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聲不,才使斌兒驚醒過來,暗暗責備自己,胡說些什麼?心念一轉,連忙裝著若無其事地轉頭望著敏兒,道:「好!我不走,姐姐!我是說著玩的。敏兒拉起他的手道:「嗯!這才是我的好弟弟!」整個下午,兩人果然玩得很高興。晚上,斌兒一個人躺在床上,滿腹憂慮,仰望著屋頂,心中思潮起伏,很久都無法人睡,獨自納悶:「江湖中人本事真大,怎麼會知道歸藏秘笈到了開封?而又懷疑到朱怕怕的身上?又說是一個小花子拿走,誰看到了?看見的人為何當時不向我奪取?是了,我拿秘笈下山時,不是有幾個大漢和我擦身而過嗎?他們對我已經懷疑,所以追到白沙寺,現在又追到這兒。真危險,我得離開這裡,躲開他人,我馬上就偷偷走,誰也不讓知道,就是朱伯伯、敏姐姐、丁伯怕他們,也都不讓知道。」
他剛想起身,又改變主意,暗道:「我不能現在走,更不能偷走,這不是明明告訴他們秘笈在我身上嗎?但是不走,又怎麼辦呢?這真應了一句話: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今天可真危險,差點兒讓朱伯伯看出。我不能再保存秘笈了,總有—天,會讓他們知道,不如毀掉它!別人在我身上找不到,我再堅不承認,豈不神不知鬼不覺麼?」但是他又想到不能失信於萬老前輩。以後見了丐幫幫主,如何交代?不行,還是毀了再說,先解眼前危機。我已經學會,以後再教他,不然照樣繪張給他,不是兩全之法嗎?輕輕爬起,望望對面床上的徐子貴,見他靜靜地躺在床上。他躡手躡足走到桌邊,探手懷中掏出歸藏秘笈,想就著油燈毀掉,正當他掏出絹帕,忽有衣袂帶風之聲掠過屋頂。他一驚,立即將絹帕塞進懷裡,坐在桌邊不敢稍動,兩眼看著窗外,這夜行人無論是誰,對他都不會有利。
這一聲夜人掠過之後,很久不見任何動靜,他的心這才定下來。
慢慢又掏出絹帕.由於過份緊張,雙手不住顫抖,拿著秘笈,搖擺不定地向燈伸去。
「斌弟弟!你幹什麼?」
躺在床上的徐子貴,已翻轉身來望著他。
斌兒一顆心差點兒從口裡跳出來,急將伸出的手縮回來,吶吶無語。
徐子貴見他不答,旋身坐起,看清斌兒手中拿著一張絹帕,側向著他,他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道:「斌弟!是師妹給你氣受了?師妹也真是,有你這麼一位聽話的好弟弟,還常常欺負你。」
原來他以為斌兒受了敏兒的氣,在燈下暗自飲位。
斌兒怔怔地答道:「徐師哥,不是的。」
徐子貴道:「還說不是呢?你不是拿著手絹擦眼淚嗎!」
斌兒忙道:「徐師哥!你可不要亂說,我沒有哭。」
徐子貴奚落地道:「啊!好漂亮的手絹,是不是師妹送你的?讓我看看!」
徐子貴也不過是十六歲的大孩子,長得很英俊,聰明能幹,就是心胸狹窄。也正因這一點,朱劍夫不太喜歡他。他父母早喪,自小與敏兒一起長大,近年來,見師妹越長越美,早有傾慕之心,自斌兒來此,敏兒整天和他在一起,故對斌兒暗暗嫉妒。此時見有機可乘,哪能不盡其奚落挑撥之能事?他見斌兒不理睬他,當即下床走到斌兒身邊,伸手去搶絹帕。斌兒沒防他這一手,輕易被他搶去,這下斌兒慌了,急道:「給我!還給我!」
徐子貴將絹帕藏在背後,說道:「你說,是不是師妹送你的?」
斌兒急得滿頭大汗,連說不是,撲過去,想要搶回。
徐子貴一轉身,面對斌兒,以悠閒地道:「既不是師妹送的,我看看有何要緊?」
斌兒急得要哭,哀求地道:「不能看嘛!求求你還給我,只要徐師哥還給我,要我怎麼報答都可以。」
徐子貴搖搖頭道:「我不要報答,只看看就行了。」
說著,將背後的手伸到面前,就要展開細看。
斌兒無奈,好說不行,搶又搶不過,急得渾身發抖,他急中生智,故作賭氣地道:「好!你看吧!告訴你,就是敏姐姐送我的,怎麼樣?我去告訴朱怕伯,就說你搶去敏姐姐送我的手絹。」
說著,轉身疾向房門走去。
這一著還真厲害,徐子貴怕的就是這一著。他忙橫身攔住房門。
訕汕地道:「斌弟弟!師哥和你鬧著玩的,你不讓我看,我不看就是,諾,拿去吧!」
斌兒一把奪過絹帕就往懷裡揣,爬上床去,不管徐子貴如何引逗,也不理會。徐子貴討了個沒趣,也就睡了。
第二天,斌兒一早跑到後園,走到昨日與敏兒坐過的地方,掏出秘笈,他想把它撕碎,扔到池裡。
當他正要撕的剎那,忽聽背後有人喊道:「斌兒,不去練功夫,跑來這兒幹什麼?」
他回頭見是丁開傑,連忙收起絹帕,歎口氣,暗道:「秘笈啊!秘笈!我連毀去你的機會也沒有,昨夜讓徐師哥一攪,沒燒成,今早看樣子還是毀不了,唉。」他轉身站起,向丁開傑一躬道:「丁伯伯!你早,我正準備去練功呢。」
丁開傑微微頷首,轉身走了。斌兒急忙掏出絹帕,三把兩把,撕成很小的細條,然後揉成—團,扔進池裡。
正在這時,敏兒又在老遠喊道:「斌弟弟!你在哪兒?爹爹找你呢!」
斌兒連看撕毀的秘笈沉下水去的時間也沒有,深深噓了口氣,暗道:「總算毀掉了,這下可不怕人知道啦,你們都來找我吧!」
