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得水坐在椅上,被點了兩個穴道。
湯堯站在一邊,正面站著夏侯心。
這景象命名他痛心,惶恐不安。
怎麼會發生這事呢?他們是莫逆之交啊!
「湯堯,我死不足惜,李悔和二老呢?」
「放心!他們都很好。」
「你對師門很忠!」
「這就難免對朋友不義了,這是很難兩全的。」
「為什麼?」
湯堯喟然道:「我抉擇了太久,才作此決定。家師交下兩件任務,一是徐小珠,一個是你。」
「我們兩人對你們如此重要?」
「當然,你是『四』後代中最有成就的一人,而且家師估計,你藏了拙,是個危險人物。」
「就算藏拙,我也沒有害過別人!」
「那是沒有辦法的事,你和徐氏二老很近,他們又是家師的仇人,除非他們能說出那個金礦的地點。」
魚得水哂然道:「名韁利鎖,害人至深,像令師這等高人,也不能免俗,真是令人扼腕!」
夏侯心道:「心有未甘而已。」
「可是徐前輩說,昔年你們到邊陲去採礦,在末找到金礦之前,你就忽然失蹤了。」
「他的話可信嗎?我失蹤了他卻安然無恙?」
「如你還能活著,去問問他們夫婦,知不知道那個金礦確實地址,如果知道,他又怎麼說呢?」
「當然是你失蹤之後他才找到的。」
「我卻以為,他八成已發現了金礦,就在附近,想獨吞才向我施襲,且使我失去記憶。」
「我以為這是以小人之心度群子之腹。」魚得水道:「湯堯,令師之事我不願置評,對於你,我不能不感到惋惜與絕望,我們的交情都不可靠,世上還有什麼至情?」
湯堯慨然道:「我是有原因的。」
「這原因我已經沒有興趣聽了。」
「我還是要說,說出來我才痛快!」湯堯道:「我是棄嬰,家師揀回我撫養,八歲那年,我得了傷寒,你是知道,這病很難治,而且會傳染。家師見我冷得厲害,就赤裸摟抱我,使我暖和,我身上發燒,他就以他深厚的內功使身上冰涼,使我涼快,日夜照料三個多月。」
魚得水很感動。
「另有一次重病。為了必須有人肉作藥引子,家師就在他的大腿上割下一塊肉……」湯堯跑在師父面前,潸然淚下。
「起來吧!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夏侯心道:「其實你也大可不必說這些,你說什麼,他還是以為你對不起他的。」
魚得水道:「夏侯大俠把我弄來又是為何?我們有仇嗎?」
「我們有沒有直接的仇恨,說了你也不信,你師,『梅花操』創始人梅鐵骨也與我有仇,他死了你來償債。」
魚得水道:「此事在下卻未聽說過。」
「你有未聽說過並不重要。」
「不知道家師與你有什麼仇恨?」
「說起來也是為了那金礦之事,我把徐世芳向我施襲,獨吞金礦這事告訴梅掏骨,他反斥我含沙射影,出口傷人,動手之下,三百招內我失了一招。」
「這是多久的事?」
「十幾年了!」
湯堯道:「魚得水,如你說出金礦的地點,家師就可以饒你一命,得水,你說了吧!」
「不要說我根本不知此事,而且金礦之事我還是每一次聽說,就是知道,我也不會說出來。」
湯堯道:「你太不聰明了!」
魚得水道:「你也太不瞭解你師父了!你以為我說了他就不殺我了嗎?哼!殺得更快!」
夏侯心道:「魚得水,聽說你頗有道基,你算算看,你的命是否該絕?五行有沒有救?」
