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星君韋涓右腕仍被一支白嫩的玉手扣住,左掌曲指抓出去,人家一開口,即是那個括辣鬆脆的語聲,便把他這一招「黑虎露爪」給封住了。他再扭頭一看,但見扣住他右腕的這位,竟是個二十四五歲的姑娘。
韋涓看得出了神,因為人家長得是真美,雪白粉嫩的一張瓜子臉,兩頰是白裡透紅,黛眉風目,巧鼻櫻口,而且還在笑,紅紅的嘴唇啟開了,那一口牙齒,細小雪白又整齊,再加上一副婀娜的身材,韋涓幾疑是月中嫦娥下凡。
這位姑娘還在笑,笑得既媚又甜。韋涓感到渾身都洩了勁,那條右腕人家不放開,可是他也不掙一掙?
開店的連帶夥計,看到那麼大的漢子,被這位姑娘抓住了,連掙都沒敢掙一下,還見姑娘一手牽著健壯的駿馬,鞍旁掛著一口長劍,嘿嘿!東伙倆全暗吸了一口涼氣,知道來了一位女英雄、女劍客啦!
那位開店的想到這裡,臉上就堆著笑,打拱道:「多謝女英雄把這個人攔住,嘻嘻……如果女英雄要投店,小店有乾淨的上房,有生了火的磚炕,請裡面坐吧,屋外風大。」
姑娘粉臉一繃,毫不客氣的指責道:「你是這個店的掌櫃?嘿!開店的招子真夠勢利!」開店的聞言一楞,可就不敢再說什麼了,姑娘望望韋涓,充滿了智蕙的眸子滴溜溜的幾轉,忽道:「掌櫃的,你給我兩間房,這是我的前站夥計,下次遇到這樣的人,少把財神爺往外推!」
開店的雖看出這兩位不像是一路的人,可是姑娘既說了,他哪敢不信?連聲地答應著,更是賠笑打拱道歉。
客店雖當夥計的人盡個精靈鬼,最早拒絕韋涓投店的是他,這時看到掌櫃的挨了一鼻子灰,他趕緊走上來,從姑娘手上接過牲口,勤快地送到馬房裡去,掌櫃的親自讓客,姑娘這才把韋涓的右腕鬆開,趁著掌櫃的沒看到,對韋涓遞了個眼色,才故意的埋怨道:「我早對你說過,如今的人都狗眼瞧人,叫你把身上的衣服換得體面些,你總是不聽,今兒我若遲到一步,你把人家打死了,自己不就要跟著去打官司?得啦,進去歇會兒,把身上弄弄,接著喝杯酒消消氣吧!」
烈火星君韋涓被這位姑娘弄得莫名其妙,他聽得睜開一對大環眼不吭氣,他雖非精明乖巧之人,可是也看得出,眼前這位……必是江湖上人物,人家既然把他認作一路,韋涓也就當作有這麼一回事,跟著人家進了店。
開店的把兩位送入房中,夥計也跟著把這位姑娘的行李與那口劍送了過來,姑娘很大方地關照夥計,給韋涓準備熱水洗身,同時從行李中拿出一錠銀子來,吩咐夥計給韋涓買兩套像樣的衣服來。
韋涓心裡覺得自己與人家素不相識,怎可麻煩人家?他嘴巴剛動,姑娘笑笑攔著他道:「到現在你還捨不得身上這套爛衣服,別說了,夥計,你快給準備去,他淨過身就給開飯。」,掌櫃的帶著夥計走後,韋涓便忍不住作了個揖道:「多謝姑娘的關照,若是太叫你破費,那可不行。」
姑娘滿面春風地望著韋涓半響,聽他說完,才道:「為什麼不行哪?虧你還是個男子漢呢……我說句實在話,看你長得好一條漢子,身上又有武功,為什麼弄得一身襤褸,連店都不留?」
韋涓起先被說得臉上一熱,聽著人家說完,嘴巴微張,心裡想到自己目前孤身一人,在強仇處處的劣勢下,少說話比多開口好,為此,他垂頭無語。
姑娘兩支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半響又笑道:「看你這樣狼狽的神色,或許身上背著案子,但是你也不用怕,我並非六扇門裡的人,喂,你姓什麼叫什麼?」
韋涓抬起頭來,對這位姑娘望著,紫臉上露出猶豫之色,姑娘笑笑,指著炕旁的椅子,道:「你坐下定定心,不妨告訴我一些,至於真實姓名不便說,就報個假的也行,這樣,我就可稱呼你了。」
韋涓本在考慮隨便說個假名,不料人家老練而又精明,搶在前面點明瞭,韋涓心裡暗驚,無奈只有開口道:「我……我姓王,叫大偉,我是……我是……為……為……」
姑娘家黛眉微皺,擺手攔道:「好了,有姓名就行,為了什麼事就不用說了,我有一件事同你商量一下,目前我在黃河兩岸,臨夏以北,辦了一個牧場,因為初辦,感到人手不夠,又缺乏牧場的管理經驗,若你願意去,總比流浪江湖強些。」
韋涓聞言一怔,他望著姑娘在想,自己與她尚是初見,她就這樣放心,邀一個陌生人給她看管牧場,是不是她另有用心呢?