當敏兒與斌兒步進大廳時,裡面已坐滿了人,差不多鏢師和執事等都在坐,此時廳裡鴉雀無聲,充滿了嚴肅的氣氛。朱劍夫居中而坐,滿臉肅穆凝重之色。二人受這嚴肅氣氛感染,輕手輕腳地走到朱劍夫身旁,斌兒偷眼一掃場中各人,不免心裡暗暗打鼓。不知是他心虛呢?或是別人有意?他感到與他接觸的每一雙眼睛,都是帶著奇異的神色望著他。他趕忙收心神,裝得茫然不知的神態看著朱劍夫。
這時,朱劍夫以沉重而嚴肅的語氣道:「昨夜發生的事,想在座的老師們,都已得到警訊,雖然鏢局沒什麼差錯,但這位到鏢局踩盤子的朋友,單憑一身輕功,就使朱某人望塵莫及,竟連來人相貌也未看清,所以,我感到這事甚是嚴重。」
』 斌兒暗道:「昨夜果有夜行人照顧鏢局。」
但聽一個名叫朱毅的嫖師發話道:「哪個吃了熊心豹膽的傢伙,敢來戚鎮鏢局撒野?今晚如敢再來,我們大夥兒給他點顏色……」朱劍夫舉手作勢,要他不要打岔,繼續說道:「這絕不是一般江湖宵小,也不只是昨夜這麼一晃就算了,恐怕鏢局將從此多事,貴賓會不斷光臨,而且來者可能都是頂尖高手,所以請諸位來商量對策。」
此時大廳上,除了李鏢師等一兩個稍知內情人之外.大家竊竊私議,不知鏢局何以會突然發生如此嚴重的事。還是火爆性子的朱毅問道:「請問總鏢頭,李鏢師帶回什麼消息?」
朱劍夫無意地看了斌兒一眼,看得他心裡一顫。好在這只是電光石火一瞬間事,而且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朱劍夫臉上,沒人留心他的窘態,不然,他就難以逃過這些老江湖的眼底。只聽朱劍夫答道:」江湖上傳聞,在漢口出現武林矚目的歸藏秘笈落在朱某人手上,如今黑白兩道高手,正紛紛趕來此地……」朱劍夫此言一出,各人不約而同地啊了一聲,十幾雙眼睛發出閃閃光芒,驚奇而又羨慕地望著朱劍夫。朱劍夫知道他們心意,當下肅穆地道:「請各位相信,我朱劍夫絕非口是心非之輩,去年我到漢口,本有爭奪秘笈的意思。可是事實上連秘笈是黑是白也沒見一眼。」
於是,將他到漢口之行的經過和盤托出,眾人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朱劍夫繼續又道:「這是江湖上一種誤傳,但是何以誤傳秘笈在我手上?連我也想不出是何道理。更有人傳說秘笈被一個小花子拿走,或許有人會懷疑到斌兒身上……」說至此處,他回頭望了斌兒一眼,斌兒忙把頭低下,顯得侷促不安,真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他怕看那些含有奇異的眼光。朱劍夫又道:「但是我相信,斌兒和我一樣冤枉,他來時沒有一點武功,也不是丐幫的人,即便他適逢其會,萬道力老花子也絕不會輕易將這武林至寶,交給一個幫外的孩子。」
斌兒這時暗暗呼了口氣,忖道:「再呆下去,太危險了,會連累朱伯伯也不得安寧。我還是走吧。」
此時,朱劍夫正在為鏢師們分配任務。這些人守更值夜,那些人埋樁布卡。但是斌兒對這些全沒聽見,他一直在暗自盤算著如何離此,直至眾人紛紛散去,他才警覺,期期艾艾地向朱劍夫道:「朱伯怕,我想……和徐師哥一起,跟丁伯伯走一趟縹,也見識見識……」朱劍夫驚奇地看看他,問:「誰要你去的?是徐子貴?還是丁鏢頭?「斌兒搖搖頭道:「都不是,我自己要去的,還沒對他們說呢!」
朱劍夫劍眉一揚,緩緩說道:「你的武功還不夠資格走鏢,你要知道,江湖上險惡重重,不是你所能想像的好玩的。等過些時,我帶你們出去走走。」
斌兒急道:「不,我又不是單獨走鏢,有丁伯伯帶著,絕不會有什麼錯,而且丁伯怕前些天教了我一些匕首的招式,到現在還沒學會,我想一路上跟丁伯伯好好學學,同時,也可多增長點見識。」
朱劍夫望著他微一沉吟,道:「好吧!不過,你要先去問問丁鏢頭,看他是不是肯帶你去。」
斌兒興奮地道:「好!我這就去問丁伯伯。」
朱劍夫忙喝道:「慢著,斌兒,我問你,乾罡劍法是何派的劍術?」
斌兒茫然地答道:「是北嶽劍派最深奧的劍術。」
朱劍夫微一頷首,又道:「嗯,這是北劍派鎮山劍法,不要說傳給外人,就是本派子弟,也須經過長期考察,是不輕易傳授的。你要千萬記著,未得我同意,不得傳給任何人,就是我門下弟子,也不例外。」
斌兒心中感動非常,忙道:「我知道伯伯愛護我的深意,絕不敢違背您的訓誨。」
敏兒一直靜立一旁,這時忽道:「爹爹!不能讓斌弟弟去,他會不回來的。」
朱劍夫正想問何原故,斌兒忙解釋道:「昨天聽說丁怕伯今日走鏢,我就想跟去看看,和姐姐開玩笑,說離開這兒,就不回來了。其實,我早已無家可歸,伯怕和姐姐對我這麼好,我不回這兒來,又到哪裡去呢?」
朱劍夫聽後,成竹在胸他說道:「敏兒,讓他走一趟也好。斌兒,你去問問丁鏢頭,然後告訴我。」
斌兒連蹦帶跳地走到前院,見丁鏢頭正在招呼夥計們起鏢,他輕輕地走到丁開傑身旁,高興地道:「丁伯怕,這趟我跟您一起去,也可見識見識世面,朱伯伯已經答允了,只要丁伯伯肯帶我……」丁開傑聽他一說,雙眉深鎖,心想:「這幾天威鎮鏢局正在多事,而且這趟鏢賣價又很高,正擔心是否如往常一樣風平浪靜,要是路上出點事,哪有功夫照顧他。」於是,搖搖頭道:「斌兒,走鏢機會多的是,這兩無風聲甚緊,萬一出事,一定很棘手,不是怕伯不願意帶你去,而是現在時機不對,你要聽話,下次一定帶你。」
