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逸叟尚未答言,那旁要命郎中鮑子威卻搶著向鷹爪王道:「王老師,湘江之會乃是我鮑子威個人的行為,與我們龍頭幫主無關。漫說機緣湊巧,鮑某自出於意料,得與淮陽派掌門人相會,就是沒有這次巧合,王老師要想清算我兩人的舊帳,自有人擔承一切,絕不會叫王老師傅失望。王老師傅總算不虛此行了吧?這樣辦我鮑子威不止對得住朋友,也免得叫我們龍頭幫主被累。王老師對當年的事不能釋懷,要怎樣清算那筆帳,自管劃出道兒來,我鮑子威尚敢擔承一切。」說到這,臉上帶著一派的奸猾狡惡的冷笑。要命郎中鮑子威這種驕狂自恃,目中無人的話一出口,鷹爪王也是十分震怒,方要反唇相激。哪知卻把個縱橫江湖,行俠仗義,慣打抱不平的二俠矮金剛藍和惹得不能再忍耐,往起一站,向掌門人鷹爪王道:「掌門人恕我放肆,我有兩句話要向這位鮑香主請教。」
說到這扭頭向要命郎中鮑子威拱手道:「鮑香主,我藍和要向鮑香主請示,我們寄身江湖,講究是行為正大,作事光明。當年鮑香主訪尋敝派掌門人興師問罪,在湘江猝遇,是否由鮑香主親向我們掌門人質問淮陽派門下弟子與貴幫結怨的是非真相?據說鮑香主當時口口聲聲是,有敢藐視鳳尾幫的絕不容他在江湖道上立足,更不容我們掌門人置辯,猝然動手。當時若憑真實本領,立判高低,我們掌門人若是輸在鮑香主的掌下,那怨我淮陽派武功不到,學藝不精;可是鮑香主竟以一手雙梭的絕技暗傷我們掌門人,已經失了豪俠的身份,不料竟使用毒藥暗器,這尤其出於意料以外。淮陽派門弟子縱有開罪於鳳尾幫之處,並沒有深仇大怨,不可解之仇。熏香、蒙藥、毒藥暗器,更是正大門戶中所忌,除非下五門綠林道中人絕不肯使用。以鮑香主的威名盛譽,僅是一手雙梭,足以稱雄江湖、誇耀武林,對我們掌門人竟使用這種毒藥暗器,是否應該?在座的全是成名的英雄,我藍和見聞淺陋,莫測高深,還望當面賜教。」矮金剛說完這番話,寒著臉,目光向要命郎中鮑子威瞪了一眼,冷笑著坐下去。在座的萬沒料到矮金剛藍和毫不顧忌,絲毫不給對方留餘地的說了出來。那要命郎中鮑子威縱然狡詐,也不禁臉上一紅,一時間被藍和問得羞惱成怒,霍的站起,才要答話,天南逸叟武維揚倏的面色一沉,向要命郎中鮑子威道:「鮑香主,請你尊重本幫幫規,暫守緘默。所來踐約赴會的,無論怎麼樣責難,總是貴客,本龍頭自有辦法。」鮑香主立刻退坐下去。
天南逸叟武維揚向矮金剛藍和微一拱手道:「藍二俠所責備敝壇下鮑香主,足見高明。不過我武維揚想,武林中師承派別不同,使用獨門兵器暗器的頗多,鮑香主所用的毒藥梭似欠仁厚,可是技擊家不論使用哪種器械,全是以制敵死命。武器全是殺人利器,論練武功是防身禦侮;恃勇欺人,強取豪奪,用以濟惡為非的又當別論。鮑香主以一手雙梭名震江湖,他那六隻鋼梭,是毒藥所喂,武林中誰不知名?但是他還沒有用它去作過惡,他若用來對付一班末學後進,算他過於不懂江湖道義。道隆老師,身為淮陽派掌門人,以鷹爪力大擒拿法威鎮武林,江湖道上無不景仰。鮑香主以一手雙梭向淮陽派掌門人請教,焉能嫌他過分?他不向這種武林名家討教,又能向誰去請教呢?現在王老師既然舊事重提,正如鮑香主所說機緣太巧。本是退隱的人,趕上敝幫開壇大典,得與王老師及一班武林名手相逢,少時兩下不妨再『談談手』,當年的恩怨正可借此一會一筆勾銷,也倒是一件快事。藍老師傅無須再事責難,鮑香主也毋庸置辯,反正少時全可以有個交代,何必忙在一時呢?」
