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的酒樓茶肆中,不少人紛紛談論,消息象輻射一般,向四周傳播開去,到了第三天,兩個女子殺人的消息,越傳越多,越傳越神,以廣陵為中心方圓百裡觀念,如東北的吉水,永豐以南的秦和,以西的福安,甚至更遠的萬安永新、峽江樂安,全在一夜之間,有武林人物被殺被擄,據說行凶的兩個女子,穿著身材完全一樣,說是兩人所為,怎麼會在一夜之間,同時在東南西北,兩三百裡的距離內同時發生?若說不是,靈蛇只有一個孫女兒,靈蛇碧玉神劍世間也只有一柄,而且傳說中的兩個女人,又完全一樣,若說有人冒充,武林中又哪來的年青女子,具有那等武功?
於是驚、猜疑、恐懼,襲擊著每一個想來觀摩一下寒域魔妖召集武林大會的武林中人。不但人人自危,而且也想不出理由,那謝心瑤,為何要殺人?劫人?
不錯!靈蛇一生嗜殺,但那招惹著她的人,不有幸免,可從沒胡亂殺人,難道她這孫女兒,青出於藍?比靈蛇……不,應該說當年的鳳芝卿,更有殺人的嗜好?
被殺被傷那些門派中人,都湧起無可抑止的憤怒,因為所有的門派,全有人遭到不幸,雖說他們知惹不起靈蛇,但惹不起也不能忍下這口氣,有人負傷被殺,他們忍不下去,被擄去人的生死,他們也該查個水落不出,更重要的,是各門派的聲譽受損,這就比有人受傷,有人被殺更難於容忍。
短短兩三天的工夫,趕來觀摩魔妖召集的武林大會,看看武林中當時最突出的四方開林宿坶的奇異武功的各大門派中人,現在對於武林大會之事,已經不熱中了,他們迅速地集會了一次,決定聯合起來,四下打聽靈蛇的行蹤,以便向她質問。另一方面,又派出不少高手,查訪那謝心瑤的藏身之處,拚著再死一些人,也得將她擒住,洗雪各門各派的恥辱。這消息傳入靈蛇耳中,使她大為吃驚!
隨在靈蛇身邊的葉林楓也是又驚又駭,心想:“自己料得不錯,果然她因恨成憤胡作非為起來,這亂子自然闖大了起來,還是因自己之故。只是,幾時心瑤會與喬思琦相遇,而且兩人會聯手任意殺人劫人,她們劫人又為的是什麼?”
這時,靈蛇正帶著葉林楓,在距廣陵數十裡名叫羅家集的小鎮上,兩人在一家飯店中打尖,正聽著兩個過路的武林中人,高聲敘述這兩三天來發生的怪事。
幾天來,葉林楓毒性己解,靈蛇又對他輸了不少功力。靈蛇本來就喜歡葉林楓,再加上這幾天共處,她覺得自己老眼不花,葉林楓只是有點傲性,有時還惹她生氣,在未找著心瑤姑娘前,她不准他離開她半步,她要找著自己的孫女兒,為這一對淘氣的小冤家,解決兩人的婚姻大事。
靈蛇一聽見這消息,狠狠地瞪了葉林楓一眼,喝道:“小子,都是你闖的禍,不然她會在短短期間,性情變成這種樣子?”
葉林楓也認定心瑤姑娘因自己拒婚之故,憤世嫉俗,任意胡為起來,不能分辯,也不敢分辨,苦笑一聲說道:“老前輩,那我們得快點找著她,別使事情越鬧越大,不可收拾。”
靈蛇恨恨地呸了一聲道:“到什麼地方去找,你小子說呀!”
葉林楓又是一個無奈何地苦笑道:“晚輩實是不知,晚輩此次前來廣陵,目的了是想勸她回去!”
“呸!”靈蛇又怒喝道:“一定是你跟那姓喬的丫頭在一起,才將她氣得變了心情,你小子小心,要是找不著她,看我不把你碎屍萬段才怪!”葉林楓歎口氣,覺得靈蛇這句話,說得似乎有理,他猛想起那夜在梅苑中花蔭之下歎氣的人,也想起農家那夜,聽到的一聲幽幽而帶著恨意的長歎,現在想起來,可能就是心瑤姑娘。
累積在心中的歉意,使葉林楓也認為錯在自己,不由長歎一口氣道:“老前輩責備得是,晚輩與喬姑娘也僅是認識而已,只是環境逼成,晚輩此生,若不先報恩師大仇,絕不談婚娶之事。”
靈蛇又哼了一聲道:“你小子何不早說,你要那鬼婆子的頭,我也能拿來給你!”
靈蛇一生非常自信,若是那旁人,這話自然不算誇大,但若是那寒域魔妖,這句話未免自信了些。
葉林楓倒沒去研究這些,胸脯一挺,傲然說道:“晚輩必須親自為恩師報仇,謝謝老前輩好意!”
靈蛇怒目圓睜,注視著葉林楓,氣得銀牙緊咬,艾恨恨地“呸”了一聲,喝道:“小子,跟我走!”說罷起身離去。
葉林楓只得跟在後面,心中真是千頭萬緒,二天前他被靈蛇制住,可以說吃了不少苦頭,後來卻因禍得福,反而被靈蛇輸給了不少功力,自他恢復知覺後,心中一直惦著喬思琦,幾次要想離去,無奈靈蛇卻不肯放他走,逼得沒法,只好將喬思琦中毒,在客店中相等之事說出,哪知,他不說還好,靈蛇聽了更是有氣,幾乎要打他,硬是不許他離去。
後來葉林楓一想,一人生死有肯定,自己在不可抗拒的情形下,醒來己是第二天,若是喬思琦無人相救,此時趕去也不行了,若是喬思琦已死,那店家自會掩埋,將來一問便知,假使自己硬要前去,一定會將靈蛇惹怒,舉手之間,便可取自己性命,他不是怕死,而是自己大仇未報,所以只好隨在靈蛇身邊,等侍機會。
現在,他聽見這些傳聞以後,證明喬思琦果然沒有死,更迫不及待地想馬上離開靈蛇而去。
他覺得,若是傳聞屬實,則是喬思琦和心瑤太任性了,這將引起武林眾怒,常言道:“眾怒難犯”,心瑤雖然武功了得,但長此下去,豈不像當年鳳芝卿一樣,也將武林鬧得天翻地覆,毀了別人,也毀了自己。
他一面走,一面心中不斷打著主意。
機會終於來了,在兩人離開小鎮不過十來裡路,正行到一個丁字路口時,那岔道上遠遠地有一個老花子歪歪倒倒地走來。
葉林楓眼睛一亮,因為看那身影竟是自己的師父,人稱乞丐皇帝的北王。
葉林楓倒不是希望北王助他離開靈蛇,而是心瑤的行蹤,大約只有師父知道,當時停下身來,雙目看著似已喝得爛醉的花子。
葉林楓腳下才停,走在前面的靈蛇便又察覺到了,回頭喝道:“小子,你為什麼不走?”
