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九雲龍蕭毅被續命神醫萬柳堂這番話說得十分難堪,遂-顏說道:「萬老師既是不為復仇,只為印證武功,這倒算我多疑了,我們就互相印證一下吧!」萬柳堂說聲「好」,隨即將穿的長衫脫掉,有伺候的黨羽,立刻接了過去。萬柳堂和掌門人全是歷來任憑什麼地方沒有把外面長衣脫去,和人家較量武功,今日竟因不再顧及平時的行徑。九雲龍蕭毅也知道此番會鬥九芒渾元球,是自己的生死關頭,索性也不再客氣,飛身縱進了花棚。萬柳堂據守南面,九雲龍蕭毅據守北面,這兩下裡是各按著一種決生死輸贏的心,可是誰的面色上全不肯露出來。萬柳堂一抱拳道:「蕭老師請你進招,萬某恭陪。」九雲龍蕭毅也說了聲:「萬老師請!」
兩下裡是同時發動,全是橫掌往九芒球的鋼環上一蕩,立刻把球身盪開,往對面悠去,人隨球進。兩下全是各從球的旁邊一尺五的地方仍走直鋒,為著躲開九芒球的正面,猱身而進。兩下裡雖是隨著球進身,可是各走直鋒,需要避著對面的來球。趕到兩邊的球一對到當中,交錯過去,這兩個技擊能手,非在兩球一錯的一剎那,兩人的身形也隨著各往左一擰身,橫著往一處一湊。
續命神醫萬柳堂是「雙陽沓手」,身形隨著往前進身之式,仍往左偏,往右雙掌擊出。九雲龍蕭毅卻用金蛟剪一切萬柳堂的腕子,萬柳堂往下一沉雙臂,兩個九芒球已然翻了回來,各自橫著往外一縱身,已然分落在南北兩邊的兩隻九芒球旁。萬柳堂好快的身手,身軀往下一落,正是球的右側,臉還向著花棚外,猝然的往前一上步,左掌往後一揮,已把九芒球撥得往自己身後飛去。球推出去,人也已然由西縱出來,這份矯捷的情形直非一般庸手所能及。四隻九芒球全數撥動,這四根巨繩上暗嵌的百餘個小銅鈴,「嘩啷啷」的震得發出一片繁響。兩下裡全把身手展開,在這九芒球來回飛蕩中,只要一挨近了,立刻換掌拆招,互相搏擊。兩下裡這種穿球換掌,一沾即走,倏近倏遠,攻守幫讓,這份身形巧快,運轉自如,身形旋轉展開,畢竟與眾不同。抱月迴廊上的一班武林名家,鳳尾幫主要的幫匪,也全目看著花棚中這兩人的惡鬥。只是那幫主天南逸叟武維揚頗有些忐忑不寧,方纔那群信鴿飛進後面的情形,全知道是外邊有重大事發生。八步凌波胡玉笙已進去這麼一刻,武維揚雖是矯作鎮定,可是他這種神情不屬,在這班老於江湖的人,哪會看不出來。
這時從抱月迴廊後,又飛出一群信鴿,每個信鴿全掛著龍頭朱札,一望而知是由總舵傳出去緊急壇諭。所有的龍頭朱札,只要一出淨業山莊,絕不是輕微事,所有抱月回廓上任是誰也不敢露出驚異的神色來。可是神色上無形中已帶出來,明是全神貫注的看著花棚裡,可身不由己的不時的去偷眼看看幫主。
那八步凌波胡玉笙在信鴿才出去的一剎間,由抱月迴廊後,匆匆出來經過幫主前,低聲報告著一切。武維揚的面色上雖還在微微含著冷笑,可是這冷笑中已看出是在憤怒中有和人一決生死之勢。胡香主退開之後,武維揚離著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很近。此時花棚中續命神醫萬柳堂和九雲龍蕭毅已在各使輕靈巧快的身手,運用著一身所學拚鬥的最危險情形中。幫主和歐陽尚毅不時的雙眉緊促地相商著,淮陽派這邊—班武師和西嶽俠尼,沒有不對於萬柳堂這次怒試九芒球在擔著心。只有座上這位江湖怪客活報應上官雲彤卻是沒有什麼關心的情形,竟向天南逸叟武維揚道:「武幫主,你看這兩人才叫英雄對英雄,半斤配八兩,功力悉敵,各有各的功夫,各有各的鍛煉,每一個施為,全見到是爐火純青的勁兒,武幫主,歐陽師父,是不是這才叫英雄,才叫人物。」
