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天色平明,辰刻甫到。
「蕩邪門」總舵演武場內已經萬頭攢動,擠滿了黑壓壓的人潮,但見刀光如雪,劍氣縱橫。
高台上居中而坐,臂前繡有十柄金劍的,正是蕩邪門門主紀昭洵。
在他兩側分別各坐著慕容筠與沈及時,各繡五柄金劍,兩人一個是新任的軍師,一個則仍充總護法。
其次另有八名臂繡五劍的老者,分坐背後兩旁,是長老院長老,均因武功卓異,而踞此高位。
內外各堂堂主以及各堂堂屬下之人則各按地位尊卑分別在台下或坐或立,層次井然,有條不紊。
場中靜寂無聲,一個個有如木雕石塑。
前後不過兩天的時間,洞庭幫改成了蕩邪門,紀昭洵以弱冠之年,劈死路長遙,取代其位,這變化是太大了。
但洞庭幫的門人弟子中,除了唐輝等十餘人隨路紀明而去之外,並沒有對紀昭洵敵視不滿之人。
終於,門主紀昭洵打破沉默,輕輕叫道:「沈總護法!」聲音雖低,但卻震盪有力,全場之人俱皆清晰入耳。
「三心老」沈及時肅然而起,側身俯首道:「下座在!」
紀昭洵道:「各地分舵可有消息傳來?」
沈及時忙道:「下座正要稟報門主,除了邊遠地區之外,本門七十二處分舵中已有三十四處分舵傳回羽書……」
沈昭洵沉聲道:「他們怎麼說?」
沈及時諂笑道:「所有傳回羽書的各地分舵,自舵主以下,俱皆竭誠擁戴門主,都表示候命晉謁,恭聽訓示!」
紀昭洵唇角掠過一抹笑容,但仍沉肅地道:「本座是問江湖的動亂消息。」
沈及時殘眉微鎖道:「下座就要稟報這一點了……星峽、處州、八堡、五柳等十餘處分舵,俱皆傳來相同的消息,一統教在教主神戟魔尊率領下,以雷霆萬鈞之勢,已由隴西間道東來,銳不可當……」
紀昭洵笑容一斂,道:「他們已到何處,一路之上可曾釀成血劫……」
沈及時方欲答言,軍師慕容筠則格格一笑,接道:「神戟魔尊蓋霸天能在鷹愁谷中隱忍四十年,足證他是個具有遠見的聰明之人,大約他絕不會做出這種傻事……」
眸光一轉,接下去道:「須知神戟魔尊的強仇大敵是以少林上代掌門聖心禪師為首的三百多武林高手,這些人大多是七大門派中人。
七大門派中道式微,有泰山北斗之尊的少林,被川中唐秋霞一場大鬧,已經一厥不振,黃山一派被洞庭幫十年前一場血襲,更是名存實亡。
他知峨嵋、衡山、點蒼、因門中弟子權位之爭,互相傾軋,自顧不暇,值得注意的只有武當、北邙兩派,但以神戟魔尊四十年來的養精蓄銳,橫掃七大門派,達到報仇雪恨的目的,已經不是難事……「
紀昭洵皺眉道:「神戟魔尊是個嗜殺如狂之人,既是七大門派不放在他的眼中,豈不更使他毫無忌憚,難免一路腥風血浪……」
慕容筠一笑接道:「下座已經說過神戟魔尊是個具有遠見的聰明之人,七大門派既是已如釜中之物,他更不必急於報仇雪恨,因為除開報仇雪恨之外,他還有一個更大的目的
霸服江湖,一統武林……」
全場肅然無嘩,數百隻目光俱皆集中在侃侃而談的慕容筠身上。
紀昭洵眉宇微蹙,略帶困惑不解之情,但卻並不插口多言,也把期待的目光落在慕容筠身上。
慕容筠從容一笑,繼續道:「神戟魔尊也看準了歷代霸服武林的英雄,莫不德威皆備,軟硬兼施,七大門派雖已中道式微,但卻仍是江湖人物心中的俠道主流,神戟魔尊已把七大門派視為釜中之物,暫時不致於去動它,至於江湖中的弱小門派,草澤群雄,則正是他施德的對象,自然也不會妄肆殺戮…」。「
紀昭洵忍不住接道:「依軍師的說法,神戟魔尊豈不幾乎已是俠道英雄了……」
慕容筠笑道:「那又不然,下座已說過神戟魔尊是個具有遠見之人,如想霸服武林,他就不能引起天下武林的公憤,也許他還會以拯弱鋤強的俠義英雄姿態出現,廣收人心,以樹德威,等到大勢已成,很自然的會使他坐上武林霸主的寶位,那時,高踞至尊無上的寶位之上,一個個盡情誅戮昔年仇敵,豈不是一大快事……」
紀昭洵頷首道:「這倒是大有可能,不過……他如何樹威立德,總不能不動干戈,平空而取武林霸主之位……」
慕容筠笑容一斂道:「對了,這就要說到問題的核心了,神戟魔尊既要假冒偽善的手段霸服武林,又要樹德立威,使天下順服,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收服幾個實力強大,而又在江湖劣跡昭著的門派,以替江湖武林除害之名,收擴張羽翼之實,豈不是樹德立威,霸服天下的最好方式!」
紀昭洵恍然大悟,驀的一拍座椅道:「這樣說來,只怕神戟魔尊的目標也在於洞庭幫與綠林道……」
慕容筠微微一笑道:「這就是下座為何日夜兼程,催促門主速行的原因了!」
紀昭洵大是欽服地道:「軍師神算,實非本座所及,如今總算搶先一步,平撫了洞庭幫,只要再收伏了綠林道,略事整備,就可以一擋神戟魔尊了!……」
微微一頓,又有些憂慮的接下去道:「不過,雖然我們搶先一著,但計算時間,也不過只有一二日之差,如果神戟魔尊聽說我們平撫了洞庭幫,必然去取綠林道,如此一來,豈非是相平之局,若神戟魔尊在攻取綠林道之後,挾勝而臨,則我們反而陷於危境。」
慕容筠不慌不忙地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僅僅的一天的時間安撫了洞庭幫,也不是一件易事了,至於綠林道……」
紀昭洵急不及待地道:「急不如快,本座即刻傳令,除當值留守人員而外,凡三級武士以上者,俱隨本座直*綠林道!」
慕容筠從容笑道:「別忙……」
眸光一轉,接下去道:「至少該讓沈總護法先把話說完!」
紀昭洵又恍然大悟的赧然一笑道:「不錯,沈總護法言未盡意,現在可以說下去了!」
一直肅然站在一側,等待著說話機會的沈及時連忙俯首應道:「是……是……」