他想著,卻解答不出這個問題來,姑娘但管含笑看著,並沒有立刻催他答覆,房外傳入輕輕的叩門之聲,姑娘應了聲,推門進來的乃是本店另一個夥計,他知道這間房內住著位女英雄,顯得很敏重地哈腰道:「那位要洗身?水已準備好,請隨小的去洗。」
姑娘略一揮手,夥計應命退出房外候著,姑娘才道:「王大偉,你現在先去洗身,在洗身時,無妨好好地考慮一下,回頭可以答覆我,你放心,我要的是一位能為我管理牧場的人,除此之外,沒有別的用意,如果你目前無處可去,這是個很好的存身之處。」
說完又展顏一笑,站起身來往炕沿上一坐,柔聲道:「快去洗吧,看你這一身,多難聞啊!」
韋涓身上確實有點異味,尤其是房內生了火,被熱氣一烘,不斷的散佈開,他訕訕地傻笑著站起來,沒說一句話,便推門出去,隨著夥計往後面去洗身,當他才走後不久,另一個夥計又帶了衣鋪的人同來,還揭著一大包衣服,姑娘親自挑了兩身,命夥計送到後面去。
當韋涓見夥計送來衣服時,心裡遂決定答允姑娘之邀,因為,人家在陌路相逢下,凡衣,食、住三項,全毫不吝惜地岔給他,別說是邀自己去工作,即使沒邀,自己若知她在用人之際,也該替人家幫助一段時間。何況,自己韋氏一家,在山西呂梁山本有一個規模宏大的牧場,目前雖被太行派所強佔,可是自己從小在牧場中長大,說到經驗,那是豐富得很,然而最要緊的,還是推九玄雷婆臨危前那兩句話,一是復仇!一是留後!
經過一番清洗,頷下的虯髯也加以整理了一下,穿上姑娘相贈的衣服,韋涓又恢復了往日的雄偉氣概。
當他回到原來的房中,那位姑娘看了,立刻從炕上躍下地來,把韋涓上下前後打量一遍,翹著大拇指稱讚道:「王大偉,您真像個位威風凜凜的大英雄,好極了!著能屈就替我照顧牧場,准使『拉大幫』(註:西北一帶結伙打劫的馬賊。)的朋友,不敢對我牧場多看一眼,不過……你想定了沒有?」
烈火星君韋涓滿面感激之色地望著姑娘,爽快地答道:「如若姑娘確需要人,我王大偉沒有什麼不去的理由,何況,我從前也曾在牧場混過,多少也有些經驗。」
姑娘高興得拍手嬌呼道:「那真是太好了,總算我的目光不錯,找到一位好幫手,王大偉,只要你能盡心把牧場辦出個樣兒來,找總不能虧待了你。」
當下,韋涓便暫時丟下了慘痛的遭遇,正色地問道:「王大偉生來魯直,連一點禮貌都不知道:直到現在,還沒有跟姑娘請教……」
這位姑娘很大方的嬌笑而攔道:「現在已跟自己人一樣,用不著那些虛套,我姓華,叫玉娟,你隨便叫,我最高興人家豪爽大方。大偉,你別看我是個姑娘家,若沒有一點魄力,怎敢與一位寡嫂,一雙年幼的侄兒,在這邊荒一帶創辦敢場哪!」
這幾句話,已包括了她的一切問題,韋涓認為很對,便隨意問了些牧場中的現況,與幾時可以去。
這位華玉娟姑娘尚不曾答,夥計又來叩門,這回乃是送晚飯來的,等夥計把酒菜杯著放下,姑娘便含笑讓座。
韋涓對於這位華玉娟姑娘,並不因自己是個陌生男子,而非常豪放地邀自己同桌共飯,心裡也感到驚奇,可是憑一個姑娘家,既如此不避俗禮,自己也就恭敬不如從命,告個罪對面坐下,然而還是免不了有些侷促。
華玉娟於夥計退出後,執壺給韋涓酌酒,慌得韋涓搶著酒壺不依,推卻之間,難免觸及姑娘白嫩的玉掌,韋涓感到很失禮,同時渾身都覺著發熱,跟著臉上也紅了,於是不敢再讓,乖乖的捧著酒杯受酒。姑娘並不介意方纔這些事,反而又舉杯相敬,三杯過後,才嬌笑著道:「大偉,你自稱魯直,卻不夠大方,我雖是女流,自問要比你脫俗些,大偉,往後別拘禮,能免就免。」
韋涓肚裡有了酒,倒也豪邁多了,但聽到姑娘一口一個「大偉」,叫得怪順口的,他可還不敢直呼人家一聲「玉娟」。這頓晚飯吃下來,時間幾將起更,韋涓感到很痛快,尤其在慘變後,能有這樣的遇合,尚還苛求些什麼?