斌兒滿腔希望,讓丁開傑澆了一盆冷水,他知道丁開傑的脾氣,一經他拒絕的事,任你如何要求,也是徒然。他暗中決定,讓鏢車先走,過幾個時辰,他再偷著趕去。
朱劍夫早有先見之明,他知道丁開傑不會冒險帶他,是以他要斌兒去問丁開傑,但斌兒私下偷走,卻是他意料之外。
午後,丁開傑等一行,押著鏢車離了開封,一路吆喝著向山東而去。
這夜,威鎮鏢局一連來了數起夜行人,但只是神秘地一晃即逝,縱然鏢局裡能手不少,竟無法將來人留下。鏢局眾人,經過這一夜辛苦,竟然徒勞無功。
這時,大概有四更多天,天邊已微微地有些亮光,大家這才鬆弛下緊張的心身,慢慢地進入睡鄉。
正當眾人沉沉酣睡的時候,鏢局後園裡,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小心翼翼地牽著一匹馬,輕輕地出了後門,翻身上馬,直奔東門,此時城門將將開啟,這人出得城外,稍微一認方向,一夾馬腹,向徐州大道疾奔而去。
天亮後,鏢局眾人由於昨夜勞累,所以大部仍在夢鄉,只有敏兒一人起得最早,但也已日上三竿,梳洗後,先到書房,見朱劍夫和衣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她知道父親一夜辛苦,不敢驚動,輕輕退出房來,逕往演武場走去,只見空蕩蕩的,連半個人影也沒有,她自言自語地道:「他倒真會偷巧,知道爹爹不會早起,他也睡懶覺,非把他從床上拖起來不可。」
說著,向斌兒房裡走去,哪知斌兒人已不在,床鋪零亂,像是才起來不久,她嘴裡罵道:「懶骨頭,床鋪也不收拾好。」
她又到外面打了一轉,仍不見斌兒,最後她到園裡去找,也沒見著他的影子。她無聊地坐在前天和斌兒坐過的樹下,暗道:「斌弟弟不會偷偷溜走吧?」
倏地她眼角一掃,看見靠近池邊的荷葉上,有一團白絹,她好奇地伸手去拿,但手臂太短,差一點點才夠到。恰好鏢師朱毅走過,看見敏兒要取荷上絹帕,他以為是敏兒丟的,忙走過來,伸臂一探,輕易地拿到手中,隨手遞給敏兒。
朱劍夫也在這時走來,問道:「這是什麼?」
敏兒答道:「我也不知道。」
說著,將碎絹交給朱劍夫。
朱劍夫接過一看,只見一條條變了顏色的細絹,像是年代久遠,仔細看,每一條絹上都有一點點的墨跡,他怔怔地看了半天,面部表情複雜,陷入沉思。
陡然間,他抬頭問道:「斌兒呢?」。
敏兒搖搖頭,道:「我都找遍了,也沒看見他。」
朱劍夫將碎絹仍舊揉成一團。握在手裡,道:「敏兒,你再去找他,朱師傅也幫忙找找,我在書房等你們。」
他們前前後後,每個地方都找過了,也沒見著斌兒。還是朱毅在斌兒房裡的桌上,發現斌兒留的字條,他忙拿著送給朱劍夫。字條是留給朱劍夫的,上面寫道:「斌兒仰慕齊魯文物,久欲一遊為快,今私騎追趕丁伯,當隨鏢車同返,沿途有丁伯提攜,諒無差錯,祈勿以斌兒為念。」
朱劍夫看完留字,吶吶地說道:「嗯!是他!是他!」
敏兒奇怪地問道:「爸爸你說什麼?是他,是誰?」
朱劍夫沒有答理敏兒問話,轉對朱毅道:「朱師傅!你辛苦一趟,到帳房取五百兩紋銀,選匹好馬,去追趕斌兒。將銀兩交給他沿途使用,叫他路上千萬小心,再告訴丁師傅說,如果路上有什麼事故,寧可遺失鏢銀,對斌兒的安全,卻必須盡力,我稍事安排,日內必定趕去。」
朱毅感到總鏢頭這一措施,令人不解,正在躊躇,朱劍夫揮揮手,著其速去。
敏兒在一旁插嘴道:「爹爹,我也要去追趕斌弟弟。」
朱劍夫歎息一聲,道:「我也放心不下斌兒,本想立即趕去,怎奈這兩天鏢局正多事,只好過幾天,稍微平靜些,我帶你去追他,現在去了,反而會害了他。」
敏兒不解何故,悶悶不樂地坐在一旁。
且說斌兒出了東門,他猶豫了一下,是追趕鏢車呢,抑是就此遠走他方?身邊幾兩碎散銀子,還是朱伯怕給他的零用餞,又能走得多遠?還是跟著鏢車走吧,也不容易引起別人懷疑。記得外祖父是山東肥城張家店人,等到濟南我再溜走。
斌兒主意一決,催馬向蘭封大道奔去,他怕朱劍夫發現他出走,派人追他回去,是以他快馬加鞭,向前疾馳。看看已是正午,跑得人困馬乏,這一氣急跑,他已出來七八十里,到了蘭封。他打了個尖,上足馬料,又向店家打聽威鎮鏢局的鏢車,何時經過蘭封。豈知店小二隻是搖頭,說沒有鏢車經過,他才知道自己走錯了路。他不敢返回開封再轉陳留,只是從小路直出由寧陵追去。
這一路頗為荒涼,來往商旅甚少,幸好這一帶地勢平坦,斌兒心急趕路,放馬飛馳,有如脫弦之箭,斌兒坐在馬上,但見兩邊樹木向後飛逝,他對自己的騎術,甚為滿意,不由臉上浮起一絲笑意。
正當他得意洋洋,偶一抬頭,遠遠看見前面一匹白馬,向同一方向奔馳,因為距離過遠,看不出馬上坐的什麼樣人,斌兒也不在意,只顧催動坐騎向前疾馳。
約摸盞茶時間,已漸漸追上前面白馬。這時,他才看清馬上之人也是和他年紀相仿的少年,從頭至腳,一色純白,在黃沙滾滾中,有如一朵白雲低掠而過,煞是好看。
更使斌兒奇怪的,這白衣少年已發現後面有人趕來,頻頻回頭探視。