身子一轉,衝向慕容筠諂媚地一笑道:「軍師神機妙算,一統教確然是以鋤強扶弱的姿態而來,一路之上秋毫無犯,並不曾妄殺一人,而且……」
側頭略一忖思,徐徐接下去道:「傳來的消息中說,神戟魔尊傳言江湖,四十年前他被七大門派三百餘高手打落懸崖之事,原屬咎由自取,經四十年來的韜光養晦,早已撇開了昔年恩怨,並非為報雪昔年仇怨而重出江湖……」
紀昭洵冷冷地哼了一聲道:「那麼他又持的什麼藉口?」
沈及時強笑道:「一統教曾有一篇檄文,上面有幾句是:近年以來,武林動盪,江湖不寧,強凌弱,眾暴寡,日無已時,本教主不忍坐視,方始與師而出,其目的在於剪除武林強粱,滌蕩江湖歪風,並將會晤俠義道各派群雄,共議長治久安之策……」
紀昭洵怒哼道:「好堂皇的藉口,可惜口是心非……」
慕容筠笑接道:「這樣看來,神戟魔尊在中原道上立定腳跟之後,大概想舉行一次武林大會,一舉而底定天下了!」
沈及時諂媚的一笑道:「軍師的料斷實在使下座心服,一統教檄文中已經提到了這一節……」
慕容筠大感興趣地道:「他可是訂了日期地點?」
沈及時忙道:「這倒不會,不過,卻曾提到要在清明之前擇地大會群雄!」
慕容筠冷聲一笑道:「這證明他還沒真的完全不把中原武林放在眼中,因為他並沒把握能進行得如此順利,否則他大可訂明時地,先發邀柬了……」
聲調一沉,道:「目前一統教已到何處?」
沈及時陪笑道:「據一個時辰之前所到的羽書說,距此尚有百里之遙,距綠林道所在的黃雲山總舵大寨則已不足八十里路程!」
慕容筠梆眉一揚,道:「可有綠林道的消息?」
沈及時道:「這……只知綠林道盟主只手撼山凌天罡新近由江北趕回不久,除此而外,並沒有進一步的消息!」
紀昭洵有些焦灼地道:「本座意欲即刻率眾直*綠林道,不知軍師還有何高見?」
慕容筠從容應道:「依下座看來,倒不妨等到已時之後再興師而往!」
紀昭洵奇道:「昨晚已議定辰時興師,軍師為何要拖上一個時辰?」
慕容筠笑道:「昨夜之晨,情勢稍有不同,除開丐幫之外,綠林道應是消息最為靈通,門主神威力克洞庭幫,改為蕩邪門,以及一統教傾巢而至之事,他們不會沒有耳聞,倒不如先看看他們做何打算?」
紀昭洵困惑不釋地道:「看他們如何打算與興師而往,並無衝突,倘若神戟魔尊先我而至……」
慕容筠輕輕歎息了一聲道:「此去綠林道所在的黃靈山有七十里行程,一個時辰前傳來的訊息是一統教距綠林道只有八十里之遙,倘若直*綠林道,那麼我們是萬萬來不及了!」
紀昭洵皺眉道:「這樣說來,綠林道落入一統教手中,已經是注定的了!」
慕容筠輕輕一笑道:「那也並不盡然!須知江湖風雲瞬息萬變,神戟魔尊可能進攻綠林道,但也可能逕來蕩邪門……」
紀昭洵怔了一怔,道:「這倒是不能不防之事,倘若神戟魔尊趁本門內部未定,立足不穩之時突然大至,那結果並非完全樂觀……」
慕容筠一笑道:「神戟魔尊可能採取的辦法很多,僅憑臆測,未必就能正確,也許他會分兵兩路,同時入侵綠林道與本門兩處,也許他一處不取,轉道而人苗區進剿菇毒教。
「所以,下座的愚見是不如等候一下進一步的消息,先判清一統教的目的動向,再斟酌應付之計……」
紀昭洵目光一轉道:「依軍師之言,本門至少也該有一些準備、若神戟魔尊果而率眾人侵,也好從容應付!」
慕容筠道:「神戟魔尊如是指本門,少時必然仍有消息傳來,待他進入五十里之內時,再行佈署亦未晚,九回嶺雖非天險,但稍加布設,足可擋上一陣,然後再隨機應變,徐圖後策……」
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向演武場疾奔而來。
慕容筠精神一振道:「消息來了……」
一言未畢,只見一個胸繡二劍的四級武士已然進了場內,所有的目光,頓時齊向那人投注了過去。
只見他在場邊略一停立,急步俯首,直赴台前,單膝一屈,朗聲稟道:「請門主恕罪,屬下有要事稟報!」
紀昭洵頷首道:「說!」
那人應聲道:「綠林道盟主只手撼山凌天罡率眾到訪!」
紀昭洵微微一震,迅快的投注了慕容筠一眼,道:「他是來訪本座的麼?」
那人囁嚅了一下,吶吶的道:「他……原說要拜訪……路幫主……屬下把昨日之事說明之後,他又改口要拜會門主!」
慕容筠插口笑道:「這是他故做姿態……凌盟主帶了多少人來?」
那人趕忙回道:「凌盟主帶來的人很多,綠林道中的四大金剛,十方霸主,各路巡管,以及總舵的內外各堂堂主差不多都到齊了屍慕容筠向紀昭洵轉眸一笑道:」兼併綠林道之事,已是成功一半了……「
紀昭洵忖思著道:「凌天罡亦是一派盟主,如今率眾而至,該如何接待於他?」
慕容筠微微一笑道:「說不得下座要僭越一下,代門主策劃策劃了!」
紀昭洵爽然道:「只要對本門有利之事,由軍師發號施主亦無不可!」
慕容筠盈盈笑道:「那就多謝門主大量了……」
略一忖思,接下去道:「眼下最好煩請沈總護法去率領三位外三堂堂主把他們接了進來,在台下設座,免備茶果……」
紀昭洵微微皺眉道:「如此接待一位天下綠林盟主,似乎稍嫌簡慢了一些吧?」
慕容筠格格一笑道:「目前他雖是天下綠林盟主,但不久就要變為門主屬下之人,以此接待屬下,已是大不尋常了!」
紀昭洵唇角微露笑意,沉聲道:「沈總護法大概也聽到了軍師之言,本座不必重複下命!」
沈及時連忙離座而起,俯首應道:「下座遵命!」
當下帶領三位外三堂堂主,匆匆而去。
沈及時率領三位堂堂主去後,另有十餘名侍役入門迅快的搬來五六十張座椅,整整齊齊的擺在台下。
慕容筠眸光一轉,忽而振聲喝道:「八位長老聽令!」
列座後排的八位長老聞言俱皆微微一怔,沒有一人動身。
慕容筠回眸一笑道:「八位耳朵有毛病麼?」
