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劍雙姝 正文 第二章 歸藏
    小孩嗯一聲,呢喃自語道:「這老花子甚是了得,可惜他是個花子,爹!娘你二老保佑孩兒,找一個師父,學成武藝,好為你二老報仇!」

    驀地,哎喲一聲,將他驚醒過來。原來老道一雲帚將烏蜂掃落地上,正巧落在武師腳邊,這只烏蜂並沒死。老道等忙著應付另幾隻烏蜂,卻沒想到這只烏蜂又從地上飛起,在武師後頭上螫了一下,武師只覺微微一麻,也未在意,豈知由麻而痛,終於倒在地上大叫不已。

    小孩一見,嚇得臉都青了。

    老花子和六個黑衣漢子正注視地下武師時,老道一揮手中雲帚逼退烏蜂,向場中諸人一瞥,旋即雙足一點,越窗向茶肆後面躥去。

    老花子輕輕地咦了一聲。程剛猛地回頭,與老花子眼光甫一接觸,機警地掃視場中,急喊道:「雜毛將秘笈帶走了,快追!」話聲甫落,人已穿窗追出,其餘五個大漢也呼嘯一聲跟著追去,空中盤旋撲撲的烏蜂,聞聲也飛追而去。和尚緊接著一個縱身,尾隨追去。

    老花子見眾人都已先後離去,從樑上飄身跳下,見躺在地上的武師頭臉腫脹,呈紫黑色,此時已元力翻滾,口中不斷發出一聲聲痛苦的呻吟。他搖搖頭,微微一歎,從懷裡掏出一小錠銀子,扔在桌上。反手一抄,將武師挾在臂下,正待縱身離去,忽一眼瞥見小孩畏縮躲在一旁,隨口說道:「你也快走,別盡想偷吃。」說罷,不待小孩答話,已騰身縱起,一眨眼,已去得無蹤無影。

    小孩望著他逝去的背影,嫌惡的「呸!」了一聲,訥訥地道:「你才盡會偷吃呢……」店家一聽說偷吃,這才從牆角桌子底下爬出來,一眼看見桌上那塊銀錠,一咧嘴,嘿嘿笑了,趕到桌前,抄起銀錠,就揣人懷內。一回頭看他尚未離開,一擺手道:「過來,小花子,把這些剩下的收拾去吧!」

    他肚子早在咕嚕嚕直叫,見這一干人大吃大喝的,本想待會兒能撿點什麼充充飢,經老花子臨走一說,不由有氣,心說:「哼!你個老花子又神氣什麼?我要在家,還不是照樣打發你……」原來這孩子正是到處流浪,行乞度日的斌兒。他一想起家,又勾起無限悲痛,不知不覺眼淚已奪眶而出。但隨即用手背一抹眼淚,臉上現出一種毅然不屈的神色,站起身,方待離去,聽店家一喊,他這才轉回身來,默默地將殘菜剩飯取過一旁,狼吞虎嚥地飽餐一頓,然後走出茶肆。

    這時,雨過天晴,已是日暮時分。斌兒出得茶肆,一步步順著官道往下走去。他一邊走,一邊想著在茶肆裡看到的這些人,道士、和尚、武師、老花子、黑衣大漢,他不知道他們究竟在幹什麼,但是只覺得這些人都不平常。天色漸漸暗下來了。他遠遠地看到前面山腰間,隱隱地露出寺院的院牆。於是,他加緊腳步,想趕到寺院歇宿。當他氣喘吁吁地爬上山腰,眼看就要到寺院山門時,驀地,路邊一團黑影在蠕動,他嚇得啊了一聲,急往後退,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個滿身血污的老人倒在路旁。

    他慢慢地挪前兩步,輕輕問道:「老人家,你怎麼了?」他輕輕地又走近幾步,低聲問道:「老人家,你可是傷著了?」老人緩緩地抬起頭來,無力地望著他,掙扎著想爬起來。斌兒一看,哼了一聲.掉頭就走,一邊哺哺地道:「老花子!我才不理你呢。天下花子沒好人!」

    但他走不到數步,就聽見身後撲通一聲,想是老花子掙扎欲起,又無力跌倒,同時傳來痛苦地呻吟,斌兒不由自主地停步回身,望著老花子,暗暗想道:「這老花子並沒欺侮我呀!我為什麼恨他?何況見死不救,非仁者也。還說什麼濟困扶危?」

    他如此一想,內心慚愧非常,滿懷歉疚地疾步過去,道:「老人家,我扶你到寺裡歇會兒吧?」老花子微微嗯了一聲,斌兒吃力地扶起他來,搖搖晃晃地走進寺院,就在殿門前扶他慢慢躺下。

    老花子哼聲不絕,半晌,才費力地吐出一個水字。斌兒知他要水喝,立即跑進寺後,找出一碗水來,一手扶起他的頭,一手端著水餵他,老花子喝了一口,又望了望自己腰間,有氣無力地道:「藥……」斌兒忙從他懷裡摸出個小瓷瓶,拔開瓶塞,倒出三四粒藥丸,塞進老花子口裡,又端起水,餵他喝完了,扶著他躺好,自己則坐在一旁,默不作聲。

    過了盞茶工夫,老花子似已恢復不少,抬頭望著斌兒,緩緩問道:「你在幫叫什麼名字?」斌兒一聽,不由一嘟嘴,答道:「我是花子,可是沒加入丐幫。」

    老花子疑惑地看著他,心想真怪,是花子而不在幫?他奇怪地問道:「剛才你要扶我的時候,為何又掉頭不顧,還罵了一句什麼?過了一會兒,才又過來扶我,是為什麼?」

    斌兒低聲但卻有力地答道:「我恨你們丐幫!」老花子聽他如此說,心知必另有文章,慈祥的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如何淪為乞兒,又為什麼仇恨丐幫?」斌兒黯然地將自己的淪為乞丐的經過,除了家世沒提之外,其餘的簡單說了一遍,當他說到受丐幫欺負,連飯也不易付到的時候,更是憤憤不已。

