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爆炸 第五章 魚
    大爆炸--第五章 魚

    第五章 魚

    利甫齊茲將軍就在這天夜裡不知去向。凌晨,幾個軍官正在食堂吃早飯,將軍的副官茹菲奧走進來,臉色青灰,鬍子也沒有刮,向他們宣告本研究中心負責人利甫齊茲將軍在午夜接到一個電話,顯得神色惶張,趕緊關在辦公室裡給國外打了幾個電話,用私人電腦寫了一篇長長的報告,後來又將它全部銷毀。兩個小時後,一架從附近軍用機場起飛的飛機緊急把他接到五角大樓去了,傳令官只說了一句:「有事咨詢。」在大家七嘴八舌地追問下,將軍的副官只得承認他不知道主人要去見誰,也不知道他何時返回。匆忙應召而去,既不通知其助手,也不指定臨時代理,這不是利甫齊茲的工作作風:他視HP5項目為自己的生命,走時至少會留下書面指令,或是一封信,一個便條,但這次什麼也沒有。一個小時後,走廊上傳雲將軍聽說報紙上將要把本項目巨大的開支洩露出去,以及他掩蓋實際開支的手段,就立刻自殺了。還有人說他自殺的根本原因是一段感情糾葛,而且他在死前還用了好幾個小時和白宮通話,以編造一篇假話,將這個原因粉飾起來。副官那六神無主的樣子,也證實了這一傳聞。

    傳言真真假假,反正到了上午10點鐘的時候,幾名工人把將軍的名字從研究所負責人辦公室門上抹掉了,而且著手搬走傢俱;也在這個時候,他的副官茹菲奧也向弗拉格斯塔夫機場方向逃之夭夭。

    中午時分,一架海軍巨型直升飛機降落在研究所院子裡,高爾托貝海軍大將從中走了出來。

    研究中心的人員對高爾托貝海軍大將,至少是久聞其名。此人身材瘦高,棕髮黑眼,南方口音很重。他是總統國家安全顧問奧利弗-塔勒維茲的助手。高爾托貝以其出身於墨西哥家庭而自矜,也深得混血國民的歡心。副總統的妻子是墨西哥血統,所以他與副總統關係密切,這也是人盡皆知的事。他還會青雲直上,甚至有朝一日被指定為副總統,也難料道。一個墨西哥非法移民居然爬到如此高位,其手腕可想而知。此人作風生硬,處事老練,沒有知識分子的繁褥哲學,和安全顧問奧裡弗-塔勒維茲迎然相異。塔勒維茲乃是耶魯大學教授,特別討厭那種生性好鬥的人。在總統選舉戰期間,高爾托貝就被副總統指定為安全顧問助理,此後他就不斷地挑這位知識分子的毛病,還一一記錄在案。

    他的來臨使全研究所大出意外。剛剛把兩個手提箱放下,他就召集軍官和主要研究人員會議。會議在主樓樓廳舉行,他開門見山,宣佈自己是本研究中心總管。會場上語聲如潮大家紛紛問利甫齊茲因何而失寵,問他這位鼎鼎大名的人物為何甘願到此忍受寂寞。他解釋說這一人事安排早已定案,但這話無人相信。他又說,就目前而言,本中心各部門的工作沒有任何變化,總統對本中心的任務之重視依然如初,他本人被命來此,也證明了此點。話雖如此,他也不諱言此次調動他並不高興,因為他不得不離開華盛頓,而且他正在那邊參加一項極為關鍵性的工作。散會之前,他表示對本中心的活動特別感興趣,而且暗示這種興趣純係個人好奇,故決定要找研究人員個別談話。

    然而他的態度和行為舉止,完全表明根本不是什麼「個人好奇」。他顯然是來整頓和處理什麼問題的。是什麼問題呢?他在談話中對前任隻字不提,那些和前任一同創建本中心的元老們心中頗為不快。說句真心話,誰也不明白這場人事變動的根由。

    而亞當姆斯很快就明白了。

    中午飯時分,他被新上司叫到前任的辦公室裡,裡面已經擺上新主人的勳章和照片。海軍大將行事也直來直往,他一切情況都在掌中,也認為亞當姆斯知道對方對自己了如掌指。他不斷地翻閱著一份藍皮的檔案,裡面是英特網上亞當姆斯的全部對話記錄,其內容他早已爛熟於胸中。他毫不掩飾地打開錄音機,開始向亞當姆斯提出一長串問題,內容涉及他與巴爾希特的對話及兩次對霍皮人的造訪。華盛頓方面當然知道這兩次沃爾皮之行,但與查奎納談話的具體細節,除了亞當姆斯在網上對巴爾希特有所透露,以及竊聽器所捕捉到的以外,官方均一無所曉。現在,亞當姆斯把查奎納的話源源本本敘述了一遍。海軍大將細心聽著,開始似信非信,表情顯然有嘲弄意味,後來就表現得說不出的驚恐,他提了成百個問題,好使亞當姆斯前後矛盾,好像他懷疑亞當姆斯本人也參與造假,同謀製作疑團。

    最後高爾托貝自己講話了。他所述華盛頓方面對此事的反應,與昨夜利甫齊茲將軍談的完全不同,僅隔一天,差別如此之巨!……

    亞當姆斯明白了,華府方面對巴爾希特其人,所知並不超過自己,五角大樓最先進的計算機也未能將此人追蹤定位。誰也不相信他是從未來與當今對話,但他仍藏在暗處,這一點真不可思議,也使搜索手段黯然失色。高爾托貝解釋說這不是個破譯密碼的問題,因為對方就在網上,毫無遮掩,並無反搜索防範。從技術角度來看,就好似一艘潛艇開進白宮的橢圓形大廳而又找不到蹤影!加之巴爾希特所說的瘋話,其中有許多令五角大樓坐臥不寧。高爾托貝證實,將來準備用於編製核武器密碼的系列數據的確包括霍皮人的圖案,其中還有法國馬恩河上沙龍地區的都散修道院牆上的圖案,都在其內,巴爾希特均提到了。目前,僅僅決定採用這些圖案的原則,但具體取用,尚未進行。更令人擔心的,是這個決定是總統在辦公室裡和另5個人一同商定的,同時還通過了其他絕密的計劃,例如將來要把攜帶核武器的衛星送上太空軌道,以及間諜衛星使用的發射頻道等。這些計劃都是以後幾十年中美國防務的核心,這個瘋子居然在英特網上大肆張揚,所以將此人找出來,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巴爾希特所披露的控制核潛艇發射彈頭的密碼,也絲毫不差,而這個密碼連副總統都不知道!