首座長老佟長鳴面色激憤,勉強起身道:「老夫等耳朵並無毛病,只是……慕容軍師亦不過列身一級武土,與老夫地位相等,這樣呼來喝去,未免與體制不合……」
起身疾走兩步,向紀昭洵躬身一禮道:「下座放肆了,請門主治罪!」
紀昭洵連忙起身相扶道:「佟長老不必如此,慕容筠軍師雖是本座親信之人,但如言行有逾份之處,本座亦不袒護於她,不過……」
微微一笑,又道:「慕容筠軍師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眼下江湖紛亂,危機重重,正有賴於慕容筠軍師治世長才,諸位最好莫動意氣之爭!」
佟長鳴俯首應道:「既有門主令諭,下座就無話可說了!」
後退幾步,復歸原位。
紀昭洵轉目一顧,見慕容筠正自微微而笑,一副莫不在意之色,當下聲調一沉,朗聲叫道:「慕容筠軍師!」
慕容筠面色一肅,忙應道:「下座在!」
紀昭洵緩緩解下所佩和湛盧寶劍,遞了過去,道:「持此劍傳諭,與本座親口下令無二,不諭地位尊卑,凡有達令不遵者,一律殺無赦!」
慕容筠連忙只手接過,道:「下座遵諭!」
湛盧寶劍左手一擎,朗聲道:「八長老聽令!」
八位長老自首席長老佟長鳴以下,聞言莫不觳觫失色,霍的同時站了起來,俯身垂首道:
「下座在!」
慕容筠滿面沉肅的道:「綠林盟主凌天罡率眾而至,不論其來意為何,本門不能不有所戒備,以免為其所乘,即煩八位長老調配本門精銳,駐守演武場內外,嚴陣以待,以為萬一時應變之需!」
八位長老齊聲朗聲道:「下座遵命!」
躬身一禮,飄然下台而去。
不久,只聽呼喝傳令之聲四起,場內場外的蕩邪門人員調動繁繁,但也不過頃刻之間,一切復歸靜止。
但就是這一番調動,已使場內外情勢大變。
只見所有蕩邪門人俱已弓上弦,刀出鞘,在晨光輝耀之中,但見刀光劍影,閃閃耀目,一個個如臨大敵。
八位長老亦各手持出鞘的佩劍,分別守於每一重要之處,白髯拂動,目射精芒,益增沉肅氣氛。
一時場中靜得落針可聞,所有蕩邪門人俱皆沉肅無聲。
前後大約過盞茶時分,忽見一名四級武士飛步入報:「沈總護法已引領綠林盟主凌天罡而入。」
慕容筠手捧湛盧寶劍,坐於紀昭洵身側。輕輕一笑,吩咐道:「擊鼓!」
一名司鼓之人立刻擎起鼓錘,咚咚地敲了起來。
鼓聲如雷,震耳驚心,就當一通鼓罷,聲音一停之際,一陣橐橐的腳步聲已經傳人演武場內。
只見沈及時與外三堂堂主大步當先,一行人大約四五十名,緊隨身後,大踏步走了進來。
在沈及時之後,為首之人是一個年約五旬開外,面色黑中透紫,身高丈二,濃髯如戟之人。
紀昭洵不用問,一看就知必是綠林盟主只手撼山凌天罡。
隨在凌天罡之後的四五十人,老少不等,像貌不一,但相同的則是舉止沈穩,面色莊嚴,看得出都是內外兼修的好手。
紀昭洵目光轉,當下頗有下座相迎之意,但他卻被慕容筠遞過去的一瞥眸光阻止了下來。
凌天罡在演武場入口處止步怔了一怔,目光一掠四周嚴肅的佈署,又回首掃了一眼相隨的屬下之人,最後卻濃眉深蹙,終於又大步向台前走來。
沈及時面露陰陰笑容,一逕引到台下,向擺就的五六十張座椅伸手一讓,道:「諸位請坐!」
所有綠林道的來人俱皆臉上掛著一層陰霜,盟主凌天罡更是微現怒容,濃髯根根森豎,朗聲大叫道:「那位是蕩邪門主?」
紀昭洵朗聲一笑道:「本座就是……失迎簡慢得很!」
慕容筠格格一笑,揚聲接道:「尊駕可是綠林盟主凌天罡?」
凌天罡像被激怒的一頭雄獅,但仍強壓著怒氣道:「你是什麼人?本盟主與你家門主談話之時,怎有你插口的份兒?」
慕容筠一揚手中的湛盧寶劍,大笑道:「本座複姓慕容,單名一個筠字,現居蕩邪門軍師之職,眼下受命接待凌盟主與一干從人!」
凌天罡大吼道:「本盟主依禮造訪,一來恭賀紀門主初創蕩邪門,二來敦睦貴門與本盟交誼,為何卻受到這般冷落!」
慕容筠笑道:「敝門主派總護法率三位堂主迎迓,台前設座,已經夠禮遇的了,別太不知足!」
眸光一轉,接下去道:「因為凌盟主之辱臨本門,並非敝門主馳柬奉請,可以貴賓之禮相待,亦可以普通訪客之禮相屈,凌盟主如因而吹毛求疵,那就未免有些不合時宜與不自量力!……率直之言,祈勿見怪!」
凌天罡老臉變色,但卻被堵得無話可說,目光轉動,又道:「就算本盟主不拘俗禮,但是,眼前這演武場內內外外,刀兵四布,如臨大敵,又是為的什麼?」
慕容筠咄咄*人地道:「本門前身洞庭幫與貴盟總舵相距不過七十里,一向素乏交往,不通慶吊,如今本門成立伊始,凌盟主何故突然親身率眾而至?」
凌天罡吼道:「洞庭幫主路長遙多行不義,本盟主不恥其為人,紀門主少年俊傑,本盟主頗為心儀,故而……」
慕容筠一陣大笑,截斷他的話道:「凌盟主說得雖然堂皇,只可惜初來之時卻說錯了一句話……」
凌天罡兩眼一瞪道:「本盟主說錯了什麼?」
慕容筠笑道:「凌盟主似乎說過是來拜訪路幫主,而後又改口要拜訪敝門主,不知此言是否屬實?」
凌天罡老臉頓成豬肝之色,吶吶地道:「這……這……」
慕容筠噗嗤一笑道:「江湖豪傑首重坦誠無私,凌盟主身為南七北六一十三省中綠林道上的總瓢把子,何必如此吞吞吐吐?」
凌天罡噓了一口粗氣道:「好吧,本盟主不妨直說,四十年前被打落甘心山千丈懸崖之下的神戟魔尊,如今創設一統教,復出江湖,正節節進*黃雲山,……」
慕容筠笑道:「這樣說來,凌盟主是向本門求援而來了!」
凌天罡鬍子一翹,道:「那倒未必,本盟主不過是有意與貴門聯合,共禦強暴!」
慕容筠大笑道:「哼!憑一個劫後餘孽的神戟魔尊,何致於就嚇倒了堂堂的天下綠林盟主……」
聲調一沉,道:「凌盟主雖怕一統教,本門卻並沒把他們放在心上,一統教不來則已,如敢進侵本門,則必予以迎頭痛擊,殺他個片甲不回!」
