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皇的郵件 第十五章 巴拉巴沼澤
    沙皇的郵件--第十五章 巴拉巴沼澤

    第十五章 巴拉巴沼澤

    幸虧米歇爾-斯托戈夫這麼快就離開了驛站。伊萬-奧加萊夫的命令立即傳達到了城市的所有出口,他的外貌特徵也已被告知各驛站站長,以期把他堵在城內,不過此時他早已從圍牆的一個缺口出了城,縱馬馳騁在草原上,既然目前還無人追趕,他應該是可以逃得掉的。

    米歇爾-斯托戈夫離開鄂木斯克的這天是七月二十九日,晚上八點。這座城市差不多位於莫斯科-伊爾庫茨克一線的中點。為了趕在韃靼兵之前,他必須在十日之內到達伊爾庫茨克。顯然,與母親的這次偶遇已暴露了他的身份。伊萬-奧加萊夫肯定已經知道沙皇的一名信使經由鄂木斯克去往伊爾庫茨克,他攜帶的快信必然是極其重要的。米歇爾-斯托戈夫意識到對方會不惜一切抓住他的。

    可是他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的,是瑪爾法-斯托戈夫已落入了伊萬-奧加萊夫手中,她也許要用生命來為突然看到兒子時沒能抑制住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幸虧他不知道此事!不然他還能經受得住這個考驗嗎?

    米歇爾-斯托戈夫催馬飛奔,心急火燎地抽打著它,只盼它盡快跑到下一個驛站,他好用更快的一匹來替換它。

    到午夜時,他已跑了7俄俄裡到達了庫利科沃驛站。可是正如他所擔心的那樣,站上既沒馬也沒車。早先有幾隊韃靼兵從草原大路上經過,村子裡、驛站上所有的東西都被他們搶走或沒收了,米歇爾-斯托戈夫和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點吃的。

    他得好好照顧這匹馬了,因為不知什麼時候、怎麼樣他才能找到替換的,可是為了盡量與奉伊萬-奧加萊夫之命追蹤他的韃靼兵拉大距離,他決心繼續前行。休息了一個小時後,他又奔向草原。

    直到那時天氣一直不錯,便利了沙皇信使的行程,氣溫不是很高,這個季節夜晚很短,月亮透過雲層灑下朦朧的光,路面尚清晰可辨,何況米歇爾-斯托戈夫是很熟悉地形的,走起來沒有絲毫的遲疑和猶豫,儘管腦中縈繞著悲傷的念頭,他依然極為清醒。他奔向目標,彷彿這個目標就在前方,觸目可及一般,為了讓馬喘口氣,他有時也在轉彎處停留片刻,翻身下馬,讓坐騎輕鬆一下,他把耳朵貼在地面上,聽聽是否有奔馳的馬蹄聲傳來。他什麼異常的聲音也沒聽見,便又繼續前行。啊!要是西伯利亞的這一地區也有長達數月的極夜就好了!他希望這樣,這樣的話他就能更安全地穿越草原了。

    七月三十日,上午九點,米歇爾-斯托戈夫過了圖魯驛站,來到了巴拉巴沼澤地。

    延伸300俄裡的沼澤地,要過去可能會極為困難。他深知這一點,但他確信自己總能過得去。

    寬廣的巴拉巴沼澤位於北緯55°一60°,所有不注入鄂畢河和額爾齊斯河的雨水都匯流到了這兒。這個低窪地區的土很粘,所以不透水,水總是積在地表,使得該地在夏季極難通過。

    可它又是去伊爾庫茨克的必經之地,這條路要從一片泥潭、池塘、湖泊、沼澤中穿過,太陽一照發出有害健康的臭氣,使得行人疲憊不堪,並常常有極大的危險。

    冬天,一切液體都被凍住了,雪使地面變得平整,疫氣也散發不出來了,這時坐著雪橇從凍得乾硬的沼澤上穿過,很容易也很安全。獵手們來到這遍佈獵物的地區,不知疲憊地捕獵著黑貂、紫貂和狐狸,它們的毛皮極為珍貴,可是一到夏天,沼澤就變得泥濘、惡臭,水太高的時候就連過都過不去了。

    米歇爾-斯托戈夫把馬趕到一片泥炭草地上。大草原上那些貼著地皮的草是目前西伯利亞大批畜群的唯一食物,可這片草地長的不是這種草皮,這已不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而是長滿了喬木的山坡。