天南逸叟武維揚正和歐陽尚毅商量著要緊事,活報應上官雲彤這麼招呼,怎好不答應?暗中討厭他,口頭上也不肯得罪他,歐陽尚毅也只得回頭來敷衍。
可是這傢伙卻回頭去向那鳳尾幫的座上客少林僧慈慧禪師招呼道:「大師父,你是哪一派我真還不清楚,大約凡是出家人,多半是少林寺出身的吧。大師父你看,那姓萬的這一手真跟你們和尚派——不!不是和尚派,是少林派中的看家本領十八羅漢手中的排山運掌是一樣巧妙,一樣的有力。人家這位鳳尾幫的能手,真有個不含糊,居然沒有怎麼費事,就閃開了,嚇!真險,大師父,你看你看,這位賣野藥幫扎針的萬柳堂真厲害,他是百行通,金針能續命,動手可真要命!這一手『朝天踏地』,真好!嚇!又是少林派的家教,他別跟大師父你是一個門戶吧?要不然哪能這麼樣!喂!武幫主,閔香主,你們趁早想主意,這可要壞,要糟,要完!」
活報應上官雲彤自己這麼胡禱告,武維揚正為了外壇所報進來的事出非常,自己正在思索應付之策,哪把他這些話放在心上?竟自象沒聽見似的,只有含糊的答應著。這時忽的一扭頭,見那少林僧慈慧禪師滿面怒容,向這位江湖異人活報應上官雲彤說道:「上官施主,你不用這麼故作癡呆,和我們作這種假惺惺,凡是肯下場子較量功夫的,沒有把這條不關緊要的性命放在心頭。上官施主,你我全是局外人,既趕上了這種盛會,沒別的,只有替他們兩家擔當一切。這檔事沒了沒休,也不是事,我們何妨趕緊作個了斷。上官施主,我們毋須再妄逞口舌,我們還是趕緊把兩下事就此罷休,怎麼樣?」上官雲彤嘻嘻冷笑道:「大師父,你看他們如今已到了生死關頭,人心全是肉長的,你看!這兩個成名人物,要鬧個兩敗俱傷,同歸於盡。大和尚你是佛門弟子,於心何忍?還不快想辦法子把他們這對活冤家的圍解了,也算是一場功德吧!」
上官雲彤這種半瘋半癲的話,明是無關緊要,暗中他是在想用話領著,叫這群幫匪往場子看,更是故作瘋癲言語來誘鳳尾幫一般黨羽往他身上注意,暗中可已有人潛入淨業山莊,只有他一人心裡瞭然。這位風塵異人挾著給天南逸叟武維揚絕大難堪的利器,趁著陰晦如墨的景象中,隱身進了淨業山莊,預備給武維揚個晴天霹靂。這種情形漫說武維揚心有所屬,毫未覺查,就連鷹爪王那麼精明幹練,也因為師弟續命神醫萬柳堂此次和這位督練九雲龍蕭毅會鬥,是一生成敗關頭;九芒渾元球實是一種最危險的絕技,萬柳堂為昌大淮陽派門戶不可少的人,若有失閃,不僅他個人一生俠名付與東流,連這淨業山莊的全局全要牽動了,所以掌門人對於他十分關心。當時暗中雖有人潛入就沒有覺查,也不僅掌門人這樣,連燕趙雙俠那麼精明幹練,也依然沒有警覺了上官雲彤的用意。只有西嶽俠尼慈雲庵主對於兩下較量武功固然注意,可是對於鳳尾幫中的事,更是關心,對於抱月迴廊中以及場子中的一舉一動已十分注意,自已是以佛門中四十年參悟的禪功,靜中生明慧,看出鳳尾幫中因果相生,眼前就有一場大禍。現在明著就看不出來,兩家會鬥雖是互有傷亡,這是擺在眼前的事,是必然的,意外的事是必要發生。當時在陰雲籠罩之中,已經看見從那假山旁的樹林中有一條人影,竟在這裡眾目之下翻到一個隱密的所在,身手的矯捷,已非所見到赴會這兩派中人所能有,就知這人定是個非常人物,自己暗暗為武維揚歎息。不料別的武師們,也正因萬柳堂此番和九雲龍蕭毅全是武林中傑出人才,這一格鬥,只怕他兩人定要生死立判,事太關心,哪還有心聽那上官雲彤對武維揚的戲弄。