魚得水道:「我沒有什麼道基,但對你的身手並不甚服氣,如你能解我穴道,讓我接你二十招……」
「狂妄!你以為你能接下我二十招?」
魚得水道:「也許不能,但接不下人家二十招,死了有何遺憾?如果二十招的機會都不給人家,你殺了一個晚輩不以為是生的污點?」
夏侯心「嘿嘿」冷笑,道:「總要佔到一個理字吧!」
「好!我就給你這次機會。」
「能接下二十招,你可以揚長而去。」
「接不下二十招,我會自絕於此。」
湯堯內心十分予盾,恩師又不能不報,朋友之義又不能不顧,但兩者又必須放棄一項。
夏侯心上前為他解了穴道。
魚得水以為,二十招固然難不倒他,但他對不能相信,夏侯心在二十招後會讓他大搖大擺而去。
他先試試真氣,通暢無阻。
他為李悔復功,並未損耗內力,主要是把二老的真氣轉送給李悔體內,二老元氣都是大傷。
現在他必須試試看,憑自己的本領能不能逃。
他施出了「吞去吐霧」的絕技,也就「造霧」。
夏侯心即會「造雲」自比他高些。
夏侯心大笑一陣道:「小子,這不是班門弄斧上門鬼歌嗎?你死於此也就沒有怨言了!」
魚得水不出聲,必須全神貫注地「造霧」了。
「積精累氣」可以成真,真即為效果。
所以雲、氣是修練者的工具,到了火侯,吞雲吐霧,或「造霧」都是順理成章的效果。
魚得水也陷入霧中。
也可以說,整個大廳已被濃霧所籠罩。
魚得水正要借霧近了,逃出此山。
但只聞「呼呼」聲傳來,大霧突然又越來越薄。
就在這時,魚得水自後窗疾射而出。
人在造雲時,就和在打坐調息或閉關差不多。
在精、氣、神皆集中時,不可能立刻作激烈之瓜和動作,就像一個人熟睡之後驚醒,總要有一段朦朧時刻。
也就是一段調遷的時刻:等到夏侯心收了勢追出,魚得水已去遠了。
湯堯有未看到呢?
他的確未看到,因為他在全神注視師父「造雲」。
但是,夏侯心並不去追,卻並非要任他逃走。
他的心腹「警駝」西門狂卻追了下去。
「警駝」不是全警,也不是很駝。
只不過有些警或有點駝,那就有些不方便。
不論是練武功或輕功,都會受些影響。
因此,在三十里外才追上了魚得水。
魚得水聽說過此人,心頭暗驚,道:「你就是西門狂?」
「對,人稱『警駝』。」
「來抓我的?」
「不敢那麼托大,你魚得水不是有『一把抓』的綽號嗎?」
「那不過是抓小嘍囉!」
「我在你的心目中是什麼?」
「一位和『四絕』齊名的人。」
這話西門狂聽起來很受用,道:「小子,你得跟我回去我既已追出,不能空手而回。」
魚得水道:「何必傷了和氣?」
「主人要的人,什麼叫傷了和氣?」
魚得水道:「改日我陪西大俠玩幾招。」
「怎麼你以為你走得了?」
魚得水道:「那也只好試試了!」
西門狂出了手,魚得水不願炫耀,卻也不能敗陣,拖久了又怕夏侯心追來。
即使是湯堯追來,他也要認,湯堯在西門狂面前,卻不敢循私放水讓他拍拍屁股走了。
湯堯到底是怎樣一個人,還言之過早。
「蓬蓬蓬」兩人連接三掌,魚得水退了一步。
只不過西門狂也不好受,接實一下,就感到反震力奇大,微警的視覺,的確也吃點虧。
五十招之後,雙方不分勝敗。
六十招後,魚得水開始失招挨打。
七十招後,每三四招必挨一兩下。
百招之後他已挨了三十餘下,只不過被打的人並未慘呼怪叫,打人的卻「雪雪」呼痛,好像拳頭和掌腳腫了似的。
每擊中對方一下,骨痛如裂,又欲罷不能。
總不能被人譏笑為打人被累倒了吧?