葉林楓向岔道上一指,說道:“老前輩,你看誰來了?”
靈蛇目光一掃,哼了一聲,身子便橫擋在岔路口。
那老化子一面歪歪倒倒地走路,一面口中咿咿唔唔地說著酒話,但說些什麼,卻聽不清楚。
靈蛇龍頭拐在地上猛地一頓,發出砰地一聲,喝道:“臭花子,見了我,還裝瘋賣傻?”
北王被那一聲大震,駭得踉蹌退了兩步,斜乜著醉眼,突然哈哈大笑道:“老婆子,原來是你!”說完,連連打著酒噎。
靈蛇怒道:“哼!知道我老婆子來了,卻故意閃閃避避的,現在你又找了來做什麼?”
北王噎了兩聲,醉眼一斜說道:“我來找我的徒弟!”
靈蛇怒喝道:“呸!毒替他解了,你現在卻來要人,可沒那麼容易!”
北王嘻嘻一笑說道:“老婆子,你脾氣好一點行不行,徒弟可是我的,難道你想霸占了去。”
靈蛇又連連呸了幾口道:“誰要霸占你的徒弟,沒找著瑤兒前,我不會放他!”
北王又是一聲哈哈笑道:“是我徒弟拐走了你的孫女兒麼?”
靈蛇不由臉上一紅,喝道:“臭花子,在我老婆子面前少胡說,不然,哼!”
北王哈哈一笑道:“不然怎麼樣?是不是找老花子打一架?嘻嘻,老婆子,我勸你留點氣力,要找你老婆子打架的人,可多的是,我老花子可沒空。”
靈蛇怒道:“誰?”
北王斜乜著醉眼,咧嘴一笑道:“你那個孫女兒到處惹禍,難道你老婆子不知道?”
靈蛇喝道:“那傳言是真的嗎?”
“大約不會假。”
“那你可知那丫頭在什麼地方?”
“知道。”
葉林楓一聽師父直截了當地說知道,心中一喜,忙說道:“師父,快陪我們去找她!”
北王看了葉林楓一眼說道:“小子,你也急著去陪媳婦兒麼?”
葉林楓被北王,說得臉上一紅,說道:“不!師父,我想去勸勸她,要她回霞雲山去。”
北王卻向他呸了一聲道︰“沒出息的東西,人家敢作敢為,勸他做什麼?”
葉林楓被罵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心說:“什麼?胡亂殺人劫人,算是敢作敢為?”
靈蛇怒喝道:“臭花子,快說,我那心瑤在哪裡?”
北王卻嘻嘻一笑道:“我知道她昨夜就在前面小鎮上,連傷了衡山派的幾個和尚,嘻嘻,還搶走了一個最漂亮的年輕和尚。”
葉林楓心中一動:“搶走的為何盡是年輕人,她們搶去做什麼?”
靈蛇氣得蛇頭拐頓地咚咚連響,喝道:“胡說,我那瑤兒因被這小子氣走了,任性也許有可能,劫走人,我老婆子可不信!”
“不信?”北王嘻嘻一笑道:“今兒還搶走一個少林和尚,嘻嘻,老婆子,你真有福氣,將來什麼和尚外孫,道士外孫,還有……唔,反正各大門派的外孫全有,別看我老花子吃醉了,這可不是酒話!”
北王恁地一說,葉林楓聽得一怔。
靈蛇卻虎吼一聲,身形猛撲,手裡蛇頭拐,挾雷霆萬鈞之勢,疾掃而出。
靈蛇含怒出手,這一拐,哪還輕得了?北王又醉得歪歪倒倒,若然這一拐掃中,哪還有命在?
葉林楓急得“哎呀”一聲道:“老前輩,使不得!”
但話聲未完,只聽身後有人低聲說道:“小子,回到你們來的那小鎮上等我!”
葉林楓一怔,乍回頭,身後哪裡有人,就在怔忡瞬間,只聽師父的聲音,又在前面響起:“老婆子,你真干呀!”
“砰”地一聲,天崩地裂!
葉林楓凝神一看,師父已歪歪倒倒地回頭跑了,靈蛇那一拐,卻掃在路旁一棵大樹,那合圍大樹已齊腰折斷。
靈蛇怒吼一聲:“臭花子,你敢跑?”
只聽前面北王的喊聲道:“不跑不行!”
只見他身形左歪右倒,但卻跑得極快,一眨眼工夫,己出去十來丈遠。
靈蛇被北王激得怒不可遏,大吼一聲,蛇頭拐點地,身形疾掠而起,人也劃空撲去。
喝聲和人影,漸去漸遠,一眨眼,已經不見兩人影子。
葉林楓呆呆地站在路上,一直等到靈蛇聲聽不見,才忽然醒悟過來,原來師父是故意激怒靈蛇、將她引走,目的是要自己脫身。
這時他心情更為沉重,先前只想到心瑤和喬思琦,或是憤世嫉俗,在故意惹事,現在經師父一說,他才覺得事情比適才所料的更為嚴重。
心忖:“為什麼她們要劫走年青人?難道她們兩人,真會變得那樣壞?”
葉林楓凝目望著天上飄浮而過的白雲,那白雲,像千斤重的鉛塊,緊緊向他心上壓來,幾乎連氣也透不出。
忽然,他又長長歎口氣,搖頭暗道:“不可能啊!心瑤不是那種人,喬思琦也不是那種人,這件事,我一定得弄清楚!”