    老花子對他的天資秉賦甚為喜愛,有心成全他,於是說道:「這是丐幫敗類們胡作非為,幫主和管事的失察,還請小哥原諒。終有一天讓幫主知道了,他們會受裁處的。小哥兒,你願加入丐幫嗎?」

    斌兒坦率地道:「我不想一輩子做花子。」

    老花子深深地歎了一聲,他雖賞識斌兒,想為丐幫培植新人,但他不能勉強他。斌兒見老花子黯然無語,於是道:「老人家,你不需我幫忙,那我走了,你好好歇息會兒吧!」說著,他起身要走,老花子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道:「你坐下來,我有話說。」

    斌兒坐回老花子身旁,旋聽他歎道:「我是一個垂死的人了,有一件為難的事,你願代我做嗎?是一件責任重大,又很危險的事。唉,你不答應,我也不勉強。」

    斌兒問道:「什麼事?」

    老花子道:「你答應了,才能告訴你。」

    斌兒稍一思考,毅然說道:「只要不為非作歹,我願冒生命危險,替你了卻這樁心願。」

    老花子血污的臉上,露出安慰的笑容。原來老花子是丐幫三老之—的鐵腳萬道力,老大鐵掌萬道元是現在的幫主。

    這時,鐵腳萬道力自知傷勢沉重,已無生望,而且危機四伏,他只有將希望寄托在這個孩子身上,他吃力地從懷裡掏出一張陳舊泛黃的絹帕。他手托著那張陳舊微帶黃色的細絹,幽幽地歎息—聲,一雙失神的眼睛,盯著斌兒,半晌,才把細絹交給他,神色極為肅穆他說道:「孩子!聽我說,你別忽略這張陳舊的絹帕,它就是武林矚目的『秘笈』,我相信你,現在把它交給你,這也是咱們的緣份!」

    鐵腳萬道力又歎息了一聲,說道:「孩子!你必須記住我的話,千萬不能使它落人壞人手中。你如有意學武,儘管自己潛心研究,但絕不能傳授別人,因為這關係著武林劫運。你學會後,要親自把它交給丐幫幫主,不可假手他人。你能辦到嗎?」

    斌兒慨然答道:「我一定遵照老人家的吩咐去做。」

    老花子似不放心,又叮嚀道:「千萬記著,這關係武林大劫,你不能走漏一絲風聲。就是今天這事,也不可提起一字,不然,你這條小命也得陪上。」

    說著,又從衣襟底下,取出一塊小竹牌,道:「這是丐幫信符,輕易不得使用,現在也交給你,好在會見幫主時,作一憑證。如遇困難,也可拿這信符找丐幫的人相助。丐幫有個切口,現在也一併告訴你吧,天覆地載兮育人,貧賤富貴兮如雲,樂道知命兮安分,尊師重義兮輕金。孩子,可要記牢了。」

    斌兒激動地道:「我現在願拜你老人家為師,加入丐幫。」

    老花子苦笑著道:「來不及了,我已是快死的人了,最初見你骨格資質都是上選之材,本有意將你引薦老大門下,既然不願終身為丐,不必勉強。你能替老花子了卻這樁心願,就是丐幫的恩人,老花子死後有知,九泉之下也會感激你的。」

    陡然,老花子面容一整,莊重地道:「孩子,你趕快走!剛才你在茶肆裡所見的人,都讓烏蜂幫給害死了,他們六人也死了五個跑了個程剛,他必然找人再來追我,秘笈不到手,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你快走!」

    斌兒秉性敦厚,不忍拋下老花子獨自走開,忙問道:「老人家,那麼,你……」

    老花子急道:「不要管我,你的責任重大,用你的聰明躲過他們,我老花子總是要死,也不差這一天半天,你要聽我的話,趕快走!」

    斌兒無奈,緩緩地站起身來,揣好老花子交給他的秘笈和信符,然後向老花子恭恭敬敬地一揖,依依不捨地走出寺門,又側過頭來看看,才毅然掉頭離去。

    他在黑夜中摸下山,盲目地向前走去,走了許久,才看到一個小鎮。他在鎮上來回逡巡,找了一家較大的店舖,在房簷下捱過一夜。第二天,他實在放心不下老花子,一大早,他又急急地向回走去。

    旭日初升,朝霧未退,寺院內外,靜悄悄地。斌兒喘著氣跑進寺內,映人他眼的,真是怵目驚心。老花子萬道力渾身赤裸,被剁得稀爛,衣服和諸般事宜均被撕成片片,散落一旁。

    他雖不明究竟,但他可猜出這必與秘芨有關,而且與烏蜂幫也有關。他愈想愈害怕,感到自身正如老花子說的,危險萬分。他不敢再逗留,急忙三步並作兩步,一路疾走,正當他走下山腳轉彎處,摹地閃出五個一色勁裝的彪形大漢,急急地直奔山上,當這些人與他擦身而過,都不約而同地停步回頭向他盯視,見斌兒是個小孩,舉步之間,又無練家子的跡象,這才又向山上走去。

    這一來,斌兒心裡更是驚懼萬分,匆匆下山,不敢再走官道,順著小路,一氣狂奔。日正當中,他跑得汗流夾背,氣喘如牛。他忘了飢餓,忘了疲乏……夕陽西下,他拖著沉重的腳步,無力地向前走著,走著。漸漸地,天色暗下來了。

    此時,他繞過一個城鎮,走進一個斷瓦殘垣的破廟。這廟雖已久無人住,但卻氣魄不凡,殿後一個園子,古木參天,幽靜非常。可惜蔓草叢生,一片荒蕪,月淡星稀,更顯得淒涼無比。

