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第九章 血泥橫飛
第九章 血泥橫飛
I
梁山伯眼前站著的這名著甲冑的美女,說出自己是楊大眼的妻子,姓潘。楊大眼只是無言地望著她,而潘寶珠則像是觀賞一般地繼續說著:
「你還有什麼希望嗎?說說看吧!」
「……殺了我……」
「哎呀哎呀,你怎麼是個和你那溫柔的臉完全不同的壞男人呀!人家想要救你才來的,你卻叫我殺了你……」
潘寶珠的笑意讓梁山伯更加疑惑,難道魏軍還不打算讓他死嗎?
梁山伯為南朝的知識分子,他對北朝有著偏見,他聽聞北人本為萬里長城之外所住的夷狄,不知文化和禮節,只是以武力自誇,喜歡破壞和殺戮。梁山伯一直是這麼想的。然而,對這樣的他,中山王卻有很高的評價:
「被捕的密使當然該殺,然而這個人卻有學才和骨氣,殺了他實在可惜。希望能夠使之歸降,帶回洛陽成為我的幕僚。」中山王這樣對著楊大眼說。
「那要怎麼樣讓他歸順呢?」楊大眼說出了他的意見。
「首先要將之說服。如果依然沒有用的話,那也只好放棄了!」
中山王的意思很明確,而就由潘寶珠來負責說服的任務。
「如果你要救我的話,又為什麼要說那些有的沒有的呢?」
真是令人懷疑。看著沉默的梁山伯,潘寶珠半帶取笑地問道:
「對了,你有沒有想再見一面的人呢?如果死了的話,就不能再見到所愛的人嗲!」
由於梁山伯的瞼背向她,因此潘寶珠並沒有辦法見到他臉上表情的動搖。而當然,他心中所想的人就是祝英台。
如果就死的話,就能以義士之名殘存後世,但與祝英台再會、甚至結為夫婦就根本不可能了……
「可喜可賀的是,中山王殿下對你的氣節多所嘉獎,希望你能夠助命成為其幕僚。南邊有建康,北邊則有洛陽,它什〕的榮華不分軒致,你要不要捨去故鄉,以你的才幹開展新的天地呢?」
說著,潘寶珠就以他那白皙的手指撫向梁山伯的額頭。吃驚的梁山伯搖著頭逃了開來,讓潘寶珠更是愉快地笑起來:
「我的丈夫可是中華無雙的英勇之子,當丈夫當然是綽綽有餘了,不過妾身倒也蠻喜歡像你這樣的白預郎君的!」
梁山伯沒有回答,也不想回答。對儒教倫理之徒的梁山伯來說,潘寶珠的言勸並不是率真、也不是樸實,他只感覺到露骨的低級,也許這就是梁山伯的極限也說不定。他那麼地戀慕祝英台,一面雖然憎厭著她父親的頑固,但他卻從沒想過和祝英台一起私奔。對梁山伯來說,要脫出社會的規範是不可能的事情。
還是暫時先歸順,然後再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逃亡呢?這個念頭雖然在腦中浮現,但梁山伯還是斷了念頭。就算對手是北方的夷狄,也不應該使用卑鄙的手段的。那麼。就只有堂堂地就死一途了!