他想起適才師父叫他回那小鎮上去等,於是,折轉身,直向那小鎮奔去。
十來裡路,以葉林楓的輕功,應該是輕而易舉,但是葉林楓因為聽到一個沉痛的消息,兩只腳竟有千斤大石縛著,費了很大的勁,才算又走到那鎮上。
他在小鎮上回尋了幾遍,跟本尋不著自己的師父,他不死心,又到鎮外去找,由中午直尋到黃昏,哪裡有師父的影子。
夕陽卸山,百鳥歸林。
葉林楓呆呆地坐在鎮路旁樹下,雙目望著來路,在他以為,師父要來,一定會從這個方向來。
夜慕漸漸低垂,鎮上己燈光閃爍,來路上,卻人影也沒看見一個。
他不得已,只好又回到鎮上,尋了一家客店住下,又坐在店堂中等待。
一更,二更,仍不見師父前來,他失望了,回到房中,睡在床上出神,心中不斷想:“不可能!她們不會那樣做。”但那些傳言和師父那些話,卻又像針一般,刺在他的心上。
街上響起三更梆聲。
忽聽有兩起衣衫劃空的聲音,自房頂上疾掠而過。
葉林楓一驚,翻身坐起,由後窗上射出,腳一點地,人已躍上房頂,凝神向那劃空聲響去處看去。
只見兩條纖小的人影,正向西飛奔,去勢之快,有如兩縷青煙,心中一動,來不及考慮,便也飛掠追出。
前面兩條人影的輕功,竟然在他之上,葉林楓將輕功施展到極限,那影越去越遠,追出十來裡路,己然失去蹤跡。
葉林楓卻不停身,他一面奔行,一面觀察前路是否有可疑莊院,在他想來,這西去並不是廣陵方向,這兩條人影若然就是謝心瑤和喬思琦二人,必定又是去作殺人劫人的勾當!只要留心查看,必然可追到兩人去的目的地!
又奔了兩個半時辰,果然左前方一片火光耀眼,凝神一看,卻是一座鎮甸。
葉林楓腳下加勁,十來個起落,己奔入鎮中,到了那火光處,隱身屋脊後向下察看,果然下面是一家客店,店中人聲沸騰,似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側耳一聽,只聽下面有人大吼道:“這從哪兒說起,我們老莊主和靈蛇家無怨無仇,為何跑來動手就殺人?”
葉林楓聽得一驚,心說:“果然不錯,又是她們倆殺了人。”
只聽另一人歎口氣道:“大哥,老莊主既然死了,我們應該處理善後,還有少莊主已被劫走,我們應該前去救援才對,急有什麼用?”
“少莊主被劫?”葉林楓一顆心,猛向下沉,先前他認為那些傳言不可靠,甚至連北王的話,也認為是人雲亦雲,可是,現在,自己在現場親自聽見,可見那些傳言不是惡意中傷,而是事實。
“砰”地一聲,那大聲吼叫之人在屋中桌上猛拍一掌,又吼道:“老二,你護著送老莊主屍體回白雲莊去,救少莊主之事,由我負責,若一月之內不將少莊主救回,替老莊主報仇,我陰陽一判這條命,便也就拚死在靈蛇碧玉神劍之下。”
“白雲莊!”葉林楓一顆下沉的心,幾乎是又向上跳了出來,心說:“白雲莊老莊主,不是人稱摩雲手的湯一江麼?那湯一江自己雖未見過,但據人說,是個仁慈的武林長者,一生從不與人結怨,也不與人爭名奪利,是武林中一位超然人物,不知為何竟也趕來此,心瑤為啥偏又殺了他呢?”
聽那歎口氣之人又說道:“大哥,少莊主自然應該去救,但你何必說出這種話來,靈蛇家的武功,連老莊主也不是對手,大哥去硬拚,不過多送一條命,依小弟意見,還是先打聽少莊主下落,然後從長計議。”
那稱做陰陽一判的人又大聲吼道:“老莊主待我胡蘇恩重如山,為老莊主送一條命,算得什麼?”
葉林楓一聽,這陰陽一判倒不愧是一個鐵錚錚漢子,不由又想起恩師的大仇,歎了口氣心說:“人家不過是一點主從身份,尚能一月為期,誓以死殉,自已恩師大仇,卻被一些事故糾纏耽誤下來,說起來,真是慚愧。”
只聽另外那人歎口氣道:“大哥既然決心要為老莊主一死,我閃電金刀也應義不容辭,待我將老莊主屍體送回,也立即趕了前來,我們一月為期,在廣陵城中相會,若然仍救不出少莊主,也報不了老莊主大仇,便共赴黃泉下,相從老莊主如何?”
葉林楓一聽,這位閃電金刀也一位義薄雲天的人,心下好生敬佩。
就在這時,只見一個瘦長個子的中年人,手提一柄金光閃閃的薄刃鋼刀,走出房門口,向那一些圍在院中的客人說道:“各位請回,我們莊主已死了,這是武林之中的不幸事件,不必驚動官府,我們自己會料理。”
那些圍觀的人,一聽是涉及武林,又見那個漢子手提鋼刀,誰還敢多問一句,都各自回房去了。
葉林楓一看,大約這漢子便是叫做“閃電金刀”的人,只見他向遠遠站著的一人招手道:“伙計,煩你去替我們買一口棺材,天一亮便送來。”
伙計應了一聲,畏畏縮縮地走了。
葉林楓抬頭一看,月己西斜,離天亮不遠,只得長歎、折身向來路回去。
在路上,葉林楓忽然心中奇怪,這幾天來,怎不見竹影前來,不知是不是為了香院中尋件事,心瑤己將那竹影喚了回去?若然竹影現身,她無論如何也要她帶著自己去見心瑤姑娘,勸她回頭是岸,而且要將劫去的那些人放回,就算與她翻臉成仇,亦在所不惜!
一會工夫,己然回到鎮上,葉林楓仍由後面進入客房,因為心事重重,房中又十分黑暗,並未仔細觀察,摸索著走到床前,正想和衣倒在床上休息。
忽覺腦後勁風拂頭,葉林楓趕緊上身疾俯,反手拍出一掌,身子借出手之勁,飄退數尺,大喝一聲:“是誰?”
但床上人並未追出,也未聽見有人出聲。
葉林楓凝神一看,駭了一大跳,正瞥見帳裡一只白森森的手掌,向內縮去。
葉林楓駭得猛退一步,雖然是匆匆一瞥,但已看出那只手並不是活人手掌,而是一只瘦如雞爪,好像皮肉無存,僅剩下五根細長指骨的死人手掌,只是羅帳低垂,看不見帳中情形。
葉林楓忽然想起在節度使府中,自己在小院中見過的攝魂五鬼來,心說:“難道床上是那府中的僵屍麼?”
心念才動,忽聽一聲鬼哭,跟著四周屋角,發出了一陣“咚咚咚咚”的聲音,葉林楓凝神一看,駭得倒抽了一口冷氣,一點不錯,果然每一屋角,現出一個直挺挺的人影,僵直著腿,由四周走出,正是在節度使中見過的攝魂五鬼。
葉林楓趕緊鎮懾著心神,雙掌蓄勁,冷喝道:“站住,你們來做什麼?”
