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周武王議伐商辛 姜子牙檄降殷郊
卻說紂王,入宮見妲己兩腮俱破,以花葉貼之,乃問其故,妲己笑曰:「適早被白鶯兒抓破耳!」紂亦信之,然不知其在牡丹下為雕鳥所搏也。自是,妲己之形,夜夜出入宮庭,宦官嬪御,多有看見。城中謠嚷,司空商容聞知,乃一日向紂王一本,單說雲中子與杜元銑除妖之事,疑或可信。今城中百姓,皆知王宮有妖,大王不省,反斬無辜之脛,剖孕婦之胎,以耗國家元氣,用召災變,臣實痛為杜稷懼,紂王默思不語。妲己忙奏曰:「自有摘星樓以來,妾觀天象,並無災異,萬乘之主,殺數小民,豈為累德,此群臣妄陳異議!」紂即怒曰:「吾斬元銑,有禁在前,汝等又何忤旨!本當殺汝老匹夫,姑念為先朝之臣,何不速退!」商容遂即脫下官誥,謝罪出為庶人,百官無一敢保。
妲己專寵。紂王惟言是聽,順之者生,逆之者死。百姓入周者紛紛不息。武王升殿,聞知紂暴滋甚,問群臣曰:「先君-裡之囚,吾兄醢屍之慘,此仇未嘗少置,然先君之命不敢違忽。今聞紂王剖胎斬脛,民陷既極,欲舉弔民之師,伐商辛,公等之議若何?」太公望奏曰:「臣雖對先君曾言不可行以下弒上之兵,然商德滋昏,生民陷極,若舉兵東伐,乃代天救民,何所不可?況先君臨崩曾言,時至勿疑,看如今商命當革,民心西歸,正其時也!東征之舉,不可遲疑。」
武王大悅,即令子牙,聚集諸軍,操練講武,以待東征。
子牙並不謝恩,散宜生曰:「古者明王命將出師,必須築壇拜將,親為捧轂推輪,如此將得其用,所向皆捷。臣等請仿古制,拜將行師,名正言順。」武王曰「我令姬-、辛桓率壯士五百,築將壇於城南五丈,按五行之數,歷三層備三才之儀。」台成,武王駕龍車與群臣來至南郊,戒令百官,各循規矩,勿得喧嘩。
武王端拱立於台下,散宜生執笏進曰:「主公先登,禱於天地,然後拜將。」武王歷階而上,拜罷天地。散宜生又請師尚父登壇,子牙摳衣而上,立於北面,武王請升將座,子牙三辭然後就位。武王親捧金印,降拜曰:「商辛無道,四海愁怨,今發兵順天應人,弔民伐罪,爭奈智微略短,莫知兵道,萬乞尚父為發謀之!」子牙接卻金印,曰:「天命靡常,惟德是歸,惟德愛民敬事,其運籌料敵,尚之職也。」於是,子牙降座,請武王升南面位,行君臣禮拜謝恩。群臣在台下者,各相告曰:「今日得見先王拜將之制也!」武王下台,命駕而歸。散宜生曰:「拜將雖行,捧轂之禮未盡,望主公宜盡誠心,勿慕虛名。」於是,武王請子牙坐中軍之車,雙膝跪下,為捧車之轂,推車之輪。命辛甲為引車駕先行,自與群臣在後,揚揚歸朝。滿城百姓,無不稱羨。
武王升殿,封子牙為東征大軍師,兼督內外諸軍事,賜公牌一百,寶劍一口,自大夫以下,斬砍自由,子牙謝恩。武王曰:「克商之兵,尚父當用幾桓?」子牙對曰:「東征之兵,只和三萬六千五百人,破商必矣!」武王曰:「商雖無道,其兵不下百萬,戰將尚滿千員,今尚父以三萬六千五百之兵,何能克商?」子牙對曰:「臣聞用兵之道不在多寡,而在仁智。
今商辛無道,殘虐下民,雖有雄兵百萬,諒亦必不盡力。主公以堂堂義兵,名正言順,以一當百,勇氣十倍。況臣用三萬六千五百之人者,法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之數,自有克商之術。「
武王曰:「善!」即詔子牙,次日操軍練卒,以備東出。
次日,子牙升帳,召集辛甲、尹逸、祁宏、太顛、閎夭一班武將,戒令各率本部,屯於教場,操演韜略,定先鋒,然後調遣。諸將得令,各率本部,至教場中,分散屯立。第一隊,殿前軍騎將軍,姓尹名逸字存道。青袍錫甲,方天畫戟,領兵七千三百,各服青衣,執青旗,屯於東方。第二隊,引車左將軍,姓辛名甲字繼先。紅袍銅鎧,耿日鋼刀,領兵七千三百,各服紅衣,執紅旗,屯於南方。第三隊,耀威大將軍,姓祁名宏字子開。白袍銀鎧,丈八蛇矛,領兵七千三百,各服白衣,執白旗,屯於西方。第四隊,鎮西大將軍,姓閎名夭字英美。