梁山伯的表情中包含了一死的覺悟,這一點被潘寶珠看了出來: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說你要放棄人生的樂趣了,是嗎?」
她的口調並沒有特別的冷酷,倒像是手中的獵物跑掉的那種失落感。
潘寶珠出到帳幕外後說道:
「完全沒有改變心意!就算想讓他活下來也沒有理由了,還是等看看他過幾天會不會改變心意呢,股下?」
接著,從帳幕之外傳人了男子的聲音:
「最後一次問你!余惜於你的才華,你願意歸順而成余中山王-元英的健將嗎?」
梁山伯吞了一口口水,而後無限般的沉戳為中山王的聲音所打二破:Z
「既是如此,那就斬了吧!」j
當中山王下此命令的同時,梁山伯的戰慄走遍全身。-
「請問是立刻……嗎9」
「立刻!而且還要在梁軍可見的陣頭!讓這傢伙的舊識看看他的」8最後一面吧!」3
在決定要斬首之後,中山王就不再多說,這也是對未持武器的勇、」者的一點敬意。,「
「站起來吧,梁山伯!」
當潘寶珠冷冽的聲音響起來,梁山伯就像是被看不見的線所牽引。一樣地站了起來。
中山王再命令道:
「把他的枷鎖解開吧!」
「這樣好嗎?」
「如果他現在才逃的話,那這種人連殺的價值都沒有!」
中山王轉向離開了帳幕。潘寶珠則對兵士下了指示。在封住梁山伯兩手的枷鎖解除後。潘寶珠再令道:
「給他酒,要最好的!不過不知道合不合南人的口味就是了。」
在黎明將至時,魏軍的陣頭起了一陣騷動。中山王等最高幹部部乘上了馬,而頭部綁著黑布的處刑人也出現了。
「聽說是要處刑敵軍的密使!」
「是個貴人嗎?你看,還敷有毛氈呢!」
「是在敵陣可見的場所吧!」
魏軍的好奇心四起,對著百步外的梁軍陣營列著數萬的刀槍之列,但視線全都集中在處刑場的毛氈之上。
魏軍的樣子,在梁軍這邊也看得很清楚,選擇這樣的場所乃是理所當然的。
「魏軍陣營中似乎將要處刑,而且還特別要讓我軍也能看到!」
「要處刑的到底是誰呢?」
「該不會是言文達被抓了吧?」
梁軍的士官們充滿了不安和疑惑,最後從將軍到兵士全都來到了木切的前面看著處刑。雖然也有救出方提案,但離開本出在平地上與魏軍作戰的危險度實在太高,而且,這也許是個陷研。
在魏兵的處刑場內所見的素衣男子,看來還很年輕,但臉孔卻還難以確認。突然,梁兵之間發出了叫聲:
「山伯!山伯!」
這聲音讓全軍愕然了。這個悲痛至極的聲音,的確是出自女性口中。但戰場上,而且還是在最前線,怎麼會有女人呢?
聲音的主人正是祝英台,她的左右有陳慶之、曹景宗、趙草等,這些知道祝英台真實身份的人雖將她隱藏在陣中,但突然發出的慘叫則無從掩蓋。就這樣,他們也知道了將被處刑之人的身份。
「祝小姐,請乘到下官的背上吧!」
趙草兩手抓住本柵,膝蓋跪在地上。祝英台愣了一下,然後就下定了決心。
「趙殿下,英台永遠感謝您!」
說完後,她踏上趙草寬廣的背上,輕身攀到了柵上,當達到最高處的時候,祝英台轉過頭看向陳慶之:
「大哥,謝謝!」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祝英台就跳向了空中。
身體不動,也動不了,陳慶之只是目視著她這麼做,目視著落到軟土之上後再爬起來向前跑去的祝英台。當她落地的時候,頭盔早就掉了,長長的黑髮後飛著,就這樣一路往現軍的陣營衝去。而同時,也可見到從魏軍陣中跑來的一個男子,那就是聽到了祝英台叫聲的梁山伯,他從處刑場進了出來。
如果梁山伯就這樣從容地就新的話,魏軍大概還會對他感到讚賞吧!只不過,他在最後一刻逃了出來,這點對大大地激起了魏軍的惡感。