說也奇怪,他這一聲低喝,那四個僵直的屍體,果然停止前進。
就在此時,他床帳下伸出穿著壽鞋的雙腳,跟著垂著一件藍衣角,慢慢地床帳內又伸出枯瘦如柴,用手指特長,顏色慘自的雙手,將床帳慢慢向左右分開。
葉林楓屏息凝神,向那床上看去,原來床上坐著,正是那夜看見的那五鬼中的老者,面孔上只剩下一張慘白的面皮,雙目深陷,兩唇微張,現出一口白森森的牙,樣子十分猙獰可怖。
才見他雙手撩開床帳,身子忽然僵直立起,開始向葉林楓僵直地走來。
那老者開始移步,客房四名的四具屍體,竟也開始移動起來,黑暗中黑影幢幢,鬼氣森森,葉林楓身上不由地毛發直立,忍不住又低喝一聲:“站住!”
忽然床帳後有人冷極地說道:“你也怕鬼麼?”
話聲一落,忽又傳出一聲“啾啾”鬼哭,那“啾啾”聲音一響起,五具僵屍,才又停了下來。
葉林楓一聽有人出聲,膽氣立壯,冷笑道:“你是誰?”
“我是大仙!”
“大仙?”葉林楓啊了一聲,這才記起,正是那夜在節度使中聽過的聲音,當下忙道:“既是一位高人,何必裝神弄鬼,不知今夜率領五鬼至此,有何見教!”
葉林楓因那夜曾在那鬼院中,躲過一場災難,而且知道這位大仙與蓬萊仙女相識,可能不是懷著敵意而來,因此那敵視之心大減。
只聽帳後地冷枯的聲音道:“我是前來捉你!”
葉林楓一怔說道:“我們無怨無仇,這是為什麼?”
帳後冷笑道:“我也正想問你,我們河水不犯井水,你為什麼前夜趁我不在之時,私入我鬼院之中!”
“前夜?”葉林楓又是一怔說道:“我幾時去過?”
“你還想賴!”那冷極的聲音又說道:“是我親自看見你的,只可惜我遲回去一步。”
葉林楓心想:“這真是大冤枉,前夜我卻正在鬼谷,根本不在廣陵。”
當下又忙說道:“只怕是你看錯了。”
“我會看錯?”帳後冷笑一聲道:“前夜你在我鬼院中避過難,難道我還會看錯麼?”
葉林楓道:“葉某人生平不說謊話,前夜我卻正在鬼谷中,何能分身去你那鬼院?”
“你前夜真是在鬼谷!”
“不錯!”
“那你見到些什麼人?”
“魔妖、鳳芝卿、雞鳩老怪、萬毒魔,另外就是鬼谷主人鬼谷子。”
“啊!”帳後的大仙啊一聲,似是有些信了,又說道:“你去鬼谷作什麼?可是與那鬼谷子有舊。”
葉林楓冷笑道:“在下高攀不上那些人!”
“這麼說……”帳後的大仙猶豫了一下,又說道:“你是私入鬼谷了?”
“不錯!在下去時,並未和谷中主人同意!”
“咦!”帳後微露驚詫的聲音道:“那地方能任你自由去來的麼?那是天下三大怪谷之一啊!”
“不錯!可是也不一定留難得了在下。”
帳後人沉吟了好一陣,忽又冷笑道:“我只道你武功平平,原來是一個身懷絕學的人物,那你一定不把我這攝魂五鬼放在眼中了?”
“你仍認為前夜進入鬼院的一定是我?”
“不!”帳後有人冷冷地說道:“你能說出當夜在鬼谷的人,可見不會假,那事已經過去了,我自然會查出來他是誰的,只是閣下說能在鬼谷中自由來去這一點,我有些不信,因此想試試你。”
“試試我?”
“唔,你怕麼?”
葉林楓被他一激,傲然冷笑道:“你是說,要用這五具僵屍?”
“你別小看她們,就連雞鳩老怪的徒弟,也奈何他們不了,只好讓出臥榻,由他們酣睡,大家才相安無事。”
“我?”帳後人冷冷地一笑道:“知道了,對你可沒好處!”
葉林楓有些不耐,又是一聲笑道:“假若你有興趣,我們可以在武功上較量,用這些不倫不類的死屍駭唬人,這算什麼?”
“我要想見我?”
“除非你有不能見人的地方。”
帳後人長長地一聲冷笑那笑聲極為刺耳,好像笑聲中帶來一股無法令人忍耐的寒氣,葉林楓頓覺背脊上寒氣直冒,身上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全身真力,像立時失去了一般。
葉林楓一怔,心說:“忒怪,這是怎麼回事?武林中人,有著冷峻笑聲的人,自己不知聽過多少,魔妖、鳳芝卿和那位鬼谷子,聲音算是冷極最為難聽的,可是雖然刺耳,從沒有過這種感覺。”
忽然,他明白了,心中又想:“無怪那位出身雞鳩老怪門下的節度大人,竟肯劃一座小院為禁地,讓這五具屍體住下,而且府中之人,一提到攝魂五鬼,避之唯恐不及,必是因為這位什麼大仙,有著這種邪門的功夫了。”
帳後人冷笑之後,說道:“我是不肯見人,要說我不能見人,那你就錯了,告訴你吧,知道我是誰的,他們就不會這樣冒失地想要見我了。”
葉林楓心中奇怪,心想:“難道你五鬼長得更恐怖?更使人害怕不成?”
心下恁地一想,又傲然道:“再恐怖的面孔,在下也不在乎!”
“假若比恐怖更嚴重呢?”
“難道會死不成?”
“差不多啊!”帳後人又冷冷說道:“好啦,告訴你也不要緊,我有一個不雅的名號,叫做‘一見死’,現在你懂了吧!”
“一見死?”葉林楓一怔,心說:“武林中人,那會取出這種名號來,武功一道,人上有人,就算你武功玄妙奇神,總不能武林中的人全不是你的敵手,若真能人如其名,你不是天下無敵了麼?”
“你不信,是不是?”
“在下覺得這名字太過份了!”
“是的,是有些過份了。”帳後人居然同意,又說道:“這就是我不肯見人的原因,也是因為我不想要你死!”
葉林楓又是一怔,但隨又心中啞然失笑起來,心說:“原來如此?說穿了不值半文錢,勝得的人,你自然現身見他,可以維持你那怪名號的尊嚴,沒把握呢,你就不見,使別人對你神秘莫測,這倒真的是好方法!”