「梅花操」就是這麼一門功夫。
非但挨打,消耗對方的內力,還可以吸收對方耗損的內力約三分之一,為已用,真是絕透。
所以往往是打人者越打越不支。
被打者越來就越有精神了。
按西門狂的功力,不該如此,一來是魚得水藏拙,二來是不把「梅花操」放在心上,自然是輕敵。
輕敵是兵家大忌,又積為驕兵。
等到發現不大對勁,那時就已經遲了。
最後被魚得水霧遁了。
李悔喜極而泣,道:「得水哥,你逃回來了?」
「僥倖,你怎麼樣?」
「本來當時差點走火,幸兩位前輩再次助我才度過了難關,安全恢復了,而且還收我為徒。」
「那太好了!我要謝謝兩位老人家。」
這工夫徐氏夫婦走了進來,道:「謝什麼,我們的女婿不成才,差點為我們作下憾事,我們就收李悔作義女了,你也就是我們的干女婿了。」
魚得水跑拜下去。
小熊對小郭道:「小郭,好像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認我們為義子。」
「是啊!我有時照照鏡子,覺得自己長得還不賴嘛!」
小熊道:「如果我的臉不烏,你的臉也不是三角型,咱們也算是帥哥哩!」眾人捧腹大笑。
鄺真道:「魚得水談談此行吧!」
魚得水說了一切,當然要把自己說得含蓄些。
徐世芳道:「不好,他們來了!」
魚得水一算,果然大敵已臨。
二人才打了十五六招,二人身子上下四周就出現了雲和霧,雲和霧乍看是分不大清楚的。
漸漸地,雲、霧愈來愈濃。
雲和霧混在一起,兩人在雲霧中交手,外面的人兄弟聞金鐵交鳴,卻不見人影,偶爾只能看到淡淡的影子。
鄺真當然很緊張。
魚得水低聲道:「鄺前輩,晚輩出手如何?」
「那還不如我出手。」
「不然,晚輩出手就不會使他有任何借口。」
鄺真道:「小子,你要小心!」
魚得水一上,草中竄出一人,正是「警駝」西門狂。
上次二人並未分出勝敗,今天他必須全力一搏。
正因為魚得水被西門接下,鄺真撲了上去。
夫婦二人雙雙戰夏侯心,五十招內看不出勝敗。
這工夫「九龍治水」也出現了,由李悔及兩小接下。
老實說,以李悔等三人的實力,接下「九龍治水」還差了些。
徐氏夫婦在百招後佔了上風。
雲越來越薄,夏侯心的九焰也越來越弱。
這工夫忽然有人負手站在三丈外,道:「夏侯大俠要不要援手,在下上與不上,可謂舉足輕重。」
夏侯心道:「尊駕是……」
「單于飛!」
「試問,尊駕的援手目的為何?」
「分享金礦的利潤,但不堅持多寡!」
夏侯心道:「好!動手吧!」
單于飛道:「徐世芳,如果你們所付的持份比例好些,在下當然就會協助二位公子……」
「呸!」徐世芳不屑地唾了一口。
單于飛道:「既然如此,在下就與夏侯大俠合作了!」挺身一上,向徐氏夫婦狂攻三招。
單于飛上次被車秀扭傷了足踝,已傷及腳骨,好了之後有點微跛,當然會有影響的。
只不過,他的身份極高,確是舉足輕重。
加上他,夏侯心的頹勢就不明顯了。
絕對沒有想到,夏侯心雖在頹勢中,卻仍然不領情,突然同室操戈,向單于飛攻一掌。
這一掌用了八成力道,而且事出意外。
「蓬」地一聲,單于飛踉蹌退出雲霧之外。
「夏侯心,你恩將仇報!」
「單于飛,你是個首鼠兩端的貨色,我夏侯心就是自知會死在這兒,也不會要你插手,再說,你也不配!」
的確,以單于飛的身份,和這三人動手,低了一級有餘。
人生在世,自知之明是十分重要的。
有很多的人並不能確自己的份量,以致招人輕視厭惡。
單于飛挨了這一掌,心知還差一截,只好悻悻而去。
夏侯心道:「徐世芳,你是說你沒有發現金礦?」
「當然沒有。」
「但我不信!好在此事不久便知,我們走!」
他一撤,「瞽駝」和「九龍治水」龍氏兄弟也退了。
徐氏二老有點喘。
鄺真道:「還是挾著尾巴跑了!」
「不然!他絕非不敵,至少我們也奈何不了他。」
「那他為何要走?」
「當然有他的打算,保存實力,也試試我們的實力。」
魚得水道:「前輩,金礦之事……」
徐世芳道:「到屋中來談吧!」
眾人入屋,鄺真弄了菜上來,徐世芳道:「確有金礦之事。」
眾人不由精神一振。
魚得水道:「前輩並未開採?」
「沒有。」
「為什麼?是不是人力不夠?或者不太值得開採?」
「錯了!正好相反!」
「這話怎麼說?」
「正因為太多也太純的黃金,不知該屬於何處,才一直沒有動它。想不出用處,要那麼多的金子幹什麼?」
眾小不由同時怔住。
這論調是很少有的。
眾小卻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怪調。
「金子會用不著嗎?」
大則國庫開支,造福子民,小則錦衣玉食,個人的享受窮的、富的、貴的、賤的,哪一個不愛黃金?