此時這座花棚裡較量九芒渾元球的正到了緊要關頭,這鳳尾幫的督練九雲龍蕭毅,對於這種武林絕技,實具特殊的造詣。這種功夫的運用,有驚人技巧,身形巧快靈活,進退自如,縱送如意。這四隻九芒球運開,一片金鈴震動的聲音,也正是這種功夫最難練的地方,足以亂人的心魂。續命神醫萬柳堂已深知這九雲龍蕭毅是一個勁敵,從一上來,已用十分的精力來對付他。萬柳堂這近十年間,已經精研內家的功夫,練精練氣練神,這種造詣更非一般庸手所能得到的,精華內斂,神儀外宣,穿行在這四隻九芒渾元球中,矯若游龍,捷似飄風。這份輕快穩健,看著這種身手,真是一羽不能加,蟲蠅不能落,危險處只有一發之隔。
這時所有抱月迴廊中人,也全被他兩家這種不同凡俗的較量吸引住,沒有不全神貫注的,這裡九雲龍蕭毅依著九芒球的幫手,伺虛搗隙的遞掌發招,續命神醫萬柳堂封攔格拒,矯捷如飛,兩下裡竟連拆了十一手。這在運用這種絕技中,已經不易見到,因為每一個進身搏擊,手底下高低就容易立判勝負。續命神醫萬柳堂見九雲龍蕭毅不僅對這種九芒球有過精純的鍛煉,所施展的八仙拳,尤較武林中所傳的精奧:「賈斌已廢在他手中,我再看輕他,只叫他逃出我萬柳堂的掌下,我還怎見一班師友?」萬柳堂此念一生,立刻把本門中三十六路擒拿法施展開,絕不肯再容九雲龍蕭毅再緩勢再緩手,一招一式連環運用上,立刻頓顯出威力。這種掌法施展開來,真有變化神奇,虛實莫測之妙。九雲龍蕭毅和萬柳堂正盤旋到九芒球的當中,九雲龍蕭毅由南往北,萬柳堂是由東往西,兩下裡正到當中九芒球交錯之處。九雲龍蕭毅橫截續命神醫萬柳堂的身形,自己的腳下往西斜著一搶步,雙掌斜往東一揮,橫身打虎式,萬柳堂是迎著一具九芒球飛縱過來的,身勢非常疾,非常快。九雲龍蕭毅也是具著不兩立之心,竟自撒手遞招,十分毒辣,這一手遞出來,既勁且疾,手底下用到十分力。
萬柳堂這次身形本是背東面西的,這時九雲龍蕭毅雙掌猝到,萬柳堂往北一跨步,身形這一閃,九雲龍蕭毅的雙掌遞空。萬柳堂已換成面南背北,和九雲龍蕭毅成了正對面。督練蕭毅掌一遞空,萬柳堂跟著後面的九芒球也翻到,萬柳堂這一步挨的是往西斜著半步,身後的九芒球已擦著右肩頭悠過去,這東西的兩隻九芒球只要翻回來,是不差先後。那蕭毅已知道自己准憑著武功來和萬柳堂較量,自己若在場子上還許打個平手,在九芒渾元球下,自己對於這種功夫雖足有十分把握,只是任憑你拳術上有若何的身手,也牽制著不容易像平時施展的那麼收放如意,吞吐自如。此時認定不用小巧之技,來對付這位淮陽派的佼佼的人物,自己絕不易逃開他的掌下,既已傷了他的愛徒,一不作二不休,索性和他拚個最後生死。
萬柳堂身後過來的九芒球才過來,九雲龍蕭毅竟自猝然藉著撤掌換招之勢,微一斜身,右掌往萬柳堂的中盤一揮,左掌可是大鵬展翅式,往左往上一探,竟用左掌往已蕩過來的九芒球巨繩上一截,硬給蕩回來,自己身後的球也到,他是往左沉肩的,身後這只球是擦著他右肩後過來的,被自蕩回去的直奔萬柳堂的面門。萬柳堂此時是三面受敵,往右去,得閃著西面的翻回來的,左肩這邊也有蕭毅才讓過來的九芒球到,萬柳堂只有用鐵板橋的小巧功夫,把身軀擦到地面,只是九雲龍蕭毅尚未撤身,眼前尚不能不防到他下毒手,左掌往外一封九雲龍蕭毅的腕子,身軀往後微一坐,已是被蕭毅反蕩過來的球堪堪鋒刃的尖子到了面門上。萬柳堂喝了聲:「好!」右掌駢食中二指,往九芒球的鋒利的光子當中一探,硬把九芒球用二指撩起來,從自己頭上又翻回去,反向來路又端了出來,身形是紋絲不動,一點不移動,從九雲龍蕭毅右肩過來的擦著自己左背過去。這一來,雙球的正鋒避開,萬柳堂迅捷的身手,哪還容九雲龍蕭毅再走?開招金龍探爪,正打向九雲龍蕭毅的華蓋穴。這種掌勢身形,是巧快沉實,九雲龍蕭毅再想避,已自無及,指尖一沾到他的衣服,掌力已經用上。萬柳堂還算掌下留情,斜著往左一登掌心,九雲龍蕭毅已被震出去,可是萬柳堂若是掌力稍往右微著力,九雲龍蕭毅定得和萬柳堂蕩回的九芒球接個正著。