皂袍鐵甲,九節神鞭,領兵七千三百,各服皂衣,執皂旗,屯於北方。第五隊,鎮國大將軍,姓太名顛字守正,金甲黃袍,開山鐵斧,領兵七千三百,各服黃衣,執黃旗,屯於中央。子牙綸巾羽扇,升坐中軍,諸將參見已畢。子牙令軍吏竊通諸將,挨次而出,各逞其勇。子牙又逐名訓飭了一番。令其各按部位,勿得亂軼。
次日,上策請武王發駕親征。武王即留二弟姬旦、姬夷、群臣等守國。即日大兵出城,旗旌掩日,刀戟橫空,詐稱五十萬,殺奔朝歌。行至三日,忽有一陣怪風,從子牙馬前飛塵卷幕而起。子牙喜曰:「今日當有破商大將,從西而至。」眾皆不信,行近潼關,西北角上有一將,年約十五六歲,身長九尺,腰闊一圍,肩抱大斧,高叫:「西兵且住!等我來見軍師。」
辛甲俱以為奸細,射住陣腳,問是何人?其將曰:「吾乃西伯侯所生之子雷震也!」辛甲莫知其故,引見子牙,子牙亦不知其故,奏知武王。武王曰:「吾聞昔者,先君入商之時,因避雨於燕山,忽然雷破棺中女胎,得一男子,因名雷震。莫非此子嗎?」召而問之,果是雷震。武王曰:「汝在何處,今日至此?」雷震曰:「臣自蒙先君恩救,當時有雲中子收臣,養於終南山,一十五年,終日教臣演習武藝。前日吾師因觀天象,言商命當改,諒主公必然起兵東伐,故命臣下山助陣。臣願乞一先鋒印掛,力破無道!」
武王顧子牙曰:「此乃先君所收,亦吾弟也。可改為先鋒印乎?」子牙曰:「軍冊已定,不可輕改,但立為保駕大將軍,建功若多,然後改職。」武王然之。遂封雷震為保駕大將軍。
兵進屯於關下,先鋒辛甲回稟:「潼關不開,何計進兵?」子牙曰:「關主與吾曾有舊約,兵至東伐,彼要相助。汝且按甲勿動,待我修書,詔其來降,如不納降,然後進兵。」辛甲乃退。
當時子牙即修書遣使,上關來見殷郊。殷郊與姜文煥,朝夕操兵講武,專侯合同東伐。有哨馬來報:「西伯兵至,未知真實,所以未敢放關!」及得子牙之書,拆而讀之曰:尚自違殿下,直到岐州,感西伯恩遇,位絕群僚。今聞商德滋昏,生民陷溺,惟我主候,上敬天時,下恤民苦,築壇拜尚為軍師,大發精兵,前欲東伐。前承合兵助陣之言,敬有此告。倘殿下憤雪重仇,深憂民溺,望乞到關會議,共舉征旗,只此直明,引領而待。
殷郊覽罷大驚曰:「姜尚一貴如此耶?」即日同姜文煥收拾本關軍冊糧簿,直請子牙。子牙延入中軍,各敘款曲,即引見武王。武王受其軍冊,即封殷郊為東征大將軍,姜文煥為各營都巡檢。大兵遂過潼關,直抵黃河。守將胡雷聞知,急引弓弩,列於河內,以拒西兵。子牙自督先鋒進兵。辛甲請計,子牙責曰:「逢山開路,遇水搭橋,乃前部之事,何反來問我?」
辛甲曰:「船支已備,但不能擋抵其箭。」子牙密書數行字與辛甲,領計而歸本寨。即令南宮適領五百船支,密渡上流。日引數百船支,擺列河下。將至酉末,令各船燃起火炬,鳴金吶喊,詐若犯岸之勢。胡雷急令萬弩齊射,西舡漸漸撐進岸上,箭如雨點,然隔河而箭矢落空。將至二更,哨馬來報:「南宮適部兵,已渡上流!」胡雷大驚,抽兵來救上流。辛甲揮進諸舡,一齊投上東岸。南宮適引兵殺至,胡雷拍馬迎敵,戰不數合,欲從僻路走入城中。辛甲追及,大喊一聲,拖翻下馬。武王大駕亦到黃河,辛甲解胡雷來見子牙,子牙斬卻胡雷。令辛甲速進兵攻澠池城。