    他蜷曲著身子,躲在神案下,一時思潮起伏,時而咬牙切齒,時而傷心落淚,輾轉一個更次也無法人睡,索興起身走出殿外,信步來至後園。

    這時,萬籟俱靜,只有淡淡的月光,照滿大地。他靠著一株大樹坐下沉思,伸手懷內,手指觸摸著一張細軟的絹帕,暗自忖道:「這張絹帕到底有什麼用處?惹得這麼多人為它拚死拚活?道士、和尚、五個烏蜂幫的大漢,再加上丐幫三老之一的萬道力,都為這塊絹帕丟掉性命,今後是否還會有人為它而死?」

    他慢慢由懷中掏出來,就著月光想看個仔細,但光亮不夠,且絹帕太舊,絹面字圖模糊不能辨,只好又揣人懷裡。悵然若失地走回前殿,鑽人神案下,旋又掏出絹帕平鋪地下,又由貼身衣服裡取出墨珠,雙手合什地捧著,深怕珠光大亮遭惹來人,只從小指縫裡透下一絲紅光,照射著秘笈。

    但見絹帕長不過一尺,寬約六寸,上端橫寫著黃豆大的三個鐘鼎文「歸藏步」。絹面畫有百數十個腳印,粗看一個連一個,細看卻是分為九組,每組旁邊各注兩個蠅頭小字一元、二儀、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宮。斌兒看了一會兒,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心想:「這是什麼寶貝?這些腳印有什麼用處?」

    一賭氣,連同墨珠一齊塞進懷裡,倒身躺下,他疲倦極了,倒下身來,一心想睡,可是歸藏二字老在他腦子裡打轉,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

    想來想去,忽地罵了一聲該死!心說:「自己真是糊塗,史書裡不是記載著嗎!八卦創自伏羲,神農,以至堯舜,並承其道。其時還設有太卜掌三易。三易乃連山、歸藏、周易也。後孔子獨贊周易,因而連山、歸藏之學遂黜。歸藏步之歸藏,一定就是三易中的歸藏易。」

    斌兒找出了歸藏典故,心裡一高興,又爬起來,拿出歸藏圖仔細琢磨,這下可難住他了。密密麻麻的腳印看不出有何奧妙之處,他滿腹疑團,再次走到後園,按著圖上的腳印,照貓畫虎,可是當他踏出第一步後,就無法再踏第二步,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弄得滿頭大汗,還是一無所獲,心裡好不服氣,喃喃地自語道:「我就不信,這麼簡單的步法,能難得住我!」

    其實,他不知這圖看似簡單,實則暗含著無比深奧之玄機。還算斌兒聰明,比著圖解不通,索性改變方法,相度著自己腳步的大小,照著圖上腳印畫在地上。然後,提起小腳踩著地上腳印,一步步踏去。但是踏中第一個腳印後,第二步總是踏不到應該踩的腳印,他免強舉步踏法,卻撲通一聲,摔個觔斗。

    他爬起來,仔細地將秘圖與地上的腳印對照一番,沒有錯呀!奇怪!怎麼一連摔了幾下?他拿著圖看來看去,嘴裡反覆地念著:「一元……一元……一元……」一元者,萬物之始。二儀即是兩儀,太極生兩儀,乃天地陰陽之謂。一元應該是欲動而不動,雖動尤不動。二儀則該照陰陽互變之理。如此一來,他竟然覓得其中奧秘,再試時,已能免強走通這兩組步法。他一遍一遍地走著,不知月已西沉,直到走了二十多遍才比較熟練了。於是依理而推。三才、四象、五行、六合,心意所念,腳步所踏,無不中肯。可是,練到第七組七星步時,難題又來了。他雖知這不外是七星變幻之理而推,但如何變化,他卻一竅不通,看看天邊已泛魚肚色,他已累得筋疲力盡,只好回到神案下去睡,等到晚上再練。

    午間,他在附近討了些剩飯充飢。夜間,月掛中天,斌兒繼續練歸藏步。他先將昨夜領悟的步法走了兩遍,才開始練七星步法,整整一夜,他潛心揣摸,仍然一無所得,眼看天又亮了,只好作罷。他夜夜苦苦探討,一晃過去七八天,始終停留在七星步上一無進展。這夜,下弦月慢慢地爬起來了,繁星滿天。斌兒嘴裡吶吶著七星二字,靠著大樹坐著,仰望天空,無意間發現北斗星在緩緩移動,他眼眨也不眨地望著,一直到月亮升起老高,他得意地笑了。他已明白了七星步的訣竅,馬上按著腳步走去,竟然暢通無阻,一氣走完。轉眼十數日過去,此時,他已將八卦、九宮兩組步法學會。從一元起至九宮止,又練了數十遍,覺得走來甚是輕鬆熟練。但是作何用途,他仍是一無所知。

    翌日,斌兒跑到附近城裡乞討,像往常一樣。從施主手上討得殘菜剩飯,就往回跑,邊跑邊用手抓著吃一口算一口,遇上花子群只有認倒霉。他正抓起送進嘴裡,尚未嚥下去,面前陡地出現兩個小花子,五丈以外又追來三個,他掉頭就向橫街跑去,這五個花子像是早有默契,前後左右一散開,將他圍在核心。