九雲龍蕭毅被震的倒撞出四五步跌在地上,這邊續命神醫萬柳堂也倒縱出去,九雲龍竟自被震的沒躍起來,仍坐在地上,眼看著由南往北的球也正自悠回來,這一來九雲龍蕭毅不死在掌下,也要死在九芒球下。續命神醫萬柳堂依然是存著側隱之心,不忍叫他死在九芒球下,一個旱地拔蔥,已飛縱過來,往九雲龍蕭毅的身旁一落,探掌把九芒球給截住,復展身手,把花棚中的四隻九芒球全數定住,鳳尾幫中已有人下來,接應著這負傷的督練九雲龍蕭毅。這位蕭督練挺身站起,迴廊中又下來刑堂師們趕到,說是奉幫主諭,蕭督練暫回淨業山莊去後面歇息。那蕭毅本是強掙扎著要到抱月迴廊下,此時見刑堂師們下來,立刻順風轉舵,向萬柳堂點點頭道:「萬堡主,承你掌下留情,不肯要我這條性命,你我後會有期!」說到這,立刻隨著刑堂師們走向淨業山莊後面,萬柳堂此時哪好就撤身走,只得向迴廊中抱拳說道:「萬某在九芒球下願向貴幫請教。」
抱月迴廊中的少林僧才要向方才以言語相譏的活報應上官雲彤發話,叫他下場子,可是鳳尾幫中的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突向少林僧道:「禪師,我要趁這位名震武林的歸雲堡主萬老師下場的機會,在他的掌下討教討教,禪師少待片刻。」慈慧禪師點點頭道:「正該如此,這種武林國手,行俠仗義的名家,哪好當面錯過,我也正是這種心意,歐陽香主請。」歐陽尚毅轉到當中的走道前,轉身去向龍頭幫主俯首躬身道:「本座和萬堡主領教兩手武功絕技,請幫主的示下。」天南逸叟武維揚點頭道:「歐陽香主你多辛苦,以武會友點到為止,身為內三堂領袖,彼此要保全不容得的名譽為是。」歐陽尚毅答了聲:「本座敬遵壇諭。」跟著又向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抱拳拱手道:「在下要在貴派萬堡主面前領教。」鷹爪王也忙抱拳答禮道:「歐陽香主肯這麼賞臉賜教,香主請。」歐陽尚毅這才轉身出抱月迴廊。耳中聽得那言語無狀,一味戲謔的活報應上官雲彤竟自發話道:「名家出場畢竟不同,彬彬有禮,這才是香主的身份。我們這江湖野人,真得和人家學著點,王老師,你說是不是?」
歐陽尚毅聽到他又說這裡明是恭維,暗中奚落,自己不願和他再作口頭無謂之爭,立刻緊走了兩步,直奔花棚前。抱月迴廊中的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對於上官雲彤的話只微笑著不答,不過自己暗中盤算,這歐陽尚毅是鳳尾幫中唯一的人物,負一身絕技,天南逸叟武維揚倚之如左右手,這時他下場子和萬師弟較量,萬柳堂已經連鬥了數場,縱然功夫精純,也總有些精力不及,倘有失閃,是踐約赴會中最大的損失,還是設法在勝負不分之下換了下來。只是對付這樣強敵不能分派別人,只有自己闖出和他較量。打定主意,抬頭看時,歐陽尚毅走向花棚,續命神醫萬柳堂已經迎了出來。