當晚,韋涓獨自在隔房躺著,輾轉准以入眠,他有了七八分的醉意,加上身下的磚炕,已燒得熱熱的,因此渾身的血液沸騰,他胡思亂想,直過三更,然後才懵懂睡去。第二天早上起來,用過早點之後,便伴著他的僱主,上馬市挑選牧場中需要的種馬良駒,順便招雇一兩個馬師夥計。
盡有宋一朝,涼州為西夏人所有,而金人入寇,趙宋南遷,涼州卻未遭兵禍,這時候市面繁盛,聞名於世的蒙古良駒,時有驅來此間出售,他們所需的種馬,並沒有任何困難便買到了,至於僱人,也沒有絲毫困難,這裡有的是牧場老手,掌桿的、馴馬的,可以隨意的選雇。
僅僅三天的時間,便順利地辦妥一切,第四日凌晨,由韋涓指揮新雇的三位馬師,另有八個牧場夥計,趕著購來的百餘匹上種良駒,浩浩蕩蕩的起程,出涼州,傍著祁連山餘脈,才拐過烏鞘嶺,沿途便發現有形跡可疑之人,在馬隊前後出沒。新雇的三位馬師中,有一位名叫趙天成,他在西北一帶牧場中甚為有名,有快馬趙大之稱,今年已有五十多了,經驗與技術全佳,身上武功也不差,就只性情暴躁一點,同時又愛喝幾杯,酒後無德,拍桌子罵人是常事。
為此,漸漸地沒人敢領教他,於是落魄江湖,潦倒在涼州。韋涓很看重他的活兒,故而主張聘他掌桿。
這快馬趙大懷著知遇之恩,自馬隊起程以來,在這三天內,確是全力地照顧著,韋涓沒有什麼,但身為場主的華玉娟姑娘,芳心中深佩韋涓的能夠用人,故此,她暗中大為慶幸不已。
途中既有人看上,快馬趙大非常焦慮地騎著馬,回到韋涓面前,韋涓在這時,正與女場主並轡在後押隊,趙天成打過招呼,便把牲口轉過頭來,挨著韋涓悄聲報告道:「把頭(註:馬場中管理馬師的人,相當現下工廠的領班),咱們被道上朋友盯上了,大概也瞞不了把頭這對招子吧?」
韋涓很鎮定,含笑對快馬趙大點點頭。
華玉娟姑娘見到他倆的神情,便笑問道:「大偉,趙師父同你說些什麼秘密來著?」
韋涓隨口便答道:「趙師父說,咱們被好朋友看上眼啦!」
這位女場主也夠有膽,聞言黛眉倏揚,冷笑道:「隨他們搗鬼去,別睬他,看他們有沒有種伸手!」
幾句話使韋涓一怔,扭頭對她望望,快馬趙大卻一驚道:「場主,這不是開玩笑的事,人家很可能是烏鞘嶺鐵霸王魏麟的手下,在禮貌上講,咱們該事先投個帖才對。」
女場主沒表示意見,但向她的把頭看著,由此可見,她把牧場的全權,俱交給了韋涓了。烈火星君韋涓想了想,便對快馬趙大吩咐遵:「也好,先禮後兵,趙大哥,這件事由你處埋吧!」
快馬趙大才算放了心,連忙點頭答允著,兩腿一夾,牲口才「唏聿聿」一聲衝了出去,前面已有一支響箭掠空而起。
快馬趙大吃了一驚,立刻催馬到前面,另兩位馬師與八個夥計不待人吩咐,一聽到響箭之聲,便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現把百餘匹良種牲口驅到一個山凹裡圈住,才各自把兵刃亮出來看守著。
韋涓表現得很自在,響箭掠過馬群射來,離開他頭項,至少有兩丈多高,可是他並未作勢,足尖暗暗用力一點銅鐙,施展「潛龍升天」的上乘輕功,身形凌空拔起來,鐵掌輕舒,僅用食、拇兩指一夾,便接住響箭,飄身掠回牲口背上,神色間自然而輕鬆,絲毫不帶一點緊張。
一旁的女場主雖把全權交給了韋涓,看到韋涓真功夫的,尚以此為第一次,因此,當韋涓拔身接箭時,她不禁為之一震。
但是,等到韋涓飄身落下時,她臉上已轉驚為喜,對韋涓嫣然一笑,似有意又似無意的悄聲道:「大偉,你倒是個人物,真人不露相,多俊的輕功哪!」
韋涓略為一怔,但也並不在意咧嘴笑笑,摸摸頷下虯髯,對著她美麗而又大方的女場主道:「待我上前面去看看,你在後面照顧著。」
華姑娘很放心地答應著,韋涓才策馬緩緩往前踱去。
快馬趙大與另一位夥計,在前面駐馬候著對方,故而沒看到韋涓接箭時展露的功夫,可是另兩位馬師和七個夥計,卻大半都看到了,為此,使他們定了心。韋涓騎著牲口由他們面前過去,每個人都帶著敬佩的目光看著這位身懷上乘絕藝的把頭,更因此對這個牧場的前途,抱著了甚大的希望。
韋涓將近快馬趙大的時候,蹄聲把這位掌桿馬師引得回過頭來,韋涓見他面上帶著憂慮之色,便淡笑著問道:「趙大哥,怎麼沒見有人露面呢?別是弄錯了?」
快馬趙大抓抓頭,皺眉道:「誰知是怎麼回事?怪得很!弄錯絕對不可能,把頭難道沒看到,響箭是朝著咱們射來的,可是情形卻有點反常!」
他說完,垂頭暗歎了一聲,卻發現對方射來的響箭,竟在他把頭手上捏著,因此又抬頭看著韋涓,目光中現出叩問之色。
韋涓只對他淡淡的一笑,正在這時候,第二支響箭,又在前面山岡後,帶著銳嘯之聲疾射過來。