斌兒在心底暗讚一聲:「好俊的少年!」
但見白衣少年,大眼睛黑白分明,兩頰肌肉白裡透紅,英俊非凡。
斌兒只顧讚羨白衣少年,即沒留意自己坐騎已和白馬首尾相接。
突然,白衣少年右手一抬,倏地一下,馬鞭已照斌兒當頭打下。
斌兒應變極快,將頭一側,手上馬鞭反手一撩,兩條鞭子相互纏住,二人同時往回一帶,兩條馬鞭一鬆,雙雙跌下馬來,二人武功都不弱,一落地面,立即拿樁站穩。斌兒氣道:「你這人怎地不講理,何故馬鞭傷人?」
白衣少年噘著嘴道:「誰叫你追我!」
斌兒奇怪道:「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誰追你來著?」
白衣少年一急,大聲道:「臭小子,你明明拚命催馬,還強辯不是追我!」
斌兒讓他罵得性起,心想:「這人真不講理,好,跟你開個玩笑。」於是哈哈大笑道:「哈哈……臭小子!就算我追你,你又待如何?」
斌兒這一挖苦,白衣少年臉上立即現出兩條紅暈,一直紅到耳根。氣呼呼地道:「哼!你追我,我就打你!」
斌兒暗暗奇怪,這少年無緣無故怎會臉紅,而且這一來顯得更美。心裡不願和他打,倒想和他交個朋友。還未答話,白衣少年已抖出一招「霸王揮鞭」,斜肩打來。
他沒學過鞭法,不知如何還手,急切問使出歸藏步,才算避過這一招。
白衣少年一陣快攻疾打,但都被斌兒輕易躲過,他咦了一聲道:「臭小子!還手啊!儘是躲閃,算哪門子武功!」
斌兒輕輕一滑,已到了白衣少年背後,微微笑道:「你我素不相識,不想跟你打,小兄弟,咱們交個朋友吧!」
白衣少年答了個好,轉過身來,惜著旋身之勢,馬鞭橫裡照斌兒頭上掃去。
斌兒聽得對方答好,沒想到他如此詭詐,頸上著著實實了一鞭,鞭尾掃在右頰,熱辣辣的,但他並沒還手,忖道:「眼前事已夠我受了,又跟他纏上做什麼?」
兩個起落,縱回自己馬側,長身上馬,揮鞭而去。
白衣少年先前在氣頭上,沒有看清對方是何等樣人,當一鞭打在斌兒頭頸上時,他才看清對方是一個英俊挺秀、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又見他並不還手,知道對自己並無惡意,正想道歉,豈知斌兒已上馬而去,他也連忙上馬隨後追去。但他的馬沒斌兒馬快,追了五六里,不但追不上斌兒,連影子也追掉了,白衣少年對自己安慰道:「管他的,打錯就打錯吧,我追的東西還未到手,還是自己的事要緊。」
白衣少年將馬帶轉,橫裡躥進右邊的樹林。
斌兒不敢在路上多耽擱,悶著氣往前奔馳,片刻工夫,已到榆廂鋪,正待下馬休息,陳留大路遠處,朱鏢師騎著一匹黑馬,飛馳而來,斌兒暗叫一聲不好!果然追我來了,不能讓他在這兒追上,先找到丁伯伯他們再說。
斌兒一提馬韁,向前面大路奔去。後面朱縹師已經看見斌兒,大聲喊道:「斌兒!停停!總嫖頭命我追趕你來了。」
斌兒一聽,追我回去那還了得。於是,揮鞭催馬,向前狂奔,朱毅隨後疾追,片刻之間,已追了個首尾相連,朱毅就馬一縱,已將斌兒的馬頭拉住,喘著氣道:「斌兒,我們先回榆廂鋪打尖,慢慢談!」
斌兒急急問道:「是不是朱伯伯要你追我回開封?」
朱毅搖搖頭道:「不是,要我帶東西給你,路上不便說,等會兒告訴你。」
斌兒滿腹狐疑,默默地隨著進了榆廂鋪。這條路是威鎮鏢局江、浙、皖、魯走鏢必經之道,朱毅領他進了一家酒店。早有小二過來將馬牽去上料,掌櫃上前阿諛地道:「朱達官您好!兩天不見,您老可發福多了,這位哥兒也請!」
斌兒心想,怎麼兩天不見,人就胖了?朱毅知道這是生意經,大刺刺地往裡走,找了個雅座,和斌兒分別坐下,掌櫃也跟過來,陪小心地道:「朱達官是不是要追上你們的鏢車?剛過去頓飯光景。您休息一會兒,吃點東西,天黑前準能趕上,兩位要吃點什麼?」
朱毅只顧擦汗,像是不知他站在一邊似的。斌兒有些看不過意,望著朱毅道:「朱叔叔,我們吃些什麼?」
他隨向掌櫃一擺手、道:「隨便!」
這時,店裡疏落的坐著二三起客人,朱毅待掌櫃走後,才輕輕地對斌兒道:「總嫖頭要我帶銀兩給你路上使用,叫你一切小心,聽丁鏢頭的話。過兩天,總鏢頭也要來。」說著,遞過一個小包袱。斌兒內心甚為緊張,心想朱伯伯都知道了。接過小包,他隨手打開,朱毅忙伸手壓住,輕聲喝道:「記住,旅途不可露白!」
斌兒點點頭,由衷地道:「朱伯怕對我太好了。」
朱毅低聲問道:「斌兒!鏢局後園荷花池裡,那一團破絹是你扔的嗎?」
斌兒一驚,瞠目結舌,不知如何回答。
突地,一陣蹄聲,停在門口,二人掉頭看去,見高高矮矮七個大漢,昂然走進店來,小二忙慇勤招呼,這七人坐定後,即吩咐小二道:「沽十斤酒來,切十五斤大餅,菜現成的往上拿。」
一會兒酒菜端上,七人據案大嚼,斌兒邊吃邊向這七人偷看,但見一個個粗眉大眼,滿臉橫肉,年紀都在三旬開外,朱毅忙用眼色制止他不可多事,他茫然地望著朱毅。陡然,為首大漢道:「兄弟們,快點吃喝,我們趕到前面去等,截住這小兔崽子,別讓他溜了。」
說著,兩道如電的目光,射向斌兒。
朱毅臉色倏地一變。