    草有五六尺高,都是沼澤植物,夏天溫度高、濕氣重、植物瘋長。主要是燈芯草和花藺,雜生在一起,形成了一張不透水的密網,點綴著數不清的野花,花色艷麗,其中百合和鳶尾尤其奪目,它們的香氣和地上蒸發起的熱氣混在一起。

    米歇爾-斯托戈夫穿行在燈芯草叢中,從路邊的沼澤上看去,他的身影是看不到的。高高的草叢高過他的頭頂,他經過之處,無數的水鳥飛起,在路邊盤旋片刻,鳴叫著四散開,飛向高空。

    可是路卻很分明,有時直接在厚密的沼澤植物中穿過,有時又繞著曲折的塘岸,有些塘子長寬達數里,足可稱湖了,有時不得不涉過粘乎乎的水,而且還不是從橋上過去,而是從搖搖晃晃的平台上,上面鋪著厚厚的粘土,平台木板晃蕩得跟架在懸崖上似的。有幾塊平台長達二三百尺,經常有一些遊客,主要是婦女,坐車過木板時感到暈船一般的難受。

    不管腳下是堅實的土地還是鬆軟的泥巴,米歇爾-斯托戈夫一刻不停地快跑,從腐爛的木板的裂縫上跳過去;可是儘管跑得很快,騎手和馬匹還是受到了在沼澤上大量為害的雙翅類昆蟲的叮咬。

    凡在夏天過巴拉巴沼澤的大都應備一付馬毛面具,上面連一個細鐵絲編成的鎖子甲遮住肩膀,儘管採取這些保護措施,在出沼澤後絕大多數人還是被叮得滿臉、滿頸、滿手都是紅點。空氣中似乎下起了針雨,人們覺得就是把騎士的全副盔甲都穿戴上恐怕也抵擋不了這雙翅目的標槍。這是一個可怕的地區,人苦苦抵擋著大蚊、庫蚊、熱帶蚊、牛虻以及成千上萬隻有用顯微鏡才看得見的昆蟲,雖然用肉眼看不見,可是人們卻感覺得到它們那無情的叮咬,連西伯利亞最強健的獵手對此也毫無辦法。

    米歇爾-斯托戈夫的馬被這些毒蟲叮咬得直撲騰,好像無數馬刺的輪子扎進了它的身體一樣。它怒氣衝天,狂奔、溜韁,一里一里不停跑著,快似火車,馬尾拍打著肋部,以飛奔來減輕挨咬的痛苦。

    馬的反應如此強烈,有時突然停下,有時為了躲避叮咬而驚跳,只有具備米歇爾-斯托戈夫那樣高超的騎術才不致於從馬上摔下來。可以說他對肉體的苦痛已經毫無感覺了,就像被施了持久的麻醉一樣,他只為到達目的地的願望而存在,為此他要不惜一切代價。在這瘋狂的飛跑中,他只看到一件事,那就是路在他身後飛逝。

    在炎熱季節的巴拉巴地區,誰會相信,居住條件如此惡劣,還有人在這兒生活呢?

    可事實上,這裡還真有住戶,高高的草叢中,不時閃現出幾座小房子,男人、女人、孩子、老人,身著獸皮,臉上蒙著塗了松脂的魚鰾,放牧著瘦弱的羊群;為了使羊群免受蚊蟲的叮咬,他們把羊養在綠色木頭蓋成的房子的下風處,日夜喂草,嗆人的煙從無邊的沼澤地上緩緩升起。

    每次米歇爾-斯托戈夫覺得馬累得快站不住了,就在其中一座小破屋前停下,他顧不得自己的疲勞,按西伯利亞土方,用熱肥膘為可憐的馬揉搓被咬的地方,然後給它餵上一大捆草,把它包好,保護好之後才想到自己,吃上幾塊麵包和肉,喝上幾杯克瓦斯1恢復一下氣力。一小時或頂多兩小時後,他又在通往伊爾庫茨克的漫漫長路上飛奔了。

    1 斯拉夫諸國的一種清涼飲料,用大麥發酵製成。

    就這樣從圖魯又行了80俄裡,七月三十日,下午四點,不知疲倦的米歇爾-斯托戈夫到了愛拉姆斯克。

    他必須讓馬在那裡休息一夜,好樣的牲口不能再接著跑了。

    埃拉姆斯克和別處一樣沒有任何交通工具,因為同樣來過了韃靼兵,現在既無車也無馬。

    埃拉姆斯克是個小城,韃靼人沒有進去,此時城裡已空無一人了,因為它極易從南邊攻入,而從北邊支援又很困難,所以,在上級的命令下,驛站、警察局、市政廳都被捨棄了,官員和能走的居民都撤退到了巴拉巴中部的卡姆斯科。