說到這他又向鷹爪王道:「潼關的事,事出偶然,石老么不錯倒也是本幫弟子。他既寄身大營,令高徒為江湖宵小所陷,絕非敝幫故與淮陽派為難。王老師為淮陽派領袖,正該把石某調出大營,用我們江湖道的規矩來責備他,他若再有頑強不馴,王老師飛書十二連環塢,本幫幫規至嚴,定然能處治他。王老師不此之圖,竟舉全力對付他,誤會愈深。再兼平日盛傳淮陽派有翦除異派,驅逐大江南北的幫會綠林,好任淮陽派正大門戶發揚昌大的傳言,他才請本幫兩路各舵主相助。可是終非貴派敵手,鳳尾幫在兄弟我一手整理下,才推廣到豫陝一帶布道傳徒,經王老師與這位西嶽俠尼一再摧殘,將要不能立足,亦無面目再在豫陝一帶傳道立壇。我這裡接到連番報警,知道鳳尾幫與淮陽派西嶽派不徹底解決,恐怕越來是非越多,這才決意請淮陽派西嶽派掌門人到十二連環塢一會。閔香主正有事豫南,便道相請。至於攫劫貴派門徒,卻非兄弟我的心意,他們處置不當,這是我武維揚引為憾事。好在一路上已叫散在豫邊各舵飽嘗西嶽淮陽掌門人的厲害,他們也為鳳尾幫丟盡了人,這足可以為老師傅們洩忿了。我武維揚請掌門人的來意是想當面請求,嗣後兩下傳徒布道,劃出地界,各不相犯,不致再結樑子。只要淮陽派不越界相犯,我武維揚倒還能約束壇下弟子,謹守幫規,二位老師傅以為拙見如何?」
鷹爪王聽他這番話說得非常強硬,冷笑一聲方要答話,西嶽俠尼向鷹爪王道:「師兄,我有幾句話要向武幫主領教領教,師兄有什麼話稍待再談吧!」俠尼遂向天南逸叟武維揚問訊道:「武幫主所賜教的話足見高明,當日王老師傷在鮑香主毒梭之下,只能怨他武功不到,學藝不精。只是貧尼忝掌碧竹庵,與鳳尾幫夙無嫌怨,華陰縣楊文煥施主的女公子鳳梅,為貧尼的女弟子,全家被吳剝皮囚禁大營,貴幫壇下弟子斷眉石老么,竟敢乘人之危,遽施輕薄。貧尼身為師傅,焉能坐視不救,竟致開罪於貴幫同道。貧尼未在庵中,堂堂江湖豪傑自不敢登門問罪,競以鬼蜮行為,暗中縱火焚庵。不是貧尼的師弟應付得當,蒼龍嶺碧竹庵數百年古剎幾乎化作劫灰。等到貧尼趕回蒼龍嶺碧竹庵察看真相,石老么等結合西路眾舵主擄劫淮陽、西嶽兩門徒,此舉實令貧尼對鳳尾幫滅去了已往的敬仰,論江湖道中更不應有此種行為!何況小徒身繫閨門少女,貴幫舵主倘能自視為江湖豪傑,應存瓜李之嫌。適才聽武幫主聲稱,擄劫小徒等,全出於眾舵主的自身行為,並非是出於幫主之意,貧尼對於這番事是不辦個水落石出,貧尼在西嶽門中已無立足之地。貧尼此來,一來是為得向武幫主請教,二來是請武幫主把火焚碧竹庵的舵主們請出來,貧尼要向他們請教一切。任他是怎樣驚天動地人物,也要親自向他領教領教。貧尼不怕武幫主怪罪,貧尼此來已在佛祖前發下了誓言,不能叫放火焚燒碧竹庵的惡人重修古剎,認真懺悔於佛祖前,貧尼絕不罷手。」