「斬了他!」
「真是大不知恥了!」
拔出白刃的兵士們追著梁山伯。
梁山伯之所以逃走,並不是因為怕死,他只是想要見到祝英台。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但他希望在死前能夠和她說句話,這樣就死也無憾了!5
可是,他的願望並沒有實現。
地鳴般的馬蹄聲從梁山伯的背後逼進,馬上拔出長劍的正是蕭寶寅……
「說那麼多大言不慚的豪語,結果竟是這樣的醜態,南朝的士人真S是愈來愈墮落了!」;
接著,劍光一閃。
既未回頭也未答話的梁山伯,其首級就拖著一條血紅的尾巴,飛到了五步之外的距離。
中山王、楊大眼、奚康生等都憂然不發一語,他們顯然對梁山伯的行為也是失望至極,因而沒有人制止蕭寶寅,大家只是在馬上看著一切的發展。
只有潘寶珠以可惜的聲音說道:
「這樣子的一個美男子……真是可惜了!可是為什麼他到現在才要逃呢?」
魏軍的首腦部們並沒有聽到祝英台的聲音,只有梁山伯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山伯!山伯廠
由於逐漸清晰的聲音,潘寶珠望向梁軍的陣營。11
抓著尚在淌血的長劍,蕭寶寅又開始策馬前進,他在無法止抑的殺意驅使之下,準備下手對付往前兒衝來的祝英台。
只要一擊就好!正當舞到空中的劍尖將以某一個角度急速落下時,潘寶珠的聲音似是打了蕭寶寅一鞭——
「蕭鎮東!來者是名女子,別殺她!」
在聲音的同時,蕭寶寅確認了身前的身影確實是個女子,急瞬間,他拉了馬頭一下,就以一步之差從祝英台的身邊交錯而去。急促的風壓並沒有擊倒這名女子,只是讓她從跑步變成了走路。
「山伯……」
祝英台膠防的視線中,並沒有蕭寶寅的存在,她所見的就只有在黑土上的梁山伯首級。而在十步之外的距離,失去首級的屍首就倒伏在那裡。祝英台一直走到首級之前。
在灰色的天空之下,所有人都無言著。祝英台伸出了白皙的雙手,捧起了梁山伯的首級。而打破重重沉默的,則是蕭寶寅的聲音:
「他……他……是因為他逃走了……所以才殺了他的!古來軍法儘是如此……我不是故意濫殺無辜的……」
雖想辯明,但聲音卻是無力。殺戮的狂熱已經從肩頭落下,蕭寶寅看來也只是一個孤獨的少年。
祝英台並沒有理會蕭寶寅。弱弱的辨明聲並沒有在她的心中留下任何印象,她只是用力地將梁山伯的首級抱在胸前一會,然後再鄭重地將之放下。正對著愛人的首級,她拔出了腰間的短劍。魏軍和梁軍現在數萬條的視線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陳慶之從柵欄之上跳了下去。他在看了祝英台的動作後,不知不覺地就爬上去了:
「祝小姐,不可以!」
「趙!快抓住子雲!」
陳慶之和曹景宗的叫聲在同時響起。趙草的巨體瞬間行動了,他從後抓住了陳慶之的雙腳。
「放手!」
雖然他往後踢去,但趙草只是以他的普力將之牢牢地抓回來,兩人就這樣跌到了地上,甲冑的重量讓人爬不起來。好不容易站起身,陳慶之推開了曹景宗和趙草透過柵欄往祝英台的方向看去。
而當他再看到祝英台時,祝英台已經倒在地上,從肩頭溢出的血造成了紅色的池塘。
才剛站起來,陳慶之又再度跌坐到了地上,張著口卻發不出聲音,只是茫然地前望著。
梁軍的陣營也起了一小陣騷動,在鎮靜下來之後,乘在轎子上的老將以沉靜而強力的聲音說道:
「老夫在此向中山王殿下請願!也許是個異例,但希望能將這可
憐的兩人遺體帶回我軍陣營,還請殿下大度成全!」