凌天罡強壓怒意,微帶失望的道:「這樣說來,貴門是無意與本盟聯合了?」
慕容筠轉顏一笑道:「既然是凌盟主誠意專程而來,倒不妨商議一下,不知凌盟主意欲如何與本門攜手聯合?」
凌天罡怔了一怔,道:「這個……」本盟分舵遍天下,屬下高手逾萬,如與貴門聯合,自然應以本盟為主,貴門為屬……「
慕容筠雙眉一挑,怒道:「這樣看來,凌盟主所謂的聯手共禦一統教,無非是兼併本門的一條妙計!倒真虧你能想得出來……」
聲調一沉,喝道:「沈總護法!」
沈及時躬身應道:「下座在!」
慕容筠沉聲道:「傳諭八大長老,準備應戰,不得放走綠林道一人!」
說話之間,眸光卻眨了一眨。
沈及時自然會意,連忙陪笑道:「下座可有置啄之地?」
慕容筠盛氣凌人地道:「沈總護法儘管直言!」
沈及時目光一掠怒目圓睜、濃髯如刺的綠林盟主,以及一干蓄勢待發的綠林人物,陰陰一笑道,「凌盟主江湖豪傑,諒來不致有此存心……」
凌天罡振臂怒吼道:「本盟主如果存心如此,管教天誅地滅……」他畢竟不愧豪爽之人,說話雖然粗魯,但卻是衷心之言。
只見他憤憤地續道:「聯手之事就此作罷,本盟主告辭,了!」
不待話落,轉身率眾欲去。
沈及時笑喊道:「凌盟主慢走!」
凌天罡腳步一收,道:「是定要拼上一場麼?」
沈及時雙手連搖道:「大敵當前,貴我兩派互相火拚,豈不更予強敵以可乘之機,老夫倒有一建議,不知凌盟主認為如何!」
凌天罡怒氣不消地道:「你不妨說出來聽聽:」
沈及時笑道:「江湖爭霸,端賴武功過人,貴盟與本門攜手聯合,主屬之分似是亦應以此為準!」
凌天罡雙掌一拍,道:「不錯,只要那丫頭同意,本盟主就與她打上一場!」
沈及時微微一笑道:「這不過只是沈某的建議,還要看敝門主是否允准?」慕容筠暗以傳音人密向紀昭洵道:「門主看此人如何?」
紀昭洵也以傳音入密道:「粗獷威猛,武功似已超一流之上,可惜機智不足,自然難以與慕容筠軍師抗衡,……」
慕容筠傲然一笑道:「門主過獎了,如使此人心服口服,以他與他門下的萬餘武林豪雄,當可俱皆成為門主座下的忠貞不二之臣!」
微微一頓,道:「此人不但武功絕倫,而且天生神力,除門主而外,本門中只怕沒有能在他手下走滿十招之人,但若沿用故技,以力誅路長遙之計施之此人之身,必可輕而易舉收伏此人,說不得還是門主親身辛苦一次了!」
紀昭洵微微一笑道:「這是本座份內之事,軍師何必過謙!」
這時正好沈及時俯首請命,慕容筠淡然一笑道:「沈總護法的建議最好,但本座一來身為女流,二來有門主在座,本座何敢僭越,既是凌盟主同意如此,自有本門門主出手應戰……」
凌天罡大吼道:「由紀門主下場,是瞧得起凌某,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伸拳捲袖,一副急欲一搏之態。
紀昭洵從容一笑,突然長身而起,捷如飛鳥,輕輕落於凌天罡面前。
門主既飛身下台,所有台上之人俱皆相繼而下,整整有序,各按地位尊卑,排列於紀昭洵身後。
凌天罡出身綠林,不太注重儀節,見狀倒不禁由衷的激生出一份敬佩之心,但卻虎著臉叫道:「只要單打獨鬥,擊敗凌某,綠林道從此歸順蕩邪門,自凌某以下,甘為門下從人,永受驅遣!」
紀昭洵朗聲一笑道:「綠林道雖屬黑道,但最是樂信重諾,凌盟主一言九鼎,不要反覆追悔!」
凌天罡濃髯森豎,砰地一擂胸脯道:「凌某願立重誓,如果反覆無信,立遭五雷擊頂,不得好死,不過……」
兩眼一瞪,叫道:「如果敗的是紀門主呢?」
紀昭洵哈哈長笑道:「自然援例而行,如紀某敗於凌盟主手下,蕩邪門立時改為綠林道,自紀某以下俱為凌盟主奴僕,一任裁處!」
凌天罡粗豪地一笑道:「紀門主有這番話就行了,動手吧!」雙足八字步一站,蓄勢而待。
紀昭洵負手傲立,笑道:「紀某身為主人,不便率先出手,凌盟主請!」
凌天罡似是心急如火之人,當下並不多做謙讓。道聲:「有僭!」平胸一拳,搗了過來!
紀昭洵見他出拳虎虎有風,不敢輕視,但謹記慕容筠相勸之言,僅以四成功力,一掌對了過去。
凌天罡意在試探紀昭洵虛實,那一拳也且未出全力,不過用了六七成功力左右。
當下拳掌相交,立即一聲暴響,勁風疾流,使丈餘外圍立之人俱皆衣袂飄飛,幾乎立足不住。
紀昭洵從容而立哈哈一笑道:「凌盟主天生神力,紀某只怕不是對手子!」
凌天罡微露傲然之色,也振聲大笑道:「紀門主神功絕學,也是凌某有生以來初次相遇的少年奇傑!」
說話之間,一拳一掌,同時遞了出來,但見拳搗前胸,掌取右脅,以他開山碎碑的大力來說,只要沾上一些邊兒,也必骨折筋斷,難逃死劫。
紀昭洵面色一沉,也以一拳一掌迎了上去,拳擊掌力,掌兜拳風,雙方迅如雷電,一擊而到。
紀昭洵原要在第三招式或是第四招上取勝,這一招無非養成他的傲氣,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估計對方威勢,只迎出了六成力道。
但聽彭的一聲大震,雙方兩招俱皆接實。
這一招與方才略有不同,方才兩人互換一招,俱皆足動身不搖,面不紅氣不喘,看不出高下軒輊,但這一招卻使紀昭洵雙肩一搖。
明眼人一看就知紀昭洵力道遜于于凌天罡一籌。
蕩邪門人對他們甫行當了天門主的紀昭洵,皆都造成了神明一般的印象,雖見他似露敗象,但卻毫不動容,並無一絲變色擔優之狀。
但綠林道所來的群雄卻沒有這樣沉穩,及見他們盟主已佔優勢,俱都面露笑容,傲氣充盈,幾乎有振臂狂呼之意。
凌天罡更是喜形於色,因為他已體察得到,最多只需再用兩招,就可制勝紀昭洵,收伏蕩邪門。
當下呵呵一笑,大聲道:「紀門主,小心了!」雙掌以十成勁力疾推而出,欲圖以他的天生神力將紀昭洵一擊而倒!