    斌兒一急,捧著飯就往外闖,眼前一花,左臂挨了一拳,被逼退回兩步,小花子們哈哈笑道:「小子!看你往哪兒跑?」說著,一齊撲來。斌兒一見,暗想:「這下非挨頓好揍不能走了。」心裡一急,為了閃避打來的拳掌,不經意用了歸藏步的五行步法,三閃兩躲,輕易地避開五人,而且脫出重圍,他也無暇細想是如何脫出圍困,只顧抓起飯疾往口裡塞,一邊放開大步狂奔。但跑不上整條街已被追上,又落入包圍。本能地又施出五行步,二次脫出圍困。這可使小花子們愣了。心裡嘀咕道:「真是邪門,我們五個都捉不住他?」斌兒亦是覺著奇怪,暗道:「怎麼今天這五個如此無用?兩次都被我逃出。」他想著,想著,明白了。高興萬分,心說:「啊!歸藏步如此神妙,我再不怕他們了。」

    他轉對面前五個花子取笑道:「沒用的笨蛋,五個都捉不著我,羞也不羞?」五個花子這氣可大了,一個叫楊盛三的道:「小子!有種你別跑!」斌兒嘻嘻笑道:「五個捉一個,還說什麼有種?有本領的只管來。讓你們捉到了,我林斌再也不在這兒討飯了。」說完,抓了一把飯,送到嘴裡一邊嚼著,一邊向他們做了個鬼臉。

    楊盛三狠道:「好!要是捉不住你,以後隨便你討。」說著,手一揮,五人又向斌兒撲去。斌兒立著不動,眼看快要抓著自己時,腳下輕移,幾個怪步已然躲過。如此邊躲邊逃,邊逃邊吃,過了一條大街,小花子又增多二人,斌兒仍用五行步闖去,這下可上當了,五行步只可逃過五個方位的襲擊,現在是七個方位,如何逃得了?斌兒左肩已被牢牢抓住,但聽他嘿嘿一笑道:「小子!這下可跑不了了吧!」

    斌兒急中生智,用力一摔,摔脫楊盛三手掌,腳步移動,使出七星步,轉眼逃出七人包圍。斌兒口中啊了一聲,他對歸藏步又有深一層領悟。每一條街都有兩三個小花子,跑過幾條街,追逐著斌兒的小花子已有十二四人之多,斌兒隨著圍擊的人數變換步法,從七星到九宮,增到十人時,斌兒暗道:「這可要糟!歸藏步沒有十什麼步的,怎麼逃得掉?」他硬起頭皮,仍用九宮步,居然輕易地闖出包圍。他卻不知這九宮步是最玄妙之處,任對方人數再多,也不敵這九宮變幻。

    現在,斌兒對歸藏步算是全部瞭然於胸了。他躲躲閃閃,邊向眾人嘲笑道:「羞,說話不算,真丟人!」楊盛三氣得大聲叫道:「大家住手!」眾人立即停止追撲,楊盛三一指斌兒道:「我說什麼不算?你說!」斌兒悠閒地道:「你說捉不住我,怎來著?」楊盛三不服地道:「你弄鬼!我們不算,再捉一次。這次再捉不住你,凡是丐幫在這兒盛字輩的全尊你為大哥,以後一切聽你的。」斌兒問道:「你說的話可作數嗎?」楊盛三氣道:「我是盛字輩在這兒的龍頭,說一是一,絕沒人敢反對。」斌兒道:「好!現在你們就開始捉。」

    斌兒在十幾個小花子群中,穿花蝴蝶般閃來閃去。楊盛三雖是丐幫最小一輩,可是人挺光棍,見自己的弟兄讓斌兒戲耍得不亦樂乎,自己這邊雖有十四五人,卻奈何不了他,忙喊道:「大家住手,我們服了。」說著,首先向斌兒一揖,口稱大哥,周圍花子們也紛紛向他行禮。斌兒急一閃身,跳出圈外,搖手說道:「不行,我當不起,也不想加入丐幫。」楊盛三認真地道:「大哥!我們丐幫說話算話,你不當我們可不成。你可以不加入丐幫,但還是我們大哥,以後但有大哥一句活,這裡盛字輩全聽大哥吩咐。」斌兒道:「我實在當不起,讓你們長輩知道了,大家都不好。」

    楊盛三道:「沒關係,丐幫沒有這套,只講道義,不論年歲,大哥你非答應我們不可。」斌兒無奈,只得點頭答應。楊盛三對其他花子道:「今天認了大哥,我們要好好慶祝一番。今晚二更天,在城南白沙洲白沙寺會齊,在場各位弟兄,請盡量準備,現在分頭通知未到的兄弟。」

    白沙寺雖非大寺,倒也宏偉壯觀,寺裡住著數十個沙彌,主持空靈長老年逾古稀,平日潛心讀經,極少聽聞外事,又因門戒極嚴,備受善男信女崇敬,因之白沙寺香火甚盛。

    這夜,繁星點點,白沙寺前廣場,火光融融。火堆旁圍著二十多個小花子,有的忙著做叫花雞,有的殺野狗,另有兩個從城裡扛來一缸酒,大家興高采烈,快樂非常。斌兒向各人施了一禮,道:「林斌多謝各位如此禮待。」說完後,拉著楊盛三的手,走到火堆旁坐下,其餘小花子也都圍著坐下,自有人負責開缸倒酒,自斌兒起,將酒注滿各人自帶的破碗。有兩三個小花子分送叫花雞,燒狗肉給各人。

    楊盛三端起酒碗,道:「我們沒好東西孝敬大哥,請乾一碗,原諒小弟等過去開罪之處。」斌兒應聲立起,舉著酒碗向大家道:「各位兄弟,過去的我們不談,大家先乾此杯。」眾人都一飲而盡,正在興高采烈,酒酣耳熱之際,楊盛三像是想起什麼事,突然向斌兒道:「大哥!往常我們輕易就將你捉住,今天怎麼十多人都摸不著你,是何道理?」斌兒為難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看準空閃躲罷了。」楊盛三搖搖頭道:「我不相信,大哥—定會變戲法,只是不肯告訴我們。」