韋睿所說的話馬上像搖葦的風一樣,聽到的告訴沒聽到的,很快地在魏軍中傳了一巡。
中山王和楊大限當然並不知道詳細的事情經過,只不過,男的死了,而女的緊跟在後自殺。這個眼前所見的光景訴說了它背後的深意。
「告訴韋虎吧!就說我知道了!同時告知全軍,暫停不要對梁軍出手!」
中山王在傳達了命令之後,就在馬上看著梁軍的動向。梁山伯的死自己雖然沒有不當,但如果早知這樣的結果,總是可以做些什麼的。至於一刀斬了梁山伯的蕭寶寅,則悄然地呆在原處,就像是馬上的勇像一般。
梁軍派出了兩名士官帶著二十名左右的兵士列隊而來。兩名士一官之一是個令人吃驚的巨漢,楊大眼想起他是曾與自己相鬥的趙草。
「那個該不會是白袍隊的指揮官吧?」
中山王指的是另外的一名士官,白甲冑、白戰技,看來跟蕭寶寅一般地年輕。只不過,他現在卻如幼兒一般地號泣著,距勇將或驍將的印象可差得遠的。
這個號泣著的年輕人,在二十餘年之後,竟以少少的七千兵力陷落魏的國都洛陽,立下了無比的大功。當然,中山王和楊大眼都不可能預知這樣的未來,不!就算是陳慶之自己也一樣。
在將梁山伯和祝英台的遺體以板子運回梁軍陣營之後,趙草就披著念珠開始誦唸經文。正在考慮是不是要舉行葬式時,一個聲音響起:
「還是先把梁山伯殿下的頭和身體縫起來吧……」
曹景宗和趙草面面相問著。
「……聽說頭和身體分離的話,就不能夠來世投胎了……然後今天再造個相樞,將他們兩人葬在一起……」
聲音之主正是陳慶之。
「真是了不起!一面哭泣竟然還能指揮呢!」曹景宗咋舌道:
「算了,就照他話的做吧!這大概也是最好的方法了。趙,兩人的棺樞就交給你了。還有,必須派使者去江州一趟,有誰清楚江州的事情的嗎?」
「那麼,就交由下官……」
發出顫抖聲音的人是馬佛念,對一瞬間有著懷疑表情的曹景宗,馬佛念簡短地說明道:
「下官乃江州出身……」
「是嗎?那就麻煩你了!」
曹景宗的額上洗上了兩滴雨水。抬頭望向空中,雲層和暗度和厚度倍增,而雨滴落下的間隔逐漸縮短,很快地,兩軍的陣營就公平地降下了大雨。III
翌日和下一日也都下著大雨。十日、二十日,雲都未曾被開過,數億的水線將天和地連結了起來。是死者的淚滴嗎?執拗的雨天持續著,令人不得不這麼想。
「這場雨如果再下下去的話……」中山王呢哺著。
二月結束進人三月,雨依然沒有停止的跡象。接著就進人了原本的雨季,天空更暗了!而天空下的兩軍也無法戰鬥,休息無限地延長著,一直無法決定勝負。
魏軍的士氣明顯地低下,北方的兵士雖對寒冷可以忍耐,但對濕氣則沒有辦法。一天又一天,灰色的天空一直不斷地落下雨滴,衣服也濕了、寢具也濕了、負傷者的傷口一直不能幹燥,不快的疼痛持續者。
「這雨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停呢?」
「在我的故鄉里,一年大概只會有個十天雨天,在這兒已經看了一輩子的雨了!」
「戰死還不要緊,但如果在這土地上腐爛而死的話就大不值得了!」
就在這樣的狀況下,兩岸的望按傳進了報告:
「奇妙的船在淮河上浮動著,還有好幾十艘!那是梁的水軍吧!」
接到報告的中山王和楊大眼一同乘馬來到了淮河邊,土地早已化成了泥濘,連馬跑起來都很困難。而在灰色一片,如水墨所描畫的風景中,他們見到了外有巨大水輪的整群軍船。
「原來那就是梁軍的軍船呀!真是很奇怪的東西。」。
「兵士們已經開始動搖了!』」。,2
正如楊大眼所說,岸上的魏軍們不安地交頭接耳著,說敵人會不j會放火船將連接淮河的浮橋燒了等等。g
「不,沒什麼好怕的!這些傢伙在淮河的下游,就算放了火船也不一一可能燒到橋的!」、。