快馬趙大面色驟變,方驚呼聲:「來了!」
韋涓卻在這時,貫勁一抖手,接來的這支響箭,竟運用甩手箭的打法,眼手射了出去。
這支響箭在銳嘯中斜截上去,「錚」的一聲,箭鏃碰箭鏃,激得火星四迸,兩支響箭隨之雙雙墜地。
眼見者情不自禁,「轟」的叫好起來。
山崗上人影驟現,當先一個身如半截鐵塔的大漢,狂叫了一聲:「好手法!」騰身從山岡上一躍而下。
快馬趙大一見現身之人,便指點著告訴韋涓道:「這就是烏鞘嶺的瓢把子,鐵霸王魏麟,魏當家。「韋涓「喔」的應著,心中在想:「這位綠林豪客倒是有個猛勁兒,硬是從山岡上跳下來,看他落地時腳步之重,輕功並不如何高明。」這是天生的體力,他自問不致有困難,便對快馬趙大道:「跟他遞個話,別同他過分客氣。」
快馬趙大嘴上應著,心裡尚有點擔著驚,他翻身下了牲口,往前竄出丈多站停,那鐵霸王魏鱗已到了跟前。
韋涓在後面一看,也不禁吸了口涼氣,這魏麟叫鐵霸王,面如鍋底,眼若銅鈴,一身黑羔羊皮的短襖褲,腰上紮著一條巴掌寬的皮挺帶,韋涓身材已夠壯、夠高的,但他比韋涓更要高出半個頭,快馬趙大站在他面前,尚需仰著面同他答話,由此可見,他的身材有多高。
快馬趙大等對方站停後,抱拳行個禮,強裝著笑容道:「魏大當家,咱們好久不見了,你好。」
鐵霸王魏麟對趙天成望了半晌,忽有所悟地大笑道:「哈哈……咱道是哪個,原來是你……呀,姓趙的酒蟲!哈哈……好,好!有你在就行,老規矩,咱自己挑十匹,你們就趕著過去,哪天你有空,到咱那裡來,咱倆再拚一拚,看是誰的酒量大?」
快馬趙大很為難,他深知這個鐵霸王為人粗魯,但卻不是個絕對的壞人,他豪爽,可是說出話來就不客人家駁他。自己早幾年在旁的牧場中工作時,曾憑著酒友的關係,每次通過烏鞘嶺一帶,遇上時就任他挑走十匹牲口了事,今日情形不同,一方面牧場乃初創,這些俱是種馬,二方面把頭已交代過,遞個話還不准過分客氣,那更不用說讓他把牲口挑走了。
為此,趙大只有低聲對鐵霸王魏麟解釋道:「大當家,咱們可是老交情了,咱不敢駁你,卻有一點困難想同大當家的商量,咱多久沒地方啃飯,你知道嗎?前幾天才允下這個牧場幫忙,人家是初辦,趕著的都是才從涼州買來的種馬,這裡面叫我為難,你能放個交情不?」
鐵霸王魏麟鋼鈴眼一瞪,怪叫道:「老酒蟲別不識好歹,這是憑你的老交情,咱才馬虎挑十匹算了,若再嚕囌,咱就全數趕著走!」
快馬趙大還想解釋,這鐵霸王已怒吼二聲,山岡子兩旁「嘩啦」連聲,衝出二十幾匹牲口,每匹牲口上的人,雙手俱持著大砍刀,馬隊往鐵霸王身後排列開,就等著他一舉手,即刻衝殺過來。
烈火星君韋涓一看這形勢,知道快馬趙大沒有辦法了,於是,策馬踱出來,蓄足了丹田真氣大喝道:「哪個不要命的,阻咱去路?」
這一喝,像是突然間打了一個霹靂,把對方二十幾匹牲口驚得連聲嘶鳴,紛紉往後亂退,馬賊們也都失色驚顧。
鐵霸王魏鱗在猝然間,也不禁為之一震,但立刻怪笑道:「好哇!活像咱的老弟,哈哈……喂,你姓啥?」
快馬趙大又驚又喜,識趣地給雙方介紹一遍,鐵霸王魏麟翻著銅鈴眼,把韋涓看了半天,才嚷嚷地怪叫道:「你叫王大偉嗎?嗯,長得也還壯,現在老規矩不提,定個新規矩,王大偉,你敢跟咱比比嗎?」
韋涓聽他說話的口氣,知道是個笨傢伙,便反問道:「鐵霸王,你敢跟咱比嗎?」
鐵霸王魏鱗一楞,眨著眼睛怔了好一會,才拍著胸脯道:「好!咱就跟你比,比什麼啊?快說。」
韋涓雖是個性烈如火的粗人,但比起這鐵霸王來,不知要精明幾倍,他跟往兩旁看看,這地方左傍烏鞘釁,右靠大通河,可是大通河冰凍得厚厚的,他約略估計,以這裡的氣候,河面上的冰,還不超過五尺厚。於是,他便有了主意,就指著大通河對鐵霸王道:「咱們從這裡開始,跑到河邊,再跳過這條河,看誰跳得遠,如果誰一跳就過去,便算贏了。」
鐵霸王想了想,覺著這辦法也還公平簡單,又仗著自己身壯腿長,他便一口答允了。
韋涓翻身下馬,暗把本門「黑虎掌」陽剛之力,貫足在雙掌上,點足騰身,直往河邊躍去。
既到河邊,韋涓並末停身,展「蜻蜒三點水」輕功,「嗖嗖嗖」連著三次縱身,人便到了對岸,然而他在飛躍之際,雙掌連拍,用「黑虎掌」陽剛之勁,一路上,把河面堅冰完全震碎,表面上卻一無痕跡,粗看尚似完好。
鐵霸王魏麟隨後掠起,至河邊跨步就躍,第一次身形落下,堅冰隱隱響起一聲,但他粗心未覺,照樣騰身再飛,當他二次落身時,「嘩啦」之聲驟起,他覺著不對,努力往前猛闖,第三次足下更重,「撲通」一聲,整個人直墜冰下,渾身被寒冷徹骨的冷水一漫,等到他勉強爬起來,身上浸入的水被寒風一刮,立刻冰凍起來,於是,鐵霸王變成了冰棍兒啦!