    斌兒暗忖道:「我怎能對你們說實話呢?好!反正我還有些不太明白,就再試一試。」於是,說道:「我沒騙你,不信我們來玩捉迷藏,你在旁邊留意著,看我是否會變戲法。」很多小花子對捉不住斌兒極為不服,此時聽說捉迷藏,大家都齊聲讚好。斌兒道:「現由各位捉我,但要聽我號令,我喊一,你們就一個來捉我,我喊二,你們加上一個來捉我,我喊三,你們再加一個,聽清楚了吧?」

    小牛子第一個應聲先上,斌兒用一元步法很輕易躲過,還在小牛子背上輕輕拍了一掌叫道:「二……」又有一人加入來捉他,他邊跑邊躲,口裡三個,四個一直喊到九個。斌兒隨著人數增加由一元到九官使開步法,藉此對歸藏步悟解更深。小花子們哪會捉得住他?不過是白費氣力而已。最後斌兒大喊道:「你們一齊來吧!」於是,所有的花子全部加入追捉斌兒。此時,已交五鼓,這群小花子的歡笑聲,震驚了白沙寺正在作早課的和尚。

    寺門忽然打開,步出一個安祥清逸的老和尚,他一眼看到這群胡鬧的小花子眉頭微微一皺,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小檀越雅興不淺,大清早干擾老衲早課,看在佛祖金面,還是遠離寺門,讓老衲等靜讀佛經。」

    眾人聽老和尚一聲喧號,都停下來,斌兒乘著酒意,越眾上前,學著老和尚問詢模樣,稽首道:「佛祖大開方便之門,老禪師何拒人於千里之外?」老和尚一聽,心裡奇怪,哪來的小花子,如此齒利?而且談吐吻合禪機。細一打量,雖然滿身污垢,卻是五官端正,心想這不是通常花子,隨口答道:「佛渡有緣人,小檀樾驚擾禪課,西天拒接不參禪不唸經之輩。」斌兒接道:「無相無我,我佛自在心頭,六根不淨,七情不去,談何參禪?」老和尚被問得啞口無言,訕訕地道:「小擅越雖是強解禪理,亦令老衲佩服、請問貴姓大名?」斌兒答道:「小子姓林,名斌,敢問老禪師法號如何稱呼?「老和尚首道:「老袖靈空。」斌兒聽是主持靈空長老,慌忙見禮,告罪道:「原來是靈空長老,林斌年幼無知,強詞奪理,有侮佛租,盼老禪師海涵。」靈空長老哈哈笑道:「豈敢,豈敢!小檀樾有興,請進破寺一談如何?」靈空長老見斌兒談吐不俗,舉止溫文,小小年紀,書已讀得不少,從心底喜愛,便想探探他底蘊,故有此問。斌兒亦不客氣地道:「有擾大師。」

    回頭向背後花子群擺了擺手,小花子們遂紛紛離去。這一老一少,一僧一俗,穿過前殿,走進禪房,斌兒一腳踏進房裡,就感到頭腦一清,酒氣去了三分。原來這小小方丈室,佈置得清雅脫俗。對著房門是一具書廚,上面擺滿經書,進門左邊是一張檀木禪床,右邊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窗,從窗口看去,後園花木扶疏,輕風過處,送來陣陣清香。窗下一幾,擺著一副圍棋,棋盤是檀木做就,棋子似玉非玉,似石非石,晶瑩光滑,看來老和尚當是箇中能手。

    斌兒步進屋內,自慚形穢,頗為惴惴不安。老和尚讓坐,斌兒真不敢將一身污泥沾染到淨潔的蒲團上,不安地道:「大師之前,哪有小子坐處?何況斌兒一身污泥,有污聖地。」靈空長老微微笑道:「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小檀樾但坐無妨。」斌兒還是遲疑不敢就坐,靈空長空打趣道:「小檀越何故前踞而後恭?」斌兒是吃軟不吃硬的人,讓老和尚一激,一屁股坐在蒲團上,道:「恭敬不如從命,只要大師不嫌斌兒一身俗氣。」

    靈空長老盤問斌兒的身世,因何淪落為丐,斌兒謊言隨父經商,船沉遇難,以及後來的經過全部說了出來。當然,他幾番奇遇,尤其獲得秘圖,都隻字未提。靈空長老知道斌兒讀書不少,並未加入丐幫,很同情他小小年紀,竟遭此不幸。

    斌兒在談話時,兩眼不時瞄向幾上圍棋。他幼時,常與他爹對奕,自從家遭奇禍,對此無緣,此時面對精緻棋具,不禁撩動棋興,同時也勾起隱在心底的悲傷。這一切都落在靈空長老眼裡。

    靈空長老平素嗜弈,但極少機會找到對手,此時一見斌兒神色,於是問道:「小檀樾亦善此道麼?我倆不妨手談一局,如何?」斌兒此時棋興勃發,但旋又想起慘死的爹爹,當即推辭道:「斌兒是門外漢,已耽誤大師晨課甚久,就此告辭。」

    靈空長老以為斌兒真的不愛此道,自亦無法相強,但心裡一則可憐他的遭遇,二則喜愛他慧頜,有心造就。但初見乍識,對他心性身世仍未全部瞭然,自不願貿然有所表示,而且靈空長老雖有一身武藝,但韜光隱晦,從不願露,全寺上下無人得知他是武林高手,故亦不便陡然收徒,故欲慢慢考查斌兒心性,再待機暗中行事。當下道:「那麼,老衲不留小檀樾了,歡迎隨時來此。」