中山王大笑道,但還是細心地下了充分警戒下游的命令,而後就在雨中回到了帳幕。
在兩岸魏軍的守護下,梁的軍船隻是在淮河上滾動著外輪的飛。沫,大概是放棄了攻擊的念頭吧!接著就在灰色的雨中消失了蹤影。,
這是三月二十日的事情。此後雖想在雨中繼續戰鬥,但梁軍均對;魏軍的叫陣視而。見,讓魏軍。是因戰而是因雨的疲勞繼續蔓延。5這是魏軍最不想見到的狀況,甚至在陣中還發生同僚互相爭吵的事」情。全軍上下都只期望著「何時此一狀況能夠改變」。)」
四月某日ˍ
雨勢突然變大,就像是雲上有個大海一樣地一直傾倒下來。「這不是雨,根本是瀑布嘛!」
魏兵們悲嗚著,同時還得努力地從帳幕之中將水汲出。;。;
「淮河暴漲六七尺」
這是(梁書)和(資治通鑒)上的記載。濁流衝擊著兩岸,東西兩座浮橋也不斷搖動著。本來在從河面算來相當高的地點所設置的陣營ˍ¥如今水卻從柵欄的間隙間侵人,淮河的水面看來有之前的兩倍以上社而正當豪雨好不容易變弱,成為普通的雨勢時——i
「上游有梁的軍船!」
這報告讓中山王不由愕然。
他策馬奔去的地點已不是岸邊,而是尚未為水淹沒的小山丘。馬@在經過幾番阻礙之後,好不容易才登上了小丘。3
一看,中山王連呼吸都快停了!
「怎麼可能!他們是怎麼到上游去的—……?」
在橋的西邊,也就是上游的地方,很清楚地見到了梁軍的鬥艦。b
即使中山王是歷戰的名將,但他還是跳不脫偏重陸戰的北朝傳統g軍事思想。
淮河本來就有眾多的支流,而這些支流又連接了湖沼,再加上人工的水路,雖然並不是全年都能如此,但在漲水期時,即使是大型的軍船也是可以通過的。梁的水軍就是從淮河的本流上溯支流,繞過了魏軍而再度回到了本流,就成了突然出現在上游的態勢了!
「全軍成出擊態勢!與梁軍的決戰來了!」
軍鼓同時齊嗚著,魏軍八十萬踏著泥水準備戰鬥。他們知道這場長雨難耐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所以他們一點都不害怕,反而欣喜著,一下士氣突然提高,喊聲充滿了整個陣營。
梁軍的鬥艦加快了速度,一面在左右激起濁流一面前進著。船上也亂打著軍鼓,喊聲震天地響。
數千支的火箭向著梁的鬥艦飛去。但在強風中,—一被雨水打落淮河水面。
鬥艦上也有箭矢飛出,由於這是由具強力發條的彎弓所發射,因此並不容易失速,連著大雨一同向地上飛去,毫不容情地將岸上密集的魏兵—一射倒。
地上和水上就如飛蝗般射著話矢。當鬥艦接近岸上時,船體上滿是如林的箭矢,船上的梁兵也有被射倒的。在鬥艦隨著鈍重的音響擊出石彈之際,北岸一名魏的將軍大叫著:
「他們要上岸了,快備戰!」
梁的軍船—一地逼近北岸,一面抗著濁流、一面避免衝撞地靠岸,而持刀盾的兵士立刻就從木板上衝上。由於他們的戰靴是特別為濕地所設計的,因此他們行動的迅速遠超過魏軍的預測,連阻止其上陸都辦不到。很快地,一萬的登陸部隊就開始毀壞著魏軍陣營的柵欄。
本來這兒就是濕地多、地盤弱的地方,再加上連日的豪雨,梁軍一推之下,柵欄就應聲倒於泥中,木材散亂了一地。
「殺!」
隨著喊聲立於全軍陣頭沖人的正是馮道根,他右手的大刀一揮即斬倒了數名魏兵,左手的後則不只是可擋住敵之白刃,還可以之毆打一敵方。在一陣刀槍亂舞之後,血煙四散之中,泥上的屍體就又疊上了屍體。
在魏軍的陣營裡從西到東,以亂刀前進的馮道根眼前突然躍出一個騎影,原來是東橋的守將劉神符舉著長槍,在「殺!」的一聲中突刺而來。