歐陽尚毅忙搶了兩步道:「萬堡主,你的武功劍術足能壓倒武林,我歐陽尚毅十二分的折服。九芒渾元球下,尤見精純的造詣,更屬難得。我在下略學些粗淺功夫,見到萬老師這種身手,頗有些技癢,我歐陽尚毅倒有自知之明,絕不是萬堡主的對手,我抱著拋磚引玉之心,在萬堡主面前領教幾手高招,萬堡主可肯賜教麼?」續命神醫萬柳堂道:「歐陽香主,你過於誇獎,我實不敢當,歐陽香主肯下場子來賜教,是我萬柳堂的榮幸。我們全是江湖道中人,不必盡作謙虛話,在鳳尾幫中象幫主那種武功造詣的,只有歐陽香主一人可以略爭短長,可能和香主一樣的已不多見。敝派中對於香主你的武功造詣,景仰多時,現在肯這麼紓尊賜教,我萬柳堂欣幸萬分!我們不必耽擱,歐陽香主可是仍要試試這種九芒渾元球麼?就請歐陽香主賜教吧!」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道:「萬堡主,我們何必再弄這種危險東西,武功盡有其他可以較量的,萬老師我們何不較量較量幾手拳術豈不好麼?」續命神醫萬柳堂道:「我願從遵命,無不奉陪。」歐陽尚毅道:「我們不用這種容易送了性命的東西來牽制武功的發揮,我們用劃地比拳怎麼樣?」
萬柳堂道:「好!足見高明。就請歐陽香主劃地為限。」這時萬柳堂卻往旁一撤身,要看歐陽尚毅究竟有多高的造詣。這種劃地對拳不用較量上,只看他劃的界限太小而可斷定他武功的造詣。這本是一種極平常的較量法子,在平常是用直徑兩丈四的圓周,功夫再好的能用一丈六尺的圓周,功夫再高的就不易見了。這種劃地對拳是得拳式走開,拆招換掌,地方小了,兩下裡閃避進退全不易牽動手腳。萬柳堂故意閃向一旁,倒要看看鳳尾幫龍頭幫主一人之下,內三堂首座香主,怎麼劃這地界?
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向執役的幫匪一點手,由執役的給拿過來一桿花槍來,歐陽尚毅接過這花槍來,隨手向地上一劃,把細砂鋪的平坦地面上給劃了一道隆起的界限。這道圓週一劃出來,歐陽尚毅的武功造詣過人,已令續命神醫萬柳堂暗暗折服。這道圈子,只有八尺的直徑,這種劃地對拳,敢用八尺的直徑,這種拆招換掌沒有武功上乘的造詣,一上場就得退出來,萬柳堂倒十分願意和這位歐陽尚毅較量一下。歐陽尚毅已經回身來向萬柳堂一抱拳道:「萬堡主這樣可將就得麼?若是還嫌他地勢大的,不妨再縮小一些。」萬柳堂微微一笑道:「我這已經是捨命陪君子了,歐陽香主請。」歐陽尚毅也一抱拳,就在各自要聳身時,忽從淨業山莊外如飛馳進兩人,遠逗招呼:「萬老師且慢較量,我們有事報告。」萬柳堂猝然一驚,疾忙把身形站住,一看來人,一個是鳳尾幫的引堂師,一個是鐵蒺藜賈玉堂。這一來出乎意料之外,忙迎過來問:「是什麼事?」
鐵蒺藜賈玉堂立刻趕到萬柳堂面前,低聲說道:「把賈斌送到內壇港口,一路上雖是呻吟尚沒怎樣支持不了。不料已到了我飛鷲船隊,竟自在往艙中安置時,不知怎樣震動的,把傷處動了,賈斌竟自疼死過去。呼叫了半晌,並沒緩過來,只摸著胸頭還跳動,不過我們看情形很是危險,特意趕來請萬老師自去一趟,以保賈斌的性命。」萬柳堂遇到這樣波折,勢不能再和歐陽尚毅劃地對拳,這一來淮陽西嶽派的盛名幾乎完全斷送在淨業山莊。續命神醫萬柳堂聽了皺了皺眉頭,這時跟回來的刑堂師,已經趕到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的面前報告了一切,趕奔抱月迴廊中去向幫主報告,萬柳堂向賈玉堂點點頭道:「這倒太叫賈老師辛苦了。」隨向歐陽尚毅一抱拳道:「歐陽香主,這倒辜負了你的盛情,現在小徒因傷重已瀕危險,在下只好先去看看,歐陽香主,若不棄嫌請敝同門師友奉陪走幾招,我去去就來。」