澠池城主秦敬,聞知大驚,堅閉不出,修書洛陽,問徐蓋求救。西兵攻打不息,城池將陷,秦敬大恐,心中無計。時,澠池城東有軒轅廟,傾頹冷淡,廟中有木刻千里眼順風耳,二小鬼乃托化為人,前見秦敬曰:「吾乃城東小民,頗能武藝,今西兵攻城,聞主公欲降,小民願出力解圍。」敬曰:「汝姓甚名誰?」二人脫口虛報曰:「小民姓高名明,弟名覺,至親兄弟。」與他盔甲兵器演武,慣習如飛,秦敬大悅,即令掛左右牙將之牌,俟破敵勝回之後,再奏商王加封官爵。二人領兵出城之日,南宮適力不能支,屢為所敗,遂堅守不出。子牙令殷郊、雷震,各引本部伏於澠池城下,候辛甲戰敗,高明兄弟追趕,爾殺入城中,二將領計而去。
次日,辛甲披掛盔甲,抖擻精神,引兵挑戰。高明兄弟果然殺出,南宮適、辛甲與之交戰十合,復又抵敵不住,撥馬逃回,高明兄弟並不來趕。雷震、殷郊回告子牙,子牙正驚疑間,忽報:「高明使者遞書到!」子牙召入其卒,手持一牌,書兩行曰:「姜尚不必深思苦索,汝之淺謀皆在吾之胸臆,若不解圍速退,五萬兵馬片甲不歸。」子牙讀之,叱退小卒,大異曰:「此莫非魅耶?」是夜觀澠池縣內,妖氣甚盛,即取照魔鏡引之,二將果然露出本相。子牙笑曰:「原來是此二畜生!」
諸將請問曰:「是何怪也?」子牙曰:「此乃千里眼順風耳塑於神廟以察百邪者是也!」諸將曰:「然則何計可破?」子牙曰:「吾若設計,彼必聽見,不能得致。」乃召殷郊、雷震二將,密囑其計而出。
次日,子牙親出陣前,大叫:「高明兄弟,何不出馬打話?」高明日:「釣魚野夫見識,焉能出吾之手?」子牙曰:「你武藝頗高,吾今排下一陣,你敢來打陣乎?」高明日:「你且排下,與吾觀看!」子牙即將本寨士卒分為九隊,開八門,內設日月二宮,星辰垣位。又令南宮適、姬叔度、祁宏、尹逸各引四十九名壯士,分為四隊,排列紫微之四方,以按二十八宿。又令雷震著青袍,執銅錘;殷郊著紅袍,帶火箭,立於天門左右,以按雷電二神。又令太顛、武吉、閎夭、辛甲、姜文煥共引二千四百旗鼓,旋進陣內,以按五行二十四氣。高明看見,謂高覺曰:「此老賊排下天陣,又以旗鼓雜處,以壅吾之聞見。」高覺曰:「然則,當從何門打入?」高明日:「直從天門打入!」
次日,子牙大叫:「高明識吾陣乎?」高明出馬曰:「此乃天陣,焉有不識?」子牙曰:「敢打陣乎?」兄弟笑曰:「破此陣易如反掌,焉有不敢!」遂引高覺,拍馬殺入天門。子牙將太白之旗一麾,諸將金鼓亂鳴,旌旗雜舞,九宮混亂,八門改變。高明兄弟欲尋武王之座,陣中昏黑,左衝右突,不能得出。欲舒千里之眼,則旗幟掩映,不能得見。欲開順風之耳,金鼓亂振,又不能聞。自辰至午,困於陣中。子牙指麾諸將,殷郊連放數枝火箭。高明兄弟將露本相,雷震輪起銅錘,望高明一打,金光散亂,二人乘空而走,諸將亂殺一陣,遍搜不見高明兄弟。子牙急令乘勢打入澠池,秦敬大驚無措,即欲從西門走入洛陽,辛甲追及斬之。西兵入城,收其府庫,出榜安民。
忽報:「城東軒轅廟,有木刻小鬼,俱被劈去頭顱。」子牙即令焚卻破廟。大兵望洛陽而進。
是時,伯夷、叔齊隱居洛舊城內,見武王車駕至此,二人乃叩武王之馬首而諫曰:「父死不葬,援及干戈,可謂孝乎?
以臣弒君可謂仁乎?「武王心知其賢,亦不致罪,左右欲殺夷、齊。太公曰:」不可,此義人也!「命左右扶而去之。武王伐紂有天下,伯夷、叔齊恥食周地之粟,乃隱於首陽山下,采薇而食,作歌自悲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農虞夏,忽焉沒兮,安適歸矣。吁嗟徂兮,世之衰矣。
後遂餓死於首陽山下。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後人有古風,以吊其義者,今並錄於此云:商澤涸,商民苦萬狀,呻吟思樂土。獨夫之心日益驕,周家沛作援民雨。噫嘻!此心將何舉,諄諄秉義留車輿。成成宗廟已丘墟,收習藏身恥周粟。君不見,首陽山下人,至今千古揚芳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