然而,馬突然悲鳴起來,它的右前肢為馮道根的大刀所打中,田達一了大量的泥水之後倒地。劉神符握著長槍,從鞍上從前跳出。如果是堅硬的地表的話,大概會痛得爬不起來吧!可是,軟爛的土地降低了衝擊,劉神符全身是泥和怒意地站起,以長槍刺向馮道根的咽喉……
馮道根連眉毛都不動一下,他只是將大刀迅速地畫了一個孤度。:2
劉神符的首級立刻噴血飛向空中。;。
他的同體雖然依舊抓著槍站在泥濘之中,但不過數瞬,就倒到了8馮道根的腳下。『
失去了指揮官的東橋守備隊動搖了起來,在激烈的刀槍交接下,』他們一步步地後退。』
「不要退!」一
馬蹄的左右濺著泥水疾衝而來的是鎮東將軍蕭寶寅,他將手中的槍一舉,麾下的兵士立刻散開,他端著槍向馮道根刺去。馮道根將大一刀由下砍向蕭寶寅的臉部,蕭寶寅則趁隙回轉槍尖突刺,但又立即為ˍ馮道根所彈開。『
將軍間的激鬥,讓周圍的兵士們氣氛也很高昂。兩軍互相揮好著刀槍,泥冰、血或高或低地濺起,戰鬥變得更加激烈。
W
梁的右軍將軍兼廬江太守,裴途也並不是個平凡的人物,他之的本想在國境附近當個役人,但當地因遭魏軍攻擊而降伏,裴進便成了魏的國民。當孝文帝遷都洛陽之後,大肆地募集人才。
裴速抓住了這個機會出世,但因與北方的風土不合,當孝文帝駕崩之後,他再也沒有盡義理的對象,因此他離開了洛陽,回到了醫違十年的南朝。一開始只是想當個文官,但當五萬魏軍攻打廬江的時候,他曾堅守城壞場空的城池二十日。以後,由於他的將才和勇名,他也一以武官的身份活躍著。
帶領二萬兵力攻打西橋的人就是裴進,而守西橋的魏將則是公孫祉。公孫祉舞著大刀、踢著馬腹,在梁軍之中進出。他一面斬著突出的槍、一面砍切著梁兵的胄甲、刺、挑、不斷地攻擊著。
「血泥板飛回
正如這樣的表現,足下全都是由血、水、泥所構成的揭色渦旋。
好不容易有五十人左右的梁兵突破了防衛戰踏到橋上。
「先打倒馬!」
冷靜的裴往下了指示。七、八支槍立刻集中於公孫祉的馬上,深深淺淺的突刺讓這匹不幸的馬大肆悲鳴地在泥中倒下。公孫扯揮著大刀,將四支槍一同打斷,但第五支槍則刺中他的右腋、第六支槍刺中左腿。疼痛難耐的他跪了下來,於是無數的槍又突刺過來,公孫祉最後就倒在亂槍之下。
南北共百萬的大軍,就在淮河的兩岸激突著。
魏軍八十萬,梁軍二十萬。如果是平原戰的話,魏軍是一定能夠將梁軍壓倒的,可是水卻站在梁軍這邊……不!應該說是梁軍讓水成為了助力。
本來魏軍就分於淮河兩岸,但如此更是為水所分斷。平地變成了沼澤,道路變成了河川,山坡則變成了瀑布,這些都阻礙了魏軍的行動,即使依照地圖前進,但前方卻為滿溢的水所阻,而當調回頭時,來時路卻變成了河川,就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梁軍卻從出其不意的方向襲擊而來。
梁軍乘著無數的小舟在地圖上沒有的河川上奔馳,渡過沼澤、通過森林跟蹤著魏軍,以弓矢、長槍給予打擊。而就當魏軍將要反擊時,梁軍卻迅速地後退,以小舟往水上飛達而走。就這樣,造成了魏軍極大的損害。
「小心呀!」
前頭的馬前蹄為泥所絆,悲痛地倒在地上,後面的馬也—一倒下,隨著泥水和怒意正要起來的兵士之上又絆倒了保友,正在混亂之際,小舟上梁軍的話又如雨般射下。
對現在的魏軍來說,水可能比梁軍更可惜。一下子,漫過膝蓋的泥水就成了前進的阻礙,而神出鬼沒的梁軍又會在此時出現,當回神過來的時候,己方的人數即已減半。甚至還有因判斷力減弱導致同志相殘的。特別是南岸最下游處的魏軍,陷入了完全的苦戰。
指揮這一方面的魏將軍元康,全身中了十幾支的話,和馬一同倒在泥濘中爬不起來。由於他也姓元,因此大概是魏的一個關係較遠的皇族吧!