恁地一想,不由膽子大了起來,冷笑道:“假若我不怕死呢?”
“唔!”帳後人沉吟了一陣,忽又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想讓你死麼?”
“那是我們無冤無仇,而且你已知道我沒有私入你那鬼院!”
“這成份太少了!”
“另外還有?”
“當然!”帳後人又冷泠地說道:“我是看在另一個人面上!”
“另一個人,誰?”
“你猜猜看。”
葉林楓想了一陣,忽然想起來了,說道:“可是那個宮婢慧菊?”
“她配麼?”
“那我就猜不著了!”
“為什麼你忘了她的主人呢?”
“蓬萊仙女!”
“唔!就是她!不然那夜你進入我鬼院,還能夠活著出去?”
葉林楓心中略一轉念,冷笑道:“在下與她素不相識,而且在下從來不想欠人這種情。”
“你們不相識?”
葉林楓又傲然說道:“信不信由你,不過在下不懂,你要試試我是什麼目的?”
“這個麼?”帳後人又說道:“我也久慕鬼谷之名,你既能自由出入鬼谷,想在武學上和你比較一下,是他的鬼谷怪,還是幽……”說至此,嘎然而止。
葉林楓忽然心中一動,問道:“難道說你們是從幽谷來的?”
“啊?”帳後人驚啊了一聲,似是深悔自己失言,停了一停,又說道:“你有志氣,也很聰明,無怪有人死心塌地愛你了,告訴你吧!我就是幽谷幽魂玉女。”
葉林楓想不以一猜既中,原來她就是幽魂玉女,心下好生駭然,暗忖:“聽師父說,幽谷是在秦嶺之中,她跑到這兒來作什麼?她前來是否與魔妖有關?”
心中正在想,那帳後的幽魂玉女又說道:“我一時失言,算被你猜中了,你真聰明,可是卻換來不幸!”
葉林楓心中一震,真是後悔不迭,這才想起,自己恩師以前告訴自己天下有三大怪谷時,曾說過,幽谷不但谷中設施怪,那谷中主人更怪,據說那幽魂玉女,不但不丑,而且美若天仙,人美,手段毒辣,一生從不願人見著她的面目,見者必死,即使不見她,而猜出她來自幽谷時,也只罪減一等,必須在谷中終身為奴,自己忘去這一點,冒冒失失說了出來,無怪她說自己聰明換來不幸了。
但事已至此,後悔也沒有用,傲然冷笑道:“一個人的幸與不幸,不一定由別人主宰。”
“你有這種自信?”
“有這種勇氣,總算是習武的人,應該具備的吧!”
“說得不錯!”幽魂玉女冷冷地一笑道:“幽谷的規矩,已相傳三世,即使看在蓬萊仙女面上,也不有例外。”
葉林楓忽然想起一句話,冷冷地問道:“難道節度使中沒人知道你是誰?”
“你沒聽見她們稱我做大仙麼?”
“蓬萊仙女呢?”那麼她也將有不幸?“
“不,她有我母親的幽魂令。”
“有令的人,才可能例外?”
“不是例外,而是免赦!”
葉林楓一聽,覺得武林之事,真是無奇不有,稍為有點成就的人,就愛標新立異地興起花樣,好像不如此,不足以顯示自己之怪,不足以揚名耀世,小之則取怪名號,大之則自立一些規矩,所謂三大怪谷,莫不如此,眼前這位幽魂玉女,就是一個范例,那醉花谷自己雖然尚不知道,但既名列天下三大怪谷之一,想來大約也差不多?
心中恁地一想,不免有些生氣,冷笑道:“那麼在下只有一拚了?”
“你盡量施為吧,別小看我這攝魂五鬼啊,其實他比活著的武林高手,毫不遜色!”
葉林楓又向環身而立的五具戶體掃了一眼,只見他們毫無知覺地僵硬地站著,樣子猙獰可怖是事實,若說他們真有多大能耐,葉林楓卻又心中有些不信。
葉林楓把心一橫,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只有出手了,不過我還有一點不明白,你幽谷遠在秦嶺,到這兒來做什麼?”
“找一個人。”
“找誰?”
“一個犯過我幽谷規矩的人。”
葉林楓一怔說道:“是不是跟在下一樣?”
“唔!”幽魂玉女在帳後又說道:“他是在偶然的機會中,看見了我,可是,在特別情形下,他逃走了。”
“所以你不辭千裡迢迢尋來,非殺死他不可?”
“正是如此,幽谷三世相傳的禁例,不能從我手中破壞。”
葉林楓一聽,算是解除了心中一個疑問,不用說,必是這幽魂玉女,知道魔妖要在此興風作浪之事,她意料她要找的人,可能也前來此地,所以跟了前來。
當下,他冷笑道:“要是在下今夜幸而不被殺被擒,你也是天涯海角,非達目的不可麼?”
“是啊!你明白這一點就好,時間不早,請准備,我要五鬼動手了!”話聲一落,帳後忽然發出一聲啾啾鬼哭聲。
葉林楓趕緊戒備,眼耳並用,注意環身而立的五具屍體。
果然,那鬼哭聲才落,五具屍體,立又僵直著身子,一步一步向他逼來。
那屋中能有多大,先前不過相距丈許,一眨眼工夫,五鬼已走近了七八尺距離。
葉林楓頓沉五鬼身上冷氣逼人,而且說也奇怪,那冷氣一逼體,好像自己全身勁力盡失,真力好像洩去一般。
葉林楓一怔,心說:“這是怎麼回事?”
葉林楓才覺奇怪,只聽帳後的幽魂玉女輕笑一聲道:“你在奇怪麼?是不是覺得不對?”
葉林楓心中暗忖:“以自己目前武功成就,絕不是這位幽魂玉女對手,而圍在四周的五鬼,可能根本不是死人,他不相信世間有鬼,而一個人死後,靈性已滅,那來這種消失別人勁力的上乘武功?”
心中恁地一起,不由冷笑一聲道:“不錯!在下有點奇怪,以你一身武學成就,又何必故弄玄虛,將活人當死人來唬駭人?這種做法,就算勝得別人,又何能使人心服?”
帳後的幽魂玉女似是未料到葉林楓會有如此一說,停了一停,忽然冷笑道:“這不證明你曾私入我那鬼院子麼?”