    最後還涉及到三叉戢四型核潛艇,此事更令人百思而不得其解!巴爾希特舉出的核潛艇所用密碼現在甚至尚未投入使用,僅僅由總統個人選定而並未同任何人談過。他對下屬說:「就連對我的牙刷,也未提過此事!」

    而聯邦調查局的分析人員對阿爾芙爾居然也出現在網上,更覺觸目驚心;除了這個狂人以外,又有一個人從同一地點(也許是同一時代?)出現向世人提出警告,防止他幹壞事。這一事實本身就使人毛骨悚然!她從何處來?(或從那個時代來?)不知道!分析人員作了研究,把主要的恐怖組織一個個排除了。那麼是某個卡特爾?或者某一秘密教派?某一國家?某一黑客?某一潛能研究專家?種種假設均一個個被提出來,又一個個被推倒了。

    後來,在總統橢圓形大廳開了幾次長會,各行各業的專家們第次發言,均不能自圓其說,部長們搞得昏頭脹腦,總統則一言不發,最後要求緊急把銳夫塔脫替星的軌道準確地加以計算,這件事大家都忽略了。這個意見引起大家齊聲反對,認為那有關世界末日的胡說八道不屑一顧,關鍵問題是美國的戰略佈置已經洩露,這才是生死攸關的大事。

    但總統堅持己見。第二天,五角大樓邀請美國第一流的天文學家用最好的計算機進行了計算,證實了2126年8月14日該替星果然要越過地球軌道,但此刻地球已在24小時之前過去了。況且,該彗星因木星引力的作用,還會有若干滯緩。總之,該彗星與地球的距離不會少於90萬公里,所以不存在任何碰撞或干擾的危險;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我們的後代此時可觀測到一場美景,作出些驚詫讚歎的反應,如此而已。

    下一次白宮會議時,這些數據加強了懷疑派的地位。副總統發言說,為對付這個狂人的挑釁,所用時間過多,他已責令情報單位認真調查洩密情況。他這話針對的顯然就是總統,但總統並未讓步,白宮的辦公室主任堅持此案應歸總統處理,其理由不言而喻,有一個秘密派別操縱其中(他列舉了6個可疑的新教派),其目的是破壞下屆總統選舉;人人均知道總統近來向上議院建議限制這些教派在美國領土上的金融活動,而副總統對此建議曾表示激烈反對。會上氣氛有一觸即發之勢,國家安全顧問則一言不發。

    總統接著用平板的聲音又問,如用相當於廣島原子彈爆炸當量5億倍的集束核彈射擊銳夫塔脫彗星,是否能阻擋其運行方向。

    與會者中間有人破涕而笑,會場立刻陷入難堪的沉靜。熱核部門負責人嚴肅地解釋說,這種爆炸會釋放出一種高溫,足以把替星溶化,並說如果此種爆炸與地球有精確的距離,即距地球既不太遠,也不太近,人類就可避免受到致命傷害,但替星的許多碎片還會隕落到地面上,這是唯一令人擔憂的事。其餘的碎片則會飛向冥王星。總而言之,這種形式的核彈齊射,是可能消除一顆彗星對地球的威脅的。但他又說,銳夫塔脫彗星的情況不同……

    總統一動不動的聽著,臉上毫無表情。後來,他用剛剛聽得清楚的聲音問(每當談到嚴重問題,他都這樣的小聲說話),是否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性:一個世紀後,有人可以對過去說話。

    每個與會者都把目光移向一邊,盡量不看會議桌的中心點,心想總統是否腦袋瓜出了問題,現在副總統正在找他的岔,就盼他說錯話辦錯事以能幸災樂禍,而且報界已對他發動攻勢,他怎能當著副總統的面提了個這麼天真的問題呢?

    但他堅持要大家討論,與會者嘰嘰咕咕議論了好大一陣,提出了各種假設,但誰也不公然排除此種可能,以免總統丟面子。最後,總統生硬地合上他面前的檔案,作出結論道:

    「我們至少要做這麼一件事:要採取相應措施,防止將來會有這麼一個狂人,此人揚言會用佈署在太空軌道的核彈頭攻擊美國,並以此要挾總統。」

    此話令在座人人目瞪口呆:或者總統完全精神失常,或者他有不可告人的原因,才作出如此這般的結論。

    說完之後,他才宣佈要重新研究某些已經作出的決定,特別是要把霍皮人的圖案從武器密碼編製材料中剔出去,並推遲在太空軌道佈署導彈。然後他又以更加低沉的聲音問,在座是否有人可以向他保證,將來沒有任何人能夠改變過去,取消他剛剛作出的決定並反其道而行之?

    聽到他這樣胡言亂語,副總統樂得心花怒放,大家都說總統您想得太多了,而總統則聳聳肩宣佈散會。

    安全顧問塔勒維茲會後請高爾托貝到他的辦公室來,對他說總統近日過於操勞,十分疲倦,這些情況如果傳出去,會影響他連選連任的。這麼一來,副總統也只好返回他的加利福尼亞老家打高爾夫球,因為一旦總統連選失敗,大家都樹倒猢猻散。

    總統認為解開這個啞謎的鑰匙還是在HP5研究中心,因為事情是從這裡鬧出來的。所以他要求安全顧問派一名親信到中心去,把與此案有關人員都詢問一次,亞當姆斯是第一號嫌疑人,自然首當其衝。又因為白宮的人跑到溫斯洛難免引起報界注意,安全顧問決定把自己的助手高爾托貝派來。高爾托貝聽了馬上表示異議,安全顧問安撫說此舉決非把他排擠出中央,而是因為把他作為人選,最易解釋。這樣,海軍大將高爾托貝就成了本研究基地的總管,完成調查任務後就走,時間不超過一個星期。副總統已知道這個任命,並表示贊同。安全顧問最後說:

    「情況就是這些,您要把一切向我匯報,總統對您的忠誠,從未有絲毫懷疑,現在該您以行動向他作出證……」

    高爾托貝海軍大將把經過原原本本向亞當姆斯交待清楚後,總結性地說道:

    「親愛的拉-豐登先生,我可以把聽到的話對您逐句重複:我對您的忠誠,從未有絲毫的懷疑,現在該您以行動向我作出證明了……您應該明白,由於您有歷史問題,某些情報機關認為您完全構成一名嫌疑犯,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把您當成替罪羊從而了結此案,並且把您扔出去作為報刊的攻擊目標,若您甘願自取其咎,也就只好再來一次不幸的遭遇了……」

    亞當姆斯剛要為自己鳴不平,高爾托貝卻不讓他講話,繼續說道:

    「您完全有可能自己編造了這一切,自己對自己發出了這些信息。如此說來,也就解釋清楚了為什麼找不到您的對話人,因為他根本不存在!您這樣做的目的,是宣稱有人能證明您在克拉斯諾雅斯克事件中,原是清白無辜的。您這種可笑的天真之舉,恰好讓報界相信了您的確有罪……我如果這樣干了,總統也就放了心,我也能立刻回到白宮左廂房我原來的辦公室。但我不願這麼幹,至少目前不願,因為從昨天夜晚開始,我們又找到了另一條線索。我們對巴爾希特寫的東西進行了分析,認為他很像阿爾奎瑞特上校,此人原是個宇航員,乘坐了一趟宇宙飛船翱遊大空返回地面後,轉而研究神學。您記得他嗎?此人已至少兩年去向不明瞭。巴爾希特的文書語氣,與他在某些方面大同小異,均出自南德克薩斯州某一大學,阿爾奎瑞特正好在這所學校呆過一陣,我們正在尋找他,搜索圈也在縮小。但為了肯定確是此人,我需要您幫我直接與巴爾希特接觸。」