紀昭洵一聲長嘯,也出雙掌硬接,他兩招忍讓,勁力全用在第三招上,當下以十二成功力的極限,猛推而出。
要知他分別接受了少林掌門百智禪師與天一神僧每人二十年的功力,又收受了甘江釣叟羅恆山的畢生精元,功力的精湛,豈是常人可比,如今以十二成極限猛擊而出,豈同泛泛之流!
但聽勁嘯刺耳,隨之是一聲震天暴響,在勁風激流中,一條人影倒摔出去,跌於兩丈之外。
自然,跌的正是綠林盟主凌天罡,龐大的身子推金山倒玉柱般四平八穩地摔在了地上。
紀昭洵微笑而立,毫無所損。
蕩邪門人神態如常,並沒有狂歡呼喝之聲,因為這結果正在他們的意料之中,紀昭洵必勝無疑。
感到意外的是綠林道的人,他們滿以為勝券在握,殊料第三招之中竟使他們的盟主遭到慘敗,這實在是不曾料到之事。
十餘名綠林道的豪雄登時一躍而至,其中一人大叫道:「盟主傷了麼?」
殊料凌天罡驀然一翻身站了起來,揮揮手道:「你們退下去!」
只見他略一調息,又已神態如常。
紀昭洵雙拳一拱道:「請恕紀某失手,得罪得罪!」
凌天罡老臉紅漲,一語不發。
慕容筠等就守在兩丈開外,當下嬌軀一轉,走前幾步,笑道:「凌盟主還記得方纔之言嗎?」
凌天罡兩眼一翻道:「凌某認敗,但敗得不服!」
慕容筠眸光一轉笑道:「既是不服,還可二度交手,敝門主不是那等量窄之人,大概還容得下凌盟主再施絕學!」
眸光向紀昭洵略一示意,轉身而退。
凌天罡紅漲著臉孔吼道:「紀門主一二兩招中功力不比凌某高強,為何第三招中卻有山崩海嘯之力,這分明是你故弄狡猾……是以凌某不能甘心……」
紀昭洵倒不由也滋生出一股愧意,這種手段原是慕容筠的授意,若按他自己之意,就不會這樣施為。
當下淡然一笑,道:「兵不厭詐,只怪凌盟主對敵經驗不足,不過……」
爽朗的一笑,又道:「只要凌盟主尚有再戰之能,紀某願意再相陪幾招!」
凌天罡面露喜色道:「果而如此,凌某倘二度敗北,自無話說!」
紀昭洵從容笑道:「凌盟主意欲改用兵刃,還是仍以拳掌相搏?」
凌天罡忙道:「凌某已領教了拳掌功力,此次自然要改用兵刃!……」
不待紀昭洵答言,轉言大叫道:「快把本座的兵刃送了過來。」
只見一名綠林道的屬下,立刻送上了一柄重約六七十斤的金背砍山刀,刃長背厚,甚是駭人。
凌天罡持刀在手,呵呵一笑道:「紀門主用什麼兵刃,為何還不派人取來?」
紀昭洵淡淡一知道:「紀某本來是用劍,不過……此刻卻寧願徒手與凌盟主過上幾招!」
凌天罡怔了一怔,笑道:「那可是紀門主自願,休怪凌某!」
紀昭洵大笑道:「凌盟主儘管全力施為,紀某雖死無怨!」
凌天罡並不多言,縱聲一笑,一刀劈了下來!
紀昭洵立意要他心服口服,一舉收伏綠林道萬餘名豪雄,這一招自然也是冒了極大的風險。
凌天罡刀沉力猛,加上刀法出神入化,一招之中,出手連變數變,使紀昭洵亦不由心頭泛起一股寒意。
當下全神凝注,佯做失神閃避,暗中卻五指駢列,待凌天罡刀鋒近身之際,一拂一劃,向刀刃上彈去。
但聽噹的一聲,紀昭洵五指彈個正著,凌天罡一刀走偏,收勢不及,踉蹌數步,差一點摔了下去。
這一來不免使他大驚失色,連忙身形一穩,抽刀反掄。
紀昭洵身形如電,哪裡還容得他二度遞招,就當凌天罡金背砍山刀甫行抽起之際,已以快得不能再快之勢,探手抓住了他的刀背。
凌天罡大驚之下,奮竭平生之力,猛然一抽。
但紀昭洵的神功大力是遠出於他想像之外的,只覺刀鋒上一股無可抗拒的大力突然傳了過來,使他全身如遭雷擊,悶吭一聲,又摔出了兩丈餘遠。
紀昭洵手握刀背,望著狼狽不堪的凌天罡,淡淡笑道:「凌盟主還有再戰之勇麼?」
凌天罡一面掙扎而起,一面吶吶地道:「在下……在下……」
紀昭洵大笑道:「凌盟主不妨且把兵刃收去。」
抖手一揚,金背砍山刀飛了出去!