她這樣的一句話,無疑地證實了葉林楓的想法,原先心中存著陰森恐怖的感覺,一掃而空,冷笑道:“這只是在下沒有猜錯而已,不管你信不信,我可以再告訴我一次,自從那夜離開後,我根本未進過節度使府。”
幽魂玉女似是猶豫了一陣,又說道:“你能用什麼證明呢?”
葉林楓仍傲然不懼,哼了一聲,雙掌暗中蓄勢說道:“信不信由你,姓葉的自信,一生從沒有逃避或懼怕什麼而說過一句謊言,不信就來吧!”
“嗯!”帳後的幽魂玉女沉吟了一陣,又緩緩說道:“因為那夜我看見的人影,分明是你,你既然否認,我只是想求證而已,這又何損於你的自尊呢?”
葉林楓冷然一笑道:“你既然如此說,那我告訴你,前夜我是和靈蛇在一起,你信不信?”
“靈蛇?”幽魂玉女似是一怔,說道:“據我知道,靈蛇正在四下找你,你既然被她找上,還能沒事麼?”
葉林楓也是一怔,說道:“你怎麼知道她在找我?”
“當然知道,自華龍古剎那天起,你的事我差不多都知道!”
“啊!”葉林楓一驚,忽然想起,說道:“難道那天引走白骨魔主的就是你?”
“不錯,是我!你原來以為是誰?”
葉林楓才算明白過來,最先他以為那夜救自己和喬思琦性命的是心瑤姑娘,然後又以為是蓬萊仙女,如今才明白是這位幽魂玉女,他立將敵意消失不少,凝在兩掌的功力,立即散去,垂手說道:“既然姑娘對在下伸過援手,一點小誤會應該冰釋,在下再慎重申明一句,前夜私入姑娘鬼院的人,絕對不是在下。”
“噗嗤”一聲輕笑之後,幽魂玉女在帳後說道:“嗯!關於這一點,我現在相信,可是……”
葉林楓又是一怔,說道:“姑娘的意思……”
“別緊張!”幽魂玉女又是一聲輕笑道:“你的眼力過人,膽氣也不錯,聽說你是北王新收的徒弟,武功一定超人一等。”
葉林楓一聽冷笑道:“那是說,姑娘要考量一下我的武功了!”
“那倒不敢,北王武功天下敬仰,我只是想見識一下而已!”
葉林楓哼了一聲道:“我要說他老人家並未傳在下武功,也許姑娘不會相信,但在下從授業先師處,倒學得了一些武學,若是憑真實武學相對,也許在下還不致怕姑娘的攝魂五鬼。”
“真的麼?”
葉林楓憤然說道:“一個習武的人,自信總是一個具備的條件。”
“好一個自信!”幽魂玉女又是一聲輕笑道:“而且我也佩服你的判斷力過人,居然看得出我的攝魂五鬼是活人,好!我要她們還我本來面目,領教你這個江湖三異傳人的武學。”
停了停,又聽幽魂玉女說道:“攝魂五婢聽著,你們還本來面目,領教他幾手絕活吧!”
噗嗤幾聲輕笑之後,圍在葉林楓四周的五鬼,一個個除去身上的死人衣服,現出一身的紫色緊身襖褲,最後除去臉上的精工制造的面具,現出五張嬌艷的面孔,個個巧笑倩兮,風姿迷人。
葉林楓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先前看了令人不寒而粟的五鬼,竟是五個少女,而且全是千中挑一的絕色女人,真是大出意外。
帳後的幽魂玉女又笑道:“怎麼啦?意外得很麼?”
葉林楓說道:“當然意外,姑娘這五婢如此美麗,何必要她們裝成那種令人惡心恐怖的樣子,而且,那攝魂五鬼的名號,也不太雅!”
幽魂玉女說道:“你喜歡她們嗎”葉林楓說道:“我只是覺得美麗而不應該變成丑惡!”
“假如外表美麗而內心丑惡呢?這麼說,你對人對事的看法不夠徹底。”
葉林楓一怔,想不到這幽魂玉女,居然是一個不尋常的女人,當下笑了一笑道:“姑娘這話不錯,在下佩服。”
幽魂玉女輕笑一聲道:“那麼名號雅不雅,又有什麼關系呢?譬如有些人名號好聽,而行事卻又毒又蛇蠍,是不是?”
幽魂玉女又說道:“總算你是個明白人,所以我雖然以幽魂二字為號,五婢又以攝魂為號,我那幽谷……”
幽魂玉女說至此,忽然止住,好像一時不慎,說錯了一句什麼話。
葉林楓原來就懷疑幽魂玉女是幽谷谷主,如今一聽,證明自己沒有想錯,不由問道:“原來姑娘果然來自天下三大怪谷之一的幽谷谷主?”
“唉!”一聲輕歎之後,幽魂玉女又說道:“是啊!所謂言多必失,現在我既然說出來了,也不必瞞你,我就是幽谷谷主!”
葉林楓說道:“那姑娘為什麼寄身節度使中?同蓬萊仙女可是舊識?”
幽魂玉女說道:“你已知道太多了,我為什麼住在那兒,當然有原因,你不用問,至於蓬萊仙女,我們是打出來的交情,但她到現在,還不知道我是誰。”
葉林楓當然不必再追問佇有的隱私,游目一看,五個鮮麗如花的女婢,全都含笑環立,全無一點敵意。
不由又問道:“現在你們還要動手麼?”
幽魂玉女又說道:“不動手可以,可是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你必須保證不洩露我的秘密,而且……”
葉林楓說道:“只要姑娘行事與我葉某人無關,這一點我做得到,這是葉某人生平如此,並不是怕她們動手。”
“嗯!這一點我相信。”幽魂玉女又說道:“另外……嗯!你三個月之後,必要去我幽谷。”
“為什麼?”
“當然有原因,你去了自然知道!”
“假若葉某人不去呢?”
“你應該明白,自己去,和被別人帶了去,有什麼區別?”
葉林楓一聽,幽魂玉女竟然在威脅自己,不由冷笑一聲道:“姑娘這樣說,是非要葉某人答應不可?”
“那要看你如何選擇了!只要你答應,關於為令師報仇的事,我也許還能助你一臂之力。”
葉林楓一聽,心說:“好啊!威脅利誘全來了。”
不由冷笑道:“這一點,倒用不著姑娘費心,在下若不能為恩師報仇,何顏為人!”
“既然有這種膽氣,為何又怕去我幽谷呢?”
葉林楓憤然說道:“誰說我怕,好!三個月為期,我一定趨谷請教!”