天南逸叟武維揚冷笑一聲道:「庵主暫息無名之火,凡是庵主有所要求,我武維揚全能叫庵主稱心如意。只是敝幫自在浙南立舵以來,尚沒有不肖弟子敢紊亂幫規,江湖同道倒也沒有敢入我十二連環塢興問罪之師的。敝幫散在各地的舵主們,縱有違犯幫規,也須由本幫幫規處治,他人不得越俎代庖。我武維揚忝為一幫領袖,蒙祖師爺們靈光廣被,凡屬教壇下的弟子,我武維揚定要全力保護,不能叫他們受到他人的侮辱。可是我武維揚力守幫規,也不容他們有絲毫違犯。我武維揚雖統率不過烏合之眾,但是不敢說言出法隨,任何人不容他稍存蔑視。方纔所請求的與淮陽西嶽劃界傳徒布道,勢在必行,王老師傅和庵主還得俯如所請。至於我教壇下教徒,未奉主壇堂諭,擅自以強暴行為危害江湖同道,已為幫規所不許。何況在分水關內,龍頭總舵及內堂主壇監視下,恣意橫行,蔑視教壇,不服幫主所定護壇六戒,焉能再寬貸他們的惡行。不過本幫開壇昭告祖師,施行賞罰,從來不准同道窺視,就是本幫職司最高的各堂香主的良朋至友,也不能私窺幫中一切。今日我武維揚要大膽作一次例外之舉,請淮陽派掌門人西嶽派掌門人,看看我鳳尾幫在祖師的的法壇下所施行的幫規,是否有布道興幫的力量。本幫自祖師開山以來,不論大小教壇,絕沒有敢破例的,我武維揚要為淮陽、西嶽二位老師一犯幫規,不知二位老師願為本幫賜教麼?」
鷹爪王與慈雲庵主一聽,天南逸叟武維揚居然慨然令自己與慈雲庵主觀光他鳳尾幫開壇之秘,這實在可以說畢生未有的奇遇。這兩位掌門人同時站起,鷹爪王抱拳拱手,慈雲庵主雙掌合十,鷹爪王說了聲:「過蒙武幫主垂青,許我等深窺秘奧,真是榮幸之至了。」慈雲庵主也隨說道:「貧尼此次得瞻禮神壇,乃畢生之幸,貧尼謹為貴幫祝福吧!」天南逸叟武維揚乘著淮陽西嶽派掌門人同時起立,說了聲:「撤座!」立刻由天鳳堂歐陽尚毅、金雕堂八步凌波胡玉笙、青鸞堂天罡手閔智,三位香主分頭執事。歐陽尚毅向踐約赴會的群雄這邊走來,請群雄暫時起立。八步凌波胡玉笙命請福壽堂的一班香主起坐。天罡手閔智已喚來一班值差侍立的黨徒們,分頭把兩邊的座位全撤向後面,各退出五丈多遠來。這班值差的黨徒,手底下十分靈敏,操作迅速,一剎那迎面上的桌椅全撤下來。鷹爪王及慈雲庵主,由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陪著退向左邊,座位仍然由值差的安置好,這時由歐陽尚毅藹然的向兩位掌門人讓座。鷹爪王見南面退下去的福壽堂一班香主也全鵠立在對面,沒有一位肯就坐的,鷹爪王忙答道:「歐陽香主請執公,不必照應,我們能一瞻貴幫神壇法度,已是榮幸,怎能那麼狂妄呢!」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躬身致禮道:「貴掌門人過謙了,在下侍承敝幫主開壇之後再來奉陪。」鷹爪王和西嶽俠尼忙答道:「歐陽香主請便。」