如果有人說不愛黃金,算不算嬌情?
怎麼會不知用於何處呢?
魚得水道:「前輩是說,那金礦中的純金到處都有,俯拾皆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對!」
「為何不取?」
「不知用於何處何地?」
「大明江山危在旦夕,需大量軍需……」
「明祚已亡,不談也罷!」
「前輩,據晚輩所知,明朝還有不少宗室中有為人士,可以繼起對抗清廷,怎能說……」
「老夫還是這麼說明祚已斷。」
魚得水道:「連滿清名將功臣多爾袞,對明朝眾多起而反抗的宗室中人都感到頭痛而不敢輕估,前輩怎敢如此武斷?」
「老夫看穿了明朝,必然亡國。」
小熊忍不住道:「徐老頭,請你收回『必然亡國』四字!」
徐世芳道:「老夫一生料事很少失誤,為什麼要收回?」
「你要是什麼都知道,為什麼夫妻分手這多年竟不知你老婆在何處?」
「那是我們夫妻的事,外人最好少管閒事。」
小郭大聲道:「徐老頭,我看你是茅廁坑的一塊石頭——又臭又硬,難怪夏侯心懷疑你……」
「小子,下面的話最好打住!」
「怎麼?怕講?」
「撲風捉影的話還是收回為妙!」
小郭要說,魚、李二人連使眼色阻止。
小郭可不管那一套,道:「有所謂:心正不怕影兒斜。
如果你們心地光明,別人誣你們為盜為娼,也大可不必光火昔年你和夏侯心同去採礦……」
魚得水大聲道:「小郭!」
小郭故意裝著沒有聽見,續道:「夏侯心說是你向他施襲,你卻說他是自動失蹤,雙方各說各話,局外人不能不懷疑……」
「懷疑什麼?」鄺真厲聲吼叫。
小郭道:「老太婆,你別張牙舞爪地唬人,我是長大而不是唬大的,我不能不懷疑,夏侯心失蹤,就是被人施襲而弄到中原,且使其失去記憶的!」
鄺真一閃而至,撩出一掌,把小郭砸到院中去了。
小熊奔到院中一看,小郭口鼻淌血,昏迷過去。
顯然內腑已受了傷。
小熊厲聲道:「老太婆,你不配作魚老大的義母,你是野人,你簡直是高山洞人!」
李悔到院中看了一下,回來對魚得水說了。
魚得水道:「義母何必和他一般見識?」
「怎麼,你是說他愛說什麼就可以說什麼?」
「只要光明正大,管他說什麼?於我何干?」
「我辦不到!你要是也和他有一樣的想法,你可以走!」
魚得水道:「主父母成全之恩不能忘,但觀點南轅北轍甚難相處,晚輩這就告辭了!」
鄺真道:「要滾就滾!我們也落得個清閒!」
小熊大聲道:「他娘的!你是誰呀?敢對我們魚老大如此無禮?你以為你的年紀大就一定比人強,不見得吧?不信你接魚老大百招,你未必是他的敵手!」
鄺真本性就狂烈,又在邊陲金窟中住了這多年,更是狂放不羈,厲聲道:「魚得水,要試試嗎?」
魚得水來到院中,先為小郭服了藥,托起小郭道:「前輩別和他一般見識,晚輩等人就告辭了!」
魚得水一行人下了山,李悔道:「得水,雖然他們對我們有恩,吵可或忘,但我對二老的論調……」
「他們對明廷有成見。」
「金礦在他們手中,我實在不放心!」
「有什麼不放心的?」
小熊搶著道:「要是落入滿人之手……」
魚、李二也不能不這麼想,二老今天的態度有點暖昧。
他們當然還不能懷疑二老向夏侯心施襲,卻也不以為夏侯心全是誣賴二老,胡說八道的。
李悔道:「不過他們迄今不取走黃金,似可信賴他們的操守。」
小熊道:「這可不一定,他們不搬黃金,也可能全部拱手相送,要是讓給壞人,那後果就難說了。」
魚得水道:「你們不要杞人憂天!」雷霆神刀掃校,瀟湘書院獨家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