    斌兒道:「斌兒日無吃所,夜無宿處,但願老禪師允借殿前一隅,聊避風雨。」靈空長老正愁無法與斌兒常會面,以便從旁考查,聞言忙道:「寺門大開,小檀樾但來不妨。」斌兒謝過靈空長老,出得寺來,忽地樹後閃出小牛子。一見斌兒出來,小牛子說道:「大哥和老禿驢談些什麼?天已近午還談個不完,盛三老大等你吃飯呢!」斌兒笑笑,沒說什麼,隨著他走進竹林裡,楊盛三已等在那裡,面前放著一籃飯菜,小弟兄們坐下就吃。斌兒邊吃邊謝過楊盛三和小牛子道:「有勞弟兄們討飯送來,以後我還是自己去討。剛才已求得靈空長老答允借住寺內,兄弟們夜裡有空,來此談談說說,以解寂寞。」楊盛三道:「我正想告訴大哥,今日接訊,本幫三老中三師祖遇害,責令我們查出真相,恐怕要忙些日子,這幾天怕沒工夫和大哥一起玩了。」斌兒聽說有關萬道力之事,心裡不免一怔,想要把真相說出,又怕洩露歸藏步秘圖,話到嘴邊,只得改道:「我們相聚日子正多,何又忙在一時?」

    飯後,楊盛三領著小牛子走了,斌兒一人在竹林裡呆了一會兒,轉到寺前,走進寺裡,此時善男信女進香禮佛者甚多。不過今日與往常不同,好些人物生得粗眉大眼,行動矯健,穿著也與普通人不同,顯得十分扎眼。這些人來此既不拜佛,也不求籤,分明對白沙寺有所窺伺。此時知客僧迎來送往,忙得不可開交,尤其對這些扎眼人物,更不敢待慢,斌兒看了一會兒,正想轉身離去,卻見一個鄉婦拿著一張簽語,到處找不到人為她解說。

    斌兒見了,走前幾步道:「婆婆,是否找人解籤,給我看看,我替你解說。」老婦人見是個小花子,不相信他會解籤,遲疑地不肯遞過籤條,斌兒笑笑,道:「我會的,讓我說說看,說不對也不妨事。」接過簽語一看,說道:「這是中平簽,簽語道:六衰戶冷苦零丁,可歎求籤無一靈,幸有祖宗陰隙在,香煙未斷續螟嶺。」老婦人間道:「簽語說些什麼?」斌兒反問道:「你是否問有關子嗣之事?」老婦人急忙點頭稱是,追問斌兒簽語作何解說。斌兒侃侃說道:「我照簽語解釋,說不對別怪我。從簽語上看,你家人口不多,求兒女甚為艱難。平時只知許願不知積德,祖宗陰隙原可依,善善從長,一絲不漏。幸有一絲挽救之處,天不絕後,香煙未斷,尚可收螟蛤撐立門戶。但當存心繼祖之德,須以善功培植,方有善果。」老婆子聽斌兒解說,內心又驚又喜,在斌兒解說完之後,她雙手合十,連叫菩薩有靈,道:「小哥解得真好,說得一點也不差,我昨天才收繼子,今天來求佛保佑,往後我一定多做善事,謝謝你了,小哥兒。

    斌兒解籤語,引得許多拜神求籤的人在四周觀看,聽老婆子贊斌兒解得好簽語,人人求他解說,這時,驚動了靈空長老,他也得此藉口禮待斌兒。日色漸暮,參神拜佛者漸漸散光,靈空長老走到斌兒身邊,拉著他小手道:「小擅樾不必離去,今後請留寺內,幫忙老衲負責解籤,如何?」斌兒道:「請禪師不必客氣,斌兒正求之不得,但請禪師不可以小檀樾相稱,直呼斌兒之名好了。」

    靈空長老為了易於觀察斌兒德行,將他安置在方丈室對面一間。斌兒久已未睡床,這一夜睡在軟軟的鋪上,反而睡不著。一天一夜來的變化太大了,他由討不到飯吃的小花子,一變而為小花子頭又由小花子頭變為不剃度的小和尚。當他想到靈空長老命他換起儒服時,他已恢復了三年前的面目,內心又是高興,又是悲傷,他認為歸藏步帶給他好運,他興奮地從懷裡掏出秘笈躺在床上細細觀摩。

    驀地,窗外傳來一聲暴喝:「小子!拿秘笈來!」斌兒躲在被裡,胸口怦怦狂跳不已。暗道:「這下可完了!早知如此,還是做我的小花子多好。」片刻之後,他慢慢地把頭伸出被外,偷偷一看,屋裡黑黝黝地伸手不見五指。房外聲音混亂嘈雜,夾著粗野地吆喝聲,他忙將秘笈塞進懷裡,輕輕爬下床來,躡手躡腳地摸到窗外,就著剛才被打破的窗孔向外張望。

    只見刀光劍影中,七八條黑影往來躥閃撲擊,斷喝聲、兵器撞擊聲,混成一片。他看得眼花撩亂,怵目驚心!驀地,一聲長嘯,蒼勁銳厲,刺耳生痛,接著就聽一個洪亮的聲音喝道:「朋友暫請住手,聽在下一言。」只見三丈外的一株大樹上,黑影一閃,飄落一人,如迎風柳絮,輕靈曼妙,落地無聲。此人身材高大,身手矯捷,料想武功不凡。

    院中酣鬥諸人,這時均已各自住手,注視著那身材高大的人。斌兒從小孔中偷覷,看出近窗處站著兩個蓬頭鴇衣,頗似丐幫中人物。右前方站著高矮五人,因為離得較遠,看不清面貌,左邊丈許站著二人,一個是和尚,另一個是羽衣星冠的道士。斌兒暗自奇怪,心想他們怎會約在此處比鬥呢?秘笈明明在自己懷裡,剛才那一聲:「拿秘笈來!」是誰說的?是對誰說?