    說到此處他站了起來,看了看表,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小銀瓶,倒出6顆細小的丸藥,貪婪地吞下。

    亞當姆斯回答道:

    「與巴爾希特接觸?我看不出怎樣才能幫您的忙,他獨來獨往,在網上時間很短,像是怕什麼。除非您願意安頓在我家……」

    對方搖搖頭說:

    「我沒有這個打算,但我可以片刻不離地監聽您和他在終端機上的對話,他一出現,我就從網上插進去。」

    「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海軍大將先生,要知道他只信任我一個人,不會同生人談話的。他很可能受到驚嚇,逃之夭夭。」

    「那您說怎麼辦呢?我有些問題要對他提出來,我到這裡就是為了幹這個!」

    「把問題交給我,由我來提!」

    高爾托貝不動聲色地把他打量許久,好似猶豫不決。後來他把小銀瓶放進前任裝機密文件的抽屜,然後說:

    「我更願意自己提問題。」

    亞當姆斯微笑著道:

    「我還真的以為您相信我呢?……好吧,他一出現,您就設法即刻趕到,我所能辦的也就是如此這般了。等……」

    海軍大將點點頭,站起身,伸過手說:

    「咱們試試看,他和您接頭時,您不要講實質性的東西,不要回答任何問題,盡量讓他多說話以拖延時間,並等著我。」

    亞當姆斯仍端坐不動,他問:

    「我可以提個問題嗎?」

    「請說吧。」高爾托貝有點意外。

    「你們曾想利用霍皮人的神聖圖案編製密碼吧?」

    「確然如此,它屬於種種打算之一。我們曾想到利用宗教象徵符號編碼,包括霍皮符號。」

    亞當姆斯立起身來,指著海軍大將的胸口說:

    「你們若沒有見過這些符號,怎麼會想到利用它呢?任何人也從來未見過這些霍皮石牌,那你們怎麼把圖案弄到的?」

    海軍大將坐了下來,額上頓時佈滿了汗珠,他掏出手絹擦著,一面說:

    「就目前而言,這個名單只不過是理論上的,到時候才會具體研究,僅僅是個原則,沒有任何具體的東西……」

    「你們現在放棄使用它了,對吧?」

    高爾托貝忽地站起來,好容易擠出笑臉並向亞當姆斯伸出手來,把他向門口推去。

    「您知道得越少越好,不知更好。」

    回家的路上,儘是荒原,亞當姆斯思索著海軍大將剛才講的一切,想起他神色有異,似乎每說一句話都是編造的。無論如何,他來到HP5中心,完全可能另有目的。所提到的那個變成瘋子的宇航員,以及他兩年隱姓埋名搞陰謀,完全是個荒誕不經的故事。總統更可能是認為某一掌握絕密情況的高級將領打算利用通訊網絡對他進行要挾。如果真是這樣,高爾托貝來此的目的,就是找出一些線索,然後根據這些線索親自把這位華盛頓的高級將領揪出來。

    這些勾心鬥角的人是多麼蠢啊!他們以為事物都在他們腦子想得到的圈子中發展!亞當姆斯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遠不是參謀部某個軍官的不忠,或那位宇航員在於什麼瘋狂的事;他也明白圍繞印第安人的預言正進行著另一場角鬥,其性質不同,亦不可等閒視之。對他而言,今後最重要的是應趕快把友玲不聲不響畫出的圖案傳出去,但怎麼能傳給巴爾希特而不被高爾托貝發現呢?

    他在午飯時分回到家裡,巴爾希特已經在網上等著:

    「您又找了那位印第安人嗎,得到了答覆嗎,他有圖案的空缺部分嗎?我開始不安了。我一直相信您,到目前為止,一切按我的計劃順利進行。但現在我心裡沒底了,因為末日已經臨近。我的神經還應更堅強一些。每個人都眼看著彗星在變大,在晴朗的夜空,朝北看肉眼可見:中間主體為藍色,兩側鑲著鵝鴉蛋大小的尾翼,為淡藍色,它看起來一動不動,因為是沿著對角線運動。看它這個樣子,誰能想得到它會比廣島原子彈厲害10億倍呢?對於它的軌道,人們眾說紛紜,如果計算差1小時,距離就是10萬公里!生死存亡,就決定在毫釐之間……我比誰都清楚實際情況,因為我一直在於這種工作。現在還沒有一個天文學家道出最後的悲慘結局,他們也無力這樣做。但俄羅斯的綠黨已宣佈該彗星將劃過大氣層;某些日本專家斷言這種摩擦所產生的溫室效應,足以使人類在10年之內絕滅,所以要大力投資生產防瓦斯裝備……而昨天這些人還告誡大家不要驚惶失措,聽信謠言!在意大利,人們競相爭購發電設備和電池!一些老太太跑到教堂去偷蠟燭和油燈,然後再拿到黑市出手……法國發表了官方公報,專門戳穿『災難騙子』,說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彗星在與大氣層摩擦中自行毀掉,頂多只有一小部分墜入海中而不會造成任何傷亡;公報還提醒大家注意,歷史證明悲觀論者均是杞人憂天,目前這種人則是接受了美元,當了美國宣傳的應聲蟲,其目的是反對歐洲擁有獨立自主的大空武裝力量。最近這個時期,新聞媒體仍在罔顧左右而言他,侈談什麼貨幣走勢,經濟增長率和勞動就業。為數不多的記者提出過這方面的問題,但大家充耳不聞,聞而不應,沒有一個國家領導人想到如何保護自己的國民,對付兩天以後即將發生的事!只有一個例外:賽捨爾總統杜佈雷決定將國民全部用船轉移到印度港口,但無錢買簽證的人又會被遣返回國,有簽證的正在海上飄流之時,彗星就會已經撞上地球了……為政者是多麼骯髒腐敗啊!人們在被其拋棄之前,早該把他們扔掉!可悲的是這些人還能玩最後的花招,否則大家從中該會吸取多少教訓!如果及時行動,還有多少事情可做啊!……幸虧我把一切都想到了,屆時大家都會對我五體投地……塔斯馬尼亞新聞媒體證實,各種文明國家的首腦都集中在該地旅館飯店,成為錄音機和攝像機追逐的目標,但他們均緘口不言,戴著墨鏡,拉長著臉。我現在再次到了巴黎,許多年輕人又回到巴黎聖母院做祈禱,神情虔誡,淚水汪汪,隊伍一直排到新橋。咖啡店也是萬頭攢動,夏日晴朗,姑娘們正笑對未來,真難想像這顆剛剛出現在木星旁的閃亮星星,這顆被無數戀人仰望的星星,竟會把這溫柔之鄉付之一炬!在英國海德公園,一位演說家聲嘶力竭地對聽眾說只剩下兩天了,之後他們將經歷從來不敢想像的劫難,但無人聽信……在意大利,教皇要求做一個星期的禱告和默念,昨晚他從甘多福堡的陽台上發表了一次演說,主題是講聖母升天與營星的關係,還第一次引用了第三聖約書中的一段話。真大出我所料之外!據稱拉丁美洲海灘上發生多起群體自殺,有父母將其子女先殺死以免來日受慢性死亡的折磨。在非洲,第三聖約書有了成百萬的信徒,各種教會的頭目則興高采烈地從雨點般落下的施捨中謀利;在拉哥斯,大批群眾湧向教堂,已有人死於擁擠踐蹋和窒息之中。在俄羅斯,前往喀山大教堂的朝拜者綿延50公里……在耶路撒冷,千年互相仇視的雙方教徒決定休戰8天共同祈禱,清真寺前的廣場上,一位猶大大教長擁抱了兩位伊斯蘭的穆夫提。在印度的恆河兩岸,成千上萬的人自焚而死,以能在災難來到之前就能去見印度教大神毗濕奴。在吳索不達米亞的女神伊斯塔爾廟前,巴力的祭師又開始以活人為供奉。特派記者報道,352架中國民航飛機被劫持飛往塔斯瑪尼亞方向,但其中多架因燃料不足而在印尼或關島迫降……各種教派的宣道士們都在召集信徒,全是些心地貪婪頭腦簡單的蠢貨,只不過是利用人們的恐懼心理聚斂財富!丹尼爾-科恩,克隆人協會的創始人兼主席,最近宣佈把他的財產中四分之一捐給第七福音教派,因為他自認為已經長生不老,但這筆錢也會化為灰燼,因為即使有人把克隆出來的後代送上太空,返回地面後也無處可居,所以一切全是徒勞。每時每刻,成百萬的隱密教派中,越來越眾多的人相信危險迫在眉睫。在美國,新聞界組織專家討論會,辯論的主題是到底會發生什麼情況,中間還穿插各種音像手段。大部分人認為某些散落體會掉進印度洋,但誰也說不準,因為這就像把一顆子彈射向旋轉的陀螺,誰知會擊中何處?他們還預言會有凡百米高的海嘯,含蓄他說孟加拉國和孟加拉灣以及緬甸將不存在。但這些小塊地方被災禍所吞噬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倫敦方面甚至有人打賭,事到臨頭會有幾百萬人喪生海底,還派去了採訪組打算實地作現場報道!沒有一個人相信生命將會結束,也沒有一個人理解到人類將從此消亡!人人都為其鄰居注定必然死去而傷心,但誰也未想到自己也是別人的鄰居!我真願意他們實實在在地感到恐懼,這樣才體會得到我正在幹的事多麼珍貴……啊,親愛的教授,現在的人是多久懦弱啊!在您那個時代,他們也是如此麼?那些自以為文明。團結。友愛。關心大眾利益的人,現在卻毫無顧忌地你椎我攘,互相踐踏;只要是踩著別人的屍體能夠逃到太平洋的島嶼,他們就不惜從自己的母親。兄弟和子女的身上踏過去。您會同意我的看法,這種人不配活著。人類早已把自己糟蹋得夠可以了,現在正是把他們扔進歷史垃圾堆的時候,把他們的靈魂從肉體中解脫出來,從而另求生存空間。讓這一切結束吧!