失去指揮官的魏兵,雖然戰意尚未完全喪失,但已經沒有自信了。
淮河中的梁之軍船,就像城壁一般地屏障在濁流之中,對魏軍來說,濁流和軍船的二重障壁,讓兩岸之間絲毫沒有互相幫助的可能。
擁有舟船的梁軍,在戰場上能夠選擇對自己所有利的位置,從南岸到北岸,從北岸到南岸,因應戰況將兵力在必要的時候運到必要的地方。韋睿也乘上了軍船,在船樓之上揮舞著竹杖、嗚響著銅鑼和軍一鼓指揮著梁軍。就如同動著手足一樣。這樣的工作是曹景宗所不能ˍ做到的,他站在陣頭,自己舞著槍與中山王的本隊展開了激烈的衝突6』
中山王也在陣頭策馬前進著,在雨中聲嘶力竭地繼續指揮,只不過他的軍隊並沒有辦法如他所意地行動。就在這時,急報傳來了:
「白袍隊已經出動了!」
在收到報告之後沒多久,中山天即已注意到,他看到了突破混戰之目的一片白雲在戰場之上奔馳著。白袍隊的三百騎指向魏軍的左翼展開了進擊,並不是呈一直線,而是劃著優雅的弧線。
像黠子切裂礦石一般地將魏軍的陣勢斬裂……
「快阻止白袍隊!」
對於中山王的指示。有人回答道:
「由於水的阻擋,沒有辦法像所想的一樣行動!」
「敵人也是一樣的條件呀!」
當中山王激動地叫起時,陳慶之已經制住了混戰。
這個年輕人在戰場上的可不是虛名,「白袍隊專門針對敵人.0的地點攻擊9」這樣的評判早已傳開。而現在白袍隊也是指向魏軍最弱的地方,只要衝到那兒,「就如同將結起的紀結解開一般」,魏軍就一定會解體的。
「讓北岸的兵力援護左翼,二萬……不!三萬!」
中山王揮著策,他的命令應該立刻可以傳達才是,但魏軍的動向卻很遲鈍,就像是被水鎖住一樣。好不容易傳令的騎兵過了東橋,對在北岸奮戰中的鎮東將軍蕭寶寅傳達了中山王的命令。蕭寶寅倒是沒有說「現在沒有辦法分出這麼多的吳力/.只是:。
「連中山王這樣的人都會為白格之賊混亂嗎?到底是怎麼回事呀廣
蕭寶寅大叫著,噴向似的兩眼瞪視著南岸。
「如果現在改變兵力配置的話,陣形就崩潰了!這就是白施之賊所希望的,難道這個奸策中山王還看不透嗎!」
蕭寶寅拔出長劍刺了馬臀一下,在激烈搖動的浮橋之上疾走著。巨大的波浪搖動著浮橋,淮河的水在蕭寶寅的頭上像瀑布一樣地落下。魏的鐵騎隊不愧是馬術精湛,五千餘騎依然在浮橋之上疾走著。就算北岸梁軍的箭麗都只能讓十數騎落人濁流,其他依然無傷地到達了南岸,躍人了混戰的漩渦之中。
白袍隊的三百騎在魏軍之中縱橫翻弄著,魏軍的陣形完全混亂,聽聞中山王指揮的人早已不復存在。這時,蕭寶寅率了騎兵衝入,陳慶之就在蕭寶寅在最近的距離相見了。
「孺子!」
蕭寶寅叫道。其實他比陳慶之更年輕,只不過他並不知道。只是在怒聲之中拔出了長劍衝上。
馬上的陳慶之趕緊伏低身子,申胄因受到蕭寶寅的斬擊而發出了鈍重的聲音。兩者的馬錯身而過,其間的水滴飛散。