    為了讓馬歇上12個小時,米歇爾-斯托戈夫只得在埃拉姆斯克過夜。他回想起在莫斯科的時候給他的指示:以匿名身份穿越西伯利亞,想盡一切辦法到達伊爾庫茨克,但是不要一味求快而斷送了使命,所以他得好好愛護僅存的這個交通工具。

    第二天,米歇爾-斯托戈夫離開埃拉姆斯克的時候,在身後十里外,通向巴拉巴的路上出現了首批韃靼偵察兵,而米歇爾-斯托戈夫又在沼澤區前進了。道路平坦,很好走,可是太多的曲折拉長了路途。但捨棄這條路去走直線是不可能的,泥塘和沼澤根本過不去。

    第二天,八月一日中午,米歇爾-斯托戈夫到了120俄裡外的斯巴斯克鎮,下午兩點,又在波克羅提斯科鎮休息。

    他的馬從埃拉姆斯克出來後一直沒停過,此刻是一步也邁不動了。

    米歇爾-斯托戈夫不得不就地休息,又得損失一個下午和一個晚上;但是第二天早上出發後他在半淹的土地上飛跑,八月二日下午四點,跑過75俄裡到達了卡姆斯科。

    城市變了樣。小小的卡姆斯科像個小島,適於居住,和平安寧,位於所在居住地區的中部,也是巴拉巴地區的中心,額爾齊斯河的支流托木河流過這裡,因為修建了引水渠,惡臭沖天的沼澤得到了整治,成了肥沃的草場。可是儘管有了這些改善,秋季在這裡居住還是有染上瘧疾的危險。不過當沼澤的疫氣在該地區的其它地方肆虐時,整個巴拉巴地區的人都到這裡來躲避。

    由於韃靼人的入侵而在各處引起的人口流失,還沒怎麼影響到卡姆斯科,或許城市的居民認為處於巴拉巴的中心是比較安全的,或者至少他們覺得等受到直接威脅時,再逃跑也不晚。

    不管米歇爾-斯托戈夫的願望多麼強烈,他在此處是什麼消息也打聽不到的。如果市長知道這個伊爾庫茨克商人的真實身份的話,就要主動與他聯繫了。真的,獨特的地理位置使卡姆斯科彷彿不是西伯利亞的城市,彷彿置身於嚴重的事件之外。

    米歇爾-斯托戈夫幾乎不露面。不被注意對他來說已經不夠了,他必須看都不能被看到。以往的經驗使他越來越小心謹慎,瞻著顧後,所以他避開人群,不去街上逛,住進客棧便閉門不出了。

    本來米歇爾-斯托戈夫可以在卡姆斯科找輛篷車並用更方便的拖車把從鄂木斯克一路奔到這兒來的馬換掉。可是,仔細一想,他怕買四輪馬車會引起別人的注意,現在西伯利亞已經被韃靼人沿額爾齊斯河谷一線切斷了,在沒越過韃靼人的佔領區之前,他不願引起別人的懷疑。

    再說,還要穿過困難的巴拉巴,當危險迫在眉睫時,還得從沼澤地中衝出一條路,要把追蹤他的騎兵甩到後面,必要時還須鑽入厚厚的草叢。這些情況下,馬都比車更得力,再遠些,等到了托木斯克,或克拉斯諾亞爾斯克,或西伯利亞的某個中心城市,米歇爾-斯托戈夫再採取適當的行動。

    至於他的馬,他從未想過另換一匹。他與這矯健的駿馬真是天生一對主僕,他知道這匹馬能給他帶來多少好處。在鄂木斯克買下它時,他是幸運的,那慷慨的農民把他帶到驛站長那裡去,可真是幫了他的大忙。可是,如果說米歇爾-斯托戈夫對馬兒越來越依戀的話,馬兒看起來也已對旅行疲勞越來越適應了,只要再讓它歇一歇,便可從此地一直跑出敵占區。