“你答應了!這才對啊!那麼也不用動手了。”
話聲一落,只見那攝魂五鬼,每人全露齒微笑,各自撿起地上的死人衣服和面具,紫影連閃,全由後窗飛出,帳後聲音也就闐然,似是幽魂玉女,已悄然走了。
葉林楓怔怔地站在當地,不知那幽魂玉女,要自己三個月之後去也那幽谷作什麼。
就在這時,忽聽屋角牆壁上,有人呸了一聲道:“小子,真沉不住氣,被人家一激便答應了,也沒想到,那幽谷可是好去的地方!”
葉林楓一怔,抬眼一看,只見屋角牆壁上,筆直地懸空貼立一人,正是自己要等的花子師父,忙叫道:“師父,你老人家幾時進這屋子的?”
老花子哈哈一笑,飄身落地說道:“小子,我進來可久啦,總算你小子還沒替我丟人!”
葉林楓覺得奇怪,自己這個師父,在武林中名氣很大,為當今七大異人之首,但為什麼見人總是躲躲藏藏的,尤其是女人,他總是不敢露面,這樣看來,他之所以不敢見那鳳芝卿,並不是有特殊原因,而鳳芝卿要找的人,可能也不會是他了,他不敢見女人,絕不是武功不如這些人,但除此這外,又有什麼理由呢?除非他老人家生性怕女人?
心中正在盤算,老花子突又呸了一口,說道:“呸!你小子敢在心口中說我怕女人!”
葉林楓又一怔,心說:“他老人家怎會知道,我心在想什麼?”
葉林楓忙賠笑道:“但你老人家遇上,總是躲躲藏藏的呀!”
“呸呸呸!”老花子一連呸了幾口,說道:“難道你小子還不知我老人家怕女人麼?”
葉林楓幾乎忍不住笑,心說:“適才還在罵我,不該在心中說他怕女人,現在不是自己招認了麼?”
忍著笑又說道:“那麼弟子心中並沒有想錯呀!”
老花子突然臉色一沉,一把拉著葉林楓說道:“小子,閒話少說,快跟我走!”話聲剛落,也不容葉林楓問話,拉著葉林楓,已由窗後穿出。
時已月落星沒,離天亮已經不遠。
老花子拉著葉林楓,一口氣跑出十來裡路,在一個丁字路口,才停下身來,長長歎了一口氣,仰首不語。
葉林楓靜靜站在他身邊,見他臉色沉重,好像有著重大的心事,也不敢多問。
過了好一會,老花子才緩緩低下頭來,選了一塊大石坐下,雙目炯炯地落在葉林楓身上,說道:“小子,你適才說些什麼呀?”
葉林楓說道:“你老人家問的是怕女人那話麼?”
老花子搖搖頭說道:“不是!你對幽魂玉女說的。”
葉林楓想笑,又連忙忍著說道:“弟子跟她說的話可太多了,不知是哪一句。”
老花子突又“呸”了一聲,道:“你可曾說過,我沒傳你武功?”
葉林楓才算明白了來,應了一聲道:“是的,弟子說錯了麼?”
老花子歎口氣道:“你沒說錯,小子,那是怪我太忙,而且你小子武功太差,無法接受我老人家想傳你的一種武學,若傳你一點小巧功夫,又沒用處,所以我老人家一直在替你小子想辦法,剛巧那姓喬的女娃娃,給你小子服下,逍遙女貞丹,我老人家一看機會來了,才沒阻止你,並叫了瓊崖那三個老兒出面,逼那老靈蛇用靈蛇秘訣中一種從不外傳的絕學,為你小子療毒,其實,真是療毒,我老人家也行,用不著求她,而是那老靈蛇的靈蛇功……”
“靈蛇功?”
“呸!”老花子啐了一口道:“你小子瞧不起,也覺得這號不雅,是不是?呸呸呸,那是你小子的造化,也是我老人家的苦心,靈蛇秘訣,也算是武學中一門正宗秘法,靈蛇功其實就是佛門的禪功,與大乘小乘為一禪一宗之學!”
“那就是俗稱的靈蛇禪了?”
老花子點點頭說道:“可以說是,可以說不是。”
葉林楓道:“你老人家這話怎講?”
老花子說道:“小子,一般人會以為靈蛇禪不是真正佛門禪功,而是旁門左道,其實靈蛇禪與當年大乘小乘,在佛門是鼎足而三的佛門絕學,佛門,也就是指的這三種武學而言,它真正的名稱,應該稱做靈寶大法。”
“那為什麼又被人叫做靈蛇禪呢?”
“唉!小子,這就是為師不肯隨便收徒的原因,當年釋伽牟尼座下三個弟子,各傳一種心法,大弟子,傳的是大乘禪功,二弟子傳的就是靈寶大法,三弟子才是小乘心法,後來大徒弟和三徒弟,謹守佛門戒律,歷代相傳,未踏佛門規矩,只有二弟子靈寶法師,認為出家修行,不如入世救人,他這想法,其實與當年佛門最宏大,我不入地獄之說正吻合,而且也最切實際。”
葉林楓說道:“那靈寶法師理由,可是因入世之故,為魔障引誘,漸漸走入邪門?”
“嗯!算你小子聰明,正是如此,不然為什麼有兩句俗話,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靈寶法師雖未為軟紅十丈所迷,但法師因為立大宏願,入世救人,便多收了幾個弟子,哪知有一個弟子,定力不堅,被一個女子引誘,並將靈寶大法,全傳給了她。”
“那女人後來一定是靈蛇了?”
“不錯,那女子姓謝,便將靈寶大法,更名為‘靈蛇秘訣’了。”
葉林楓“啊”了一聲。
老花子又說道:“相傳既久,凡是靈寶一宗,便稱為靈蛇禪了,而且時代一久,輾轉相出,漸漸地失去了本來佛門正宗心法。”
“只有靈蛇一門,現在還保護著正宗。”
“說對了。”老花手嘉許地看了葉林楓一眼,說道:“現在的靈蛇一門,正是得了當年的靈蛇秘本,並非一般禪功可同日而語,那老狐婆雖是性情乖戾,動不動就殺人,但論武功淵源,真還算得名門正派,適才那個女娃娃說得對!不能以貌取人,我老人家再告訴你,也不有以名號決定人家的邪正。”
葉林楓連連點頭說道:“你老人家說得是!”
老花子又說道:“因為老太婆習的是佛門正宗禪功,那老太婆用內功給你療,毒去功存,等於是替你小子脫胎換骨,大約你小子還不知道,你現在的內功真力,比從前何止增加十倍,只是你還不知道運用而已。”
葉林楓一驚,說道:“真有這等事?”