韋涓從對岸回來,裝著不介意道:「魏當家身壯體重,所以這冰承受不住,沒關係,這場不算,咱王大偉可以再跟你比。」
鐵霸王魏麟翻著兩隻銅鈴眼對韋涓看了老半天,他性情粗直,尚不知人家故意損他,反意外地搖搖頭道:「今天不比啦,算我輸,你趕著牲口走吧,下次若再經過這裡,你就好好的跟咱比上一比。」
說完,費力地抬起腿來,一步一步僵硬地自顧走了。
快馬趙大看得暗暗地驚喜不止,他對韋涓望望,韋涓對他作了個會心的微笑,隨即吩咐道:「趙大哥,下令起隊趕路。」
馬隊又開始上路,韋涓縱身上馬候在路旁,直待牲口全部過去,女場主華玉娟姑娘的馬也跟著到來,韋涓才提韁隨著同行,華姑娘含笑頷首相迎,高興而語帶嘲弄地笑言道:「真瞧不出王大偉不但有勇,而且也有些小聰明哪!」
韋涓豪放地大笑道:「我原本不笨,這算得了什麼回事。」
華姑娘嬌哼一聲,當韋涓側臉而顧時,又報以嫣然一笑,使韋涓心裡感到暖暖的,異常受用。
途中七日,安達黃河北岸,韋涓下令用砂土灑在水上,當天就渡過黃河,連夜趕到牧場休息。
於是,連韋涓在內,共十二個人開始動手,掘土的掘土,搬的搬,把一筐筐砂土灑在冰凍的黃河上,半天的時間,便鋪成一條五尺多寬的通道:人與牲口,於此魚貫踏冰渡河。
當夜即至牧場,場中出迎著者原有少數幾個夥計外。場主的家人共有三位,即華姑娘所說的一位寡嫂與一個侄子,一個侄女。韋涓見華姑娘這位寡嫂,年齡也僅在三十七八歲左右,她的一對子女,男的約有十五六歲,女的當也有十四五歲了,兩個長得都還不錯,女的尤其嬌美。
華姑娘一到自己牧場,便率先為韋涓引見她的家人,韋涓略為客套幾句,便自顧去指揮人把牲口趕入柵圍中,一切妥當之後,才待回屋休息,不料他一推門,便聞女場主與那位寡嫂,正低聲地爭論著。當韋涓現身門口時,姑嫂倆語聲驟止,俱抬頭來對他望著。
韋涓見此情形,立即撤身欲退出屋去,華姑娘喚住他道:「大偉,別走,你進來,咱與嫂子正談著你的事哪!」
華姑娘毫不隱瞞地說出她們爭論的原因,韋涓不由得有些尷尬,面上雖帶著窘色返身入屋,可是心裡卻很坦然。
坐定之後,韋涓又與早幾天初遇華姑娘時相仿,覺得渾身不對勁,神情更異常的侷促。
這也難怪,他生平很少單獨與女人說話,尤其在高原遁跡十多年,除了能看到自己的老姊、甥媳與甥孫女外,再也沒有見過其他的婦女。在這幾天內,他與華姑娘已相處得很自然,但是才見面的這位中年寡婦,一對目光冷冰冰地盯住他,面上也是死板板的沒有半點表情,韋涓人在那裡坐著,就像是活受罪。
華玉娟焦眉微蹙,對她寡嫂遞了個眼色,這位中年寡婦以銳利的目光掃過她小姑面上,才寒著臉,冷冷地問道:「王師父府上是……」
韋涓這幾天與人交談,早把假身世背熟了,見問即答道:「原是陝西龍門長大,成年後到處流浪。」
似乎韋涓回答得爽快的緣故,這位寡嫂的面色略為緩了一緩,一旁的華玉娟特地替韋涓解圍,含笑問道:「大偉,外面的事全辦完了嗎?他們人呢?」
華姑娘在這幾天裡,「大偉大偉」的叫順了口,雖當著她寡嫂的面前,也叫得異常的親切。
她那寡嫂並不驚異這種情形,平淡的瞥了姑娘一眼,反是被呼的韋涓面上有點發熱,可是問到了工作上,他也感到精神上壓力一鬆,便有條不紊地報告他的女場主,並且問道:「現在工作已全部完畢,三位師父與八個夥計還沒有用飯,而且睡的屋子也沒有分配過,這些……請場主交代我一聲,再由我給他們分配一下。」
華姑娘含笑站起身來,道:「你也是新來乍到,能知道這裡有些什麼屋子哪?得了!我伴著你一同去,免得你摸不清頭緒。」
韋涓點頭答應著起身待退,那位寡婦卻忽然開口道:「娟妹子,這幾天你也夠累的,回房歇歇吧,這些事由我代勞就行,王師父,請你跟我來吧!」
華姑娘淺笑著頷首答應了,她隨著又關照道:「把住處交代後,就把他們帶到後面用飯,天色不早了,吃過飯讓他們早早休息,明兒的活多著呢!」
這話似是同時對兩人所說,但韋涓與她的寡嫂全未答聲,由櫃房側門出去,一條長廊上,分別有五六間房,這位寡婦指點著告訴韋涓,這些房間全是馬師與夥計的睡房,長廊的盡頭有一大間是吃飯的所在,後面便是廚房,那邊另有一條走廊通到一個小院子裡,這寡婦告訴韋涓,叫夥計別往那裡去。
韋涓當然知道:小院子乃場主的私宅,面場主全家四人,只有一個男的,而且還是個大孩子。
除外,這位不苟言笑的寡婦,尚把各種物件堆存的倉房,以及四周看望的更樓都領著韋涓看遍了,就是沒告訴他應該睡在那裡。