斌兒接觸到那鋒利的眼神,不由打了個寒哄,嘴邊的一塊肉也掉落地下。正當朱嫖師與斌兒大驚失色之際,忽然門外一陣喧嚷,斌兒回頭看去,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小花子作勢要向裡闖,讓小二橫身攔阻,不讓小花子進來。
小花子大聲嚷道:「你們開酒店,怎不接待客人?」
店小二喝道:「臭花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配到這兒來麼?再不走開,看我不揍你才怪?」
小叫花甚是無賴,雙手環抱胸前,向旁一閃,道:「你不讓我裡面吃,在外面也是一樣。」
說著,一個箭步,躥至門旁灶邊,一伸手,揭開熱氣騰騰的蒸籠,隨手將籠蓋往地下一丟,一雙黑又髒的手,疾向籠裡抓去,兩手抓起四個饅頭,在上面各咬一口。
店小二萬想不到小花子恁快的手腳,連忙上前扑打,這時掌櫃的聞聲出來,也幫著呼喝叫罵。
小花子身手甚是靈活,店小二和掌櫃兩個人也抓不著他,小花子乘機向旁一躥,撒腿就跑。
掌櫃的恨得牙癢癢地,只有連叫晦氣,一邊吩咐小二收拾蒸籠,自己返身進屋。
這時,人影一閃,小花子又出現門外,雙手棒著剛才搶來的饅頭,向灶邊一放,每個饅頭都有幾個小黑手印。隨又叫道:「哼!不用小氣,饅頭不好吃,還給你,我要好吃的!」
說著,伸手向尚未蓋上的籠裡抓去,拿起個包子咬了一口,道:「嗯!這個還不錯,再來一……」店小二在俯腰撿拾蒸籠,沒想到又讓他抓去一個包子,忙跨前兩步,伸手一推,不知是小花子有意呢,還是巧合,乘店小二推來之勢,小花子伸出的手頃勢向蒸籠一掃,蒸籠翻倒,熱氣騰騰的包子饅頭滾落滿地。
七個大漢看得縱聲大笑。
掌櫃的聞聲又跑出來,一把揪住小花子後領,舉起蒲扇大的手掌,就要打下去。
正在此時,斌兒大喝一聲,一個箭步躥到門口,左手微抬,阻止打下之手,道:「掌櫃的!不要難為他,有什麼損失,我賠你!」
掌櫃的見有人代償損失,當即鬆開小花子,狠狠地瞪了一眼,道:「便宜你這臭花子!」
斌兒轉對小花子道:「小兄弟,不要搶人家的,來到裡面跟我們一起吃。」
朱毅暗暗埋怨斌兒多事,自己本身的事正無法擺脫,甚不願多管閒事,但斌兒已脫口說了,無法阻止。
其實斌兒心裡另有打算,他剛才聽到大漢們說要攔截他,故想托這小花子找丐幫的人前來相助。
斌兒與小花子坐定後,問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小花子一邊大吃大喝,一邊答道:「我叫明兒。」
斌兒又問道:「你知道天覆地載兮育人這句話嗎?」
小花子滿嘴菜餚,只將頭搖搖,表示不懂。
他知小花子不是丐幫的,自己白費一番心機,不過,說不定他和自己一樣,也是被逼淪為乞兒,又不願加入丐幫,因而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朱毅見小花子那份髒相,直想要吐,再見他指箸並用,哪還吃得下去,默默坐在一旁,此時突聽七個大漢中的一人道:「大哥,東西到手後、我們回沂州呢,還是送到天津去?」
為首之人粗聲答道:「當然回沂州!誰還敢到魯南七虎頭上捉蚤子?」
這七人酒足飯飽,帶著幾分醉意,離店往東面去。
朱毅看看天色,付過飯錢,帶著斌兒向前面趕去。
斌兒臨走時,摸出一錠銀子,放到小花子手裡,小花子客氣地不願接受,二人推來推去,斌兒的手觸及他那又髒又黑的手時,感到軟綿綿的,細膩非常,但小花子黝黑的臉上,卻泛起一片紅暈。斌兒以為他是不好意思接受施捨,一鬆手,不管他是否接受,掉頭出門,上馬疾追朱毅而去。
二人趕到下一站時,已經天黑,鏢車已過去多時,到寧陵歇宿。
朱毅因在榆廂鋪聽了魯南七虎的話,不敢夜趕路,當天和斌兒就在當地歇宿。
第二日巳時才在寧陵過去約二十里處,趕上鏢車。
長臂猿丁開傑一見斌兒,雙眉微微一皺,問道:「朱師父,是總鏢頭要你送斌兒來的嗎?」
朱鏢師嘴裡答聲「是」,一丟眼色,拍馬向前跑去,丁開傑知他有話不便當著眾人說,遂也拍馬上前。
他們越過鏢車,奔出七八丈遠,才放鬆韁繩,信馬徐行。
這時,丁開傑問道:「朱師父,有什麼事嗎?」
於是,朱毅將總鏢頭的話,轉告丁開傑,並將斌兒出來後情形,一字不漏地說了二遍。最後道:「在我看來,江湖中人雲集開封,絕不是撲風捉影,可能斌兒與秘笈有關,連總鏢頭也不知道。」
丁開傑點點頭道:「如此說來,八成是斌兒得到秘笈了。一看風聲甚緊,遂將秘笈毀掉,只可惜總鏢頭撿到秘笈卻一無所獲……這樣也好,免得惹禍上身,只不知斌兒是否已學會此一至高無上的武學?要是他無法領悟,這高深武學就因他絕傳,未免太可惜了。」
朱毅遂又將在榆廂鋪遇上魯南七虎的情形,告訴了他,丁開傑聽後道:「單憑魯南七虎,諒也不敢來碰我們。不說總鏢頭,河洛一劍的威望,僅我丁開傑三個字,諒七虎也不敢蠻來,只是擔心七虎背後的人。好在總鏢頭日內就到,我們也不必多操心。問題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斌兒的事,何況現在還拿不穩斌兒是否真與秘笈有關,我們也不必問他,等總鏢頭來了再說吧。」