    是的,我完全可以袖手旁觀,聽其自然,一走了之,到另一個星球去生活,逍遙於冥冥天外。魚紀元就此結束。教授,您肯定會同意我的觀點,人類應該受末日災難的懲罰。況且,上帝也許早已考慮到這些人大限已定,只是不想讓他們忍受慢性死亡之苦而已。這些蛆蟲不如的人還有資格享受幸福麼?沒有!造物主也許早已選中了其中的優秀分子,已經著手重新創造一切!所以這顆營星也有其好的一面,您不這樣認為麼?……」

    電話鈴聲響了,是威爾菲爾德打來的。他的聲音十分緊張,不等亞當姆斯發話就說:「我核實了一下剛才在魔鬼峽谷看到的東西,昨晚它出現以前,任何人也沒有發現過這顆飛行物體,也不知其存在,更談不上測知其軌道了。其原因在於它僅僅是第一次出現,而且是從MYCI8號星雲中突然分離出來的。巴爾希特不可能預先測知,但他卻在兩天前準確地預報出來了,這完全是無法辦到的……現在我開始相信您的那個外星人的故事了。我一定要和您談一談!」

    「現在不行,我正在同他網上對話。」

    「是嗎?他在網上!您問問他這顆星是什麼,現在就問,我不掛電話。」

    亞當姆斯也不掛電話,轉身在鍵盤上打:

    「我按您所請,去了魔鬼峽谷。」

    對方的語氣溫存了許多:

    「是嗎?我倒忘了這個……這邊諸事紛雜,而且少有愉快。很好,相信您一定看到了一個美麗的場面,是吧?」

    「我看見一顆像是流星的東西,您預報的就是它吧?」

    「不錯,它就是你們稱之謂MYCI8號星雲的尾部。」

    「別人告訴我這顆流星事先並未觀測到,您怎麼會知道的呢?」

    「因為我們的各個觀測站都記錄著它在您的時代飛越亞利桑那州的準確時間。」

    亞當姆斯轉向電話說:

    「他講……」

    「我已聽到了。」

    老天文學家的聲音都變了。亞當姆斯問道:

    「您認為這可能麼?」

    對方停了好一陣才說:

    「不可能!……或者迄今為止是不可能的。」

    亞當姆斯身後的門砰然一響,高爾托貝闖進來了;他手上拿著偷偷配的鑰匙,但並不掩飾。亞當姆斯吃了一驚,對著電話小聲道:

    「現在無法對您講了,呆會兒再叫您!」

    他掛上電話,轉身對海軍大將笑著說:

    「別拘束,這兒就像您的家!」

    「我在車上就聽到了你們的對話,昨天你們二人外出留達的事,您可隻字未吐過!您不應對我有任何隱瞞。咱們的關係一開始就有問題!現在您問他:如果他掌握密碼,他會怎麼把佈署在太空的武器啟動?是進入發射基地還是使用外部啟動裝置?他怎麼打開武器的安全系統?再問他是用什麼程序與您溝通的!」

    「就是這些嗎?那您自己問吧!」

    海軍大將在鍵盤上打:

    「您是使用什麼程序同我們聯繫上的?」

    亞當姆斯想到自己以前沒有提這個問題,也覺奇怪。也許當時想到,即使對方回答了,自己也弄不明白?

