是斷不能無視於那封由已故的巴夫利斯寫給巴夫曼的像謎一般的信函的存在。
「哎,再多幾個袋也不夠用。」
那爾撒斯抓著他那色澤明亮的頭髮不斷地思索著。
目前他必須處理好從太過年輕的主君到達培沙華爾城之後所承攬下來的麻煩事。那就是關於解放城內的奴隸們的問題。
「先要和奴隸們約定好,一等和辛德拉的戰役結束之後就解放他們,使他們成為自由人。」
「這樣約定好嗎?」
亞爾斯蘭閃著他那如晴朗夜空的眸子,亞爾斯蘭原本就有將帕爾斯國內的奴隸完全解放的理想。
「當然是可以的。這就是殿下應該成為國王的理由所在啊!」
「可是,那爾撒斯,在解放了奴隸之後又該怎麼辦?他們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生活嗎?」
「這個就不用殿下擔心了。」
那爾撒斯的提案就是所謂的屯田制。自古以來,卡威利河的西岸就因為是國境地帶,所以一直被空置著,但是,只要加強水利工程,該處也不至於是不毛之地。可以把這塊土地分給解放了的奴隸們讓他們去開拓。讓他們一起去開發水路,國家再借給他們種子和秧苗。最初的五年一概不收租稅,等農業生產安定之後再收稅,如此一來,以後的國庫收入也可以增加了。
「如果辛德拉軍來犯,他們一定也會積極地拿起武器來抵禦外侮,因為他們要守住自己的土地。而背後又有培沙華爾城,只要有奇斯瓦特在,他們也就不會感到不安了。」
結果,那爾撒斯決定讓巴夫曼參加對辛德拉國的遠征,把培沙華爾城的守衛工作交給奇斯瓦特。對老英雄巴夫曼來說,除了給他一個最好的就死場合之外,似乎再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在他死後,達龍將接管他的軍隊。事情不就只有這條路可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