朱毅連忙點頭稱是。
他們兩人遠離鏢車,竊竊私議,此時,斌兒已和徐子貴有說有笑;徐子貴原是識途老馬,沿途指手劃腳,一路上不愁找不到話說。
當晚留宿谷熟,丁開傑命斌兒和他同睡,並告訴他一路打尖住宿時,不准隨便一人走開。他白天因要照顧鏢車,不能時時陪他,可和朱鏢師或者徐子貴同步。但又暗示斌兒,徐子貴為人心地不正,要他多留意。
自此,斌兒在打尖或投宿時,均與丁開傑一起,他幾次想要偷走。
但又不敢妄動。白天朱毅隨時留意他,只是因年紀懸殊,和他沒什話談,所以和徐子貴走一道的時間較多。他倆常常落在車後,談談說說倒也投機。因這一路上都是一望無際的平原,所以丁開傑也沒說什麼。
這一日,鏢車出了河南地界,進入蘇北,斌兒和徐子貴二人,遠遠落在後面談話,徐子貴道:「斌弟弟!跟我們一道,你想不想你的敏姐姐?」
斌兒點點頭道:「嗯!有時會想。」
徐子貴接著道:「你這傻瓜,有小美人日夜陪伴不好,卻甘願跟我們來餐風露宿。」斌兒忙道:「徐師哥不要說笑話,敏姐姐對我好,我當她親姐姐一樣看待。」
徐子貴接著道:「可是人家不把你當親弟弟看呀!」
斌兒還不解男女間事,徐子貴的話當然聽不太懂,奇怪地問道:「不當親弟弟當什麼?」
徐子貴哈哈笑道:「你是我們威鎮鏢局的姑老爺呀!你不知道?」
斌兒急忙正色道:「徐師哥!千萬不可亂說,聽到朱伯伯耳裡,我們都擔不起。」
』
徐子貴道:「怕什麼?師父又不在這兒師父對你可是真好,我跟他已十多年了,乾罡劍一招半式也不肯教我,你來不過一年,他所有的本領都教給你了你又沒拜師,不是他心中的乘龍快婿是什麼?」
斌兒急分辨道:「朱伯伯說,因為我不久要去找靈空長老拜師,所以不肯收。他怕我獨個兒去,煩人欺負,所以才將乾罡劍法教給我,將來還不是一樣傳給你!」徐午貴搖搖頭,黯然地道:「這就難說了,要教我的話,早就該教了,我看師父不喜歡我。」
斌兒很同情他,忙安慰他道:「朱伯伯不會不喜歡你,他不教你乾罡劍法,可教了你混元氣功,卻不准我學呀!」
徐於貴忽高興地道:「斌弟弟,我們來交換,你教我乾罡劍法,我教你混元氣功,兩相益好不好?」
斌兒搖頭道:「不,朱伯伯沒吩咐,我不敢私相授受,就是徐師哥不要我教你乾罡劍法,你教我混無氣功,我也不敢接受呢!」
徐子貴聽他如此說,知道詭計難逞,心裡更恨斌兒,一心想將他趕走,才能在朱劍夫面前得寵。他認為斌兒未來鏢局前,他是師父的東床人選,偌大一間鏢局,也將落到他手裡。師父只有一個女兒,鏢局不給女婿給誰?為了人財兩得,他非拔去這眼中釘不能稱心,多時來都無法下手,這次斌兒趕來,正中下懷.所以與斌兒非常親熱。
其實他並非真想和斌兒交換授藝,他心想只要斌兒答應,不但可學會乾罡劍法,而且在朱劍夫面前告上一狀,使斌兒失寵,在相互授藝時,將混元氣功重要關節隱私,使他一輩子也練不成。
現在斌兒不上鉤,他表面不說,心裡可恨透斌兒.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只是斌兒卻沒有留意。
陡然,後面黃沙滾滾,一騎飛馳而來,眨眼間越過車隊而去,當飛騎擦過鏢車時,馬上大漢一轉臉,發出嘿嘿一陣冷笑。
斌兒看出這人是前天在榆廂鋪七個大漢中的一個,心頭微微一震。
丁開傑在前面高聲喊道:「斌兒,到前面來!」
斌兒一拍坐馬,來到丁開傑旁邊,見他與朱毅二人臉色甚是凝重。
片刻間,適才大漢又飛馳折返,待馬過去後,朱毅說道:「踩盤子的過去了,正點也該到了。」
丁開傑吩咐鏢師和趟子手緊趕一程,到了一處開闊大路,遂將鏢車停在一邊,嚴陣以待。不一時,果然來路上馬蹄雜亂,黃塵漫天。
丁開傑一馬當先,擋在路中。
眨眼間,七匹快馬已來到面前,原來正是魯南七虎。大虎湯仁高聲道:「丁鏢頭,你好!」
丁開傑在馬上微一抱拳,道:「托七虎之福,丁某還混得不錯!七位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見教?」
大虎湯仁道:「好說,在下兄弟做趟買賣,追蹤一個小子,不想追了兩天,卻在豫東被那小子溜了,丁鏢頭可否指示一二?」
在鏢車後的斌兒,心中大驚,心想:「果然是衝著我來的!」
丁開傑還未及答話,旁邊躥出一騎,馬上朱毅接口道:「魯南七虎,光棍眼裡不揉沙子,既然衝著威鎮鏢局來,就請劃出道兒來!」
魯南七虎的老三沈槐也是個火爆性子,當下越馬上前,道:「我們就是衝著威鎮鏢局來的,又待怎樣?威鎮鏢局可嚇不住魯南七虎!」
江湖上講究的是面子,三虎沈槐這一叫明字號,為了鏢局聲譽,丁開傑要想用話轉圜也不可能了,當下沉聲說道:「七虎既然瞧得起威鎮鏢局,攔截鏢車,那就請劃出個道兒,是單打獨鬥呢?還是群毆?我們全都接著!」
湯仁心裡明白,單打獨鬥,都不是丁開傑的對手,如果一齊上,威鎮鏢局鏢師就有五六個,連趟子手不下十六人之多,也不見得就能討了好去。正在猶豫不決之際,五虎王卜全一挺手中點穴撅,飛身下馬道:「我王卜全領教丁鏢頭幾招猿公劍!」
丁開傑尚未及答話,陡聽身後一聲大喊:「且慢!」嗖地一聲,威鎮鏢局的得力鏢師雙懷杖李克清已縱至當場,一擺手中鑌鐵雙懷杖,道:「我李克清先領教王師父的七十二手點穴!」