歐陽尚毅道:「令徒的安危所關,哪好耽擱,萬老師只管請。」歐陽尚毅雖是這麼客氣的說著,萬柳堂可不能這麼走,知道鳳尾幫幫規過嚴,沒有本幫三堂的壇諭是寸步難行。他趕緊轉身直奔抱月迴廊,可是這時已從抱月迴廊中走下一人,正是泗水漁家簡雲彤,跟續命神醫萬柳堂走個碰頭。萬柳堂看他這情形分明是要去下場子和歐陽尚毅去較量,暗暗替他擔憂,可不好意思出口阻攔。因為是西嶽派門下,更是多指大師的愛徒,和慈雲庵主尚論師兄弟。果然泗水漁家一來到近前,向萬柳堂一拱手道:「萬老師趕緊去給賈師弟醫傷,我去和歐陽香主領教領教這趟劃地比拳。」
萬柳堂只好答應了個「好」字,立刻走進抱月迴廊,這裡連武幫主和淮陽派掌門人全知道了外面的情形。萬柳堂這一撤出練武場,天南逸叟武維揚知道他這時趕回船隊,滿心不願意叫萬柳堂走,只是說不出口來,只好不待開口,竟自向續命神醫萬柳堂道:「萬堡主,令徒傷勢反覆,既挾續命的醫術,還是趕緊回船隊給令徒診治為是。」萬柳堂答道:「這是武幫主的關懷,小徒的蟻命得活皆幫主之賜,那麼請幫主傳諭放行。」武維揚道:「萬堡主自管請。」萬柳堂復向掌門人道:「賈斌傷勢危險,我去去就來。」西嶽俠尼道:「已服丹砂,若沒有意外的摧殘絕不會再行意外,貧尼還敢自信,萬老師要詳細察看為是。」
萬柳堂會意,仍由刑堂師領著直奔了內壇港口。這裡的天鳳堂香主,見萬柳堂給徒弟去醫傷,可是沒容自己再發話,竟有泗水漁家簡雲彤下場子來,歐陽尚毅知道泗水漁家簡雲彤為西嶽多指大師的徒弟,在江湖成名雖晚,可是他武功本領得自多指大師的親傳,自己倒不敢過分輕視他,遂抱拳道:「簡老師可是肯賜教麼?」泗水漁家簡雲彤道:「不錯!我這是因為萬老師有意外的事得走,豈不辜負了歐陽香主的盛意!我在下不揣冒昧的,要請香主給我這武林後學領領招,歐陽香主肯紓尊賜教麼?」歐陽香主道:「在下正願意簡老師給領領招,簡老師看用劃地對拳可好麼?若是所劃的界限不大合宜,我們不妨隨意施展也是一樣。」
泗水漁家簡雲彤道:「卻不覺得什麼不合宜,歐陽香主不必客氣,請賜教吧!」泗水漁家簡雲彤認為這麼客氣,含有輕蔑侮辱之意,所以在答時頗含著怒意。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微微一笑道:「簡老師請。」兩下裡同時躍進了所劃八尺直徑圓周內。歐陽尚毅搶著奔了下首,面南背北,泗水漁家只得轉到北面,面北背南,兩下裡的身軀立好,彼此各自一拱手,互相往下塌身,各低著武林中的規矩立了門戶。泗水漁家簡雲彤,以多指大師所傳七十二式短打,來和歐陽尚毅一決輸贏。
這位天鳳堂歐陽香主一亮式是通臂拳,一開招,泗水漁家間雲彤認為聞名不如見面,這種武功拳術擱在你這內三堂香主身上絕不見得怎樣高明,泗水漁家簡雲彤放膽進招。簡雲彤這種身手實不是弱者,發招打式全見純功夫,這七十二式短打,正宜於這種狹窄的地方,講究見招破招,見勢打勢,挨幫擠靠,速小綿軟巧,摟打騰封踢彈掃掛,要在這種短手中發揮入式的精華。兩下裡各把一身本領施展開,只憑這點地方,兩下裡進退迴旋,封攔格拒,各見功夫,這一把拳勢撒開,這才看出這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武功造詣,實有不同。他這趟通臂拳施展開,另具一番精微巧妙。身形掌式全與武林中所練不同,招術既迅捷,又沉實,身形既輕靈,又穩著,看著似乎沒有什麼巧快。拳家動手,有的講究手快打手慢,有力制無力,可是武功精純的,就講究變化無窮,虛實莫測,慢中快,靜以制動,借力打力,四兩撥千斤,才能夠發揮武功的真諦。