歐陽尚毅肅然退去。這時忽聽得朱門旁「噹噹噹」三聲玉磬響起,這種玉磬聲韻悠長,跟著從神幔後的兩旁便門中走進十六名青衣童子,年紀最大的不過十五六歲,目不斜視的從旁走到神幔前。由兩名青衣童子徐徐把幔帳向兩旁分開,只見裡面高大的神案上供著一堂古銅的伍祀,全是三尺多高。兩隻粗如兒臂的巨蠟,及吊懸在神案上的萬年神燈,互吐著火光,爐中先前燒剩的殘香尚在青煙縷縷的冒著。迎面伍祀後羅列著三層供品,後面是祖師的神位,只是那神位卻仍用一副較小的黃綾子神幔遮住,依然看不出鳳尾幫祖師是何人。在神案前有木製短梯,形如石階,用作司香司燭接腳之用,當中鋪著一個紅緞繡金龍的拜墊。神案左右近神位兩旁單有兩個金漆的木架,左邊的上面用黃袱子蒙著不足二尺的一件東西。右邊卻是一支四尺長的竹杖,竹子已經成了深紅色,不知經過若干年月,上面也有一個黃袱子,只蒙著頂端。神案前一切全是淨無纖塵,唯獨這兩邊金漆木架,似經年累月,久未移動。再靠祖師的神位前,供晶後也有兩個特別扎眼的物事:一架玲瓏小巧的木托子,上面插著一支比較三堂旗令還略小些的黃旗,隱約的上面有朱書的字跡,這支旗子也有了年代,非常陳舊。還有一塊竹簡,—正面也有字跡,竹簡也是色作殷紅,和那支令旗全看出是多年之物。
這時由一名青衣小童從那神案前短梯上去,把蠟蕊剪了剪,另一名取來一束粵東的旃檀香,這束香有二尺多高,每束有茶杯粗,香上下全用紅絲束著。在神壇左右丈餘外架著鐘鼓,兩名青衣童子司鍾司鼓。這麼偌大的一座天鳳堂,雖有百餘人,鴉雀無聲,一片莊嚴肅穆之氣。在這靜悄悄的氣氛中,鐘鳴鼓響,左邊的鍾連響了九聲,右邊的鼓也連敲過三通,這時由那司香的童子把那束旃檀香燃起,容到香火著起來,才送到了龍頭幫主手中。天南逸叟武維揚把這束旃檀香接過來,在手中捻了捻,立刻煙火熊熊,香氣全布散開,令人如入莊嚴的道場。武維揚舉著香也從這神案前短梯上去,把這束香往爐中一插。兩邊的鐘鳴鼓響,武維揚退到紅緞墊上,肅然朝祖師的神位行參拜大禮,叩拜完,往旁一閃身。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青鸞堂香主天罡手閔智、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一字橫排,歐陽香主在當中,閔香主和胡香主一左一右,恭恭敬敬的朝上參拜。兩旁司鍾司鼓的按著儀注鳴鐘擊鼓,三堂香主叩拜畢,掌福壽堂雙掌翻天崔豐,領導著一班退隱的香主,也行禮朝參祖師,繼而一班香主行禮。
鷹爪王向俠尼慈雲庵主低低說道:「江湖幫會,最重的是香壇參禮。我們派別不同,門戶亦異,可是這種地方若不稍示敬意,易犯眾怒。我們這種地方不要被他抓住把柄,庵主以為怎樣?」慈雲庵主雖是佛門弟子,這種地方倒也明白,知道這時稍有失禮,對方認為極大的侮辱,絕不肯甘休。遂向鷹爪王點點頭,低聲說了個「好」字。燕趙雙俠因為方才武維揚惡話善說,明示定要以武力解決兩下的事;此時他分明是當著我們的面前故意弄這種排場,顯示他鳳尾幫的尊嚴,及幫主的權力,他才這麼拚命的把他這點傢俬骨露出來。和他派別不同,他的祖師與我們無關,我們既沒侮謗他,也犯不上獻這種慇勤。雙俠已懷著這種不忿,因此對鷹爪王的辦法當然不以為然。鷹爪王回頭看了看燕趙雙俠,口角含著冷笑,已顯示十分不快。