    等了一會兒,對方才作出反應:

    「他是誰?他是誰?教授?您還在麼?有人來阻止您與我通話,是吧?您只是個小人物,現在大人物插手其中了。我應早已料到……但以前我不認為這些大人物會對此事加以重視。幹出這種事來,還是開天闢地第一回,我很引以為自豪!情況嚴重,我是冒死為之。直到現在為止,我還能鎮靜自若,能夠控制事態的發展。以後,歷史中斷,人類消亡,均不可逆料,而我呢……喂,您是誰,為什麼不自我介紹?」

    「我是海軍大將高爾托貝,研究基地的新負責人。我命令您……」

    巴爾希特打斷他的話:

    「等一等……讓我查一查……喔,是了,您的情況在這兒。您起初參加了海岸巡邏隊,開始了行伍生涯。作為一個非法移民的兒子,您爬得不饅!後來您放任命為海軍反問諜情報機關的頭目。您的政治生涯完全取決於另一個人的沉浮,您在他身上寄托了一切希望,但他也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

    「您怎麼敢這樣說話?」

    亞當姆斯暗想,巴爾希特這麼講,是說給他聽的,讓他防著點兒。

    「你們這些人自以為可以在世上獨斷獨行,但別碰我!拉-豐登教授還想死後香火不斷,您應讓他幫我的忙!從我這裡的位置上,把你們所做的有害世人的事一覽無餘!你們只不過是一群只知向上爬的可憐的小丑!你們這些趾高氣揚的顯責,要是你們的同代人知道一個世紀以後你們把地球敗壞到什麼地步,他們就會專門為你們這些傢伙準備各種刑罰加以處置,然後再把你們扔進自己製造的種種貧困角落裡了此一生!我對您無話可說,一個字也不說!我想怎麼幹就怎麼幹!如果教授無法幫助我,也就拉倒!我自有主意,或者一人到愛甫西隆,印地去,但我現在還未做出決斷……」

    海軍大將做了個手勢,要亞當姆斯代他繼續談話,口中還喃喃自語道:

    「您來給我接著提問題。」

    亞當姆斯問:

    「您是用什麼程序與我通話的?」

    過了一陣,答案才出來:

    「您跟著他鸚鵡學舌?教授?好吧,這是您的事,我也看不出於嘛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用潛在技術能幹出很多事情:如潛在克隆人,這種人也叫克隆圖像,他們就在我們身旁,按照我們的奇想完成各種稀奇古怪的任務,譬如直到昨天,我還很喜歡潛在克隆人,在我們這裡均是合法的。你們真實世界中一切禁止做的事,在我們潛在世界裡都提倡做。至於談到過去,請記住我的這句話:『過去只是諸多潛在世界中的一個』。我們又叫它『超越世界』,這個答案夠了吧?反正我不會多說了。可能因為石牌缺了一角,我所作的努力全是白費工夫……」

    海軍大將急急忙忙地記錄著,並提醒他:

    「試著問問他怎樣打開武器的安全系統!」

    亞當姆斯像聽寫式的打出問題,答案立刻就有了:

    「簡直孤陋寡聞到了極點!我不僅是天文學家和上帝的化身,還是個武器專家!否則我怎麼會是彗星獵手呢?回答到此就夠了……我是個奇人,您沒注意到嗎,每過1秒鐘,我作為人類最後希望的份量就重一成!」

    高爾托貝低聲說:

    「他完全可能是這個發了瘋的宇航員,我對他的詞彙很熟悉……但也有不同之處……您問問他各國軍隊武器的火力情況。」

    亞當姆斯反唇相譏道:

    「您的確沒有更加緊要的情況想知道麼?」

    海軍大將顯得更加浮躁了:

    「叫您幹什麼您就幹什麼!把他那個時代的情況都弄出來,越多越好?」

    「我願意幹,但您為什麼偏要知道這些東西呢?」

    「這是我的事!」高爾托貝咆哮起來。

    「好吧!但別這麼嚷嚷,您現在不在海軍裡!我可以提問題,但他也會向我提問題的。」

    海軍大將不安了:

    「提什麼問題?您快點!他隨時會離去,他表現得很衝動!」

    亞當姆斯再次反唇相譏:

    「比您差多了!譬如問我是否得到了霍皮人圖案的殘缺部分。」

    「啊,是的,我倒把這玩藝忘了。」

    「假如一旦到手,我可以傳給他麼?」

    「那個神聖石牌麼?你能弄到殘缺部分?您從未說過那個老印第安人已經給您了!」

    「他沒有給,但我可能……怎麼說呢?我可能自己憶造出來吧?那麼,一旦有了,准許我給他嗎?」

    海軍大將把亞當姆斯打量良久,好似他們首次見面。他看著亂七八糟的客廳,瞧了一眼霍皮木偶,最後說:

    「您真是個古怪的人!有人早就警告我……好吧,給他,這樣可使他安心!反正已經決定不用霍皮人的那玩藝編碼了。為了取得他的信任,您隨便對他說什麼都可以。」

    這時巴爾希特又寫道:

    「這些人都是蛆蟲!無論其中的強者或弱者,我們蔑視他們!他們只配當蜈蚣,當細菌!」

    亞當姆斯忽然記起,那天晚上他們第一次通話的時候,對方也說彗星撞擊之後,地球上存活的只有蜈蚣和細菌,這一次對方是否也遞過一個海軍大將摸不出頭腦的信息呢?他繼續打道:

    「您要拯救世界,但聽您說話,您對人恨之入骨,您到底是何人,為什麼對他們如此之恨?」

    「我一點也不恨他們,他們只是令我失望,也令您失望,他們自私怯弱。空虛而發臭,比寄生蟲還槽!但依靠您的幫助,我仍要救他們,既使您本人也固他們的怯弱而受到連累,先覺者就是他們的救星,他們會把我當成先知先覺的。但我也不企想能將世上的貧困和醜惡一掃而光,不奢望讓良知能從過去的錯誤和罪惡中吸取教訓,從而邁出新的一步,不幻想能告別過去而獲得新生……」

    亞當姆斯完全懂得其中含意,故也陶醉其中,猶如受到某種咒語的感染。他反駁道:

    「人們也沒有這麼高的期待,他們希求的十分有限。」

    「您認為是這樣?那麼是我與眾不同?其實我也經常自問我是否就是那個上帝,不自覺問化作凡人來經歷這場惡夢般的世界末日?來目睹他所創造的不肖子孫最後的毀滅?或者我就是那猶太人的救主彌賽亞,被派來拆毀這應地獄……」

    亞當姆斯打道:「我不懂您的話,我不懂……」

    高爾托貝在背後輕聲提示道:

    「他在說胡話,這人得了狂妄症!幹嘛跟著他跑?這麼做會一無所獲,向他提問題,不同這個瘋子拖時間!」

    「他沒有瘋,他只是過度失望。」

    接著他又打道:

    「您憑什麼大言不慚,說是要改變人類?」

    「我尋找神靈的古老遺跡,為時久矣!我研究了關於宇宙創始的各種傳說,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除了這些傳說的作者,誰也沒有我熟悉。您懂了吧,亞當姆斯?不,這些顯而易見的事,您恐怕到最後才會加以發現,最後一個去弄明白!譬如那些神話,關於泥胎巨人和玉製戢矛的神話,你們這些搞科學的人都對之嗤之以鼻,然而這些故事比他們過去和當今所創造的科學,卻要真實得多!……在這災禍迫近,人人自危的時刻,我發現地球只不過是個大家都在造孽而又在受罪的地獄,既是魔鬼,又是受害者。它不僅是每個人的精神地獄,而且是精神之主的地獄。為了拯救它,我企圖在無限中找到一星點人性之火,但至今尚未找到,因為它不存在。我在失望之餘,又尋求離開地獄的辦法,遷往愛甫西隆-印地。用這種方式拯救地獄,簡直是莫大的諷刺!有時我甚至希望失敗,鼓起勇氣什麼也不幹,聽任生命消逝而作壁上觀,那時我也可回歸到冥冥之外的愛甫西隆天堂,到那無愛無苦的虛渺中去。正如和平女神之所書:『支撐宇宙的生命每一刻都去不再來,永恆如茫茫虛無中的孤島,每個人均能在其中獲得滿足。』他們在冥冥之外,遠離恐懼,歸終於虛渺,進入其門欄,重新獲得無愧於精神之主的機會,那就是第三聖約韋中的第五宇宙,因為創造魚類的日子,就是第五宇宙,」