韋涓也怕跟她多說什麼,這寡婦指點完,便自顧回轉後面的小院子,韋涓便指派各人的睡房,當晚守夜的責任,乃由原來的夥計擔任,他自己負責巡視,讓三位馬師與八個夥計好好的休息一晚,交代完,各人把自己的行李搬入分配的屋中,韋涓自己就與快馬趙大合睡最前面一間。
這麼一指派,等各人把行李搬入屋子後,天色已經將要起更了,韋涓趕緊交代他們吃晚飯,在晚飯時,那位女場主換了一身華麗的衣服出現了,大家正在吃飯,看到她進屋,全都停著站了起來。
華玉娟含笑頷首,向大家打過招呼,便開口道:「各位自管吃飯,我有幾句話簡單的跟各位說說。」
她雖叫人自管吃飯,然而人家聽她有話交代,全都停著靜聽,華姑娘也不再理睬這些,便道:「這一路上多承各位出力,幾天來夠辛苦了,飯後請早些歇下,本場因剛初辦,工作免不了多一點,從明天開始,希望各位多出一點力,哪裡的工作要緊就去先作,至於有什麼問題,可以由王把頭轉告我,也希望每一位全聽從王把頭的指揮,安心在此工作。」
華姑娘交代完,各人「轟」的答應著,華姑娘笑著答禮,臨走又關照韋涓,飯後上她那裡去一次。
韋涓唯唯而應,也沒在意什麼,然而全屋的人,俱都在暗中羨慕,這位美麗的女場主,在途中一直就伴著他們的把頭,開口閉口便直呼「大偉」,韋涓已是個中年人,身材雖壯,武功也高,但是長得可並不英俊。
然而,女場主對他,似有垂青之意,這情形在韋涓本人心中,從頭至今還沒有想到過,也不敢有此妄想。
可是這次受雇的十一個人,由快馬趙大起,每個人的看法,卻是全部相同,場主有意於把頭,這也難怪,咱們的把頭在烏鞘齡表現得異常出色,功夫是功夫,智謀是智謀,人不俊,才俊嘛!
飯後,三位馬師與所有的夥計全回房歇下了,韋涓卻一個人跑到櫃房去見場主,當他到了櫃房,卻發現櫃房內一片漆黑,根本就沒有半個人在。他心裡在想,姑娘一路上也夠累了,或許等久了沒見我來,她回後宅去了。
一念至此,韋涓正待轉身退出去,頭頂上陡然「刷」的一聲微響,韋涓倏地身形一撇,橫樑上一股破風聲已到了他的右「太陽穴」上,而且一出手,就往他致命處襲擊。韋涓哪曾防到這個,急忙間一個「獅子搖頭」,晃腦袋疾閃,黑暗中看到一點白影,掠著他鼻子旁戳了空。
韋涓在不知虛實的情勢下,對此又驚又怒,陡叱道:「什麼人如此大膽,潛入櫃房暗算姓王的!」
沒料到就在他叱聲未罷之際,櫃房轉角處「呼」的一聲,又有人一聲不響,當胸一掌猛拍過來。
韋涓氣得咬牙,覺出掌到,雄壯的身形快似旋風般一轉。讓掌出掌,可是他不明暗中人究竟是什麼個來路,沒敢用本門的「黑虎掌」,卻用「分筋錯骨手」,認準了對方手掌的部位,以食、拇兩指,快似電閃般往對方臂彎裡疾扣。
這一招撤出去,就沒容暗中人有閃避的機會,兩指一扣上,暗中人突然「嚶」了一聲驚叫,竟是女孩子的聲音。
韋涓聞聲愕然,斜側方頭頂上風聲又到,韋涓仰首中又見一點白影直奔他眉心點來,他不敢再跟人動手,扣住的兩指,趁機一按被扣人的「曲池穴」,在白影點近時,挫身迅退,身形往牆上一靠,沉聲喝叱道:「別胡鬧!受了傷怎麼辦?」
白影聞叱陡收,似不敢再次伸手出招,但在韋涓停身的右側牆角下,如風般捲來一條黑影,風聲一動,直往韋涓面部抓來,韋涓慌的身形一蹲,來人一掌擦著他頭頂抓空,韋涓右手疾翻,一招「白猿摘果」,猛地扣住對方寸關要害,但是自己左肩「肩井穴」擻微一麻,也被人點了要穴。
可是在「肩井穴」被點之前,韋涓這只左掌,已隨勢打出一招「雲龍抖甲」,他翻掌扣腕,抖臂出招,相差沒有多少先後,對方手腕被他扣住,觸手光滑粉嫩,他已知是誰,一驚下左臂力收,同時穴被點中,這條左臂已失去控制,掌背由下往上甩出去,打得人家「啊」的一聲怪叫起來。
尚幸他「肩井穴」被點中,真力也同時洩了,然而他直覺地感到,這一掌背碰錯地方了,人家也一驚而忘形地叫道:「大偉,你缺德!這是個什麼招?」
韋涓一聽口音,果然所料不錯,是他的場主華姑娘。
隨著「啪」的一聲,火光驟亮,她那位寡嫂也從櫃房中現身點上亮子,韋涓藉著火光一看,華姑娘粉臉通紅,黛眉緊蹙,滿面的又嗔還休之色,他自己也不禁又愧又恐,紫黑的臉上雖看不出顏色,卻是燒得很。
一個男孩子噪聲,忽從櫃房前面叫了起來:「王師父的武功比姑姑高,娘,你看,他還扣住姑姑脈門呢!」
華姑娘臉上更紅了,黛眉怒豎,嬌聲低叱道:「大偉,快鬆手,呆子!」
韋涓直到這時才鬆手,他確是有點忘形,也難怪他,長了快四十歲,幾曾經驗過這種陣仗來著?