鷹爪王索性不再招呼別人,恐怕招出他冷言冷語來,連自己全不易應付,遂和慈雲庵主乘福壽堂一班香主禮畢的當兒,緩緩向神案走來。武維揚一見兩位掌門人走過來,趕緊迎上前來問道:「王老師和庵主敢是有所指教麼?」鷹爪王道:「辱承武幫主不棄,許我瞻仰盛典。我們雖與貴幫異派殊途,當虔伸敬意,觀禮朝參才是。」天南逸叟武維揚聽了,忙抱拳致謝道:「老師傅們不要多禮,那可不敢當,老師傅們肯這麼垂青已令武某感激不盡。老師傅們語重千金,有這麼句話就是了,我這裡多謝了。」慈雲庵主也略略申述敬意,武幫主只是擋著,不肯叫鷹爪王等過去行禮。最後,只得遠望著神壇,虔誠一拜。慈雲庵主道:「武幫主不要為我等擔誤正事,我們還是暫時告退吧!」天南逸叟武維揚拱手道:「恕我不陪。」兩下裡各自退回原位。天南逸叟武維揚往神壇前一站,先前面色本是從肅中還帶著藹然之態,此時卻把面色一沉,向內三堂香主看了一眼,遂向歐陽尚毅道:「歐陽香主請用旗令召集三堂的刑堂、執堂、禮堂,立刻齊集護壇,並要他們帶三堂的家法候令。」
歐陽尚毅不由現驚疑之色,只是不敢遲疑,立刻從前面的木架上拔取一支三角繡旗,向伺候在門首司役的黨徒一點首,立刻走過一名精壯的幫匪。歐陽尚毅低低的吩咐了幾句,這名幫匪接過旗令,匆匆的出去。這時天南逸叟武維揚往當中一站,向三堂香主及福壽堂的一班退隱的香主道:「本幫主執掌龍頭主舵,總攬鳳尾幫興廢之權,自知才力綿薄,措置時恐有負全幫托付之重。不過自在十二連環塢重建龍頭主舵,重立內三堂,仗著歐陽賢弟們的日夜擘劃興革,數年來還算差強人意。鳳尾幫日見昌隆,固然是祖師爺靈光護佑,也全仗眾香主辛勤整頓之力。我們身為本幫領袖,更應以身作則,一來好叫領導後進,二來也要給江湖道上朋友看個榜樣。所以越是我們身為師執的越應當束身自愛,不得稍背誓規,更得十分注意到江湖道上的行為。像已退隱福壽堂的鮑香主,當年與淮陽派結怨的事,就似有失檢之處。鮑香主如以正義向淮陽掌門人質問,倘淮陽派掌門人不顧江湖道義,縱容門人,排擠我鳳尾幫,我們尚可普請江南同道,開筵辦理。鮑香主不此之圖,竟自貿然與淮陽派掌門人動手,竟以毒藥雙梭施以辣手,此舉實非我鳳尾幫領袖人物所應為。本幫主蒙祖師的慈悲,及闔幫的愛戴,忝掌龍頭主舵,今日有祖師的慈雲覆蔭,更當嘉賓蒞止之時,謹向鮑香主請示,當日與淮陽派掌門人動手時有幾對鋼梭?」
這時那站在雙掌翻天崔豐身旁的要命郎中鮑子威雙眉一挑,怒焰陡熾,認為武幫主是當著敵人有意折辱自己,這一來更勾起舊事。當日自己被推崇入福寺堂,就有人暗示武維揚並非誠意尊崇自己,為是自己放下權柄,不叫自己再管本幫的一切,果然應了當日之言。今日當著仇家,竟這麼厲聲責問自己,鮑子威哪還有好氣答覆,遂也盛氣相答道:「武幫主,方才對於本座的事,既已詞嚴義正的發表了你的偉見,此時又何必再多此一舉。本座對淮陽派掌門人既然恰巧在此相逢,他不忘當年一梭之仇,本座也不願欠來世債。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鮑子威絕不帶累他人。若論當年的事,我還不算為我私人恩怨,此時他登門問罪,有我一面承當,也不致稍損鳳尾幫威望。幫主你還究問當年事,豈不是多此一舉!」要命郎中鮑子威對於龍頭幫主所問的話,不但沒答,反倒這麼出言頂撞,大家全大驚失色。天南逸叟武維揚容得鮑香主的話一落聲,把面色一沉道:「鮑香主,你身為本幫退隱福壽堂前輩,已受著後兩代的供養,現在既應在祖師的神壇前,望鮑香主謹守壇規。本幫主蒙祖師的慈悲,執掌龍頭總舵,本幫規來處理本幫的一切,自有權衡;本幫主所問,鮑香主何故不答?難道十大幫規、護壇十戒,由我們掌著,由我們破壞了麼?」