    海軍大將在後面跺著腳,著急地說:

    「他胡扯些什麼?雜亂無章!我真不明白怎麼會為這傢伙耗了那麼多時間……」

    反之,亞當姆斯覺得巴爾希特的話越來越連貫,而且無可爭辯地確鑿!非常接近於第三聖約書!他講世界的毀滅即是進入霍皮人所說第五宇宙的方法,這也是第三聖約書中早已提到過的。

    那麼巴爾希特是何人?是世界末日災難的宣道者?現代派的千年禍福輪迴論者?還是一個預感到大禍降臨驚恐萬狀的普通人?上述3種類型似乎都集合為一,強烈地表現在他身上,這又是何道理?

    此時,海軍大將在客廳走來走去,把傢俱碰得叮哨響。亞當姆斯不情願他說:

    「您怎麼會認為他雜亂無章?他說的全是真情!」

    「那是因為您相信他,對吧?我敢說,您受了他的影響!一會兒講要拯救全球,一會兒又說希望看到地球毀滅;一會兒自命要救人類於水人,一會兒又說人類令他作嘔!」

    亞當姆斯突然靈機一動,脫口而出:

    「簡直壞透了……」

    「怎麼壞透了?」

    「說是愛人類,卻想把人撕得粉碎。」

    說了這句反唇相譏的話,亞當姆斯很為自己言辭機巧而洋洋得意。二人敵視良久,高爾托貝咬牙切齒他說:

    「您這個人真不討我喜歡!」

    「您以為這句話就把我嚇住了,我才不在乎哩!得不到我蔑視的人的歡心,我高興還來不及!即使死在這種人手裡我也不會遺憾!」

    海軍大將雙眼瞪得像兩把尖刀,擺出檢查官揭發犯人的架式,向亞當姆斯揮起手臂,惡狠狠地說:

    「說得好!死在愛您的人的手裡,那才是最糟糕的!」

    亞當姆斯緊張得連心跳都停止了。海軍大將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指他在克拉斯諾雅斯克的表現嗎?那時,大家都認為他為了避免放射性物質擴散,只好把自己的親密戰友一個個拋棄在反應堆裡,可是卻單單救出了阿娜哀爾,因為她是自己的親人。阿娜哀爾獲救後,非但不感激,反而認為捨棄別人單救妻子是不道德的,一直不原諒他,對他的愛也就煙消雲散了。海軍大將這句話,肯定是指這件事情了。

    亞當姆斯決定大力反擊:

    「夠了,海軍大將!您完全知道華府方面為什麼對巴爾希特的話那麼重視,而您還以為我是糊塗蛋,會被您瞞過去。巴爾希特知道控制美國當今和未來武器的密碼,他對您我的瞭解,比全世界所有的反間諜機構都多,而且他來去無蹤。您是因為害怕才到這裡來的,是的,您怕得不行!您懷疑在這個彗星故事的背後,隱藏的不是那個落魄的老宇航員阿爾奎瑞特,而是另一個人,此人深知您那夥人的隱私和不可告人的追求;您仰仗此人爬到今日高位,而一旦總統懷疑其忠誠,此人就會完蛋!此人就是副總統!」

    海軍大將大驚失色,亞當姆斯自忖他果然一擊而中。但這並非他有眼光,剛才巴爾希特早已明白暗示,他接著說:

    「其實,您希望巴爾希特的確是在從未來講話,宣告人類末日來臨。真是這樣,您的地位所受威脅要小得多。」海軍大將站起來,在房間裡來回踱著,滿肚火氣不知如何發洩,好像這個客廳比什麼辦公室都狹窄憋氣。他把友玲曾經胡畫過兩頁白紙簿拿起來,一頁頁地撕下,然後揉成一團扔出去:

    「我把您這個人低估了!」他陰沉沉地道。

    亞當姆斯聳聳肩,轉身回到鍵盤上,盡量與巴爾希特保持聯繫,以便海軍大將走後,把圖案傳給他,他打道:

    「「您是不是怕一旦失敗,性命不保?我有辦法讓您安心,請您別太著急。」

    他的意思是要對方等幾分鐘,對方能理會麼?

    「我可以眼看這個世界完蛋而毫不感到遺憾,但我的確害怕,我怕!第三聖約書教導說,生就是死,就是離開我們曾經幸福生活過的虛渺世界,而『生』所造就出來的人,個個都無知。野蠻、殘暴,而且承受不了痛苦。看看那些孩子就知道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先天帶來的柔性就饅慢消失,廂逐漸適應了這個地獄,即他們不幸出生的地方。他們甘心接受欺哄,以為這樣做就可永生,其實是毫無希望的。地球只不過是個垃圾堆,我們是因為干了壞事才被罰到此地的,所以地球毀滅,我決不遺憾。但也不能被彗星一下子了結……他們應該明白真相以後,而且承認了我是他們的救星以後再死,才死得值。而我要告訴他們怎樣從被奴役地位中解脫出來,他們也就能夠回到出生之前的地方,那是個充滿著柔情和人性的國度。但是能夠隨我去者為數不多,只有完人、純潔的人才能在那裡保留一席之地……第三聖約書指出:『地獄沉淪,啟程奔赴愛甫西隆-印地的時刻有朝一日會來臨的』,但不會馬上就到,而要等待『天外飛來的光束』。現在這光束幾乎已經到來。這裡的人看到營星不斷變大,也就開始相信我的話,相信我這個人,我就把他們救出去!」

    這個巴爾希特完全變了,再不是以前那個文質彬彬忠信有禮的人,而成了個狂熱的布道者,滿腦經文,口吐怪語。顯然他害怕彗星,所以臆造出一個天國為自己壯膽。亞當姆斯問道:

    「您如果有辦法,會不會讓彗星自行解體或改變其軌道呢?」

    「等您把圖案缺少的部分傳給了我,我才告訴您。這個怪物已經臨近,我恐懼得後腦勺都冰涼了!」

    海軍大將走近來問亞當姆斯:

    「我不懂他要什麼?」

    「我已告訴過您,他要霍皮石牌的缺角。」

    「啊我忘了,您不是說您已經把它想像出來了麼?」

    「那是開玩笑,我也不是他們的巴哈納,怎麼想得出來……」

    高爾托貝把亞當姆斯打量了一陣,最後對他叫起來:

    「好吧,我走。盡量拖時間,讓這個狂人多說話。今天早晨我得到了一個很好的消息:我們的專家們認為已經弄清了他怎麼會從網上逃脫的,他用的是過去拿破侖帶兵的老手法!專家們誇口不久就能把他搜索到。這個龜孫子會被我們的機關逮個正著,那時就該他受點罪了!」

    海軍大將說完就走了,亞當姆斯的印象是此人和巴爾希特一樣,怕得要死,但原因不同。他的推斷大約是正確的,華盛頓方面可能認為是最高層洩密,懷疑對象也許就是副總統,而海軍大將與他的關係又是這麼密切!在此情況下,高爾托貝離開他家,是不是欲擒放縱」

    其實,只要相信巴爾希特的話,一切都清清楚楚。而他亞當姆斯從今晨開始,就完全相信他了。為什麼這麼晚?他也說不清。

    簡單一句話,他最後完全解除了武裝。

    巴爾希特從2126年8月對他說話,告訴他想拯救地球而又怕辦不到,所以為自己想了個出路,設想如果失敗了,就逃到臆造的某個天國樂園中去。

    而亞當姆斯打算給他傳去霍皮石牌圖案的缺損部分,以此幫他成功。但友玲又是什麼人呢?為什麼她要把這圖案對他洩露出來呢?