    這時,遠處高矮五人中,一人哈哈大笑,對那才來的人道:「原來河洛一劍朱大俠也來了,好!你們四大名派聯手對付我們,烏蜂幫可也不含糊,一一接著就是。」

    從樹上躍下的人答道:「金堂主誤會了,我朱劍夫可不是專程來趕熱鬧,只不過偶然巧遇,本來此事與在下無關,不過剛才聽各位爭辯情形,故才不揣冒昧。以在下愚見,與其這樣糊里糊塗地打,倒不如等把實情探查清楚,再作了斷,不知諸位以為如何?」

    丐幫中一人接口道:「朱大俠高見雖是,但我丐幫與烏蜂幫素無嫌怨,不料他們武漢分堂竟派人追殺一個小花子,若非我及時趕到,他這條小命豈能留到現在?真令我曹某不解。」

    被稱為金堂主的金大謀道:「歸藏秘笈已到我烏蜂幫之手,被丐幫從中搶去!今晚我堂下弟兄來報,說一個小花子拿著秘笈往這邊來,故才派出三個弟兄追索,豈料這不知死活的小花子,不但不交出秘笈,反而想逃進寺裡,故以暗器制止,曹知仁何以只知責人,不知責己?」此言一出,眾人俱都為之驚愕不已,所有眼光都集中丐幫這邊,一時之間,形勢甚是緊張。

    曹知仁掉首問道:「小牛子,拿出來,讓大家看看,到底是什麼秘笈?」斌兒這才明白,原來小牛子蹲在牆下,剛才破窗而人的暗器是打小牛子的,自己卻給嚇得一身冷汗。只見曹知仁身後的花子忽地亮起火,曹知仁就著亮光看著一張字條,念道:「明午請來西門外吃燒雞,盛三。」曹知仁將字條看了兩遍,向兩丈外的烏蜂幫擲去,講道:「拿去!這就是你們所要的秘笈。」

    場中各人俱都鬆了口氣,發出一陣吁氣聲。若不是天暗,定可見到金大謀尷尬之態。斌兒心想,大約是楊盛三叫小牛子來約自己,倒差些害了他。

    和尚這時插言道:「剛才金堂主說,秘笈已到烏蜂幫之手,請問作何解說?照江湖傳言,秘笈是我二師兄在龜山所得,而我二師兄死在龜山,分明是被你們暗算了……」

    金大謀急辯道:「法定和尚!休要血口噴人,你師兄究竟死在何人手中?」說著,回頭又一指道士,道:「還有孫玄,你又憑什麼阻擊本幫弟兄?」孫玄冷哼一聲道:「道爺看不慣以多為勝,用大壓小,金舵主又豈奈我何?」

    斌兒覺得烏蜂幫太以無恥,很想挺身而出,將他知道的抖露出來,繼而一想,如果說出真相別人一定懷疑自己獲得秘笈,那可太危險了。

    這時,朱劍夫朗聲道:「諸位越說我越糊塗,是非曲直,自有公斷,若依在下愚見,不如暫時作罷,這筆帳,留待以後再算。」朱劍夫另有用意,在場諸人都是老江湖了,焉有看不出的?但朱劍夫所說亦有理。大家心裡明白,這件事,絕非他們幾人所能了結,故都遲疑不決。

    惟有烏蜂幫勢單力薄,如再搏鬥,必難付好,正好借此下台階,於是,金大謀冷冷說道:「好!這筆帳我們留待以後再算!」當當!當當!寺院裡鐘聲齊鳴。大家知道和尚們即將開始早課,又見烏蜂幫之人已走,眾人也相繼離去。一場風波,旋又平靜下來。

    斌兒在屋裡,噓了口氣,又摸著爬上床去,剛才的一幕與他的關係太大了,他如何睡得著?既然和尚們已開始早課,自己索性也不睡了。草草洗把臉,逕奔城西去了。當斌兒中午返回白沙寺時,還在想是否見見曹知仁,然後托他引見萬道元。他一時委決不下,也無心在殿上為香客解籤,信步走到後園,揀了一株大樹,靠著樹幹坐下,望著浮雲,癡癡呆想。不知過了多久,忽地由方丈室傳出一個洪亮的聲音,這聲音很熟,於是他起身閒步,裝做無所事事的樣子,踱到離方丈室較近的一株樹前,他又靠著樹幹坐下,閉目假寐,想聽聽他們說些什麼。

    只聽那洪亮的聲音道:「師兄真好定力!昨夜窗外一場打鬥,竟能不聞不問,真令小弟佩服。」老方丈靈空長老道:「師弟休要取笑,我不問江湖事已十多年,雖未致清心寡慾之境,但不如此,又何談修心養性?再說,如讓他們知道靈空就是二十年前的鐵棋鏢龍去德,他們能讓我安靜的念佛參禪嗎?昨夜,早見師弟到來,所以乾脆偏勞你了。」那人又道:「我若不是怕那些魔崽子摸清你的底蘊,我才不管呢!」靈空長老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還是我佛有靈,讓師弟及時趕來,不然,恐怕我老和尚又要捲進這是非圈!但師弟此來竟然如此湊巧,想必不是專為著我老和尚吧?」

    那人笑了一聲道:「不瞞師兄,小弟此次南來,也是聽說歸藏秘笈在武漢出現,故來一探究竟。雖不奢望獲得,卻想開開眼界,究竟這秘笈如何神奇,數百年來,武林人士不斷尋覓?師兄見聞淵博,對歸藏秘笈底蘊必定知道,說出來,也讓小弟增些見聞。」

    靈空長老道:「我也不甚清楚,就是師祖也沒見過,師父聽前輩們說,三百年武林中一僧一道,號稱武林雙絕,功參造化,學究天人。這一僧一道,各居南北,本不相識,兩人均已年過百歲,不知怎的,忽然耄興勃發,相約峨嵋金頂印證武學。鬥了三天三夜不分勝負,相互佩服對力武學精湛,並掐算出百年後武林大劫,為了挽此劫運。於是合二人功力智慧,共同鑽研,參透天地星辰,四時自然變化,依拓歸藏易理,創了一種步法。這步法千變萬化,奧妙無窮,定名歸藏步。這步法一旦使出,哪怕對方武功再強,輕功再高,也無法碰到一根毫毛,這兩位武學大師胸懷廣闊,不願私傳本派,只將步法繪在一張小絹上,這秘笈流傳與何人,就不得而知了。」