要命郎中鮑子威一見武維揚這麼嚴厲詰責,顯見是故意想和自己為難,竟拿祖師以及幫規的大帽子來壓自己,遂暗暗咬牙切齒,豁出與他翻臉,倒要看看他究能把自己怎樣?遂冷笑一聲道:「我與武幫主共事多年,我鮑子威只憑兩對鋼梭、一隻虎撐(遊方郎中所用的鐵串鈴),在江湖闖蕩了半生,武幫主明知故問,我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天南逸叟武維揚聽了,從鼻孔「嗯」了一聲,冷然說道:「鮑香主,我們鳳尾幫自祖師立道以來,嚴訂幫規,不准搶掠偷盜,不准恃勢欺人,至於扶強凌弱,妄肆殺戮,均為本幫所不許。本幫布道傳徒,用度浩大,只憑販運『海砂子』為唯一資源。雖是擾亂國庫,可是絕沒有苦害黎民百姓之處,也正是我鳳尾幫在江湖道上足以自豪之處。我們身為本幫領袖,持躬更應正大,庶可表率後進。當年與淮陽派掌門人動手,既沒有深仇大怨,不過本幫徒眾有被淮陽派門下折辱情事,本是細微小節,鮑香主囊中既還有無毒雙梭,更不應遽下毒手。兩家勝負不足道,鮑香主有這種偏激行為,何以表率後進?雖沒違犯十大幫規,可見實有存心不良,恣意逞兇之罪。鮑香主已是退隱之人,武某怎肯再以幫規相繩,不過我們身為幫中掌興幫傳道的師傅,若是不束身自愛,嚴守幫規,也叫各壇下弟子腹誹齒冷。更當祖師面前,鮑香主亟應引咎自責。請以心香昭告自陳悔過之心,將來好叫各壇下無所借口,鮑香主你以為如何?」
要命郎中鮑子威一聽武幫主竟要叫他當著眾人,向祖師前自陳罪狀,這是羞辱我鮑子威,我還有何面目活在人間?立刻怒說道:「武幫主,我鮑子威自在本幫效力以來,蒙祖師的嘉惠,尚沒蒙受幫規的處罰。想不到退隱福壽堂,倒要受他人的凌辱,萬眾的譏嘲。武幫主,我的子威未入鳳尾幫,已把這條不值錢的蟻命扔在江湖道上,自入鳳尾幫,更是心念中把此身付與祖師。我鮑子威已逾七旬,人活著壽長不過百年,就是能活到百歲,也不過還有二三十年的有限時光,何況能壽享百年的能有幾人?我蒙祖師的慈悲,叨幸許我入福壽堂終了餘生未盡之年,這實是鮑某意想不到的事。如今居然在武幫主手中,依然要了卻鮑某這條蟻命,這倒沒什麼了不得的。只是鮑某自問對本幫多少效過些微力,如今既已入福壽堂,武幫主何得再這麼以壇下效力弟子對待本座?本座自入福壽堂,對幫中興革並沒妄參與一語半言,武幫主欲除鮑某,不過一舉手之勞,用不著牽涉些不相干的事以為口實。不過武幫主身為龍頭主舵,也要本著立幫法度而行,武幫主對於福壽堂的人似乎不應這麼任意處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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