王卜全微微一怔,說了聲好,跟著一上步,踏中宮,走洪門,雙撅疾點李克清左右肩井穴。
李克清見他一出手就放煞著,而且踏洪門,走中宮,分明是意存輕視,不由怒哼一聲,勁貫兩臂,一招「開門揖盜」迎將上去。但聽當地一聲,雙方兵刃接個正著,王卜全身形微晃,李克清卻後退三步。
王卜全得理不讓人,搶前兩步,,雙撅疾伸,「二龍戲珠」直取李克清雙目。
李克清在威鎮鏢局中,素以臂力雄厚著稱,他一招「開門揖盜」足用了八成勁,豈料二人一招硬拚,自己反而落了下風。此時見王卜全雙橛疾點而來,不敢硬接,忙錯步旋身,躲過來招,心中冒火,暴喝一聲,用足十成勁,雙懷杖一招「雨打芭蕉」砸肩劈脊,向王卜全攻去,杖沉力猛,風聲呼呼,聲勢甚是驚人。
王卜全大喊一聲:「來得好!」
微一閃身,雙橛改點為掃,封住門戶,接著一招「烏龍盤柱」,斜點李克清脊下要穴,快如閃電。
李克清不敢怠慢,雙懷杖一掄,也以快打快,剎時間橛光杖影,纏在一團,沙石飛揚,暴喝連聲,打得十分激烈。
一轉眼,二人過手已是二十多個照面,李克清急於求勝,不免心浮氣躁,一力猛拼,這時已有點力不從心,雙懷杖招式漸漸慢了下來。
王卜全在七虎之中,也是以力猛招沉見稱,雙橛招數頗有獨到之處,一見李克清杖勢緩慢,立刻搶制機先,大喊一聲,一招「雙蛟破浪」,分取李克清胸前左右玄機穴。李克清急忙後退一步,猛提丹田真力,雙懷杖「白鶴亮翅」,硬接王卜全的雙橛,當地一聲大響,他再也立不住腳,登,登,登被震得後退六七步,左手鑌鐵杖唆地一聲,脫手飛出。
王卜全冷笑一聲,連上面步,雙橛一分,快似流星,直取李克清的眉心穴和中庭穴。
李克清身形尚未穩住,要想閃躲,已是不及,眼看就要命喪雙橛之下,真是危機一發。
突然,一聲暴喊:「姓王的!不要趕盡殺絕!」
王卜全急於自救,忙一閃身,縱出圈外,眼睛一瞟,臉一沉,怒喝道:「朱師父!你們是不是以多為勝?你們只管上,姓王的絕不含糊!」
原來是威鎮鏢局的金刀朱毅眼看李克清命在旦夕,急忙出手相救。
金刀朱毅臉上一紅,未及答活,三虎沈槐嘿嘿一聲冷笑,笑聲未落,已一個箭步,躥到朱毅面前,道:「威鎮鏢局的鏢師們,原來都是些草包,來!我沈槐可不怕車輪戰。姓朱的,我領教金背大砍刀的絕招。」
說罷,手中量天尺疾向朱毅面門點去。
魯南七虎原是以群毆見長,七虎陣更使人聞之膽寒。此時見朱毅搶著救人,被三虎沈槐截住,於是呼嘯一聲,蜂擁撲向場中。
大虎湯仁原想乘此將七虎陣擺出來,任憑威鎮鏢局的鏢師們如何了得,也難闖出陣外,只要時間一久,還不是網中之魚,束手就縛嗎?豈知丁開傑早料到他有此一著,見七虎蜂擁齊上,忙向鏢師們一揮手,率先躍出,擋在大虎湯仁、二虎簡從禮面前,一擺手中劍,逕向湯仁道:「丁某人自不量力,願向二位討教。」說罷,也不待二人答話。一領手中劍,怒向湯仁分心刺去。
這時,其餘鏢師及趟子手們早也一擁上前,分別圍住另外四人殺在一處。
李克清也早將鑌鐵杖撿回,返身又與王卜全戰在一處。
斌兒原走在車隊前面,此刻掉轉馬頭,向這邊看來,只見丁開傑以一支長劍,敵住湯仁的判官雙筆與簡從禮的鬼頭刀。
丁開傑一招「靈猿獻果」,向湯仁咽喉刺去,驀覺腦後生風,簡從禮鬼頭刀已自劈到,迫得他不得不先求自保,忙沉腕掣劍,橫身疾向一側跨出兩步。但雙腳剛剛站穩,湯仁判官筆已然至胸前,離乳泉穴不到三寸,丁開傑忙一翻腕,劍貼判官筆,上身向後一仰,右手順勢橫削湯仁左手。
湯仁眼看丁開傑必傷在自己判官筆下,豈料他竟有此一著,要想撤招,已是不及,一咬牙,左手一鬆,倒縱出去一丈開外。斌兒看得又是驚心,又是欽慕。
丁開傑一招得勢,更不怠慢,一抖手中劍,劍芒陡盛,有如龍飛風舞般,將二人圈在一片劍影之中。
李克清原本就不是王卜全敵手,二次鼓勇再戰,轉眼三十招過去,已是力不從心,漸漸不支。
魯南七虎武功俱都了得,除湯仁、簡從禮雙敵丁開傑外,其餘五虎都是獨戰三四人不等,五人各展所學,應付嫖師等十數人,仍是綽綽有餘。
鏢局雖然人多,大都武功平常,遇上魯南七虎,雖是三四人合戰一人,但時間一久,卻仍是手忙腳亂,險象環生,而且有一名趟子手,肩頭已然負傷。
斌兒在一旁暗暗著急,他心知自己這一年來,武功確是大有進步,但要挺身加入戰團,當可轉危為安,但自己又分身無術,總不能同時加入每一戰團。
看看場中危急情形,只急得他在馬上坐立不安。
忽然,他一轉念,忙探手懷中,他稍一猶豫,掏出一把碎銀錠,扣在手中,暗暗催馬挪前數步。
他為了遵守靈空長老的囑咐,所以沒敢把鐵棋子拿出來,手中扣著銀錠,卻又遲疑不決,因為在他認為,暗箭傷人是最可恥的,不夠光明磊落。
正在這時,驀聽噹啷一聲,李克清雙懷杖已二次出手,王卜全點穴橛倏地一分,疾向李克清頭頂百匯右肋期門二穴點去。
斌兒一見大驚,顧不得許多,手指彈處,唆唆兩聲,兩粒碎銀錠像流星一般,直向王卜全雙腕打去。
王卜全忽聽暗器破風之聲,向自己手腕打來,猛地沉腕撤橛,向後急躥,但聽當當連響,兩粒銀錠俱都打在雙橛之上。
王卜全嚇得一身冷汗,臉色慘白,心忖,哪來如此高手?