凌天罡訝然一驚,連忙出手來接。
殊料一柄巨大的金背砍山刀飛到中途,卻發出一串尖銳的嘯聲,突然化成了一片粉屑,漫天飛舞,向地下落去。
這一著太出意外了,不但凌天罡等綠林道上的豪雄俱皆驚呼出聲,連蕩邪門中的在場之人也齊都失聲呼叫了出來。
原來紀昭洵在將刀擲出之時,已暗以大羅神功,將一柄金背砍山刀蝕壞,故而一經擲出,登時化成了一攤粉屑。
驚呼之聲一停,紀昭洵微笑道:「紀某失手毀了凌盟主兵刃,抱歉抱歉,異日當照樣打造一柄,奉還凌盟主……」
凌天罡面色青白,連忙緊走兩步,嘶聲叫道:「凌某有眼不識泰山,紀門主神功絕學,在下萬不及一,甘願將綠林道歸並蕩邪門,自凌某以下,均為所屬!」
身子一矮,就要跪子下去。
所有相隨而來的綠林道人,不論十方霸主,四大金剛,以及各路巡查,各堂堂主等俱皆隨於凌天罡之後,俯身施禮。
紀昭洵連忙伸手相挽,道:「凌盟主說哪裡話來,紀某縱然幸勝一場,又哪能真的兼併了綠林道……」
話未說完,卻是凌天罡嘶聲大叫道:「我凌天罡平生之中並沒服過哪個,但紀門主卻是我平生最為敬服之人,何況,凌某有言在先,倘若自毀諾言,不但今後在江湖道上無顏立足,就是綠林道中的一萬多弟兄也不會再尊凌某為盟主!」
慕容筠笑盈盈地走了過來,道:「我倒有個折衷之議,不知門主是否肯予垂納?」
紀昭洵頷首道:「軍師儘管明言!」
慕容筠笑盈盈地道:「門主力誅路長遙,創設蕩邪門,目的無非在於匡正滌邪,自然並無意兼併其他門派之意,不過,眼下一統教為患江湖,如不能號令齊一,集中實力,也不易剪除強敵,使江湖武林轉危為安!……」
眸光一轉,接下去道:「門主神功絕學,已使凌盟主心服,如果聯手禦敵,自當以門主為主,故而下座認為,綠林道不妨暫去名號,名雖歸附蕩邪門,實則一俟大敵剪除,即各復本來面目,凌盟主仍轄綠林道,蕩邪門復改洞庭幫!……」
凌天罡激動地道:「縱使真的有此一天,凌某也不願重複綠林盟主之位,甘願跟隨紀門主,長為奴僕!」
紀昭洵忙笑道:「凌盟主如此看重紀某,紀某愧不敢當,既是如此,紀某亦不敢推卸重擔,不過,……」
目光微微一轉,接下去道:「凌盟主屬下高手逾萬,分舵遍佈天下各地,凌盟主此一決定,不知是否能使貴盟之人同意首肯?」
凌天罡呵呵一笑道:「這就是門主多禮了,綠林道上的弟兄俱是在下的道義之交,他們推舉在下就任盟主,也以父兄之情相待在下,只要是在下的決定,不論對與不對,包管沒有敢於反對之人……」
一言未畢,只見他身後相隨的數十位綠林道的高手,俱皆奮臂叫道:「盟主的話對,不論盟主做何決定,屬下等決無反對不從之理!」
「一統教既已直*黃雲山,凌盟主率眾輕出,不知總舵之中還留有什麼人在,倘若一統教主率眾突入,凌盟主又有何安排?」
凌天罡歎口氣道:「屬下深知以綠林道之力,絕非一統教之敵,故而已將總舵大寨具皆撤空,所有本盟高手,悉隨屬下來此,其他人等則已遣往附近各處分舵,隱藏待命,那一統教主縱使突人大寨,所得到的也不過僅是一片空房!」
紀昭洵欣然一笑,目注慕容筠道:「大局業已粗定,可以置酒相賀,一來為綠林道的弟兄洗塵,順便一議蕩邪除魔的大計了!」
慕容筠甜甜地一笑道:「下座遵命!」
不久司鼓之人敲起了一串輕緩的鼓聲,演武場內的人群魚貫而散。
在龐大的蕩邪門客廳之中,擺下了二十餘桌宴席,一來慶賀蕩邪門綠林道攜手聯合,二來為凌天罡等人接風洗塵。
紀昭洵、慕容筠,沈及時等相陪凌天罡共佔一桌暢飲,杯來盞去,正吃到興高采烈之時。
值得注意的是凌天罡已經自動換上了蕩邪門的公服,胸繡五劍,已列身為門中的一級武士。
原來在入席之前,已經做出了幾件重大決議:第一、凌天罡以飛羽傳書之法,通令宇內各地分舵,自令到之時,綠林道分舵一律改為蕩邪門分舵,統由門主紀昭洵節制。
第二、凌天罡身為蕩邪門一級武士,胸繡五劍,地位與軍師總護法相等,職司內外總舵巡管。
第三、所有綠林道的高手,按材授職,俱皆重用,但皆列明冊籍,他日天下底定之時,仍然重組綠林道。
於是,蕩邪門中掀起了一片狂歡。
時光已是午刻,大廳中酒興闌珊。俱皆薄有醉意。
忽然一名四級武士進入大廳,將一份羽書肅然交於總護法沈及時手中,沈及時略一顧視,連忙走向紀昭洵,俯首稟道:「五柳分舵緊急消息,一統教似是知道綠林道業已撤空,僅在黃雲山下瀏覽一周,又復直向本門面來……」
紀昭洵酒杯一放,道:「目前已到何處?」
沈及時道:「已至五十里內的柳官渡,而且正加速向本門前來。」
紀照洵目注慕容筠,沉忖地道:「本門三面環水,一面臨山,依軍師推斷,一統教進侵本門,是由水路而進,抑是由陸路而來?」
慕容筠噗嗤一笑道:「神戰魔尊等多是不諳水性之人,遠途而來,覓自不易,而且,他更明知本門水上實力雄厚,洞庭湖七百里水域中,本門設有明暗十三處分舵,總計粗通水性,武功高強的門人數在千人之上,他自然不會由水路而來……」
眸光一轉,接下去道:「至於陸路,十里九回嶺,只需稍加布設,無異鐵壁銅牆,神戰魔尊縱有通天之能,一時之間也不易攻了進來。」
紀昭洵推杯而起,沉凝的宣諭道:「大敵當前,今日之宴,就此為止,本座即刻就與凌總巡管,慕容軍師,沉總護法巡視九回嶺,布設禦敵!」
慕容筠一笑而起,道:「九回嶺地勢迴旋,下座稍通玄門陣法,只需選出百名高手,利用九回嶺繁複的地勢,布出九回大陣,將神戰魔尊誘入陣中,以計除之,一統教不難一擊而潰,永絕大患……」
微微一笑道:「下座佈陣之時,不勞門主等親臨,待陣式布成之後,恭請門主前往查看,目前只需門主交撥一百名高手,歸下座調配即可!」
紀昭洵頷首道:「如此就有勞軍師了,至於派人手,軍師自可持本座佩劍下令,凡本門屬下,悉憑調用!」
慕容筠盈盈一揖道:「門主等且請寬飲幾杯,恕下座先行失陪了!」
於是,慕容筠選用於一百多名高手,包括八名長老與綠林道的十方霸主、四大金剛等人在內。