歐陽尚毅施展這趟通臂拳,以泗水漁家簡雲彤雖是成名較晚,可是從武林正宗中得來的。西嶽派多指大師以掌法掌力名震沙門,所傳出弟子哪會過分軟弱?不過今日所遇這種勁敵,實不易於對付,何況劃地對拳尤被這地勢拘束著,不像平時。泗水漁家把武功這麼施展竭盡巧快變化,幾次想把天鳳堂香主逼出圈子外,只是這種會鬥已到了緊要關頭,簡雲彤把一身拳功用得盡量施展出來,休想佔得一點上風。在歐陽尚毅一個金龍抖甲式,由東往西一個走勢,泗水漁家簡雲彤已認定自己恐怕要栽在歐陽尚毅手中,並不敢再遲疑,認定歐陽尚毅算是露了空招,身隨掌走,眼看著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落腳處往離地上的界線僅有半尺,泗水漁家簡雲彤一個箭步,身軀矯捷的走了過來,以擒拿手中的劈、掛、拿、撞,招招連環式,相因相生,因勢變化,非把他逼出圈子去。
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本是背著身子,右足一點地,背後的風聲撲過來,已知泗水漁家既存不兩立之心,定要用撒手的招術,右足已著地,左足尚在後面踹著。泗水漁家的掌法手法是用著全力的,相距歐陽尚毅有一步遠,他是右腳一找地,身隨掌進的勢子,左掌護在胸前,右掌往外一探,往歐陽香主的脊骨就劈這一掌,是實?是虛?可是對手招架格拒,閃躲滑避,只要稍慢一些,立刻就容易被這一掌劈實了,這就叫虛實莫測。泗水漁家簡雲彤的招數往外一撒,立刻招術算用上,眼看著掌勢已照打上,可是這天鳳堂香主,一個金龍抖甲,仍然是單足點地,竟把身形擰過來,泗水漁家簡雲彤緊掌撤出,用了實招,臨時抽招換式左掌換出。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竟身沒容泗水漁家簡雲彤把招術變過來,猝然發動,立刻用了手老猿分枝,雙掌往右一甩,已把泗水漁家的掌勢完全封出去。
這手用的並沒用什麼力,可是掌勢迅捷異常,一招兩式指尖往下一沉,後又往起一翻,指尖全向上,提著的左足猛然往泗水漁家簡雲彤面前一落,這時簡武師完全算受制在歐陽尚毅的掌下,再想還招,已自無及。歐陽尚毅還算掌下留情,這一招白猿獻果,雙掌往外用力一震,漫說簡雲彤不易抗拒,只怕當時就得喪命在掌下。這位歐陽尚毅雙掌搭上沒往外展,卻藉著左腳往地上落的力量,雙掌往外一送,已把簡雲彤的身軀給送出去,倒著出去三步,才往地上一落,騰騰的往後倒退出兩步來,提氣挺身站住。這位泗水漁家簡雲彤羞得面紅耳赤,只得含羞帶愧向歐陽尚毅一抱拳道:「我簡雲彤學藝不精,歐陽香主掌下留情,咱們將來再會了!」跟著低頭仍然俠奔抱月迴廊。
這裡歐陽尚毅方要向淮陽西嶽派發話,可是西嶽派掌門人這竟站起。因為簡雲彤此番這麼栽在當場,自己頗覺對不起師伯多指大師,才一移身,後面座上已有人站起招呼了聲:「庵主且慢,我要在這位鳳尾幫領袖內三堂香主掌下學學高招,庵主你先讓我一場。」俠尼慈雲庵主一回頭,見過來的是老鏢師侯泰,自己不好說不叫他出去,遂點點頭道:「侯施主既要領教歐陽香主的武功,很好!貧尼略候不妨。」侯泰向掌門人略一致意,走出抱月迴廊。