陳慶之雖然想要揮劍反擊,但由於無法保持平衡而幾乎從鞍上落下,連揮劍的時間都沒有,蕭寶寅又再度指向其背部。
蕭寶寅當然沒有留情的理由,他的長劍指向陳慶之的背部。就在快刺中之前,蕭寶寅的馬突然跳了一下,原來是白袍隊的一騎衝到,以槍突刺進蕭寶寅的馬腹。雖然傷勢不深,但吃驚的馬卻載著憤怒和失望的蕭寶寅住前衝了數十步之遠。
陳慶之好不容易才在馬上調整好姿勢,這名看來似乎只有十多歲的年輕騎兵很擔心似地騎著白馬靠近:
「您沒事吧?將軍!」
一我記得你是姓宋吧?」
「姓宋,名景休。您記得我嗎?」
「記得!我還記得你父母雙亡,是由祖母所養大的!」
「您記得真仔細!」宋景休感激地說道。陳慶之則點點頭:
「幸好有你!不過,南岸已經大致底定,差不多該照預定離岸了!全隊準備登船!」
當蕭寶寅在混戰中發現時,白袍隊的身影已經消失,而南岸的槽g斗則已完全在梁軍的主導之下進行,魏軍只差沒有清亂而已。5
魏的將軍官永仁的馬已經倒下,他雖想徒步繼續戰鬥,但卻為官;景宗從馬上投出的槍刺穿了咽喉。在命令從卒將其首級取下之後石。景宗在馬上伸長了脖子:g
「喂!你們有誰看到子雲?」
趙草也伸長了脖子望著周圍,不一會兒他就見到了「陳字的大旗」而報告道:
「已經照預定的乘上軍船往北岸了,就是那艘船!」J
「嗯!終於到了這個地步了!」
曹景宗笑著。不過即使在這個場合,看來還是一副帶著好色的臉。
「看看淮河吧!這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光景呢!」ˍ
趙草在雨中張大了眼睛。這時在西橋的上游除了有二十艘軍賜2並列外,還依次放出了合計六十艘的小舟。這些小舟上都沒有人,酉i是排著裝油的桶子和柴薪。當然,這些柴也都淋過了油。兵士們將小f舟推出,乘著濁流的小舟立刻就以驚人的速度接近浮橋。浮橋上的水:兵雖然吃驚,但已無法阻止。而當船上的韋睿一揮竹杖之後,數百支的火箭便自雨中飛射而去刺向小舟。而幾乎在同一時間,小舟已沖琴一上了浮橋——
黑白的世界裡,突然綻開了深紅和黃金色的巨大花束……;q
船上的油以大而恐怖之勢籠罩上浮橋。而火焰則以一瞬之差和上,構成浮橋的木板立刻燃燒起來,小舟的行列也跟著燒著,鐵鎖則來ˍ全灼熱,最後連橋上的魏兵也著火了!身上帶著火焰的兵土慘叫著倒』下,—一落人了濁流之中……
帶著火星的鎖鏈飛舞著,小舟的破片也燃燒著飛向空中。
急速接近的梁軍軍船以鐵製的沖角衝向浮橋,浮橋的一部分完全地遭到瓦解,打開了一個大約十步的空隙。接著,從軍船上又放出了另一批滿載油田和柴薪的小舟,流向下游的東橋。
這一次,換東橋燃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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