    所以從八月二日晚上直到三日凌晨,米歇爾-斯托戈夫一直呆在客棧裡,客棧在城市入口處,房客不多,冒失的人和愛打聽的人不大到這兒來。

    他感到精疲力盡,把馬安置妥當後就睡下了;但他睡得並不安穩,中間老是醒,太多的回憶和憂慮一齊向他襲來。他的老母親,他年輕的、堅強不屈的旅伴,她們被留在他身後,孤立無援,她們的形象輪番浮現在他腦海中,並時常混在一起。

    然後,他又想到了他發誓要完成的使命,離開莫斯科以後的所見所聞使他越來越感到這使命的重大。事件是極其嚴重的,而奧加萊夫的陰謀使這事更加可怕,當他的目光落到蓋著皇家封印的信上,——這封信裡肯定有醫活這些苦難的藥方,它是飽受戰爭蹂躪的國家的救星——米歇爾-斯托戈夫便立即感到胸中升騰起無比強烈的慾望,恨不能馬上到大草原.上去飛奔,像鳥兒一樣飛過伊爾庫茨克的這段距離,變成一隻雄鷹,飛到障礙之上,變成暴風雨,以每小時一百俄裡的速度穿越空氣,直奔到大公面前,朝他喊:「殿下,沙皇陛下的來信!」

    第二天早上六點,米歇爾-斯托戈夫又出發了,打算在當天到達80俄裡(85公里)外的烏金斯克村。方圓20俄裡外他又到了巴拉巴沼澤,此處的水怎麼也排不幹,常在地面上積達一尺深,路徑很難辨認,但由於他的小心謹慎,平安無事地穿越了這片沼澤。

    到了烏金斯克後,米歇爾-斯托戈夫讓馬休息了一整夜,因為他打算第二天一口氣跑出百里外的伊庫拉,他天一亮就出發了,可惜這一段沼澤地越來越難走了。

    原來,幾個星期前連降大雨,烏金斯克和卡瑪科瓦之間的狹窄的窪地裡積滿了水,彷彿一個不滲水的盆地,已經不可能在這些茫茫的沼澤、泥塘和湖泊中找出一條持續的路來了。其中一個湖——相當大,被登入了地理地名冊,——中文叫長湖,寬達20多俄裡,障礙重重,但又必須沿著它的湖邊走,所以又耽誤了一些時間,米歇爾-斯托戈夫再不耐煩也沒辦法。他沒在卡姆斯科換車是很明智的,因為他的馬走過的地方任何車輛也不可能過得去。

    晚上九點,米歇爾-斯托戈夫到了伊庫拉,在那兒住了一宿。在這個巴拉巴的偏僻小鎮,絲毫也聽不到任何戰爭的消息,兩路韃靼兵。一路奔向鄂木斯克,一路指向托木斯克,而這個小鎮正處於這兩路敵軍的夾縫中,這樣的天然位置使它直到現在還未遭侵擾之苦。

    但是自然困難終於要逐漸減少了,因為如果不再耽誤的話,米歇爾-斯托戈夫將在第二天走出巴拉巴沼澤區。等到了距此地125俄裡(133公里)的科利凡,就會有一條好走的大路了。

    到了這個重鎮,他離托木斯克還有一半的路程。他到時會相機行事,如果消息確定,這城市真的已被費奧法-可汗佔領的話,他很可能會繞過這個城市走。

    伊庫拉、卡爾昆斯克等幾個城市得益於地處巴拉巴的位置,韃靼軍隊將很難在這一帶展開進攻,所以第二天經過時,這些地方可能會相對平靜。等到了鄂畢河最肥沃的岸邊,不需再懼怕任何自然界危險的米歇爾-斯托戈夫要面對的最險惡的對手就該是人了吧?這是極有可能的,反正如果需要的話,他將毫不猶豫地離開去伊爾庫茨克的大路。如果從草原上走的話,他肯定會失去一切給養,那兒不再有路跡,不再有城市和村莊,只有孤零零的幾座農莊,或是窮人的茅屋,他們也許熱情好客,可在他們那兒連生活必需品也沒有!然而必要時必須這麼做,遲疑不得。

    下午三點半,米歇爾-斯托戈夫終於經過卡爾昆斯克,走過了巴拉巴最邊緣的低窪地,馬兒重新踏上了西伯利亞堅實幹燥的土地。

    他是七月十五離開莫斯科的,那麼到八月五日這天,如果把在額爾齊斯河畔耽擱的七十二個小時也算進去的話,他已經行程二十一天了。

    離伊爾庫茨克還有1500俄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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