    這些問題,他認為永遠是個不解之謎。

    他看看屏幕,上面又出現巴爾希特的字了:

    「您有了我期待的東西麼?」

    「可能有了。」

    過了好一陣,才傳出壓低聲音的叫喊:

    「您怕我用它來摧毀地球麼,是因為這個您才不早

    點傳給我,對吧?我知道,我把您的思想猜得清清楚楚。是的,我確實可以瞄準地球,在彗星到來之前把地球擊毀,兔受饅性死亡之苦。但這樣做等於背叛了第三聖約書。我也可以略施小計,誰也不救,自己一個人跑到愛甫西隆-印地去營造第五宇宙。您這個小爬蟲!您怎能理解我要幹的事!好吧,一句話:您給還是不給?我有選擇的自由,一切都掌握在我手中,我就是主人。您還可以拖一段時間,我要等30個小時以後才能行動。無論您怎麼辦,我都要行動。」

    聯絡就此中斷。

    亞當姆斯回味著巴爾希特的那些話,覺得這個人真像有些瘋了;但有些支言片語,自己似乎也同樣想到過,甚至同樣寫過,難道自己也瘋了麼?這幾天他一直周旋於現在和未來之間,弄得精疲力倦,頭腦發昏,最後連自己和巴爾希特也分不清楚了,好像自己就是對方,對方也就是自己。他想,趕快把圖案傳出去算了,免得把自己折騰得魂不守舍;可是又想再等一等,摸清情況再說……

    「江河之於大海,猶如生命之於死亡……箭如要射中靶,就得相信矢與的兩者為一……」

    幾天來他的失落感又湧現出來……這些句子!當他突然明白過來時,簡直驚得差點摔了個仰面朝天。「每個人只不過是上帝的一個惡夢;生活是無形之中的一個地獄……」這些句子在他的日記和第三聖約書中都出現過。這怎麼可能呢?……也許是他弄混了!

    他跑到廚房裡把地板磚掀開,取出筆記看個究竟;他把筆記軟盤插進電腦,和與巴爾希特的對話逐字核對了一遍。

    後來,他呆了很久,混身一點兒勁也沒有。他核對出了很多完整的句子,兩者完全一致。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事?筆記有時整頁全都在第三聖約書中找到了,他過去怎麼沒有注意到呢?這情況只說明一個無可否認的事實:他,亞當姆斯,至少是第三聖約書部分章節的作者!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軟盤藏得那麼緊,除了他還有誰讀過?他想問巴爾希特,然而巴爾希特已經離去,也許他已經猜著了?也許他在屏幕上讀到了日記?

    他打電話叫威爾菲爾德快過來,他需要和一個人談一談,一同分析分析,把這事弄明白。

    老天文學家立刻就到了。亞當姆斯先告訴他友玲怎樣不聲不響地畫出了圖案的缺角,接著又描述了高爾托貝說的話,但他還是未提自己的日記跑進第三聖約書的事,因為他不敢提。他怕,他個人的隱密思想一下子變成了英特網上的預言,這似乎證明他做錯了什麼事,證明他原來也是個瘋子!誰會相信他呢?那麼一切都垮了,因為他一旦說了出去,威爾菲爾德也會把他當成一場大騙局的製造者。

    威爾菲爾德聽著他講,並不顯得怎麼驚訝。他慢慢咬著一塊巧克力,請亞當姆斯也來一塊。等亞當姆斯說到自己如何拒絕傳出圖案的缺角時,他才說:

    「您做得對!」

    「您估計這愛甫西隆-印地會是個什麼地方?是某一秘密教派的天堂的名字?」

    「我還不知道其中的含義。從天文學家的角度看,答案就簡單得多:那是一顆可能存在著生命的星球。」

    「一個星球?一個人類可能生存的地方?」亞當姆斯問,其實他心裡早就這樣想了。

    「是的。」

    「您認為一個世紀之後,人類有能力從地球搬遷過去?」

    「您這樣問,是因為他說自己想去?」

    「他有這個意思,但能去得成麼?」

    「不,幾個世紀以後也難,因為太遠。」

    「除了地球以外,那是唯一可能有生命的地方麼?」

    「不是唯一的,也是極為稀有的。可能有生命的星球,為數十分有限,舉得出來的有半人馬星座附近有幾個,但均已自行爆炸;剩下的還有織女星:奧菲休斯星座中的畢克多里斯2號星,是貝爾納發現的;天狼星座和金牛星座中埃爾畢格發現的幾顆星;室女星座中的弗古尼斯70號星;愛甫西隆-伊利迪尼星,該星距地球10光年;最後是愛甫西隆-印地星,距地球11光年,屬於印南星座。」

    「11光年;的確太遠了!」

    「也不見得,也許人類有朝一日可以達到光速。反正,該考慮此地的問題了,地球不是長生不老的……」

    「那倒不用著急!」

    「時間也並不寬裕,頂多幾百萬年之後的事!不用這麼久,人類就會把地球弄得不適於生存!」

    「您這話和印第安人如出一轍!」亞當姆斯道。

    「並非只有印第安人這麼想,就在咱們HP5研究中心,都一致認為不出一個世紀,地球就會變得一團糟,無法控制,我們應該考慮巴爾希特的建議,找一個呼吸更加通暢的處所。」

    「他並不是這個意思,據我的理解,他認為愛甫西隆-印地是在人類絕滅之後的一所精神逃遁之地,是靈魂的天國!而這些靈魂在脫離地球之前,生活在肉體的臭皮囊中,誠如墜入地獄一樣!」

    「他認為地球像地獄,我也同意這種看法。實際上地球越來越像地獄。他說人類是在別處作了孽才被貶到地球來的,我覺得這種見解很有意思。但他說別處有天堂,我表示懷疑!我認為有良知,就會感受到痛苦此時響起了嘰嘰喳喳的聲音。亞當姆斯背著屏幕站威爾菲爾德一手把他推開,他轉過身見屏幕上寫『總算找到您了』,教授!您同巴爾希特談過了?」

    威爾菲爾德問道:

    「這是誰?」

    「我好像已經對您提到過她,她叫阿爾芙爾,自稱是從與巴爾希特同時同地和我們談話。她說巴爾希特是個騙子,故意把彗星的危險性說得神乎其神。」

    「看起來,連通向未來的線路也不那麼流暢了!聽聽她講什麼!」

    阿爾芙爾的聲音出現了,但很細微:

    「巴爾希特在那裡?」

    「我們剛剛通過話,他很不安。」

    「我們大家都坐如針氈。還是他有理:彗星出現了,現在只是時間問題,興登墾天文局宣佈撞擊將於26小時之內發生,京都天文局說40小時,撞擊地點也明確測出:孟加拉灣北部。大衝撞會激起1200米高的海嘯。布魯塞爾北大西洋聯盟軍方說歐洲所受影響不大,酸雨雲層來到歐洲之前就會被風吹散。但我不相信這一點。一個直徑為10公里的龐然大物落下,不會悄然無聲。要知道它是廣島原子彈的10億倍!現在總統不見了,一個部長也找不到了,都不翼而飛!一夜之間紐約的商店全部被搶劫一空。在印度,幾千萬人正在大遷徙以躲開撞擊點,印度北方邦和克拉拉邦的警察用機槍和火焰噴射器阻止人流湧進來,但無濟於事。歐洲方面禁止任何中亞航班著陸……我辦公室的人都跑光了,誰也不會來干涉我與您通話……求您了,如果巴爾希特出現了。請告訴他要快些行動,他是我們最後的希望!」

    亞當姆斯感到有人撫摸他的肩膀,原來是友玲按了門鈴麼?是威爾菲爾德給她開的門麼?

    「我沒有聽見您進來。」亞當姆斯說。

    「查奎納要死了,他想見你。」

    4天之內,他們這是第三次去梅薩高原了。威爾菲爾德也和他們一塊同行。亞當姆斯坐在友玲身邊,看著她開車,心裡一直在想她是什麼人呢?為什麼要把圖案給自己呢?自己還有時間轉給巴爾希特嗎?

    現在,他已無條件地接受過去認為不可能的事:巴爾希特從下一個世紀同他談話,想借助他拯救地球兔被彗星撞毀,查奎納等待巴爾希特告訴他如何使霍皮人免受災難之害,友玲畫出的圖案可幫助巴爾希特改變彗星航向。如此等等。但是,他自己寫的那些話怎麼會跑到第三聖約書中去了呢?

    夜幕時分他們到了沃爾皮。上山的時候,友玲又是緊貼山壁,以免看到崖下,顯然她有暈眩症……

    村裡比上一次安靜了,蛇窖已經拆除,附近村落來的車輛也早已回去了。查奎納的門前只有譚和兩個老婦及一個青年男子在說話,見到他們來了,譚就示意要他們過來,並說:

    「別讓他太累了,他已走完了人生旅途。」

    威爾菲爾德覺得自己等在門外為好,亞當姆斯和友玲走了進去,房裡只點了一盞燈泡,查奎納閉著眼,躺在一張厚厚的羊皮褥子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仍然冷得發抖,額上又佈滿了汗珠。見他們進來,圍在床邊的婦女也都散開,友玲摸摸他的頭,查奎納睜開眼小聲說:「啊,你來了!他也到了嗎?好……好……痛苦馬上就要結束了。反正不面對考驗,也就難以通過它,要超越一件注定要發生的事,最好的辦法就是聽其自然,讓它結束……」

    「但你不會死的。」友玲道。

    「我不是說我自己,我講的是世界。」

    他把手伸向亞當姆斯,喘著氣道:

    「不管巴爾希特會怎麼做,薩加索胡克還是要把世界毀滅掉的。」

    友玲用手勢叫亞當姆斯再靠近些。

    查奎納閉上眼,他的聲音幾乎難以聽清了:

    「延長瀕死者的苟延殘喘是毫無意義的。好人將進入第五宇宙,走上和平的路程。我已看見他們在整裝待發。」

    查奎納使勁攥著亞當姆斯的手,好像只對他一人說話。亞當姆斯貼近他的耳朵說:

    「第五宇宙是什麼?是另一個國家嗎?另一個星球嗎?另一個宇宙?這路程又是什麼?」

    老人說話更加艱難了。亞當姆斯也閉上眼,聽他說道:

    「這條路千變萬化。有人說9個宇宙代表地球上9個不同的時代,另一種說法是生命不斷轉換其間的9個星球,還有人認為就是9個真正的宇宙。無論到底是什麼,我都在那兒等著你們。」

    友玲哭了,老人輕輕抬了抬手道:

    「不許這麼傷心,孩子。我走了,生命還在繼續,我所尊重的各種生命都會證明這一點。世界本身就是一條連綿不斷的生命,昆蟲是魚類的化身,鷹被殺死後就化為那些注定要投胎為蟲子的人。宇宙自創立以後就按照這種節奏一直延續到無盡。」

    他對友玲用霍皮語說了幾句話,友玲哭得更傷心了,先是表示不同意,後來像是不得已而答應了。

    她在查奎納的身上放了一些野草和羽毛,用雙手按了按他的頭部。喉嚨。胸部和腹部,拿起一片水晶透過陽光看了看瀕死者,然後退出了房間。那樣子好似永別一般。

    查奎納作了個手勢,叫亞當姆斯再靠近些,然後喃喃地說:

    「瑪薩玉原是人世的主人,後貶為地下世界之神。司火之神及看守死者靈魂之神,他決定人類從現在開始就應向第五宇宙轉移,而且已經開始,只要看看我們的四周,就會相信這一點。新的植物出現了,從未見過的星星在劃過天穹,各種古怪的疾病也出來阻止人類的繁殖。我們這茬人的末日已經到來。但一定要從其中救出一些,讓那些好人將其本源傳下去,這就靠您了!」

    「我能幹什麼呢?」亞當姆斯驚奇地問。

    「做她要您做的事。她對我們而言,和水一樣的珍貴。她需要您,您也同樣離不開她;宇宙需要天作之合的人互相認識。請按照她的請求辦吧!」

    「但她從未要我做什麼!」

    老人無力地微笑著說:

    「我想,您來這裡至少懂得了一件事,那就是無言的祈禱是最真誠的。您要學會聽懂她的元言,就像她能懂得您靜默中的深意一樣。」

    「怎麼?他能看出我想什麼?」

    老人咳了一聲,更加清晰地說:

    「無論您今後碰到什麼難題,您都要仰望山顛,從中看到自己該做什麼,並找到巴爾希特向您要的東西。」

    「然後他用這東西改變替星的方向?」

    「不,不是要擺脫它,而是要面對它!」

    「怎麼會!巴爾希特說他要把彗星毀掉!」

    「什麼力量也毀不了它。」

    「巴爾希特說若毀不掉,就逃到另一個星球上去,而我們這個星球只是它的地獄……」

    老人使勁挺起身,抓住亞當姆斯的襯衣,幾乎是吼叫著說:「地球不是另外一個星球的地獄。您聽好了,沒有人類就沒有宇宙,因為精神是宇宙的支撐點。沒有精神,宇宙就化歸於無。如果替星碰上了我們,整個宇宙就永遠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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