    斌兒在窗外聽得眉飛色舞,高興萬分。心中正自得意,卻又聽那人說道:「如此大事,發生於師兄之處,究竟真相如何,想師兄定有見解!」靈空長老哈哈笑道:「我和尚只知日伴紅魚青燈,但求六根清淨。唯恐煩惱不去,何敢再尋煩惱?倒是師弟老遠跑來,必定有所耳聞。」

    那人緩緩說道:「江湖上傳說紛紜,莫衷一是。有說嵩山掌門二弟子,偶然經過龜山,發現一棵大樹年老根松,忽然倒下,地上露出一個大洞,好奇心起,即下洞察看,在裡邊撿到一個青玉盒子,面上赫然刻著歸藏秘芨四個鐘鼎文。打開一看,裡面一張絹帕,他怕被人發現身懷異寶,遂將絹帕往懷裡一揣,擲掉玉盒離去。」說至此,略微一頓,又道:「無巧不巧,他後面躲著丐幫三老的鐵腳萬道力,隨即上前搶奪,失手將對方殺死。但連秘笈尚未看得一眼,卻又碰上烏蜂幫小魔程剛,率領五個弟兄圍攻。結果五個弟兄全死在萬道力手中,程剛負傷逃竄,萬道力亦身受重傷。第二天,有人發現萬道力死在破廟裡,死狀極慘。後又傳說秘笈落在丐幫手裡,是交給一個小花子拿走。又有人說,秘笈落在烏蜂幫手中,萬道力與和尚二人,均死在烏蜂幫手中。究竟真相如何,就很難說了。」

    斌兒越聽越氣,憤憤不平,這太冤枉老花子了。

    這時,靈空長老又道:「這些傳聞,內中極多漏洞,可能這是烏蜂幫造謠也不一定,不過我也不想過問,還是不談這些。師弟難得來此,為兄手癢得緊,我們來手談一局。」

    不一刻,聽到方丈室篤篤的棋子落盤聲。斌兒隨即走回前殿,為求籤人解了幾個簽語,看看天色不早,香客漸去,想那客人大約已走,於是轉回寺後,一腳踏進方丈室,卻見靈空長老與那客人分坐小几兩側,正聚精會神的弈棋。那人口頭看了斌兒一眼,仍掉頭注視棋局,靈空長老指間拈一白子,正在默默沉思。

    斌兒既已進來,不好當下退出,於是輕輕地走到兩人旁邊觀棋。原來靈空長老著白子,那人著黑子,這時一大片白子正被黑子圍困,如果靈空長老這一著走不好當下就得全軍覆滅,所以他慎重考慮,如何才能衝出包圍。

    斌兒看了好一會兒,見靈空老是舉棋不定,忍不住在旁邊說道:「不必中央著眼,在黑子後方定子、迫其回應,白子下一著應在外側方下子,當可逼黑子訂城下盟,白子就可輕易突破包圍。」靈空長老掉頭回顧斌兒,哈哈笑道:「好啊!小子!騙得我好苦。原來比老和尚高明多了,這兩著不但突圍而出,反可吃掉一片黑子,嗯!真行!」斌兒謙虛地道:「旁觀者清,並非斌兒高明。」

    那人驚奇地望著斌兒,暗忖:「這孩子真不得了,老夫也沒看出這一著來。」隨將棋子擲回罐中,道:「這一局小弟認輸了。這是誰家的孩子?長得如此清秀,師兄怎不告訴我,何時收得的好弟子?」靈空長老只顧想這著棋的奧妙處,沒留意他的問活,待聽到弟子一句,連忙用眼色阻止他追問下去。哈哈一笑道:「斌兒,我給你引見,這位是河南開封威鎮鏢局總鏢頭,人稱河洛一劍朱劍夫,斌兒快采拜見。」斌兒上前拜見後,靈空長老又將斌兒遭遇,簡單向朱劍夫說了一遍。他這才知道斌兒並非靈空徒弟,看樣子,還不願讓斌兒知道他會武功。

    朱劍夫乘機起身告辭,靈空長老忙道:「師弟坐席未暖,何故匆匆言去?」朱劍夫道:「小弟此次非為刺探秘笈,實乃保得一批紅貨。小女也跟隨南來探望姥姥。適聞秘笈出世,故將她留在鄂城。等交了貨返回時,當再來探望師兄。」說罷,告辭而去。

    靈空長老隨即拉著斌兒,要和他對弈兩盤,斌兒推說不是對手,靈空長老願讓他四子先著,斌兒才緩緩坐下,拿起黑子就四角各安一子。於是,兩人你一子,我一著下了起來,斌兒弈來甚是輕鬆,靈空長老則頗見吃力。一局下來,斌兒贏了半子,此時,小沙彌送上飯,斌兒要到齋堂用膳,即被靈空長老留住。用飯時,靈空長老說斌兒棋藝甚高,不能再讓四子,只可讓二子,斌兒只是笑笑。飯後,兩人又展開棋戰,果然老和尚只讓二子,斌兒還是一樣輕鬆,終局時,靈空長老仍輸半子。」第三局老和尚只讓斌兒先著,說也奇怪,結果又是靈空長老輸半子。他暗想怎麼總輸半子?越想越覺斌兒棋藝太高,心裡暗暗佩服不已。贏子不難,難就難在只贏半子,不使對手難堪,由此可看出斌兒聰明絕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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