在九回嶺中究竟布起了什麼陣法,無人知曉,但一百名高手卻在調配之中隱入了九回嶺內。
一個時辰之後,慕容筠向紀昭洵覆命,九回大陣已經布設完成。
於是,整個蕩邪門中,即刻進入備戰狀態,紀昭洵率領凌天罡、沈及時、慕容筠等一千高手,坐鎮聚義廳內隨時聽候消息。
消息陸續傳來,一統教的行列已到九回嶺外。
聚義廳中登時緊張了起來,除了紀昭洵,慕容筠仍然保持平靜之態之外,一個個弓上弦,刀出鞘,彷彿大戰即刻就要觸發。
紀昭洵負手踱了幾步,沉思著道:「一統教既已直*九回嶺外,想必對本座力誅路長遙,以及綠林道並附蕩邪門之事,俱已清楚無比,那麼,進攻本門已是毫無疑義之事了!」
慕容筠頷首道:「那是自然!」
僅只說了四個字,卻未說出如何應變對象。
紀昭洵皺皺眉道:「九回嶺雖有百名高手佈防,但神戰魔尊非同尋常之人,似乎本座應該親往坐鎮督率……」
慕容筠搖頭一笑道:「神戰魔尊也是精通陣法之人,在未判明陣式之前,絕不會冒險輕入,因為下座所佈的陣式,有些與眾不同之處……」
紀昭洵道:「倘若在他看出陣式之後,率眾而攻之呢?」
慕容筠恬然一笑道:「那正是中了下座的誘兵之計,縱不全軍覆沒,亦必個個焦頭爛額!」
話說得十分肯定,紀昭洵也不由一笑道:「軍師究竟布的是什麼陣法,會有這等凌厲?」
慕容筠突然改以傳音人密道:「玄天兩儀陣法!」
紀昭洵怔了一怔,也改以傳音人密道:「在本門大寨之中,軍師又何必改用傳音入密交談?」
慕容筠凝重道:「第一,神戟魔尊在鷹愁谷中隱忍了四十年,志在霸服天下,一雪前恥,以他的狡猾伎倆,安知在各門各派之中沒有臥底之人,第二,洞庭幫撫定未久,又安知沒有心懷故業,蓄意背叛之人?」
紀昭洵大是欽服地道:「軍師卓見……」
話鋒一轉,道:「玄天兩儀陣法,不知究有什麼奧妙之處?」
慕容筠一笑道:「玄天大陣,知者不多,陣中門戶繁雜,虛實不一,是最後攻陣之人頭痛之事,當然這些都瞞不了神戟魔尊,不過……」
得意地神秘一笑,接下去道:「在兩儀陣法中,下座卻又另外做了一些手腳!」
紀昭洵面色微紅,道:「機關陣法,本座完全外行,軍師最好明白一說!」
慕容筠笑道:「玄天兩儀陣法,本以弓箭暗器為主,誘敵深人之後,佈陣之人弓箭明暗器齊施,使入陣之人甚難有逃生之望!」
紀昭洵忖思著道:「神戟魔尊武功已經超凡人聖,只怕不是軍師的陣法所能困得住他的……」
慕容筠笑道:「這個下座何嘗不知,所以下座在陣法上動了一點腦筋,使神戟魔尊出乎意料之外,也許能一舉奏效!」
紀昭洵困惑地道:「軍師究竟弄了什麼手腳?」
慕容筠甜甜地一笑道:「當你我踏入九回嶺時,下座已注意到嶺中密集的枯樹,及膝的荒草,在那等繁複的地勢之中,加上下座的陣法變化,若待強敵被誘入陣式核心之後,四面齊用火攻,神戟魔尊縱然肋生雙翼,大約也難飛出十里方圓的…片火海。
是以在昨夜之間,下座已選定了幾個忠誠可靠之人弄來大批硝磺引火之物,密佈在核心之外,如今可說已經諸事俱備了!「
紀昭洵大喜道:「軍師智計卓絕,心思慎密,本座自愧不如多多……」
慕容筠甜甜地笑道:「門主過獎了……九回嶺內外上下均有嚴格監視敵蹤之人,稍有風吹草動,必會立刻有消息傳來,如今只稍保持驚覺機動,也就很夠了。」
在場之人雖見紀昭洵與慕容筠口齒啟動,互以傳音入密交談,但卻不便多問,並不知兩人究竟談了些什麼。
消息繼續傳來,但卻無進一步的發展。
原來九回嶺外始終沒有一統教的門人出現,在九回嶺之外里許左右,一干一統教的行動,俱皆隱人了一片松林之內,再未復出。
時間慢慢逝去,不知不覺已到了入夜之時。
神戟魔尊極可能會藉著夜色的掩護,闖陣入侵,於是,邪門中又人人提防,個個緊張。
但一夜的時間過去了,竟然平靜無事。
一統教的大批人馬,隱人那片松林之後一直毫無點滴消息,彷彿他們突然從世上消失了一般。
紀昭洵在聚義廳中不停往復踱步,焦躁之情,現於舉止言談之中。
從容微笑的慕容筠,兩道柳眉也不時微鎖,顯得思慮重重。
神戟魔尊當真是一個古怪難測的人物,不戰不退,卻神秘的人林而沒,不知他究竟是打的什麼主意。
慕容筠並未採取進一步的措施,只不過加派了數名幹練精明,武功高強之人加強偵探那片松林中的動靜。
然而松林中卻沒有一些動靜傳出。
一天過去了。
兩天過去了。
最後,整整過於七天,依然沒有一統教的點滴消息,紀昭洵幾度竟欲冒險一探那片松林,但每次都被慕容筠婉轉勸說,阻止了下來。
就在第七天的黃昏時分,九回嶺外忽然來了一個古怪的訪客。
慕容筠悚然動容,道:「來的可是一統教中之人?」
那傳報訊息的是一名在嶺前布設明椿的四級武士,聞言連忙回稟道:「正是,那人自稱代一統教主傳話而來,要面見門主!」
紀昭洵目注慕容筠道:「本門與那老魔已經沒有什麼可說,倒不如派兩名高手,將他誅於九回嶺前,以示決絕!」
慕容筠柳眉微鎖,道:「兩軍交戰,尚不斬來使,何況由來人口中,至少可以探查出一些虛實,倒不如把他請了進來!」
紀昭洵略一沉思,道:「也好,就依軍師之見!」『慕容筠眸光一轉,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至少,咱們該派兩位一級高手接待接待……」
微微一頓,道:「就煩凌總巡管,沈總護法二位一行如何?」
兩人就坐在一旁,聞言連忙起身道:「下座遵命!」
雙雙起身欲去。
慕容筠微微一笑,又道:「兩位且慢:」
兩人同時收步道:「軍師還有什麼吩咐?」
慕容筠眸光連轉道:「神戟魔尊派此人前來,最大的目的大概還在刺探虛實,兩位帶他人來之時,最好將近他雙目紮起。」
兩人同時應了一聲,轉身疾步而去。
由大寨到九回嶺外,長達十里,一往一返,足足二十里路,是以大約頓飯之後,方見沈及時、凌天罡雙雙引了一位年不及冠的少年來。
那少年的裝束甚是特異,只見他一身白衣,面蒙輕紗,隱約之中,眉目如畫,竟是一位宋玉潘安般的人物。