老花子呸了一聲道:“那還假得了,不然,我老人家何必費那許我安排。”
葉林楓說道:“那麼弟子為何不覺得?”
老花子說道:“沒有人告訴你,也沒有人指點你如何修習,自然不覺得了,老花子叫你等我,難道說會是無因而發麼?”
葉林楓又驚又喜道:“那你老人家快告訴弟子如何修習的方法!”
老花子目光炯炯地看著葉林楓說道:“且慢,你可知道那老太婆為什麼肯那樣做?”
葉林楓想了一想說道:“可是為她那孫女兒?”
“算你小子還記得她!”老花子瞪了他一眼,又說道:“以前,那老太婆也許看在老花子份上,只要找得她那孫女兒回去,或者還會饒你小子不死,可是,現在,你既然得人家靈蛇一門功力,靈蛇武學,從不外傳,你若不要人家孫女,就是老花子出面,那老太婆也非宰了你不可!”
葉林楓一怔,說道:“那弟子情願不習了!”
“呸!”老花子怒容滿面,喝道:“人家哪點兒配不上你?以前你小子以為人家出身不是名門,現在知道了,為什麼還要這麼說?”
葉林楓歎口氣,心說:“說來說去,你老人家是在為她作說客。”
口中忙又分辯道:“雖是如此,武林中人、對靈蛇一家,只是畏威,而不懷德,所以弟子……”
老花子呸呸啐了幾口道:“那老太婆只是手段毒辣一點,我小子也沒想想,若是老太婆不分好歹殺人,你小子和宋怒在霞雲山還會活著出來?”
葉林楓被一句話提醒,心說:“是啊!那時她若殺我,只要一吹那只紫雲魔簫,怕不立即心脈震斷而死,而且這些時日來,從未聽見她用那種歹毒蕭聲殺過人,可是靈蛇行事,也有分寸。”心中恁地一想,似是有些心動,不由說道:“那麼武林中傳言,有些失真了?”
“這才對!”老花子蹬了他一眼,說道:“正是傳言失真,老太婆的脾氣,又從來不要人諒解,再加上一個蛇字,也難怪你小子誤會了,現在你怎麼說?”
“我……”葉林楓仍是不敢決定,那是因為他拒婚於前,而又有青年人的傲性,不肯向人低頭認錯。老花子長長歎口氣道:“好吧!我老人家也不逼你,那女娃娃外貌溫柔,內心剛毅,你小子若不口服心服,單是有我老人家逼你去認錯,只怕她還不肯答應,事情已經是迫在眉睫,鬼婆子的武林大會,已密鑼堅鼓。以你那點武學,真還不配去參加,所以我老人家今夜傳你修習內功之法,因為那老太婆的功力潛注在你體內,你小子可以一日千裡,最少減短你苦煉十年,明夜再傳你一門武學,後天便可代表我去參加武林大會了。”
葉林楓一聽,原來師父要自己代表他去參加武林大會,不由又喜又懷疑,心想:“當真兩天的時間,自己的武功,便能增長到與魔妖這那些人為敵麼?師父何以總不肯現身,那是為什麼?”
葉林楓風好思完,只聽老花子又說道:“小子,你用不著去研究,也用不著懷疑,你只要苦練兩天,便等於具有靈蛇北王兩家三成以上的功力,對付魔妖,鳳芝卿兩人,自然不足,但和雞鳩老怪、萬毒魔以及鬼谷子等人,卻也相差無幾,至於白骨魔主那些人,已經不是你小子的對手了,才不致替我老人家丟臉了,何況瓊崖三仙和那老婆子也會臨場,你小子便萬無一失了。”
葉林楓忽然想起一人,說道:“那一位蓬萊仙女她也會去麼?”
老花子忽然呵呵大笑道:“當然會去,但你小子別賴蛤蟆想去天鵝肉,人家可沒一只眼睛瞧得起你!”
這句話,又觸發了葉林楓傲性,說道:“弟子可不是那賴蛤蟆,也不想吃天鵝肉,只是,想認識這位武林奇女子!”
老花子又連聲哈哈笑道:“不錯,她是一位武林中奇女子,你小子能結識她,算是你小子的造化,只怕人家不肯願意,九華山近在咫尺,武林會之後,你小子可以去試一試!”
葉林楓覺得師父說得奇怪,笑得也奇怪,但他卻想不出原因。
老花子一笑而起,說道:“小子,隨我來!”說罷,各左邊一個小山丘飛掠而去。“葉林楓只得起身,隨後奔去。
上得小山,老花子傳了他一套運氣神功之法後,又吩咐道:“你小子向東坐下,朝陽升起時,立即對日而練,一個時辰之後便可大功告成。”
葉林楓一看,東方已泛起魚肚白色,連忙盤膝坐下,按照吩咐,開始准備起來。
老花子也在他身邊坐下,不知他從哪兒來的,手中多了一壺酒和一只雞腿,看樣子是要一面飲酒,一面為他護法。
東方微紅。萬道紅霞,由雲層後面漸漸射出。
葉林楓的臉上,也漸漸跟那東方的天空一樣,由淡而濃,而且頭上白發直冒,渾身汗流如雨。
老花子也漸漸面色微酡,他卻微微含笑地注視著葉林楓,快到半個時辰,他輕輕立起,對著東方長長吸了一口氣,伸出油膩的右手,撫在葉林楓頭上。
於是,老花子的臉上,由紅而白,而葉林楓呢,臉上更紅了,連身上也騰起一陣陣的白氣,雖是晨風飄拂,那一圈白氣,卻凝而不散。
一個時辰之後,白氣散了,葉林楓忽然睜並眼來,覺得渾身舒暢無比,情不自禁地仰天發聘聲長嘯。龍吟之聲,向四下傳播開去,沖擊長空,歷久不絕。葉林楓只是在舒暢開懷,也沒注意他那一聲長嘯,傳出了多遠,長嘯之後,才回頭向師父坐處看去。
不知何時師父已經走了,只見地上劃了幾個大字:“明夜此地見!”葉林楓正在注視地上哪幾個大字,忽聽遠處也傳來幾聲嘯聲,葉林楓連忙循聲回頭,他瞥見三條人彰,如飛而至。
葉林楓微微一怔,心說:“這三人是誰?”
心念才完,那人影越來越近,一眨眼工夫,已分辯得出,三人中有一個是,而且飛行身法最快,看來是武功很有成就之人。
那三人一直向他立身小山飛來,再一眨眼,三人已在身前落下,葉林楓看清了三人是誰心中不由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