這位魯南老鏢師侯泰,在鏢行走江湖時,頗著聲望,朋友交的廣,眼界特別亮,現在已經退出鏢行。歐陽尚毅早有耳聞,頗敬重這位老英雄,一見他下來,遂慌忙跑了兩步道:「侯老師也要下場子談談手?我在下可不便過爭高低。我既敬重侯老為人,更服你的武功造詣,現在既這麼看得起我,歐陽尚毅我若是過分推辭不和侯老師過招,侯老師定要疑心我輕視別人,侯老師,我們以點到為止,請侯老師掌下留情吧!」魯南老鏢師侯泰微微含笑道:「好吧!我侯泰是認定了這種機會難得,不自量的下場子來和歐陽香主領教,請你收著點,我只要看出不成來,一定知難而退,絕不教香主你費事。請!」侯泰這個話說的簡潔明淨,暗中譏諷歐陽尚毅不用以這話來買好,我不領你這份人情,說話間竟身走進了所劃的圈子中。歐陽尚毅何嘗聽不出來?心說好個倔強老頭子,我歐陽尚毅是愛你的品格,你別認為你的功夫就足以管懾住我歐陽尚毅麼?隨著也走進了圈子當中。
老鏢師侯泰,以一手劈掛掌成名武林。為江湖所重,此時只有仍用這種獨具特殊功夫的劈掛掌,來應付歐陽尚毅。彼此各立門戶之後,也仍然用方纔曾勝過簡雲彤的通臂拳來對手拆招。這位侯老師這般年歲,精神矍爍,拳式一展開,手眼身步法,腕肘膝肩,真有不同凡俗的功夫,有不俗的傳授,一招一式,運用起來更顯出功夫的精粹。歐陽香主見侯老鏢師有這種火候,也是暗中佩服。兩下裡一搭上手,歐陽尚毅對於侯泰的掌力,看出只有一招比一招緊,一招比一招掌力重,漸漸把先前輕視之心減去,盡力把自己手底下的功夫也全施展出來。兩下裡見招拆招見式破式,歐陽尚毅存心原是不想和這位極富義氣的老鏢師再結嫌怨,只是這位老鏢師動上手是真不肯客人,掌力重,招術快,並且沒有絲毫讓步之心,歐陽尚毅不由另作主張,自己再不趕緊分出輸贏勝負來,自己怕要誤在當場。
歐陽尚毅把身形掌勢這一變,侯老鏢師未免相形見絀,可是歐陽尚毅既已把大仁大義的話說在頭裡,就不便背棄自己的話,有失自己的身份,可是另打定主意:「憑自己一身所學不能不制服你倔強的老頭子,我就枉為鳳尾幫內三堂香主了。」歐陽尚毅此念一生,侯泰幾乎斷送了性命,才引出西嶽俠尼綿掌會神掌。
這位老師侯泰,以四十年的功夫自恃對付歐陽尚毅還成的了,一則歐陽尚毅是個極有城府的老江湖,更得名家傳授,自從武維揚重建鳳尾幫,再立內三堂,自己被選為天鳳堂香主,內三堂首座,是本幫最高地位,和龍頭幫主在平行之間,可是本幫中是以武功機智領率壇下的,那天罡手閔智和八步凌波胡玉笙全是不容易折服的,歐陽尚毅憑一身絕技,和那剛毅沉重的行為,漸漸的把胡玉笙、閔智全懾服住,所以歐陽尚毅在鳳尾幫中比較龍頭幫主還要孚眾望。這次對付魯南老鏢師侯泰,原意不想和他多結怨毒,更因為素知這位老鏢師頗夠朋友,自己深願和他真作到以武會友,點到為止。自己的心意,想和兩派掌門人和幾位名震江湖的知名人物鬥鬥,如今這位老鏢師竟絲毫不領自己的情還不算,更遞上招,看老鏢師侯泰,非要和自己以武力相拚不可,勢逼處此,自己想保全他的臉面,只怕不大容易了。歐陽尚毅先前是只把門戶封住,看看老鏢師的拳路究竟如何。
私家偵探 、夏侯儀123 共同掃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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