場主的寡嫂,在櫃房中把燈點著之後,另一個女孩又道:「娘,我的一條右臂還動不得呢,王師父點了我的『曲池穴』了,快給我解開嘛,多酸啊!」
中年寡婦說話,一貫的冷冰使人發顫,對她子女也是如此,只聽她先哼了一聲,再冷峻的道:「誰教你們要胡鬧來著?酸哪,活該!這還是人家王師父手下留了情,否則的話,更有你的苦吃,沒看到你姑姑也挨了一下好的?」
她似乎全看到,華姑娘已到了櫃房門前,順手把侄女被點的「曲池穴」解開,跟著不悅地道:「芬嫂,你說話多損,這本來該你挨的。」
她的寡嫂出了櫃房,向她子女招招手,轉身往後就走,同時嘴上還不曉人,冷笑一聲道:「我挨,我這輩子挨不上了,天仇、佳惠,快跟娘走吧!你們姑姑還有正經事同王師父談呢!」
韋涓一聲不響,目送這母子三人離去,心裡深感不解,這一家人究竟是什麼個來路,今晚的事又是什麼用意?像這樣的情形發生,她們在事先是有計劃的,當然不會只是胡鬧胡鬧面已。
華姑娘在櫃房裡等了半晌,卻不見韋涓進去,又回到櫃房門前,看到韋涓仍在老地方站著,不禁嬌嗔道:「大偉,我等你好久了,還站著幹嘛!」
韋涓沒接聲,人卻慢慢的走進了櫃房,當華姑娘坐定後,韋涓便不高興地問道:「難道叫我來就是為了這些,還有什麼交代沒有?」
華姑娘「噗嗤」一聲嬌笑,春蔥般的玉指,虛點著韋涓的胸前,滿面委屈,悠悠地道:「你好沒良心,什麼地方不好打?那……」
「那」字出口,兩頰紅霞齊飛,嬌羞不勝地螓首低垂著,韋涓一顆心為之「怦怦」地直跳。
雙方靜默了半響,這是華姑娘先抬起頭來,兩眼露出了明瑩的光采,對著韋涓看看,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道:「大偉,牧場裡的事,你要多偏勞些,因為,我終是個女流之身,很多事無法顧到,現在你不用跟他們一起歇,我已把你的住處整理野,就在這櫃房後面,大偉,你跟我來看看,滿意不?」
韋涓還是不響,跟著華姑娘後面走,到了後面的屋子裡,見華姑娘給他準備的這間屋子,佈置得活像一間洞房,韋涓對華姑娘投了一眼,心中頓興綺念。
華姑娘忽然又變得神色凝重,告訴韋涓道:「這間房原打算我自己住的,如今已所托有人。牧場內的事,可以交你全權處理,如果有什麼事,房門外有條繩,拉一拉,後宅的鈴便響了,我聽到鈴響就會到前來,你千萬別往後闖!」
韋涓有點洩氣,也有點生氣,心想:「後宅幾全是女人,我去作甚?」
華姑娘見他沒開口,又笑笑道:「你認為我多嘴嗎?其實,這不怪我,她的脾氣很怪,不必要惹她,就少去為佳,知道嗎?大偉。」
華姑娘關照完,轉身出去,到房門外,又站停補言了兩句道:「房裡有很多東西,你能用儘管用,短什麼告訴我。」
華姑娘說完走了,韋涓卻鬧糊塗了。這華姑娘處處關心自己,有時更逾出了東伙之分,可是偶然間一二句話,又使人非常難堪。
他伸手摸摸磚炕,已燒得暖暖的,炕上被已鋪妥,他揭開看看,一陣香氣撲鼻,韋涓不禁笑了。
這時,他坐在炕上沉思,想到他老姊姊的遺言:「涓弟,你要替班、韋兩家報仇,要給韋家留後。」
「報仇」,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留後」,這可非得娶個妻子,是的,娶了妻才能生子,那就有後了。
華姑娘倒是很理想,自己近四十了,娶什麼人才合適?她雖比自己小將十五,就一般來說,姑娘十八歲就得嫁人啦,何況她已二十四五了。自己誤了,她也誤了,條件很合適,可是……地位不同!
韋涓想到這裡,不由萬分懊惱,自己本是山西呂梁韋家的傳人,憑這種身份,娶一個小牧場的姑娘,還有什麼問題嗎?然而目前,自己只是窮途潦倒,被人憐惜,收留下給人家工作的夥計。
他有此一想,滿腹綺念全消,他原不是好色之人,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抬腿下炕,計算下時間。這已是二更多了,於是,出了房走到屋外,寒風迎面一吹,更使他頭腦清醒不少。他本來想到原先的房中,取他自己的行李,可是又想到天已這樣晚了,別再去把快馬趙大驚醒,好在這邊屋裡什麼都有準備,明天拿也是一樣,還是趁著這時未睡,早些出去巡視一次吧!