紀昭洵、慕容筠見狀不由俱皆一怔,因為與那少年竟有些似曾相識之感,但一時卻又想不出究竟在哪裡見過。
那少年傲不為禮,雙拳一拱,道:「見過諸位!」
紀昭洵雙眉微鎖,道:「尊駕高姓大名,在一統教中居於何位?」
那少年朗然一笑道:「不勞尊駕多問,只稱一統教來使即可!」
紀昭洵面泛怒意,似欲發作,但卻被慕容筠的目光壓制了下去。
當下冷哼一聲道:「尊駕既是奉命而來,現在可以說明來意了!」
那白衣少年冷冷一笑道:「在下奉教主之命,轉告紀昭洵、慕容筠兩人,在鷹愁谷中雖然因與天一神僧訂約,放走兩位,但二次復遇,卻不在約定之內……」
紀昭洵勃然而起,大怒道:「那老魔欺人太甚,本座……」
一隻柔軟的手掌壓在了他的肩頭之上,只聽慕容筠笑道:「對一名少年來使咆哮,豈不失身份……」
眸光向白衣少年一轉,道:「你儘管說下去吧!」
那白衣少年又哼了一聲道:「一統教主示諭兩位,及早離此,可免一死,並傳諭綠林道洞庭幫盡速迎候教主雄師,以免玉石俱焚之危!」
慕容筠微微一笑道:「話都說完了麼?」
那白衣少年哼了一聲道:「還有一點,那就是抗命不遵者,必遭慘死!」
慕容筠柳眉一揚,道:「就煩尊駕寄語蓋霸天,蕩邪門大寨中早巳酒宴齊備,專候他的大駕光臨了……」
聲調一沉,接下去道:「若效這等蛇鼠行藏,匿身松林,不敢明見天日,卻未免要使天下群雄恥笑了……」
那白衣少年坦然道:「謀定而後動,是敝教主一貫作風,只要他決定前來之時,單憑九回嶺中那點陣式,只怕起不了多大作用!」
慕容筠皺眉道:「貴教主本是陣法名家,班門弄斧,不過有勝於無而已,只要蓋霸天有興,還要請他指點一番。」
那白衣少年目光流轉,迅速掃了紀昭洵一眼,欲言又止。慕容筠看在眼中,不由浮起一層困惑的表情,柳眉深鎖,忖思不已。
那白衣少年終於冷笑一聲,沉聲說道:「敝教主的一貫作風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也許一切不見得如你所想……」
只見他遲遲疑疑的怔了一怔,又道:「也許就是今夜之中,使你們在人不知,鬼不覺中俱皆慘遭橫死!」
慕容筠雙眉緊鎖,一時沉思無言。
那白衣少年又復朗一笑,雙掌微拱道:「告辭了!」
旋身一轉,疾步而行。
沈及時,凌天罡兩人一揚手中的黑布,大叫道:「慢走!」
那白衣少年一笑止步,任由兩人將他那雙眼以黑布紮了起來,在左右扶持下向外走了出去。
聚義廳中一時陷於沉寂之中。
慕容筠不停地踱步,一副苦思焦慮之態,紀昭洵高踞寶座之上,也是以手支頭,沉思默想。
慕容筠踱了幾圈,停了下來道:「門主可是也覺得此人十分面熟麼?」
紀昭洵道:「是的!但本座一時卻想不出是在哪裡見過了!」
慕容筠恍恍忽忽地道:「既是門主與下座俱都有似曾相識之感,必然是在鷹愁谷中之時會過的,不過……」
微微一頓,又喃喃的道:「這人的確有可疑之處,不但行動舉止可疑,而且言談話語也十分可疑,他一傳達神戟魔尊之言而外,似乎在有意無意之間又洩露了不少神戟魔尊的機密,這……這……」
聰明如慕容筠的,竟也遇上了難題,一時吶吶的說不出所以然來。
紀昭洵困惑地道:「軍師說他有意無意間洩露了不少機密,為何本座沒聽出來?」
慕容筠微微一笑道:「下座曾說要領教蓋霸天的陣法之學,那白衣少年卻神色陰睛不定,最後說:」敝教主的一貫作風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也許一切不見得如你所想。「『」這話中似乎暗示了一統教主不一定要由九回嶺而入,很可能在這七天的時間中,被他們另外勘查出了一條路徑……「
沉思了一下,續道:「另外,他曾說:」也許就在今夜之中,使你們在人不知,鬼不覺中俱皆慘遭橫死!「這話分明是在暗示今夜神戟魔尊將要入侵施襲,而並不經由九回嶺,卻是由另一條路上而來,否則他不會用上人不知鬼不覺幾個字!」
紀昭洵皺眉道:「這倒的確是一樁怪事了,莫非他有反叛一統教棄暗投明之意?」
慕容筠雙手連搖道:「那倒不然,單是由他冷傲的神態與森冷的怒意看來,對蕩邪門敵意之深,不下於神戟魔尊,而且……」
聲調一沉道:「神戟魔尊雖然也有過人之智,但不致想出這些主意,看來此人在神戟魔尊之下頗受重用,倒是本門的一個強敵!」
紀昭洵皺眉道:「但他為何卻暗中示警,要本門有所防範呢?」
慕容筠手指輕敲前額,道:「是啊,這就是下座想不通的了……」
此時天色已將昏暗,紀昭洵目光一轉,望著癡癡苦思的慕容筠道:「那白衣少年暗中示警,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眼下倒是先研究一下一統教究竟還有那一條路可以侵入本門面不被發覺?」
慕容筠幽幽一歎道:「這就難說了,一統教在九回嶺前已經停留七天,以他隨行的人手來說,任何事均可做得出……」
紀昭洵恍然若有所悟地道:「難道說他會挖一條地道,直通大寨之內?」
慕容筠重重應了一聲道:「門主想對了,下座早巳把此地各處形勢查看清楚,除了九迥嶺的一條羊腸山路之外,只有由水路而人,一統教既不會乘舟而來,就只挖洞而人了!」
紀昭洵憂形於色地道:「這樣說來,應該立刻派出本門人搜查大寨內外各處,看看可有挖通的穴道,若能查出來……」
慕容筠搖頭笑道:「沒有用,一統教既能想出挖洞而人之法,不到進侵本門之時,絕不會把地穴打通的……」
紀昭洵皺眉道:「這樣說來,難道當真束手而待不成?」
慕容筠苦笑道:「所以下座說我們是遇上一個扎手的強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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