斌兒暗器出手,也自忖道:「若不一氣為其餘同伴解危,一旦被七虎發現驚覺,就難有機會了。」
於是,以滿天花雨手法,同時打出四粒銀錠,分襲三虎沈槐、四虎陳折明、六虎高天坡、七虎楊貫南四人手中兵刃。當當連響,四人間時為之一怔,住手後退,怒吼如雷,此時丁開傑不知發生何事,也忙跳出圈外,其餘眾人也已然分站兩處,朱毅李克清等人奇怪地望著對方;而魯南七虎正東張西望,一眼看見鏢車旁馬上坐一小孩,除此之外設有半點動靜。
王卜全忍不住怒聲喝道:「是哪位高人,既然敢架樑子,又何故藏頭露尾的不敢見人?」
連問數聲,沒有一絲回應。
斌兒見此情景,心想大丈夫敢做敢當,怕他什麼?遂一縱馬,來到丁開傑身邊,在馬上一欠身,道:「發暗器的並不是什麼高人,就是我一林斌,堂堂魯南七虎覬覦鏢銀,我特地施捨一些碎銀子,好叫你們人寶山不致空手而回。」
說著,將小手攤開,赫然還有幾粒碎銀錠。
眾人口頭又向剛拚鬥之處望去,果然發現地上幾顆銀光閃閃的碎銀子。
沈槐見發暗器的竟是個娃娃,不由氣往上衝,戳指罵道:「小子,你下來!我沈槐倒要見識見識!」
斌兒早巳打定主意,這時見三虎沈槐喝罵,遂輕輕一笑道:「三虎,不要鬼叫,你能躲過我一顆銀錠,我才和你動手呢!」
丁開傑急得濃眉深鎖,他雖知斌兒武功已然不弱,但七虎個個了得,豈是他所能鬥得過的?連用眼色阻止他,暗地為他捏一把汗。
沈槐怒答道:「好!就依你。小子,出手吧!」
斌兒坐在馬上,眼光向沈槐一瞟,道:「留神!小爺要打你的帽頂!」
』
說罷,右臂微抬,手指輕彈,嗖地一聲,一顆耀眼生輝的銀錠,直向沈槐頭頂飛去。
兩旁眾人也都認為斌兒口氣過大,手上功夫卻也平常。
沈槐暗笑,憑這種手法也想打得著我三虎?
眼看暗器距頭頂不足一尺,沈槐將頭微偏,舉手之間,已將暗器操在手中。陡然又聽唆地一聲,一顆暗器快逾閃電,已迎面飛至。
沈槐大吃二驚,忙身形微塌,將頭一低,說時遲,那時快,正當沈槐低頭躲避之際,一粒銀錠已不偏不倚地打在帽頂,餘勁將帽子帶得向後一歪,沈槐見此情形,感覺大丟臉面,也無心再戰,轉身喊了一聲:「我們走!」帶著其餘人眾一溜煙消失了。
一個趟子手望著斌兒道:「要不是小師傅這一手,恐怕我們都得掛綵。」
朱毅也咧著大嘴道:「好小子!你從哪學來這一手暗器?恐怕總鏢頭的飛蝗鏢也不如呢!」
鏢師及趟子手們紛向斌兒道謝,斌兒謙虛地道:「我只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你們不要這樣說。」
丁開傑拍拍他肩背道:「真想不到你有這一手,要不是你,真不知作何了局呢,不過,如此一來,前途凶險更多了。」
斌兒不解地道:「七虎走了,還敢再來?」
丁開傑點點頭道:「嗯!恐怕還要引出大魔頭來呢!這是魯南七虎的門口,你想他們會認栽嗎?」
斌兒問道:「什麼大魔頭?」
丁開傑緩緩說道:「魯南七虎雖不是親兄弟,卻是同門師兄弟,平日狼狽為好,為非作歹,但從不在魯南境內作案。他們武功個個了得,更練就七虎陣,江湖上能闖過七虎陣的,除了三老二毒一癲丐之外。恐怕無人有此功力。而且他們背後還有一位與三老二毒一癲丐齊名的師父,人稱鬼才人魔杜衡,是毒蜂馬其熊的師弟,為人介於正邪之間,早年是個獨行大盜,黑道宵小聞名喪膽,自從十多年前收了七虎為徒後,很少親自出手,這次七虎鎩羽而去,只怕引出這魔頭來,那就只有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