韋涓離開當地,先到前面看了看,見這裡有一個夥計守著,並沒有什麼事情,他關照了幾句轉身奔往後面,從前面到後面,足有六七里地長,這牧場除了前面有一個人守更-望外,再有就是後面這一個了。
在韋涓看來,牧場中人手仍嫌不夠,就晚上放的卡子,雖少也得一批六個人,方能勉強看得過來。
因為距離長,韋涓離開前面後,便施展開夜行術一路疾走,眨眼已離圈牲口的木圍於不遠,他躍上左側高坡,在高坡上往下看,整個木圍於便可一目瞭然。
就因有此一舉,韋洞在無意中發現了可疑的情形,在水圍於後面,夜已如此的深,竟尚有兩個人倚著木圍於看牲口。
韋涓先不驚動他們,悄悄的掩過去,才潛行到高坡下,兩個人已離開木圍子,返身往牧場最後面走去。
由此猜來,兩人必是牧場中人,否則絕不敢如此膽大,韋涓忽然細心起來,仍舊暗中綴著,並且盡可能靠近兩人,直到相距不足三丈,便聽到兩人尚在討論著。內中一人帶著埋怨的口氣道:「既想要人,就應該早早下手,崔老三,沒出我所料,那一個離開十幾天,牲口倒是帶回來一百四十幾匹,可是人也隨來了十二個,旁的人好對付,內中有兩個,不是我韓小保在你崔老三面前說洩氣話,那實在是扎手貨!」
韋涓把這些話聽了個仔細,吃驚之下,不禁暗叫僥倖,自己早出一步,正巧撞著了,他想繞到前面去,看是什麼樣的人,但他身形才動,另一人突然回過身來,把韋涓嚇了一跳,急忙往一棵枯樹後伏下,尚幸那人井無所覺,原先說話的人愣然看著他,似乎並不擔心有人會在這時到後面來。
經此一來,韋涓不但與兩人相離近了,而且已不用繞到前面,便看清了兩人的長相,原先說話的人,竟是牧場中擔任守卡的夥計。他叫什麼?韋涓因為才到,所以還認不出來,但他一對面,便有了深刻的印象,這夥計在原有的幾個人中,年齡最輕,眼神也比旁人來得充足,明明身上有很好的功夫,卻屈居牧場夥計。
韋涓在乍見之時,因為才到事忙,而且也絕對沒有想到,小小一個牧場中,竟暗伏著危機,人家已然遣人來此臥底了,這真是難以想像的事,但聽了夥計的話,方知對方目的並非劫財,而是想擄人!
為此,韋洞氣得直咬牙,另一個人適在這時問道:「小保,這裡歸誰來查夜,都在什麼時候?」
那韓小保見問,已知那人回身是怕有人竊聽,因而失笑道:「查夜,哈哈……在今晚以前,很難得有人查,今晚也說不定,那一批趕到時天已黑了,又折騰到近更才晚飯,飯後一個個都『脫條』(睡)得死豬似的,你想吧,什麼時候來查?」
那人「哼」了一聲,倚老賣老的道:「韓老弟,事情或許是你說得對,可是也不能太大意了,這些不談,你說說,那兩個扎手貨都是些誰?」
韓小保似乎不服地道:「大意,我到這裡快兩個月了,從來沒有注意過。告訴你,崔老三,這次同來的人中,一個你總該耳聞過,乃是快馬趙大趙天成這個酒鬼,這個酒鬼手底下雖不見得頂硬,可是人熟招子亮,我倒真有些忌諱他!」
那人「啊」了一聲,似很注意的道:「酒鬼趙天成居然又掌桿了,嗯……這人確是該防他一下的……何況,五六年前你跟他曾經招呼過,對過盤。」
韓小保皺著眉頭,又埋怨道:「誰說不是,上次你來時,我不是建議過,趁那時人少,先把母子三個帶走,另一個再想別法拴她,可是當家的沒有動手,現在還說什麼呢,何況,這女人手法挺不錯似的,不知從哪請來一位把頭,未到牧場,便露了個滿臉,竟然輕而易舉的,在烏鞘嶺把魏大楞子打發回去……」
另一人不禁駭然道:「鐵霸王身有十三本保橫練,居然栽在這人手中,這當子事確實扎手了。他倒是哪一道的?小保,你摸過沒有?」
韓小保反而失聲嗤笑道:「崔老主,你沒弄清先別急好不好?鐵霸王並沒有死,據說這人使詐耍了次狗熊,人家是什麼個來路還不清楚,只知他名叫王大偉,三十多歲的年紀,長得跟咱們當家的差不多高,可是壯得多,你回去大夥兒掏掏吧!」
這崔老三沉吟著點點頭,突然一拍大腿,說道:「事情要動,可不能再往下挨了,小保,我現在就回去報告當家的,催他趕快下手。」
韓小保點點頭,那個崔老三人已出去二丈多,他又加重了語氣關照道:「崔老三,你對當家的說,想要人就在五天內動手,趁這時來的人尚未曾安下心,遲則困難越多,要緊,要緊!」
崔老三答了一聲「好」,雙掌一穿,一個「龍行式」,身隨掌走,起落間已遠出將近三丈,跟著一伏腰,展開「草上飛」輕功提縱術,人如箭射而出。
韋涓看在眼中,聽在耳中,感到形勢已急,若等對方下手,憑牧場這幾個新雇的馬師與夥計,一則不能真正的拚死出力,二則也未必能敵。他牙齒一咬,趁著這韓小保返回他卡哨之時,雄偉的身軀平貼在地面上,竟施展上乘輕功中的「蛇行術」,斜往左側方游出數十丈,脫離那韓小保視線之後,才挺身站起來,展開「八步趕蟾」童子功,「嗖嗖嗖」……
僅是四五步,已趕到那個崔老三身後六七丈內,驀然間,韋涓身形倏收,眼看著這個姓崔的道上朋友遠去,卻不願再趕上去邀截。
他仰首觀天而想,半晌,想定冷笑了幾聲,身形返回來,面上已現出了得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